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別之際 (1)
蕭毓就知道商然會來找自己,于是見到他後,一點也不驚訝地道:“太子這麽晚了還來找我,看來是有什麽急事?”
“把人交出來。”商然懶得跟他廢話了。
“什麽人啊?”蕭毓微微詫異。
“不要裝傻。”商然冷道。
蕭毓揚起唇笑:“太子,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什麽,要是你覺得我藏了你的什麽人,來吧,進屋搜,我保證不攔你。”
商然剛要說什麽,一個太監忽然急匆匆跑來,道:“太子,皇上要見您!奴才方才去太子府未見着您,現在可算把您找到了!”
蕭毓微微嘆息了一聲:“啊,真是不巧,父皇定是有什麽急事要找你,你去晚了,父皇會不高興的。”
商然盯着他道:“你若是敢傷她一分一毫,我絕不放過你。”
商然上次見到皇帝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虛弱得動彈不得,此刻卻正伏在桌案前,看上去精神好些了。旁邊站着憐月,她剛煎完一碗藥給他喝,見到商然來了,她便及時退下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避免上次被拒絕的尴尬。
只是沒想到,皇上卻叫住了她,道:“憐月,你不用走,朕還有話要對你說。”又看了看商然道,“然兒,你也在一邊聽着。”
商然點了點頭。
皇上道:“憐月,你進宮幾年了?”
憐月一愣,道:“将近五年了。”
皇上斟酌了下,道:“朕記得,當初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你,把你請進宮,你是不願意的。朕也承諾五年之後,就讓你出宮,做你自己想做的。現在時間就要到了,朕這身子看着也快不行了,所以朕讓你提前出宮。”
憐月忙道:“皇上萬壽無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現在皇上還需要人照顧,憐月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
皇上頓了頓,心中頗為感動。
商然聽着一愣,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皇帝要說的話可能和自己還有憐月有關,但是皇上卻讓憐月退下了,對商然道:“然兒,你對皇位怎麽看?”
商然的心一沉,道:“适合有野心的人去做。”
“你呢?”皇帝問。
商然反問:“父皇覺得呢?”
皇上頓了頓,凝望着他道:“要是朕把皇位傳給楚兒或者毓兒,你會不會有意見?”
商然微微笑着:“父皇要做什麽決定,自然有父皇的考慮,父皇只管做就好了。”
皇帝愣了愣,這話的語氣實在是太熟悉了。
當年他也是這樣問淡露,要是他多納幾個妃子,她該怎麽辦,而她說道,皇上要納只管納好了,都是皇上的決定,不必過問臣妾。
皇帝在心中微微嘆息。
良久,他道:“來,陪朕下盤棋吧。”
這一夜,商然竟然沒時間抽身,陪着皇帝下了一整夜的棋。第二天清晨,兩人都有些疲倦,商然稍微眯了一會兒,沒想到卻睡着了。他有段時間沒有做夢了,卻在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裏他身處大霧中,有個女子影影綽綽地朝他走來,對他說:“我回來了。”
霧漸漸散開了,商然看到那個人的面容,是姜藍藍。
“藍藍!”商然跑過去抱她。
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人喊:“太子,我才是藍藍啊!”
商然往旁邊望去,發現還有一個姜藍藍。他站在兩人的前面,左右不知如何抉擇。兩人都為自己辯解道:“我才是藍藍啊!”
商然從夢中一驚,醒來了,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等他醒來,竟然又漸漸到了夜裏。他想起來他還沒有找到姜藍藍,急匆匆從房間裏跑了出去,外面卻開始熱鬧起來了。他一愣,是的,今天是皇帝的壽辰。商然回府一趟,把要送給皇帝的賀禮拿了過來,他讓小松好好保管着,随他一起進宮。
商然知道,蕭毓帶走了姜藍藍,無非就是想在今夜做出點什麽。自己費盡心思不讓姜藍藍被人知道,要是他讓姜藍藍的身份被曝了,一定會引起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夜晚,皇宮裏開始熱鬧起來,姜藍藍紮着宮女頭,扮成個小宮女跟在蕭毓旁邊,她使勁對着玉佩搖啊搖,喊啊喊,阿順都沒有反應,她快要氣死了。蕭毓見她緊張兮兮的,笑:“你幹嘛?怕我做什麽嗎?”
