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豆汁兒
岑野背對着光源, 路燈和月光被茂密錯落的樹葉遮去大半兒,唯有昏昏暗暗幾寸落了下來,停留在他的濃密眼睫上, 垂下幾分陰影。
但他的雙眼始終是黑曜曜的,泛着細碎幽深的光。
“這兒沒攝影機又沒別人,你不用跟我那麽緊張。”他居高臨下, 緩慢出聲,仗着自己的身高優勢賊喊捉賊, 實際上他才是給她那份緊張感的源泉, 也不懂這混球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既然沒人, 那我也不拐彎抹角, 省得你給誤會了, ”他往前貼了步,偌大的一條長路, 卻因他這個小小的動作而顯得逼仄起來,“來這兒不是因為做任務, 是為了這個。”
他的指尖輕輕敲打在蘇意梨那只手拿着的空包裝盒上,發出幾聲沉悶悶的“嗒嗒”聲, 像是一下下敲在她心上。
岑野下颌微擡, 仿佛窺見了她的心聲:“但是先說好,把你那好人卡給我收回去, 這卡我已經在你這兒收夠了。”
她總不能老拿他不當自己人。
“……”你屬蛔蟲的麽。蘇意梨欲言又止,剛要發出去的好人卡在聽到他這句話時默默合上嘴,咽了回去。
“啧, 不是夠了, 是夠夠了。”岑野煞有介事地問她:“我收那卡有什麽用?”
蘇意梨:“……”
行了, 本來感動的都快給這位人帥心善還體貼她的黑馬頂流掉幾滴眼淚出來了, 結果他這張破嘴把氣氛破壞的一幹二淨。
蘇意梨的反骨也成功被他激了出來,眨着無辜的大眼狀似認真地問他:“岑野,你是不知道集卡換獎勵嗎?”你怎麽這麽土。
“……”岑野不說話了,沒什麽表情地盯着她。
半晌,不冷不熱地笑了,“那你能給我什麽獎勵?”
“給錢?”
他嗓音慵懶,假眉三道地提條件:“我一晚六千六百六十六萬,你總得比這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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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你你你。蘇意梨有點後悔,所以她為什麽要跟他聊這個,明明知道他嘴沒把門的。而且他居然知道粉絲要睡他,真有自知之明啊。
而且她算他無人知曉的粉絲。
岑野還補充,且善意提醒:“六千六百六十六萬,是稅後。”
他到底是不是個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個頂流?就這麽輕易把自己賣了?
蘇意梨臉色羞紅,漆黑夜色也難擋,廢話!難不成睡前就給嗎!當然是先睡再付啊!
“咱們還是走吧,不然孫述安得氣死。”
岑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蘇意梨被迫停下腳步,還愣着,都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他什麽也沒說,握着她的腕子朝向她的嘴唇,用力一蹭,指腹挂了抹白。
是她沾到嘴角上的奶油。
然而手腕還沒松開,那股力量難以忽略,像塊滾燙的烙鐵箍着她,指骨是硬的,指腹掌心卻是軟的。
“我說的稅,”他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掉奶油,臉上寫滿了可被我逮到了吧幾個大字,一字一頓,吐字清晰有力地說:“是交稅的稅。”
“……”
“嗯,我知道啊。”
“噢,你知道啊。”陳述句,卻有種反問的語氣,不難聯想到他後半句話——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蘇意梨想着,那就一起毀滅吧,她這麽多部S級一番大女主的戲,怎麽能給不起岑野這區區一張寫着6666w的餅呢,“……那咱能走了嗎?稅後六千六百六十萬,我出得起,六十六張兌換,之前不算,從現在開始算。”後頭我就不給了。
她打什麽算盤他可太清楚了,不給正合他意,岑野拉着她往前走,腕子軟軟細細,牽起來別樣舒服:“行,小富婆啊你,不過,睡後要給我四個六呢,你真要睡啊?”
蘇意梨睨他,咬牙切齒:“……稅!該稅的就稅!”
岑野轉過頭,忽笑,“我說的睡不是那個稅。”
“岑野!!!”
