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7)

再糾結最初的心結,而是偎在江澈懷裏和他聊起了腹中的胎兒。

此時,舒眉已經懷孕近六個月,開始有胎動了。而且胎兒動得很活潑,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在子宮裏伸手、踢腿的動作。

“你兒子好像也知道今天過年似的,一直興奮地在肚子裏動來動去。”

一邊說,她一邊摸着自己的肚皮說:“小祖宗,很晚了,該睡覺了,不許再亂動知道嗎?”

話音未落,肚皮裏的小家夥就又動了起來,一副根本不買賬的架勢。江澈一直把愛妻擁在懷裏,雙手就擱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所以,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胎兒的胎動。而每一次感覺到這種動靜時,他總是激動欣喜得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兒子可能也想陪咱們守歲呢,沒關系,就讓他動吧。我最喜歡他動了。”

仿佛聽到了他的話,小寶寶馬上又動了一下。舒眉柔軟的腹部有了一處明顯的突起,正好頂在江澈的手心,似乎是孩子在與父親互動一般。

江澈一臉喜難自禁地笑道:“你看你看,兒子好像在跟我親熱呢。”

舒眉大發嬌嗔:“是啊,你護着他他當然跟你親熱了。這小家夥,吃裏扒外,別忘了你可是在我肚子裏揣着呢,不聽我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江澈趕緊哄道:“好了好了,你要聽媽媽的話,做媽媽的乖孩子。不要聽爸爸的,因為爸爸說了不算數,一切媽媽說了算知道嗎?”

肚子裏的胎兒似乎是個鬼精靈,聽了這番話後,果然不再動了。時近深夜,舒眉也乏了,由江澈扶着上樓回房躺下休息,很快就睡熟了。

長夜漫漫中,江澈獨自一人嚴格地遵守習俗熬夜守歲。他整晚坐在卧室的睡床邊守着香甜入夢的妻子,看着她靜美的睡顏,心中的滿足感與幸福感如蜜釀似的豐盛甘甜。

獨自一人孤苦寂寞地過了十餘年後,這個牛年的春節,江澈終于不是一個人過了。他有了深愛的嬌妻,很快還會有一個呱呱落地的寶貝兒子。接下來,還将去美國與分離多年的姐姐江澄團聚。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終于不再是一無所有,他就無法不對上蒼充滿感激之情:老天爺,謝謝你,謝謝你補償了我這麽多。

大年初一清晨,舒眉是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的。

南京城舊俗,大年初一開門就先放爆竹,叫做“開門炮仗”。爆竹聲後,碎紅滿地,燦若雲錦,稱之為“滿堂紅”。家家戶戶燃放後的爆竹屑,鋪得大街小巷處處紅,滿城喜氣洋洋。

大年初一,南京人的傳統要吃元寶蛋,也就是茶葉蛋。客人來了,亦是以元寶蛋招待,再端上一碗盛着糯米團的糖水,寓意甜甜蜜蜜、歡歡喜喜。除此以外,年糕也是必不可少的春節應景食物,因為諧音“年高”,可以讨個好口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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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帶着陳重來江公館拜年時,舒眉親自為他們剝了兩個元寶蛋,然後笑眯眯地問:“怎麽樣?你們倆的好日子定了嗎?”

關野雅子的中國行後,讓薛白對陳重的感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已經熟悉到令她熟視無睹的男人,忽然變成了她眼中的一道新風景。通過一個日本少女愛慕的雙眸,她發現他身上其實有許多一直被她所忽略的東西,一顆芳心開始為之所動。

動心的結果,自然是薛白答應了陳重的求婚。雖然之前她也考慮過要答應他,但那時只不過是覺得他是身邊最适合結婚的人。現在,才是真真正正的兩情相悅、水到渠成的結果。

薛白既然答應了陳重的求婚,接下來要進行的自然是預定婚期、籌備婚禮等事宜。春節期間,薛陳兩家都在喜氣洋洋地讨論這些事,最終訂下的婚期在下半年的金秋時節。

聽說婚期在今秋,舒眉與江澈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因為他們可以預想,七七事變一爆發,中日戰争一打響,薛陳兩家的聯姻之喜恐怕喜慶色彩将要大打折扣了。

舒眉試着建議:“幹嗎要拖到下半年啊?婚禮就不能提前一下嗎?”

薛白不明就裏地笑道:“幹嗎要提前啊?倒像是我心急着要拉郎配似的?”