姜藍藍擡起頭看他:“六皇子,我覺得皇上的壽宴和我沒多大幹系,我不參加也沒關系的。”
“見見世面也是好的。”蕭毓巧妙地化解。
“可是……”
蕭毓打斷她:“宴會上有很多好吃的。有大螃蟹。”
蕭毓記得那個時候,他見姜藍藍這麽賣力對他軟磨硬泡,有一次因為閑着也是閑着,就答應了她和她去吃飯。他們去了全京城最出名的螃蟹店,可是他是實在對這些有很多鉗子的食物沒興趣,就看着姜藍藍吃。
她本來是個很注重形象的人,時刻都要保持着美麗的形象,但那次她吃得很享受,很開心,臉上的笑容竟然帶給她一絲天真的感覺。蕭毓在那一瞬間竟有些看愣了。她掰下一只螃蟹腿給他,熱情地說:“真的好吃!你試試呀!”
蕭毓直接拒絕:“不用了,你喜歡你多吃。”
她不幹,把螃蟹腿裏的肉弄了出來夾在他碗裏,道:“試試嘛!不吃你會後悔的!”
破天荒地,他勉強嘗了一口。
“怎麽樣?”她有點緊張地問。
“呃……”蕭毓如實地說,“還不錯。”
她一拍手,道:“哈!看吧!我就說好吃!”
蕭毓還沉浸在回憶中,卻被姜藍藍的一句話給打斷。
“螃蟹?”她奇怪道,“我不喜歡吃螃蟹,”又補充一句,“龍蝦倒是可以,尤其是海白蝦。”
蕭毓一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喜歡螃蟹?”他再次确認。
“不喜歡啊。”
“你什麽時候開始不喜歡的?”
姜藍藍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我一直都不喜歡。”她在人群裏尋找着商然,但是卻沒有看到他。
蕭毓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然後道:“過去吧。”
宴會已經開始了,臣子和嫔妃們都已經上座,皇子們也都出現了。姜藍藍看到了蕭楚,他正和巫師坐在一起。蕭毓見她東張西望,戲谑道:“找什麽呢?找商然?”
姜藍藍沒回答他,因為他這是明知故問。蕭毓在心裏笑一聲,她找他,他找她,自然就看不見了。但沒過一會兒,姜藍藍終于找到商然了,他從一旁出來,身後跟着小松,落座在席間。
但是他沒有發現姜藍藍,因為蕭毓帶着她坐到了最角落的一處。
“六皇子,你不和他們坐一起嗎?”姜藍藍奇道。
蕭毓眯了眯眼,道:“幹嘛?迫不及待想離開我?”
姜藍藍在心裏嘀咕,我們又沒有在一起,談什麽離開不離開啊……“不是,我覺得坐在一起是一種禮貌,你瞧,皇子們都在一起,你一個人在這邊邊角,給皇上祝賀的時候皇上都找不到你呢。”
他的關注點卻在:“我不是一個人啊,你在,我不就是兩個人嗎?”
“……”
姜藍藍嘆了口氣,真拿他沒辦法。不過皇帝真的在找他了,他往人群中看了看,然後大聲問道:“六皇子呢?”
蕭毓沒有做聲,然後對姜藍藍道:“你蹲下。”
“啊?”
“蹲下。”
姜藍藍只好蹲下了。
“躲到我後面,不要起來。”
“哦。”
這時,蕭毓才慢悠悠地起來,道:“我在這裏。”
皇帝見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因為生病的緣故,他暫時壓住了心中的不快,只道:“朕讓你準備的那副作為賀禮的《春日煙雨圖》呢?”
商然的目光落在蕭毓身上,從他的視線望過去,如果不是因為姜藍藍蹲下了,他早就看見了她。
“我沒畫。”他說得直截了當。
“你為什麽沒畫?”皇帝忍着耐心。
“如果我說我畫了,但是又被人毀壞了,所以我拿不出來,父皇可信?”蕭毓說得認認真真。
但是皇帝笑了笑:“毓兒,是你偷懶了吧?”
蕭毓無所謂地道:“你愛信不信。”
“你!”
