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吃醋

第二天早上,姜藍藍醒了。擺在她身旁的蠟燭已經燃盡。如果不是這只蠟燭,她差點以為昨天半夜遇見商然是在做夢。她望着這只蠟燭,不知道為什麽,對商然感到沒有那麽害怕了。她覺得這個太子的心其實并不狠,或者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的恨意并沒有那麽深刻,亦或是雖然恨她但仍舊憐惜她。

姜藍藍覺得自己沾了這具身體的光,這令她有些心虛。但經過一夜的思考,她覺得既然上天給了自己這樣一副皮囊,那麽自己就應該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幸運。她并不想靠這副皮囊去獲得什麽鮮花掌聲,她只求自己能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她給自己定下的第一個目标就是:要變得自信一點。

姜藍藍雖然是這麽告訴自己的,但門忽然猛地被人推開,她下意識地還是驚得往牆角貼了下。姜藍藍頓時有些看不起自己,但她告訴自己沒關系,一步一步來,沒有哪個自卑了一輩子的人,忽然變成天使了就可以立馬撲騰翅膀毫不顧忌地暢游藍天。

推門而入的是一位婢女,她手上握着一把大竹掃帚,望着姜藍藍道:“冬迎姑娘,太子讓你去掃後院的葉子。”

姜藍藍趕緊起身接過掃帚,跟着那婢女走到後院。出了門,姜藍藍才發現,她住的這間屋子,着實偏僻得很,而且很隐蔽,四周都是樹。太子府內的樹很多,尤其以銀杏樹最多,姜藍藍站在一棵高大的銀杏樹下面,金色的銀杏葉子在天上打着旋兒,落到地面,鋪成了一道彩毯。

很美,姜藍藍想要撿一片當書簽,才驀然發現她沒有書。所以她沒有撿,而是抓起竹掃帚開始掃起來。

這一層層的落葉,就好似雪一般覆蓋在大地。不知道為什麽,姜藍藍腦中忽然冒出蘇轼的一句詩,“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人生好像到哪裏都一樣,只不過這裏留下一點痕跡,那裏留下一點痕跡,然後就像初晴的天裏的雪一樣慢慢融化消失。姜藍藍想到這裏,忽然停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會不會有一天,自己忽然也就像這雪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呢?

姜藍藍想着想着,還是覺得繼續掃地比較踏實,但一回頭,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穿着一襲淺色月白衫,眉目間是溫和的笑,正緩緩朝姜藍藍走來。不知為什麽,姜藍藍腦中忽然閃過那個月夜,他牽着白馬,朝跌在荒山野嶺的自己伸出手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現代暗戀那個筆友多年的原因,姜藍藍對這個和筆友長得一模一樣的蕭楚很有親切感。

但她慌忙轉過身、捂住臉,還以為自己是那副醜模樣。可轉念一想,他好像未曾見過自己,所以沒什麽好自卑的。

姜藍藍裝作沒有看到他的樣子繼續掃落葉,忽然聽到他溫溫地開口:“太子府上新來了一位侍女,你可曾見過?”

姜藍藍也不知他找自己做什麽,于是自我保護感很強地搖頭。

蕭楚沒再追問下去,轉身走了。姜藍藍松了一口氣,卻聽得背後一道聲音正經嚴肅地道:“太子來了。”

吓得姜藍藍手中的竹掃帚都抖到了地上,往四周一環顧,根本沒有太子的影兒。她擡起頭,見蕭楚眼中充滿笑意地看着她:“原來是你。”只有她才不說話,光顧着搖頭,提到太子就膽膽怯怯。

姜藍藍沒想到他這麽溫和的人,也會有這麽調侃人的一面。見他認出了自己,姜藍藍臉上頗有尴尬的情緒,最後才點了點頭,默認了他的話。

蕭楚走到她的跟前,輕聲道:“那日見你膽戰心驚進了太子府,倒是有些擔心你會受什麽欺負,所以來看看你。在這裏,一切可好?”

姜藍藍凝眸細望着蕭楚,有些受寵若驚。

“你很驚訝?”蕭楚看出了她眼中對自己關心她的舉止表現出了疑惑,他眼中浮現出一抹很溫柔的光望着她道,“很奇怪,我對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就認識一樣。”

姜藍藍詫異地望着蕭楚,腦中頓時閃現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這個人是自己筆友的前世嗎?而自己在他的前世裏活了下來,并且用全新的面孔來面對他、遇見他,是上天為了彌補自己而重新為自己締造的一場重逢,亦或者……一段姻緣嗎?