“哎你小點兒聲喊,我人你拉着呢,跑不了,”他捏了捏她的腕子,“想讓大夥兒知道你稅後要給我四個六?那我不介意。”
行,我閉嘴。
不過,你這手是什麽意思。
……
不出意外,當梨貍組合回到大本營時,其他嘉賓都已經到了,他倆從音樂學院出來之後,還去了最後一個任務點,那個任務點讓他倆穿玩偶服發傳單,時間便耗費的多了些。何雲早是倒數第二,他倆是倒數第一,進門時收到一屋子注目禮,主要是他倆選的任務算是少的,來的卻最晚。
然而岑野一點也不在意,進了門找到個位置就懶懶散散往沙發上一窩,交疊搭着兩條長腿,有一下沒一下慢悠悠晃着,實在是看不出有一點點慌亂,不過細細去看,眉宇間還是稍帶了些不悅的。
人到齊,工作人員給七位嘉賓每人發了一個信封一張信紙,信紙上印着這一期的主題,黑字大标題寫着“時光”。
每期節目錄完,嘉賓都要寫信,內容不限,寫錄完一期的總結或者單純給其他某個嘉賓寫也行,到節目最後一期,這些信會去到它該去的地方。
趁着寫信,盧明月拽着陳韻溪過來,一起八卦:“你倆怎麽回來這麽晚?是不是不順利啊?”
蘇意梨:“挺順利啊。”
陳韻溪接話:“那為什麽岑野看上去一臉不爽?”
蘇意梨眼皮一跳:“你觀察的挺仔細啊溪溪。”
“我嫂子是他粉絲,我哥為了讨我嫂子歡心甚至想出過模仿岑野這樣丢人的馊主意,”陳韻溪說起她哥的醜是一點也不覺得丢人,反而還挺幸災樂禍,“而且以前錄冬奧會宣傳片的時候岑野就跟我和蔣銳洲挺熟了,所以吧,還是不難看出來一點點的。”
“那你倆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這麽不爽?”
蘇意梨心虛地朝那邊瞥了眼,恰好與岑野冷淡卻蕩漾着痞氣的臉撞上。他靠在沙發椅背上,擡着自己拿筆的右手,挑眉稍,沖她甩了幾下。
無語死了,真的無語死了。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賣,她砸掉全部身家也得買一瓶回來,然後回到過去,改變過去。
蘇意梨覺得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幕。
……
當意識到他攥着她的手腕,而且還沒個要松手的意思時,蘇意梨剛想開口,卻被一陣疾行而來的電動車鳴笛打斷,她當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開了岑野的手,站到了一邊,離他遠遠的。
卻發現那輛電動車并沒有朝他們過來,只是拐了個彎兒而已。
頂流私會頂流,這絕對是一場席卷娛樂圈的血雨腥風。
付明蔚會瘋的,蔣南生可能也會瘋。
況且她還沒跟付明蔚打好預防針。
秋風掃落葉,晚風徐徐,岑野緩慢地提起步子,踩着落葉走過來,地上咯吱咯吱脆生生的聲音仿佛是她脖子被擰掉的聲音。蘇意梨驚覺後脖頸發涼,但再一仔細體會,原來脖子上是真的有雙手,那人将手放到了她脖頸後,一使力,捏小貓似的把人拎到了跟前。
好近。
岑野垂下頭,聲音也染了一層涼意,“我是瘟神?你至于躲那麽老遠?”
蘇意梨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清淩淩的木質香悉數鑽進她的鼻息,跟他本人一樣,涼涼的:“沒有,你不是,你別多想。”
他壓着無奈:“……你大可以,不用甩這麽大力氣。”
“大嗎……?”至于嗎。蘇意梨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肌肉硬挺,捏都捏不動,她擡眼,略帶了些嫌棄:“不是,你怎麽嬌裏嬌氣的?”
岑野:“……”
岑野:“?”
“蘇意梨,你給我好好說話。”這話多多少少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奶油面包吃了就忘恩負義是吧?你知道咱倆現在像什麽嗎?”
“像郝建與老太太,我是郝建,你是老太太。”
造孽啊,這該死的默契。
……
所以這位哥不爽,應該是被她惹到了吧。
不過他可不太好哄了,還是緩緩再說吧:(
蘇意梨硬着頭皮別開臉,低頭一邊寫信一邊跟聽八卦的兩個人解釋:“不是,我倆真挺順利的,就是我倆選的任務點基本都是學生和孩子,太不聽話了,有點費事。”
其餘兩人搖頭,連連嘆息:“唉就說嘛,你倆放着分高的任務點不選,跑去選什麽學校,吃大虧了吧!”