衆大臣一口冷氣倒吸。
皇帝這次真是大怒了:“朕平日裏太慣着你了!才讓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從明天起,你在梨花山呆一個月,哪兒也不許去,每天都給我面壁思過反省!”
他說完,咳了起來,蕭毓眼裏有些不忍,但最終他道:“好。”
蕭楚見局勢有些緊張,蹙了蹙眉,站了起來道:“父皇,六弟不是故意要頂撞您的,您不要生氣。”他說完,看了巫師一眼,巫師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蕭楚,蕭楚對皇帝道:“父皇,這是巫師特意為您準備的丹藥,您……”
蕭楚的話還沒有說完,皇帝忽然開始咳嗽,咳出了大口的血,大臣、妃子、禦醫都開始急的團團轉,站在皇帝身旁的憐月也險些慌了。但她穩住了心态,對蕭楚道:“二皇子,麻煩你把藥拿過來!”
商然看着那個吐血的男人,本來他和自己是沒有什麽關系的,但看到他這樣,商然的心裏還是有些難受。怎麽說呢,不管自己是不是這個人的兒子,他對自己的關心卻是真的。商然跟着上前去照顧皇帝,憐月把藥丸喂給皇帝吃,商然去遞水。
姜藍藍遠遠地望着他們,也跟着擔心起皇帝的傷勢來着,并沒有多想別的。
但是蕭毓卻在一旁提醒她一些有的沒的,道:“商然其實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姜藍藍順口接道:“我知道。”
“那你呢?”
“嗯?”姜藍藍轉頭看他。
蕭毓眯眼笑:“你覺得你自己優秀嗎?”
姜藍藍一愣。
蕭楚繼續道:“優秀的人,适合和優秀的人并肩。”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前方,“你看商然和憐月,其實還挺般配的,憐月會醫術,你有什麽長處嗎?”
姜藍藍沒想到自己被這樣攻擊了,她有些生氣,本想忍着的,卻還是不由得反駁了,連語氣都有些生硬:“照六皇子這樣的說法,是覺得只有會醫術才是長處嗎?”
“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麽長處。”他不讓她岔開話題。
“六皇子既然這樣質問我了,也就是在心裏默認我一無是處了。既然我一無是處,六皇子又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表現出一副非要喜歡我的樣子呢?”姜藍藍微微揚起唇,“你有點可笑。”
蕭毓心中一震,這個女人和以前大有不同了,柔弱中帶着的這分強硬,有不少攻擊力。而以前的她,是沒有辦法對自己造成攻擊性的。
“你這麽對我說話,不怕我再殺了你?”他佯裝警告。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怕死第二次。”
“你死了,你舍得那個人嗎?”蕭毓指了指商然。
“如果我死是必然的,那我會祝太子找一個更好的。但是就現在,此時此刻,我不覺得我是必死的,我會為了他而抗争,所以六皇子,你無論說什麽,都威脅不到我,你聽好了,我不怕你!”姜藍藍據理力争。
“哦,願意把自己愛的人交給別的女人,看來你還不夠愛他。”
“你錯了,”姜藍藍道,“我不想跟你解釋,因為你永遠不會懂得,在愛情裏,比執着更偉大的是放棄。另外,我并不是一無是處,論畫畫,不好意思,我可能要比六皇子好,論才學,四書五經經典國學我也沒有落下的!”
蕭毓眯着眼睛看她,似乎在看她表演。
姜藍藍道:“我知道你可能聽不懂,這麽說吧,上次我們在船上,你能聽懂高黎人說話嗎?你會高黎語嗎?我能,我會!這就是我,的,長,處!懂了嗎?!”
姜藍藍說完就從蹲着的狀态起身了,她不想再和他争辯,因為他總是激起她心中的不爽快。姜藍藍趁着所有人都把關注點放在皇帝身上的時候,她低着頭從人群繞到了商然坐的席間。
小松發現了她,悄聲喊道:“冬兒姑娘!”
姜藍藍心中大喜,總算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了。她緊緊挨在小松的身後,悄聲道:“我這個樣子,太子不會生氣吧?”
