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抽絲

“我不是東西,我是你父親。”

父親?平凡微微挑眉,那黑色眸子裏帶着戲谑的利光讓杭亭頓頓了一頓,他已經準備好平凡可能會發怒或是愣住,卻沒想到他會是這樣毫不在意。

有別于平凡過于冷靜的狀态,柴随心整個人陷入了震驚,她看着平凡沒什麽表情的側臉,她本來想說要出個聲說點什麽,但是看到平凡冷漠的神情,便就乖乖的吞下去了。

“父親?為什麽?”他聲調平靜無波,這問句的尾音輕輕揚起,這句為什麽是表面意思,實際是擺明的〝憑什麽〞?

憑什麽你會是我父親?又憑什麽你這20幾年來不聞不問,現在就認為我一定會認你?

杭亭頓讀得出來他眼睛裏明顯的輕視與嗤之以鼻,但他本來就沒想過平凡會對他有什麽好臉色,因此也只是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後說:“也是,在我們都不知道彼此身分的時候,你也查了不少,知道我對待剛出生的你有多不在乎。”

那是一個夜色皎潔的夜晚,微風輕拂着杭亭頓的臉,他開着敞篷跑車快速的奔馳着,這一年半來與伊芙相處的時間很少,中東的資源掠奪跟一觸即發的政局讓他焦頭爛耳,他深愛的伊芙,是個義大利美女,深邃的美眸、輪廓美豔且熱情如火,小麥色的肌膚和黑色長發有着萬種風情,重要的是她是義大利黑手黨裏其中一支強大且神秘的家族繼承人之女。

他本該見到她是愉悅的,卻沒想到她懷孕了,兩人當初有過協議不會這麽快生孩子,一邊是因為杭亭頓不想要有牽絆,另外一方面在局勢不穩的時候,他不想要伊芙冒險。他是愛這個女人的,兩人說好再過個幾年,杭亭頓金盆洗手後帶着她遠離這些塵嚣之地,屆時他們隐姓埋名,想要生幾個孩子都好。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拜達倫恐怖組織正瘋狂的追捕杭亭頓,他當然不會這麽輕易被抓到,可要是伊芙有了孩子,就多了一份危險。伊芙的父親跟哥哥還沒有承認杭亭頓的身分,而她似乎也是賭氣的半逃家的狀态,孩子出來的時機,不合适。

“先生!伊芙小姐她......”沒等傭人說完話,杭亭頓沉着臉上樓,就看到剛生完孩子的伊芙一臉疲累的望着女傭抱着的孩子,她見到杭亭頓出現,本來是還是欣喜的,卻聽到愛人對後面跟進來的殺手說:“帶走。”

“你要做什麽?!那是我們的孩子!”伊芙喘着氣大吼,她看到杭亭頓臉色不好,平常她會怕,可現在看到孩子要被搶走,母性使然便壯大了膽子。

“你為什麽不聽話?”杭亭頓語氣沉重粗啞,他焦慮的看着伊芙,以往這樣的神情都會讓她很快地感受到杭亭頓的意思,非到緊要關頭他不會對着伊芙皺眉。“現在外面很危險。”

“我們可以保護他的!如果你很忙,我父親、我哥哥都可以......”

“他們現在人不在這裏,俄羅斯那裏有一批叛黨要投靠拜達倫,這裏面有你哥的朋友,你家不少的人已經被拉出來當供品給拜達倫了,裏面有人爆出了你的身分,5億賞金要抓到你,逼你哥把美方的軍事機密交出來。”

伊芙抖了抖,她從小雖然長在這樣的環境裏,但父兄都有意無意的讓她避開這種人群,是以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身分有一天也會被當箭靶。

“我剛剛清了一批要去找你爸麻煩的人,他要我絕對保護好你。”杭亭頓語氣急促。“要是他知道你生了一個拖油瓶,可能會把家族搭進去,你覺得他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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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他不會.....”說到這裏伊芙猛然一顫,父親對于組織跟家族的重視程度她是知道的,她聽哥哥說過自己曾經有一個剛出生的弟弟,出生的時候被對手僥幸抓住,後來不得而知下落......但聽到杭亭頓這樣說,伊芙不自覺得發抖,父親該不會親手了結了弟弟,為的是不讓敵手有家族任何把柄?