“不過你知道現在網上什麽情況麽?你倆的名字現在還在熱搜上并列挂着呢,跟示衆似的,大家都以為你跟他不熟呢,到現在,爆料你倆以前就認識的匿名貼數都數不過來,真真假假,編的我都快信了。我是沒見過那麽大場面,你倆的粉絲真吓人。而且我跟你講,”盧明月啧啧嘴,聲音壓得更低:“還有人恍然大悟說原來岑野不是gay啊,看他不談戀愛以為是那方面不行……實不相瞞,其實我也這麽想過來着。”
蘇意梨:“……”
“但是憑幾張路透圖就嗑你倆CP嗑的要死要活,真是太邪門了,看網友那些評論我也有種你倆已經在一塊兒的錯覺。”
蘇意梨上下滑動手機屏幕,看到“#蘇意梨岑野#”這個tag時,感覺真的像是他倆在官宣,眼中的色彩愈發明亮起來。
她剛收起手機,所有設備恰時全部打開,孫述安站到衆人面前,臉上又是那種神秘莫測的笑,“各位,今天一天辛苦了。”
賀炀苦笑:“不辛苦,就是餓了一天,命苦。”
蘇意梨下意識拿腿擋了擋那一整袋老式奶油面包,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發現火鍋味還沒散下去。
“稍後公布完最終結果,我們會給大家安排晚餐,保證讓各位滿意,但是現在,我們先進行下一個環節。”孫述安說:“首先,公布一下大家的積分情況,目前,積分排名第一位的,是賀炀老師。”
大屏幕打上積分排名,往後依次是盧明月,陳蔣組合,何雲早。
“最後一名,很遺憾,是岑野和意梨。”說完,孫述安還瞥了眼岑野,“那麽根據我們節目組的規則,最後一名的團隊,當然要接受懲罰。”
孫述安示意工作人員把小推車推上來,上面蓋了一個罩子,罩子一掀開,上頭放着的赫然是京城有名的一種食物——豆汁兒。
豆汁兒這東西,味道很上頭,喜歡的人配着焦圈頓頓喝,不喜歡的人聞一下都受不了。
岑野完完全全屬于後者,雖說在京城上了這麽久的大學,同宿舍舍友游則還是地地道道一個京城人,天天早上在宿舍喝豆汁兒,但他聞了四年,依然受不了這股味道。
蘇意梨不屬于前者也不屬于後者,但能喝下去。
“積分最後一名的懲罰,就是喝光這些豆汁兒。”孫述安看向蘇意梨和岑野。
果然,沙發上懶洋洋窩着的那位終于有點別的表情了,将那雙浸過北極圈冰山泉水的眼擡起,涼涼放到孫述安身上。
孫述安視若無睹。
蘇意梨看完他倆的互動,心頭一亮,恨不得立馬拍大腿,妙啊!哄他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她立馬自告奮勇,英雄救美:“那個,是這樣啊,我們這組最後的任務是我代班同學們的團支書,由于我耽誤了點兒時間,所以導致我們這組慢了。”
岑野饒有興味地看着她,蘇意梨一想這英雄救美指定能彌補一下,同樣也喜滋滋地沖着他笑:“所以今天這些豆汁兒我就替岑老師喝了,表達一下我的歉意。”
雖然但是,這個味道确實過于讓人難以接受了,蘇意梨也已經很久沒喝過,皺了皺鼻頭,一時間還真有點抗拒。
剛準備一口悶,可這番把她自己感動的五體投地的哄人大法沒來得及實現,岑野忽然奪過她手裏的豆汁兒,連幹兩杯,一口悶,連眼都不眨一下。
蘇意梨目瞪口呆。
孫述安頭皮發麻。
衆人:卧槽,好勇啊……這可是兩杯,兩滿杯。
喝完兩杯豆汁兒,岑野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頂多就是眉頭輕蹙了下,側過身放杯子時,挂着冷淡相睨了她一眼,蘇意梨似乎從他那臉上看到一句話:
你想美救英雄?想用這種哄簡簡單單打發我?沒門。
站直身子,岑野指了指兩個空杯子,似笑非笑,跟孫述安說:“導演,一滴不剩,懲罰完了吧?”
孫述安冷汗直流,卧槽,岑野什麽事做不出來,簡直為愛癫狂,為愛沖鋒的勇士非他莫屬。他人都傻了,點點頭:“哦!可以可以可以……!”
