第7章 ☆、影後對戲
“我給阿玫準備了早餐，但她說拍完後再吃。”是熊助理的聲音，聽上去特別沮喪。
程憶玫很瘦，但還沒達到導演的要求，所以一直節食。那場戲是早上的，為了維持鏡頭效果，她本來想拍完後再吃早點，沒想到因為血糖太低暈了過去。
“好了，我知道。”是翟晉遠。
程憶玫以為他說完話就會進來，但又過了好一會兒而才聽見推門的聲音。她坐起來，看着他笑了笑：“你怎麽來啦？”
翟晉遠拿了一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熊助理給我打完電話我就來了，要吃點東西嗎？”
程憶玫接過牛奶，喝了一口，胃裏暖暖的，“我沒事啦。”
翟晉遠嘆了一口氣：“我已經跟李導打過招呼了，放你兩天假。”
“那會不會拖劇組的進度啊？”程憶玫連忙問，“我其實沒多大問題，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不會有太大耽誤的，你放心休息兩天，身體垮了還怎麽拍戲？”
程憶玫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那你在醫院陪我好不好？”
翟晉遠點了點頭，“我出去打個電話，把工作安排一下，一會兒就進來。”
十分鐘後，翟晉遠再次走進病房，帶了一些其他吃的東西。程憶玫讒得不行，但一再警告自己不能吃：“你不要放在我面前了，拿遠一點。”
“喝點粥吧。”翟晉遠把一碗熱粥放到她面前。
程憶玫剛吃了兩口粥，就接到翟晉同的電話：“玫姐姐，我聽哥哥說你生病了？！”
她翻了個白眼：“沒有生病，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不行不行，你現在開視頻，我想看看你。”
程憶玫黑線：“我這裏沒電腦沒網絡，怎麽跟你視頻？”
翟晉遠讓熊小珍送來電腦和網卡，解決了這個難題。不過由于網絡不穩定，畫面一頓一頓的。兩人只得一邊視頻，一邊打電話。
“你的臉色好蒼白，确定沒有生病嗎？醫生檢查過了嗎？”
“确定沒事。”程憶玫又說了一遍，“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大白天的，你不用上課嗎？”
“Aaron，what are you doing Listen carefully!”（Aaron，你在幹什麽？認真聽!）
好像是Isabella的聲音，翟晉同正在上課？程憶玫挂斷視頻，對着電話嚴厲地說：“好好上課，我挂了。”
這個翟晉同，真是。程憶玫放下手機，繼續喝粥。翟晉遠出去接電話，陸璇和周南推門而入。
“你們怎麽來了？”程憶玫問，心裏有點擔心，她在片場暈倒的事不會傳開了吧？
周南吭吭地把一大袋水果放到桌上，“小同給我打電話，非讓我到醫院來看你。哎呀媽呀，累死我了。”
陸璇看了看她的臉色，關切地問：“阿玫，你沒事吧？聽說你拍戲的時候暈倒了，是不是真的？”
程憶玫點頭，但又馬上寬慰她：“就早上沒吃飯血糖太低了，醫生說沒有大問題，以後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陸璇“嗯”了一聲，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不安地絞着手指。程憶玫心聲奇怪：“小璇，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我，我……”陸璇支吾着，圓臉漲得通紅，“阿玫，公司打算給我們出一只單曲，我和你，你負責唱歌，我負責跳舞，你答應下來好不好？”
唱歌？翟晉遠沒有跟她說過這件事啊。程憶玫舀了一勺粥，慢慢地放進嘴裏。
一個水桶無論多高，它盛水的高度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一個人的發展也是如此。陸璇最大的優勢就是舞蹈，但她相貌不突出，唱歌一般，公司對她的定位包裝也很猶豫，所以才想到組合。
“上次公司讓唐甜和我們組合出道，你跟她都不同意。現在她發展那麽好，更不會和我出單曲了。阿玫，你答應下來吧，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陸璇言辭懇切，幾乎讓人不人心拒絕。