“孩子不能留。”杭亭頓眼光冷然,伊芙怎麽也沒想到愛人會直接舉槍對準孩子。“與其讓你父親動手,我來做。”

如果伊芙有認真的看到杭亭頓的眼睛,那會是一雙最深沉的撕痛跟悲憱。

可是她現在是一個極度虛弱的母親,她發瘋的跳起來要阻止杭亭頓的動作,看到杭亭頓扣了板機,伊芙抓住他的手臂張口一咬,那一槍以些微的距離擦過裹住孩子身體的布角,打到了地上。

杭亭頓忍受手臂上的痛楚,轉眼看着伊芙一口紅液血腥,像是吃人的魔鬼一般憤恨的瞪着自己,他緊皺眉頭,旁邊的女傭們都過來拉住她,伊芙已然失去理智的哭吼,硬生生地咬下杭亭頓手臂上的一塊肉,她被猛然拉開後便眼前一黑崩然倒地。

“主子!”旁邊的殺手們冷汗涔涔,他們沒有想到一向溫柔的小姐會抓狂咬人,主子手上的傷明顯的是凹進去了一塊,可卻看他只是皺了眉頭,那只被咬的手還握着槍,卻是放下了。

一邊的傭人趕緊上前拿衛生紙幫杭亭頓止血,只見他語氣低漠:“把她扶到床上去。”

“那孩子?”

杭亭頓冷冷地凝視着那個嬰兒,出奇的安靜,正睡着,他眼神一黯,揚聲說道:“抱走。”

孩子不能殺,卻也不能留,他雖然把火口對着孩子,但心裏卻是萬分抗拒的,本來只是要警告伊芙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卻沒想到她反應如此激烈。

他自然是不希望孩子在這種血氣裏長大,最好孩子能夠離這些骯髒污穢的環境遠一點,杭亭頓對着孩子只有抱歉,很抱歉讓他沒有選擇的就生在這種動蕩的時間點,事已至此,杭亭頓只能為孩子做其他的打算。

“先生、先生.....”一個女傭有點懼怕的喊着想事情想到出神的杭亭頓。“你的朋友在大廳裏等您。”

“朋友?”

“他說他是維布倫家族的管家。”

杭亭頓眉眼微微放松,快速的下樓去大廳,大廳裏一個高挑的男人面對着窗邊的花瓶打量着,那背影看得出來這人的高貴氣質,一身黑色長大衣,剪裁簡單卻有着逼人的貴族氣勢,戴着白手套的手輕輕的摸着花瓶瓶身,似乎沒有感覺到杭亭頓已經靠近。

但是杭亭頓知道這人只是故作悠哉而已,以他的聽力跟嗅覺,從他從樓梯下來的時候說不定就已經知道了。

只見男子微微的頓了一下,慢條斯理的把眼光從花瓶轉到杭亭頓的臉上,這人是東方輪廓,戴着眼鏡似笑非笑,那雙黑色眼睛精明的瞧着杭亭頓,兩人沉默了幾秒後,對方先開口了:“你受傷了?”

杭亭頓下來的時候把受傷的手放在背後,他挑眉冷哼一聲:“騙不過你。”

“這種事情沒得隐藏,有鼻子的人都聞得出來血味。”那人笑着輕松,彷佛杭亭頓在說笑話。

“你來的正好,我有事情要麻煩你。”杭亭頓本就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是。

“我也有事情要麻煩你,這樣我們互相都有麻煩。”那笑聲太過清冷,旁邊的傭人們不自覺都打了冷顫,先生跟這位管家能直接說出口的麻煩,絕對是大事情,但這兩人的語氣卻好像是在說什麽平常不過的小事一樣。

兩人走到客廳後各自坐下,杭亭頓微微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傷,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看起來傷的很重。”那人淡語。“不過這傷的位置蠻奇怪的。”

“伊芙咬我。”

“呃?”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答案,那人噴笑。“伊芙咬你?你白白被咬?你們夫妻情.趣這麽重口味?”

這種講法自然會讓人聯想到別的事情去,杭亭頓苦笑了一聲:“她剛剛生了個孩子。”

那人的笑聲嘎然而止。

“艾瑞克,怎麽辦?”