姜藍藍的思緒一下子亂了,呆若木雞般點頭。

蕭楚微微失笑道:“我叫蕭楚。”

姜藍藍點點頭,她知道,她還知道他是太子的哥哥,是個皇子呢。

“你叫什麽名字?”蕭楚含笑問她。

姜藍藍想告訴他,自己叫姜藍藍,但想起太子曾說,在府中要隐姓埋名,稱自己為冬迎來着。這裏也沒有紙筆,姜藍藍思來想去,看到地上這滿滿的葉子,就想撿根樹枝在地上寫時,蕭楚伸出了自己的手:“寫在這裏吧。”

姜藍藍一愣,搖搖頭,其實她是不敢。昨天她敢在太子手上寫字,那也是因為她被憋急了沒辦法。

但蕭楚笑道:“這地上衆多落葉,但鮮少有樹枝。”

姜藍藍低頭看了看,好像真的沒有。她躊躇了會兒,才終于在蕭楚的手上寫下她的名字。

蕭楚輕輕念出聲:“冬迎。”

姜藍藍點點頭。

“冬兒。”蕭楚輕聲喚道。

姜藍藍毫無防備地點頭,反應過來後立即搖頭,臉漲得通紅。雖然這不是她的名字,但被他這樣輕喃地叫着,姜藍藍還是感到一絲的驚慌無措。

蕭楚忽然伸手,姜藍藍慌忙後退,蕭楚輕聲道:“別動。”

姜藍藍的腳步微微止住,手也微微顫抖。一定要自信,自信,她這樣告訴自己。她擡起頭看着蕭楚,見他伸手從自己頭發上拿下來一片金黃色的銀杏葉子,他微笑道:“給你。”

姜藍藍覺得自己猶如身在夢中,愣愣地伸手接過葉子,往旁邊一瞥,卻看見商然不知何時正站定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

姜藍藍的背後猛地驚出一身汗,手不自覺地往袖籠裏縮,将銀杏葉子藏住。商然站定在那裏已經多時了,他親眼看見姜藍藍在別的男人手上寫字,看見她收了別的男人送給她的破葉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連太子的頭銜她都嫌不夠攀的,竟還要搭上個二皇子。

商然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怒氣,朝他們走去,不冷不熱地道:“二皇子這麽早就來我太子府,可真是個好閑情逸致,和我府裏的丫頭談天說地,你侬我侬,讓這丫頭連地都不曉得怎麽掃了。”

姜藍藍覺得他的語氣陰測測的,趕忙把竹掃帚撿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了商然一眼,商然回瞥了她一眼,她又急忙低下頭去。

蕭楚望着商然,從袖中拿出一枚靈芝,溫和地道:“父皇見你昨日只拿了一枚靈芝,怕你不夠用,讓我再帶一枚給你,”然後看着姜藍藍,“順道,也來看看她。”

“這麽說來,被二皇子惦念,她還可真有福氣。”商然的語氣意味深長,望着蕭楚,揚唇,“但本太子覺得,太子府裏的一切人事,都自有它的命數。如果二皇子惦念着太子府裏的東西,保不準本太子也要惦念惦念二皇子身上的東西。”

蕭楚微微笑着,不動聲色地化解幹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靈芝,順水推舟地丢給他:“拿去。”

商然沒有接過,任由着那枚靈芝掉在了地上。姜藍藍看見他一只腳慢慢地踩了上去,神色正似有若無地看了自己一眼,語氣冰涼:“好的東西,應該給值得的人。給不值得的人,純屬浪費。”又轉向看着蕭楚,勾起唇角,“謝謝你的浪費。”

蕭楚沉默一瞬,良久,才轉過身對姜藍藍微笑道:“我會再來看你的。”

蕭楚走了,商然一直保持着沉默,空氣間仿佛因為他的沉默而凝固了一股肅殺的氣氛。姜藍藍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了,但見他不說話,就有些心慌意亂,所以只好用掃地來掩蓋自己的緊張。

商然看着她竟然不主動過來解釋,還那麽淡定地掃地,頓時覺得心刺得痛。

他袖中的手微微握起,克制自己道:“我怕你是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商然目光直視她,慢慢朝她走去,“我的侍寝丫鬟,居然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你說,這樣的丫鬟,我該怎麽懲罰她才好呢?”

姜藍藍不自覺地又對他感到一絲害怕了,面對他帶有侵略性的逼問,她只能不斷地後退,直到背撞到一棵銀杏樹上,再不能退時,商然目光冷徹地俯身将她抵住,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眯:“拿來。”

姜藍藍心發抖地望着他,搖搖頭。

她不知道他在問自己要什麽,但在商然看來,她表達的意思是不願意給。商然從她袖中揪出那片葉子,輕輕地冷笑:“很珍貴,是嗎?”

姜藍藍不好确定那片葉子是否珍貴,但她收下了它,純粹是出于一種被命令的本能,可她承認,自己內心又覺得有絲絲歡喜。

姜藍藍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麽回應他才好。

商然再也無法冷靜了,憤怒地丢掉葉子,道:“你現在,連謊都不會撒了麽?”繼而又恨恨地道,“你的手指是筆嗎?別人的手掌是紙嗎?為什麽要在別的男人手上寫字?”商然靠在姜藍藍耳畔,手卻猛地在樹幹上一捶,充滿痛苦地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的力道之大,讓銀杏葉子紛紛墜了下來,可見他內心是有多麽的憤怒。姜藍藍的心微微地顫抖,內心深處竟不自覺地浮出一抹心疼他的酸楚感。

商然又轉而用自己的額頭抵着姜藍藍的額頭,他與她對視,長長的睫毛都快要刮到她的臉頰。他再一次,帶着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問她:“姜藍藍,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竟然,叫了自己的名字。

霎時間,姜藍藍覺得自己無法平靜地看着商然的眼睛,她的一顆心頓時也上下劇烈地起伏着。

她沒有辦法回答他。

最終,她伸手,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商然的背,安撫着他不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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