“太子擔心你還來不及呢!”小松道。
姜藍藍望向商然,心中感動。皇帝吃了二皇子的藥後,漸漸地停止了咳嗽,他靠在商然懷裏歇息了一會兒,呼吸終于能夠平緩下來了。
憐月喜道:“二皇子這份賀禮來得真是剛剛好,多虧了二皇子的藥。”
皇帝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平時對蕭楚的冷淡,面上竟然有些愧色。蕭楚平和地道:“為父皇着想,是兒臣的本分,父皇好了就好。”
也許是一時沒有改過來,皇帝嘴毒地啰嗦了一句:“只要你不是為了讨好我,你做什麽都行。”
言下之意就是,懷疑他遠去遠祖國求藥是為了讨好他。蕭楚微微一愣,随即莞爾一笑,沒有辯解。此時,一直沉默的商然終于開口了,卻有點袒護蕭楚道:“父皇別想多了,父與子血濃于水,二哥的真心,明眼人是可以看出來的。”連蕭楚也有些意外。
商然這麽做,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可能是此時此刻的氛圍,讓他覺得作為一個兒子很不容易。商然問道:“父皇現在可覺得好些了?”皇帝點了點頭。
商然把他扶好坐在龍椅上,對小松使了個眼色,姜藍藍一愣:“這是什麽?”
小松也有些疑惑:“就是一碗湯。”
小松走了過去,商然端起這碗湯道:“兒臣愚笨,不知為父皇準備什麽名貴的賀禮,只有這碗雪湯贈與父皇。”
皇帝端起湯聞了聞,心中忽然一愣,這是……久違的、熟悉的味道。
“雪湯?”
“嗯,”商然解釋道,“因為這湯喝下去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幹淨,就像雪一樣,所以兒臣給它起名叫雪湯。”
皇帝有些激動,舀了一小勺嘗了嘗,心中頓時翻湧起來。這簡直就是淡露做的雲湯!曾幾何時,淡露也對自己說過,雲是一種很幹淨的東西,就像這湯一樣。
皇帝激動地問:“這是你做的?”
“是。”商然道,“小時候有個女人教我的,我和她生活過一段時間,但是後來她就抛棄我了,說一看到我,就會讓她想起不愉快的記憶。”
這些話當然不是真的,只是四叔讓自己這樣說的。商然漸漸地、隐隐約約地明白了些什麽,他也聽過一些有關皇帝露妃的傳聞,包括她的死,商然有些不願意相信,也就不願意去想。但是看皇帝的表情,他很激動,是的,他已經絕對的,死心塌地地相信淡露還活着,就生活在某處,而商然,就是他們兩個的兒子。
皇帝忽然坐了起來,對衆大臣道:“今天,趁着朕的壽辰,朕要宣布一件事情。”
姜藍藍也屏氣凝神地望着他。
“朕的時日應該不多了,今日立下聖旨,立太子為下一任皇帝。”皇帝說得很堅定,所有人都很反對,認為皇帝這樣不妥,所有人都驚訝得不得了,包括商然。蕭毓在一旁冷冷看着,說了句:“無趣。”他打算走的,但是皇帝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直到生病,朕才明白生命的可貴,”皇帝感慨道,“朕在立聖旨的同時,也給太子賜婚,讓太子迎娶憐月。”
憐月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
商然下意識地就拒絕道:“父皇!”
姜藍藍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她剛剛是聽錯了嗎?但是蕭毓傳遞過來的看熱鬧的表情讓姜藍藍相信這是真的。
“憐月是一位好藥師,朕相信她能輔佐好太子做一個好皇帝,皇帝的身邊也需要一位藥師。”皇帝的語氣很堅決。
此話一出,商然的眼睛立即冷了下來,道:“好皇帝的身邊需要自己喜歡的女人,不是哪個女人都可以的。”
憐月聽到他這話,眼睛瞬間黯淡了一下。
皇帝道:“朕沒有不允許你娶自己喜歡的,但是憐月是必須娶的。”
“不可能,我這輩子只會娶一個女人。”商然決然道,“如果父皇堅決如此,那這個皇帝我不當也罷,這麽多皇子,你随便挑一個,個個都願意當皇帝。”
皇上沒想到他會這麽激動,激動中帶着憤怒,問道:“那你喜歡誰?朕讓她做正妃。”
這是,憐月卻開口了:“皇上,承蒙皇上的好意,賜婚給憐月。但是憐月也是有骨氣的人,太子若是不喜歡憐月,憐月也沒有必要強求,更何況,強扭的瓜不甜,在一起之後,憐月不一定能輔佐好太子,還是請皇上收回成命!”