太驚悚了,孫述安平複了下心情,盡量不去看岑野:“雖然我們岑野老師和意梨已經接受了懲罰,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是最後一名。”
“下面,我們開始公布《恰好是人間》第四季第一期“時光”的真正團隊排名。”
這下子,底下七個嘉賓,除了岑野蘇意梨,都懵了,瞪眼吵吵嚷嚷地站起來。尤其賀炀盧明月,他倆拿了那麽高的分,甚至在同一個任務點還拼了個你死我活,現在這積分居然有可能就沒用了,屬實是被孫述安搞得稀裏糊塗,氣得想揍他。
屋裏頭沸反盈天,鬧了半天,孫述安哄好大家夥,不緊不慢地繼續宣布。
跟岑野和蘇意梨猜到的無異。第一期的重點,在“時光”本身,節目組在所有任務點都留了暗線,指引着大家往“時光”的方向去猜,如果仔細考慮一番就會發現這些任務點是按照年齡順序打亂的,猜到這個方向,并做相應任務的個人或隊伍才是贏家,如果能走完全部的人生節點,那獎勵會更大,但大家過于注重競技,反而忽略了這些藏在細節裏的東西。
第一期的目的,是讓大家在最短的時間內,體會到“時光”的真谛,時光一眨而過,它帶走了什麽,又留下了什麽,在人這一生之中的不同節點,時光又代表着什麽,做了什麽,這才是節目組需要大家去尋找的東西。
在這樣的規則下,蘇意梨和岑野由倒數第一,一下子躍居第一,拿到了節目組指定給冠軍組的懷表,同樣,在最後一期會發揮它的作用。
其餘的五個人自然沒有獎勵,第二期錄制時,反而會失去某些優勢。
錄制走到尾聲,也迎來最後一個小高潮,得讓冠軍組發表發表感言。
這會兒大家都已經有些乏了,圍成了一個圈兒坐在院子裏,把最後這趴當成一個閑聊局。
旁邊是篝火,熱意蔥茏,擡頭是星空,心曠神怡。
何雲早是第二,他雖發現了節目組安排的小心機,但琢磨的還不夠透徹,只參透了一半兒,便問蘇意梨和岑野:“既然你們已經猜到了規則,那怎麽停到了電影院這個任務,不把所有的人生節點都走完?”
蘇意梨一愣,這個問題還真沒細細想過,岑野停到了電影院的位置,她一直以為他是顧慮節目組給的時間限制所以才這樣選的,于是轉向岑野的方向。
他似乎有些困了,目光帶着些倦懶,瞳孔中映得高高的是那幾束獵獵舞動的小火苗,那張臉在暖色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篝火燃得旺盛,木材噼裏啪啦的燒裂聲最能安撫疲乏。
岑野就伴着細碎的木屑爆裂聲,緩緩開口:“從幾歲的孩子到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再到一個走出社會可以依靠自己掙錢的成年人,我們現在不剛好走到這個階段?以前的時間自己一個人走過去那就過去了,怎麽蹉跎浪費都沒辦法挽回,頂多就像今天這樣,看着別人的生活懷念懷念,但是未來不行。”
“未來,得花一輩子的時間,一起好好走。”
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再到走出學校步入社會。命運剛好讓他們停在這樣一個合适的節點,不早不晚,恰好就是現在,往前是一個人走來的時光,但往後不一樣。
往前是只身一人,往後就有了她。
他忽而直直朝蘇意梨看過來,眼底倦意竟然減了幾分,顯得深不可測,也多了幾分堅毅與柔和。
氣氛正好,但有人不怕死地出來煞風景。
在大家都以為這期節目沒什麽問題的時候,孫述安拎着一摞發票過來:“接到群衆舉報,我們節目組有兩位嘉賓偷偷帶了錢在身上。”
“而且,還背着大家吃獨食!”他一臉譴責。
背着大家吃獨食的兩個人:“……”
是哪個姓孫的群衆這麽閑?
孫述安把發票遞到岑野面前。
蘇意梨心裏記挂着團隊意識,湊了過去,畢竟這頓火鍋也進了她的肚子,不能讓岑野一個人獨自承受炮火。
“既然違反了節目組的規定,那肯定得付出點兒代價,”孫述安說:“提前跟大家說,下一期節目,我們要飛內蒙古享受一場美食盛宴,違反規定的人,那很抱歉,就不能享受這場——”
愛情誠可貴,岑野價更高,若為美食故,二者皆可抛。蘇意梨松開拿着發票的手,立馬指認:“那什麽,錢是岑野老師帶的。”
岑野:“…………?”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夾!梨梨和野哥來跟大家一起過除夕過春節!!明天晚上23點50分更新!大家多多支持!記得來看啊~(海豹拱手)提前給我的讀者寶貝們拜個年,過年好!!
下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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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野:老婆,你說好的團隊意識呢?說好的未來一起走呢?
梨梨:噓別說,在美食面前,男人如棄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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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誠可貴,岑野價更高,若為美食故,二者皆可抛。——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陳韻溪的倒黴哥哥叫陳寂,專欄有他的文!指路《不止你善變》已完結超甜暗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