艾瑞克皺了眉頭,眼前這個賣軍.火彈.藥的黑界商人,居然會有這種弱者的口氣?

“我剛剛本來想要殺掉孩子的,如果不處理掉被強納森發現,他也不會留這個孩子。”強納森是伊芙的父親,鐵血無情到讓人恐懼,他把組織的教條奉為圭臬,伊芙的弟弟當初沒出生幾天被另外一幫人偷襲抱走,強納森殺伐決斷,直搗對手的老巢血洗,他的親生兒子也一同死這一連串的沖突裏。當初杭亭頓輾轉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覺得強納森太冷酷,現在想一想強納森有很多情婦,這孩子也沒多了不起,但對于外人而言卻是一個最弱小的強納森家族成員,能夠抓住這個家族的任何一個人,都能有很豐厚的賞金,或許強納森不想要孩子痛苦,所以下了一個最果斷的決定。那時的強納森羽翼未豐,面臨地盤跟資源的争奪激烈,他是不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換作是現在風聲鶴唳的時間點,拜達倫組織打着聖戰的名號瘋狂招募聖鬥士,他們急速的擴張也惹得不少本地的組織不滿,資源點就那幾個,想要搶就來比誰的槍口準,是以這一年來南歐、東歐、中東等地方都揣揣不安,打着宗教戰争,實際是是為了利益分配在做搶奪。

杭亭頓自己就已經夠危險了,他沒辦法顧孩子。

“你想要我幫什麽忙?”艾瑞克收斂了神色,緩聲詢問。

“帶他離開這裏,這些骯髒的事情目前還過不了英吉利海峽。”杭亭頓神色沉痛卻鎮靜。“我想來想去,只有你的身分合适。”

艾瑞克淡淡地笑了一聲,杭亭頓接着又說:“你把他丢在随便一個普通人家就好,這輩子我跟伊芙不會去認他,除非他自己想要找,我們都欠這個孩子一個道歉。”

“道歉?你把事情想的太重了,孩子這時候出生是他的命。”

“命沒辦法改變,但是他想要怎麽活卻是我唯一可以成全的。”杭亭頓低聲輕嘆。

“這事情倒不難。”艾瑞克哼笑一聲,卻見杭亭頓起身後,90度向他鞠躬。

“謝謝。”

艾瑞克當天就帶走了孩子,伊芙醒來後就瘋了,這些種種都是在那一天發生的。

“杭亭頓?”柴随心喊了一聲,把杭亭頓的思緒拉回來。

杭亭頓微整了神色,他不打算告知平凡關于伊芙是黑手黨家族的身分,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個不被知道的存在。

“Van,如果你懷疑,我不介意實際去做一次親子驗證。”

“你我都知道不需要多此一舉,你說是就是吧。”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涼薄,那股生冷的不耐讓柴随心微微咬的下唇,靜靜的看着平凡。

杭亭頓也料到平凡會這樣回答,自嘲的說:“我以為你會有點好奇心,可能驗出來我們根本不是。”

“不是的話,你不會閑到故意引麗茲出來,要是你對艾瑞克的身後事有興趣,多的是別的方式查。”

杭亭頓挑挑眉,果然跟這樣心思敏銳的人說話就是不費力,以前就對平凡這個人頗欣賞,現下多了個血源關系,倒是感觸更深。

柴随心看着這兩個男人,如今知道他們是父子,她也不自覺的去比較兩人有什麽相似處......講話倒是都很簡單扼要,個性雖然沒什麽機會去驗證相似度,但是從兩人對話中可以看出來平凡或是杭亭頓,思考邏輯卻是有點相像,他們城府都很深,這幾句交談裏面她一個外人都感覺得出來似乎有很多隐含的秘密,兩人卻不約而同的不打算戳破,想來這處算是唯一合拍的。

“我本來跟艾瑞克說這輩子都不與你見面,除非你找我。”杭亭頓喝了一口咖啡。“看來還是我沉不住氣。”

“無妨,帶你的人離開就好,意義上來說我們相認了,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三人離開了餐廳,在門口也沒有多做停留,平凡跟柴随心微微的向杭亭頓點頭後便開車離去。

杭亭頓看着他們的背影,喟嘆一聲。

遠遠的一處眼睛正看着這三個人,一場危機又要隐隐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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