真是有意思,連坐在席下的巫師看了,也不僅在嘴角彎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不知道她家公主看到了這樣的場景,會有什麽感想呢?巫師把視線移到姜藍藍的身上。
姜藍藍聽着憐月說的那番話,頓時覺得她真是一個聰慧的女子。她在想,倘若自己是她,面對這樣的局面,是會哭呢?還是直接跑開呢?還是像憐月那樣不卑不亢地對待呢?
“朕說的話,絕對不反悔!”皇帝很是堅持,又道,“然兒,這件事情由不得你拒絕,日後若是你有喜歡的……”
皇帝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毓卻開口了:“什麽日後,他現在就有喜歡的,”蕭毓不知何時站到了姜藍藍的身邊,一把把姜藍藍推了出去道,“這個女人,不就是太子喜歡的嗎?”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紛紛集中在了姜藍藍身上。姜藍藍有些驚恐地站在大席中央,連忙把頭低着,商然幾乎是立馬就沖了下去,脫掉了外衫罩在姜藍藍的身上,把她裹住,輕聲道:“別害怕,我會保護你。”又冷聲對衆人道,“父皇,恕兒臣先行告退。”
但是早就有人認出了姜藍藍,大臣們跟着起哄:“那不是妖女姜藍藍嗎!”
“這個女人怎麽又活了!”
“果真是妖女!”
“……”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開始驚慌了起來,覺得姜藍藍晦氣,又對她的死而複生感到奇怪。蕭楚看着眼前的局面,眼中很淡然,似乎早就猜到了冬兒就是姜藍藍一樣。姜藍藍在商然懷裏道:“太子,我好像做了壞事。”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商然自責道,“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姜藍藍眼眶濕潤,眼淚從眼眶裏冒出來,緊緊地抱住商然道:“你不要為我考慮那麽多,我太害怕了。”
商然沒來得及回應她的話,只是也緊緊地抱着她。皇帝面對着複活的姜藍藍也格外的驚訝,道:“然兒,她真的是姜藍藍嗎?”
“是又如何?”商然眉目間盡是冷色,他不再廢話,帶着姜藍藍走。
“站住!”皇帝有些生氣了,“這個女人不适合你!你一個男兒,怎能讓曾經那樣傷害過你的女人給迷住?你羞不羞?你不怕再死一次嗎?”
商然沒有生氣,反而很平靜地道:“就算是死,我也願意。”
聽到這句話,在一旁看戲的巫師忽然彎了彎唇,她悄然從席間退出了。
“胡鬧!”皇帝大發雷霆。
這時,姜藍藍忽然從商然的庇護中出來了,她擦幹了眼淚,覺得自己有必要為自己争取,有必要為自己解釋:“皇上,請不要怪罪太子。不管從前的我是怎樣的,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樣讓你們不喜歡了,我有我的好,我相信太子和我在一起是會幸福的!”
商然一愣,這一次,輪到他感動了。
然而皇帝不認賬,道:“朕無法看着自己的兒子走向深淵,姜藍藍,朕給你兩條路,一條是賜你一杯鶴頂紅,一條是讓你遠離京城,今生今世再也不回來。你選哪條?”
“哪條都不選,”商然蹙眉道,“父皇,你不要太過分!”
“姜藍藍,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怎麽做,”皇帝在戳她的弱點,“你不要讓商然為難,也不要擋他的路。”
姜藍藍看了商然一眼,随即揚起一抹笑讓他安心,對皇上道:“民女知道皇上大度,所以懇請皇上給民女三天的時間來考慮。如果民女選擇鶴頂紅,那還可以享受三天生命,如果民女選擇遠走他鄉,還能和太子溫存三天。這三天,于情于理,對皇上來說都沒有損失,而且就算賜婚了,也不會立馬成婚。不知皇上可否答應民女這個請求?”