陳重則扳着手指頭一一細說:“江太太,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我們兩家要聯姻,婚禮半點馬虎不得,前期籌備工作很多很雜。像薛白的婚紗打算在巴黎訂購;佩戴的首飾也要全套簇新打制;還有新房也需要重新裝潢;這些都需要時間準備。舉行婚宴時,除了南京這邊兩家的親朋好友都要宴請,還有老家那邊的親戚們也都要一一請來吃喜酒。光是喜帖都要寫上好幾百張。所以,大半年的準備時間都不算很充足呢。”

舒眉還能說什麽呢,薛陳兩大家族之間的聯姻,的确不可能像她和江澈一樣,新婚夫婦跑去領一份結婚證書就行了。盛大的婚禮需要時間籌備,也需要金錢堆積,所以他們最快也要等到秋季才能完婚。至于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麽事,他們現在不知道,她也不可能對他們明說,只能表示祝福。

“那……秋天就秋天吧,我和江澈就等着下半年喝你們的喜酒了。”

注:文中關于老南京過年的段落,根據金陵晚報《玩轉春節民俗篇:老南京的過年習俗都在這裏了,你知道哪些?》一文組織撰寫。

108|82.29. 獨家發表

從初一到十五,這半個月內南京城裏都是過年的喜慶氣氛。 等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一過,1937年的牛年春節就算劃上句號了。

吳仁義在春節期間就開始着手準備啓程去上海,再坐船前往香港。在正式出發的前幾天,他還特意加訂了一張船票,準備多帶上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自然不會是他的結發妻子,而是他前陣子經常帶回家的一個評彈藝人瓊仙。

瓊仙虛歲才十六歲,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她學了蘇州彈唱剛出道不久,在夫子廟一帶的幾家茶館輪流賣藝。因為長得明眸皓齒楚楚可憐被吳仁義看中了,軟硬兼施地把她弄上了床。上過床才發現,這小姑娘還是個雛兒,處子血撒得綢床單上斑斑點點,珠淚也滾得絲枕上到處都是。

在瓊仙身上嘗到了這麽一個鮮兒,讓吳仁義愛不釋手。近兩個月,他都一直跟她保持着肉體關系,只要想女人了就派人把她接到小公館雲雨一番。瓊仙雖然滿心不樂意,但是她一個無依無靠底層階級出身的賣藝女子,對着這麽一個有財有勢的男人,除了無奈地順從之外又能怎麽辦呢?

大年初七那天,吳仁義又把瓊仙接來公館,打算最後享受一次這個新鮮水嫩的小雛兒。誰知道,瓊仙卻面色驚惶地告訴他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吳爺,我……我懷孕了。現在怎麽辦?”

這個消息,讓吳仁義又驚又喜地哈哈大笑起來,“什麽?你懷孕了!好,太好了!怎麽辦?當然是生下來。我吳仁義終于要當爹了!”

原本,吳仁義只是把瓊仙當成一個解悶與滿足欲望的小玩意。但是懷孕一事讓他改變了對她态度。畢竟,這可是頭一回有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以前歡場上勾搭上的煙花女子都被斷根湯絕了生育功能。一想到自己即将為人父,他就開心得無以複加。所以,他當天就打電話去船務公司,為瓊仙加訂了一張一等艙的船票。

正月十五元宵節,按照中華老傳統的民俗,元宵節這天一定要吃元宵——南方這邊則叫“湯圓”。合家團聚吃湯圓,寓意着新的一年“團圓美滿”。

南京人也不例外,家家戶戶這一天都聚在一起吃湯圓。吳仁義的小公館裏,他正喜笑顏開地和瓊仙一塊吃着軟糯香甜的棗泥湯圓。屋裏屋外,還守着十幾個神色警惕的保镖。越是要走了,他就越是小心謹慎,不想給那些想要他的命的人一點可乘之機。

吳太太來到小公館敲門時,因為保镖們都認識她,并沒有上前阻擋。傭人打開門讓她進屋後,看着吳仁義和瓊仙一起雙雙對對地吃湯圓,她的瞳孔一縮,瘦骨嶙峋的身體一晃,似乎有些站不穩就要跌倒的樣子。

見到這位活鬼似的病妻又找上門來了,吳仁義坐在餐桌旁并不起身。他把手裏的湯勺扔回碗裏,十分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道:“你怎麽又來了?身體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在家裏安心養病不行嗎?”

瞟了瓊仙一眼後,吳太太一瞬不瞬地盯着吳仁義問:“我聽說你又多訂了一張船票,是準備要帶誰走呢?這個女人嗎?”