程憶玫正猶豫間，一陣閃光差點閃瞎了她的眼睛，“喂，周南，你搞什麽？”
“是小同讓我拍的，他讓我多拍幾張你的照片發給他。”周南拿着單反，對着程憶玫一陣狂拍。
“那你把我的照片修得漂亮點啊，”程憶玫警告他，“要是把我拍醜了我要你好看！”
陸璇的話題就這樣被岔開，她和周南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程憶玫喝完粥，翟晉遠才進來，手裏多了幾份文件。
“那個電視劇拍完後，我有其他的工作安排嗎？”
翟晉南笑了笑，拿出水果刀削蘋果，“想唱歌嗎？”
“不想。”程憶玫看着他，很認真地回答，“我想做一個演員，不想唱歌，只想拍戲。”
如果不唱歌的話，那就只剩下另外一個了。翟晉南從那些文件中抽出一個劇本，“有個校園青春偶像劇，制片人是唐甜的爸爸。唐甜飾演女一號，你演女二。”
把劇本大概翻了一遍，程憶玫不得不感慨這個劇本就是為唐甜度身定做的。女主人家境優渥，氣質優雅，堪稱“國民女神”。
“女二號讓陸璇演吧。”程憶玫提議。
“陸璇？”翟晉遠似乎有點印象。
“對啊，女二出身貧寒，會跳舞，就是電視劇版的陸璇嘛。讓她演估計好多舞蹈動作都不用找替身呢。”
翟晉遠挑眉：“你不想演？”
程憶玫的确沒什麽興趣，劇情好俗套，“如果唐甜演女一，我演女二給她做配，那觀衆肯定就覺得我比她差啊。”
這正是翟晉遠所擔心的問題，雖然在V.R.裏，程憶玫和唐甜算同一階梯的藝人，但如果她給唐甜做配，必然會給其他投資方和受衆一種咖位不及唐甜的錯覺，對她以後的發展十分不利。
可是目前拍的這部電視劇，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播出。程憶玫不想唱歌，如果她再不接這個劇本，中間的空窗期太長了。
“有人找我拍公益廣告嗎？”程憶玫問。
“公益廣告？”
“對啊。”程憶玫點頭，“你一定在擔心我空窗太長被觀衆遺忘吧。不如幫我接個廣告咯，公益的，也有利于傳遞正能量嘛。”
這個值得考慮，翟晉遠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既然你想拍公益廣告，那我就幫你留意。現在就安心把戲拍完，然後休息一段時間。”
程憶玫剛喝完粥，沒胃口吃蘋果，但又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只得把蘋果拿在手裏把玩，“翟晉遠，雖然你只是人事部的經理，其實在V.R.你有很大權利的吧？”
“為什麽問這個問題？”翟晉遠把劇本收好，不動聲色。
“我聽陸璇說她的經紀人帶了好幾個練習生，有時候也顧不上她。你幫幫忙，幫她争取到那個角色吧，我覺得真得很适合她。”
“每個藝人的規劃都是由他的經紀人負責的，各司其職，旁人也不好插手。”
“翟晉遠。”程憶玫拉了拉他的袖口，眉頭悄悄皺起來。
翟晉遠看着她微嘟的嘴唇，不禁一怔。一般人并不覺得程憶玫少年老成，但他清楚，程憶玫比同齡的孩子要早熟，她所經歷過的、所要承擔的都壓在她的心上，不會輕易表露也不會輕易讓人察覺。此刻小女孩撒嬌的模樣，他第一次見。
“好了，”翟晉遠清咳兩聲，“我會跟她經紀人講的，你再睡會兒，我下去訂午餐。”
說的午餐，其實已經快到下午五點了，算是午餐晚餐一起；說是休息，但兩人聊天的話題一直以工作為中心。
“有個關于留守兒童的公益項目，要拍一個宣傳片，我已經跟負責人取得聯系了，過兩天去試鏡。”
“嗯，好。”
程憶玫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到劇組。她的戲份已經差不多要拍完了，不能因為她一個人影響整個劇組的進度。
她要拍最後一場戲是蘇錦感染風寒高燒不退，但母親沒有銀兩去請大夫，只能抱着她痛哭。
大概是因為從小缺乏母愛的緣故，程憶玫的感情一直不到位，試戲的時候導演就一個勁地皺眉，但考慮到她身體不适并沒有說什麽。
唉，程憶玫坐在一邊嘆氣，真是糟糕透了。
“怎麽了？”剛從車上下來的林眉坐到她身邊，“聽說昨天你暈倒了，現在身體還不舒服嗎？”昨天林眉沒有來，是她的替身拍的。