皇帝看着姜藍藍,沉默了一瞬,這個姑娘,眼睛變得幹淨了。下意識地,他竟然答應了:“也罷,三日後,給朕答複,進宮來,就是第一條路,若是沒來,就是第二條路。但是倘若你選擇了第二條,卻還對太子糾纏不清,別怪朕追你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你。”
“好。”姜藍藍答應得幹脆。
然後她轉頭看向商然道:“太子,我們回家吧。”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原來姜藍藍還活着。仙蕖和洛香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姜藍藍,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因為想想也對,深情的太子,怎麽可能在姜藍藍死後立馬就喜歡別人呢?除非這個人就是姜藍藍本人。
夜晚,姜藍藍燙了一壺酒,寒夜裏有些冷,姜藍藍和商然坐在院子的石階上聊天。
商然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實際上他表現得很淡然,但是不知道是從前的性格讓姜藍藍養成了會看人臉色的習慣還是怎麽,總之她看出來了。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商然一愣,仿佛沒想過自己會被人這樣摸頭,他笑道:“幹嘛呀?”
姜藍藍搖搖頭,笑:“就覺得這樣的你很乖。”
“乖?”
“對,”姜藍藍微微笑着,“很乖,我好喜歡。”
商然的臉有些紅了。
“商然,”她很正經地叫他的名字,“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生活有太多種可能性了,”商然望着她,認真地道,“我只知道,我的生活需要有你,有你就好了。”
姜藍藍握住了他的手,溫柔地問道:“你想當皇帝嗎?”
他反問:“你覺得呢?”
“老實說,我猜不到。”姜藍藍如實說道,“因為權力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這一點不可否認。”
商然笑了,苦澀的笑中帶着一絲惆悵:“我承認确實有吸引力。我想我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一點,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帝的兒子。而我本可以否認我不是的,但是我卻留了下來。”
“為什麽呢?”姜藍藍一直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不好說,”商然忽然像個受傷的小孩子一樣把頭歪在她肩膀上,“如果我和你說實話,你會不會不高興?”
“為什麽不高興?”她問。
“因為和她有關。”
“那個姜藍藍?”
“嗯。”
姜藍藍道:“誰沒有過去,你說吧,我不怕。”
“我很喜歡她,她很喜歡錢,我無權無勢,什麽都給不了她。”商然說到這裏的時候,把眼睛閉上了,不知道是看淡了還是很傷心。
姜藍藍輕輕拍着他的肩膀,聽他繼續道:“我原本想,當了太子,就可以在面對她的時候有底氣,還可以嘲笑她,然後看她求我。每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我心裏都有報複的快感。藍藍,我是不是很壞?”他把眼睛睜開,;亮亮地望着她。
姜藍藍伸手去摸他的臉頰,道:“人之常情。”
商然在她懷裏蹭了蹭,又道:“如果我放棄了太子這個身份,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姜藍藍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忘啦?我是我,她是她。我們不一樣。她有她的好,我有我的好。她有她的壞,我也有我的壞。”
“比如,壞在哪裏?”商然忽然很感興趣。
“就是自私呗,”姜藍藍說這話的時候,耳根有些紅,“我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我想你只屬于我一個人。”
商然坐了起來,刮了刮她的鼻子,忽然大笑了起來。
姜藍藍有些羞,早知道就不說了,道:“你笑什麽啊!”
“我笑你傻。”商然望着她的眼睛道,“這怎麽會是自私呢?人之常情。”他把她的話送給她,又補充道,“而且我,喜歡你這種占有欲。”
姜藍藍聽着聽着,臉忽然紅了。商然把她的頭發刮到耳後,氣氛忽然變得微妙,姜藍藍有些緊張起來了,她覺得下一秒就要發生什麽了,結結巴巴地傻乎乎問道:“你是不是要親我了?”
“你猜對了。”商然揚了揚唇,然後對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他吻完,望着她的眼睛,姜藍藍有些害羞,聽到他低聲問道:“你怕什麽?”
“嗯?”
“剛才在宴會上,你說你害怕。”
“不告訴你。”姜藍藍笑。
“我想聽。”
姜藍藍微微低下頭:“我害怕你對我這麽好,然後有一天你不會對我這麽好了。”
商然笑:“怎麽會呢?”
姜藍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害怕。”
商然握住她的手,終于做出了這個決定:“我們逃吧。”
“嗯?”
“我帶你離開這裏,去一個別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就在那裏一起生活到老,生一對可愛的兒女,相夫教子,平靜的過完一生,好不好?”商然很誠懇地說。
姜藍藍再一次向他确認:“你真的不做太子了嗎?”