這回吳仁義連騙她都懶得騙了,反正明天他就要出發去上海了,對這位病妻也不必費事繼續敷衍了。

“是啊,我要帶瓊仙一起走,因為她懷了我的孩子。不像你,二十多年了連一男半女都生不出來。你說你算什麽女人啊!”

吳太太的身體又搖晃了一下,她僵着一張臉,聲音嘶啞地問:“我知道你早就嫌棄我了,只不過直到今天你才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吳仁義,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帶我去香港,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只是在騙我的。是吧?”

“是啊,當時我還有耐心敷衍你,但是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段錦兒,夫妻一場我原本不想把話說得這麽絕的,可你非要問,我也就不得不說了。從此以後,咱倆橋歸橋路歸路,不再有任何關系。你願意再嫁随便,我想再娶也不關你的事。”

吳太太慘淡一笑:“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嫁誰呀?你倒是蠻可以再娶一個美嬌娘,譬如這位瓊仙姑娘。你多大了?”

瓊仙怯怯地回答:“我……今年十六。”

“十六歲。”吳太太無限悵惘無限凄涼地一聲長嘆,“吳仁義,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也是十六歲。那天是你頭一回來我家,我正好在門口蕩秋千,穿着一件水紅色的衫子。你當時一見了我連路都走不動了,停下來看得兩眼發直。還記得嗎?”

吳仁義再次不耐煩地皺眉道:“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你就別翻來覆去地說了。就你現在這副活鬼似的病容,還老提自己當年如何貌美如花有意思嗎?那可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不堪回首。”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當年那個長跪不起求我點頭答應嫁他為妻的小徒弟,如何變成了有財有勢的大老板,看不上我這個又老又病的原配了。吳仁義,你這個負心薄幸沒有心肝的男人。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放着那麽多師兄弟不挑,唯獨挑中了你這個白眼狼。”

吳仁義無所謂地一聳肩:“你罵夠了沒有?我碗裏的湯圓都要涼了,可沒空再繼續聽你開罵。來人啊,請太太回家吧。”

兩個保镖聽令上前,作了一個手勢示意吳太太離去。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筆直地走向門口。走了幾步後,卻又重新轉過身看着吳仁義說:“吳仁義,既然你我今日恩斷義絕,當年你給我的訂情信物我也就沒必須繼續留着。那個銀手镯還是你花了半年月饷買的,我今天就還給你好了。”

一邊說,吳太太一邊低頭從手袋裏掏東西。她的手腕已經瘦成皮包骨,任何镯子都戴不住了。

吳仁義并不想要發妻戴過的東西,因為她是身染惡疾無藥可治的絕症病人,他嫌晦氣。他毫不掩飾滿臉的嫌棄,并掉過頭一派無所謂地說:“算了吧,我不想要。如果你也不想要了,就扔……”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聽到了槍聲。連續密集的一連串槍聲,像鞭炮似的炸響在耳畔,也炸在他身上。伴随着槍聲響起的,是瓊仙驚駭萬分的尖叫聲。

最初的一剎那,吳仁義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直到他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的胸口至腹部多了許多個鮮血汨汨的彈孔。再擡頭看向立在幾步開外雙手執槍的妻子,他啞着嗓子艱難地道:“你……你居然……”

吳太太定定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就像是一道凜冽的刀蜂的光芒,明晃晃地刺過來,帶着冷漠決絕的殺氣。這一刻,這個已經病入膏肓虛弱不堪、連站都快要站不穩的女人,仿佛又重新變回了當年那個性格激烈舞刀弄棒的镖師女兒。誰敢惹她她就敢砍誰,眼睛都不眨一下。

片刻之前,吳太太從手袋裏取出來的并非銀镯,而是一把駁殼槍。那一連串的槍聲,是她扳動槍機一瞬間放光了手中那把駁殼槍裏所有的子彈。駁殼槍有特殊性能——可以扳一下槍機,只射出一顆子彈;也可以推動一個掣鈕,使扳動一下槍機後将膛內的一梭二十發子彈,一下子全部發射出來。

二十發子彈全部打在了吳仁義身上,這讓他必死無疑。用最決絕最激烈的方式,吳太太結束了自己和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的婚姻關系。

臨死前的最後一刻,吳仁義滿心悔恨不已。不過他的悔恨并不是因為負了發妻招來橫死,而是懊惱自己居然忘了這個女人當年是何等火爆的性子,一時大意地以為她已經被病魔折磨得沒了棱角。所以防來防去卻忘了防她,到頭來竟是死在她的手裏。