“不是。”程憶玫搖頭，“我覺得自己好差勁！”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很入戲了，可為什麽呈現在鏡頭裏的效果那麽不盡如人意呢？
林眉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作為一個演員，光自己入戲是不夠的，得讓觀衆也入戲。”
“讓觀衆入戲？”
“對，這就是為什麽表演也能成為一門藝術的原因。你的這段戲內心情感更豐富，但即使你完全走進戲裏，觀衆也不可能切身體會到，所以你要用其他表演做輔助，眼神你把握的很好，其他的呢，比如表情、語氣、肢體動作。”
用其他表演做輔助？程憶玫琢磨着這段話。林眉已經站起來了，對不遠處的導演說：“李導，這場戲讓我試一試吧。”
啊？！程憶玫吓了一跳。這部電視劇裏有很多大牌演員還有老戲骨，基本上是不用試戲，只有她這種小演員才需要試戲。
“也好。”李導點頭，“讓小丫頭跟着你磨練一下演技。”
破爛的茅屋裏，蘇錦躺在床上，燒得昏昏沉沉。求醫無果的蘇母推開門走進來，摸了摸她的額頭。
“娘，”蘇錦睜開眼睛，虛弱地叫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蘇母把女兒扶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裏，“有娘在，錦兒不會有事的。”
林眉神色哀婉，長眉緊蹙，好似包裹着無窮無盡的憂愁。她輕輕地拍着程憶玫的背，眼睛癡癡地盯着地面，裏面淚光盈盈閃動，卻始終不曾落下來。
程憶玫猛地一怔，她自小就沒見過母親，生病的時候經常是父親在身邊照顧。後來父親去世，她孤單一人，小病小災都是自己扛過來的。
如果她有母親，如果她生病了，那母親會不會像林眉那樣，明明很傷心很難過，可為了給女兒支撐，強忍住眼淚，把悲痛藏在心底？
程憶玫鼻子一酸，按劇本的情節她應該猛烈咳嗽一陣的，可此時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那眼淚：“娘，你不要哭，錦兒沒事了。”
“錦兒。”蘇母抱緊蘇錦，終于忍不住大聲哭起來。
“卡！”李導叫停，“非常棒！”
林眉仍然牢牢地抱着程憶玫，程憶玫貼在她的心口上，剛剛湧起的強烈情感慢慢平靜下來。
“師姐，導演喊停了。”程憶玫拉了拉林眉的胳膊。林眉的助理也走過來，遞上柔軟的紙巾。
林眉擦了擦眼淚，似乎還沉浸在戲劇裏，“阿玫，你的媽媽呢？”
程憶玫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我爸爸說我媽出國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也許我媽媽早就死了吧，我爸怕我難過，所以不告訴我。”
小的時候，每次她吵着要媽媽，爸爸都會說媽媽在國外過年就回來還會給她帶很多禮物。她每次都相信，過年前一天就搬着板凳坐在門外翹首以盼。可到過年那天，爸爸又會找各種理由說媽媽今年回不來明年一定會回來。
無數次失望過後她不再懷有期盼，或許也因為她長大了知道爸爸在騙她。她潛意識裏覺得，媽媽在一個遙遠的國度，永遠都回不來了。
林眉愣了愣，又問：“那你爸爸呢？”
“我爸爸啊，他死了。”現在說起來，程憶玫并沒有很難過，最難過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死了？”林眉似乎有點不相信。
“對啊，我十歲那年他就死了，醫生說他得了胃癌，我們沒錢買藥治不好。”
翟晉遠為程憶玫僞造了一個身世，父親是一名藝術家，母親是某個大學的教師，兩人都非常優秀，但天妒英才讓他們過早離世。
程憶玫說完，想起翟晉遠為她編排的身份，有點不安：“那個，師姐，你不要把我剛剛說的告訴別人啊。”
“放心吧，這些事情我不會亂講的。”微笑間，林眉已将情緒沉入眼底。
四年前，他擠在一大群粉絲中間，拼命地想接近她，她隐約聽到他喊“我有話跟你說”。或許那個時候，他只是想告訴她他已時日無多，想把女兒托付給她吧。
如果将爐火純青的演技運用到生活裏，又有誰能分辨出真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