商然半開玩笑地笑:“怎麽,怕我不做太子了,養不活你嗎?”
姜藍藍噗哧一下就笑了:“好,我們遠走高飛,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夜裏,姜藍藍有些口渴,起來去喝水。見商然還熟睡着,她輕輕撫了下他的臉頰。這時,她忽然聽到外面有野貓喵喵叫的聲音,她走出去看了看,果然在草叢間看到一只白色的小野貓,長得像狐貍一樣。她抱起它,站起來,轉身的時候忽然一愣,有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凝視着她。
這個人說陌生又陌生,說熟悉又熟悉,她仔細想了下,終于記起來這雙眼睛,她曾經在太子府上看到過,就是那個乞丐。
沈顏見她記起了自己,微微一笑:“姜藍藍,你知道我今日為什麽來找你嗎?”
沈顏還記得,當初自己警告她,不要再接近商然的時候,她非常不屑地說:“我幹嘛不好好抓着一個願意為我付出的傻瓜?我離開了,我不就是那個傻瓜嗎?”而現在,她的眼神裏沒有那種優越感和驕傲感。
“冒昧的問一下……請問您是?”姜藍藍不确定地問他。
沈顏一愣:“怎麽?不認得我了?”
姜藍藍指了指腦袋:“這裏磕了,不記得很多事情了。”
沈顏深呼吸一口,這個女人,做了那麽多對不起小然的事情,居然都忘記了。沈顏有些憤怒,但是依舊微笑道:“我是商然的四叔。”
“啊……原來你就是。”姜藍藍并不驚訝,“你是來勸我離開商然的嗎?”
沈顏不語。
姜藍藍卻道:“我只需要您給我一個離開他的理由,您能說服我,我就離開。”
沈顏沒想到,她居然這樣心平氣和地淡定。
既然她想知道,他便告訴她。
“商然确實是皇上的兒子,他的母妃就是露妃。”沈顏略帶惆悵地道,“他母親天真活潑,本來不屬于宮裏的人,卻進了宮,就因為一次看戲時和皇上的偶遇,讓兩人結緣。”
“但是進宮後,皇上只專寵了露妃一段時間,就有了新歡,所以露妃很傷心是嗎?”姜藍藍平靜地問。
沈顏沒想到她還能推敲出來,但道:“也不全是。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算那個男人喜歡別人了,她還是會喜歡他。露妃見他的新歡是鄰國的公主,而自己只是一個會武功的粗野丫頭,也就沒計較什麽,反而很安分,但是傷心是難免的,身子也因多愁而虛弱。”
“公主開始找露妃的麻煩嗎?”姜藍藍道。
“這位公主就是如今的皇後,雖然這個皇後已經被打入冷宮,皇後的位置形同虛設。但是當年也是一個狠角色,善于攻心計,只要她有一點意外,就會陷害到露妃身上,久而久之,皇上就否決了她的善良。”
姜藍藍感慨:“原來還是一個不夠信任的故事。”
沈顏道:“後來露妃終于死心了,想讓我帶她出宮,可是沒想到那一天,她卻要臨盆了,卻是難産。我僞裝成太醫去診治她,卻無能為力,她臨死前的願望就是,希望商然當上皇位,奪回本屬于他的位置。”
“報仇嗎?”姜藍藍望着沈顏的眼睛。
老實說,奪回皇位,只是沈顏的杜撰編造。當年露妃的遺言是,把商然交給她的大師兄商墨撫養,因為商墨早已隐居山林,過着寧靜的生活,淡露希望商然再也不要到塵世中來。但是淡露的二師兄沈顏,出于某種私心,沒有那麽做。
“四叔是喜歡露妃的吧?”姜藍藍道,“我可以從四叔的眼睛裏看到對皇上的憤怒,對露妃的死的痛心和惋惜。讓商然當皇上,其實是您的一己私心,對嗎?”
沈顏哈哈大笑:“你知道她為什麽會難産嗎?因為被那狗皇帝氣的。他連皇後吃的桔子太酸了,都怪是她把甜桔子全吃了。他是商然的殺母兇手,不該報仇嗎?”
“四叔……”
“我可不是你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