吳太太走到吳仁義身邊蹲下去,冷笑着看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她無比痛快地籲出一口長氣道:“吳仁義,當年你求我嫁給你的時候說過什麽話,你一定都不記得了吧?可是我還記得,你說如果以後你有負于我,就天打五雷劈——既然天不打你雷不劈你,那就我自己動手好了。不要怨我無情,是你逼我的。我也給過你回心轉意的機會,可惜你自己浪費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一屋子的保镖全都呆掉了,不知如何是好。和吳仁義一樣,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要防備吳太太。而吳仁義中槍身亡後,他們誰也沒有打算對付吳太太——如果開槍射殺吳仁義的是俞氏兄弟或江澈,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當場開槍擊斃對方。可是對着這麽一個病歪歪的女人,他們都覺得下不了手。至于一旁的瓊仙,早就已經吓得暈過去了。

吳太太自己倒是一派坦然無懼。确認吳仁義已經死後,她緩緩站直身子,誰也不看,只是對着牆壁漠然地說了一句話。

“報警吧,就說我段錦兒弑殺親夫,現在伏首認罪。”

109|82.29. 獨家發表

年一過,春天就來了。;春風綠遍江南岸,綠色在薰風中漸漸由淺至深。從新鮮的嫩綠,到蒼翠的碧綠,時光的足尖就那樣在葉片上蹁跹而過,由早春走到了暮春初夏。

暮春初夏時節,已經十月懷胎的舒眉在醫院平安誕下了一個男嬰,正式晉升為人父的江澈為此樂得合不攏嘴。他們的朋友得到喜訊後,也由衷地為一對新父母感到高興。約翰神父、關野信、薛白、陳重、鄭安等都紛紛前來探望并送上賀禮。

新生的小寶寶自然是衆人關注的焦點,襁褓中那個肥白可愛的嬰兒,每個人見了都忍不住要誇贊:“哇,孩子長得好可愛呀!”

薛白還吵着要給孩子當幹媽,舒眉則笑吟吟地說:“你還要認什麽幹兒子啊!下半年結了婚,明年說不定就能自己生一個了。”

這話陳重愛聽,聽得滿臉都是笑。薛白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畢竟不是那種太忸怩的舊式女子,很快就灑脫地揚眉一笑說:“好吧,那我就不認幹兒子了。如果明年我生了一個女兒,不如我們結親家吧?”

舒眉駭笑:“你的意思是要結娃娃親?”

指腹為婚,娃娃親,這種舊習俗在21世紀的新新人類看來是十分老土的行徑。不過,在民國時期,這卻是締結婚姻的一種常見方式。如果有兩家人關系親近密切,他們會很樂意讓下一代将來結合在一起。

“是啊?不好嗎?”

舒眉當然不可能說不好,而且她也不會一口拒絕那麽掃興,只是半真半假地笑道:“好,只要将來孩子們願意,我就沒意見。畢竟感情是他倆的事,咱們也不能勉強是吧?”

關野信則一邊逗着孩子,一邊詢問:“寶寶取名字了嗎?他叫什麽?”

一說到孩子的名字,舒眉與江澈就忍不住相視一笑。因為當初她就直接告訴過他,在2015年,那個自稱是她兒子的美國華裔老人名叫江明石。所以孩子沒出生前,身為父親的江澈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連費力氣取名字的時間都省略了。

舒眉曾經對此十分想不通:“怎麽這樣啊?你都不用考慮怎麽給兒子取名字,因為我已經告訴你了。那麽到底是先有這個名字、還是先有這個人呢?”

江澈笑道:“何必糾結這個問題呢?你說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

衆人對于“江明石”這個名字倒是一致認可。石有堅性,集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明石”二字,堪稱一個寓意豐富的好名字。

舒眉的預産期原本是五月底,可是小寶寶卻拖了整整一個多星期才出生。所以,孩子滿月的那天,恰逢七月七日蘆溝橋事變那一天。

事變當天,南京城裏一切平靜如故,這一天似乎與往日沒有任何不同。但是舒眉知道很快就要爆發戰争了,這天上午,她和江澈特意抱着孩子一起去了美國駐南京大使館,遞交了相關材料申請探親簽證。

從大使館出來路過一家照相館時,江澈提議一家三口去拍一張合影照。舒眉雖然眉眼笑盈盈地陪着他們父子倆照了相,心裏卻是說不出的苦楚:這張照片顯然就是幾十年後江明石拿給我看的那張。照完相後,我和他們父子倆在一起的時間估計也不多了吧?

當天晚上,日軍在北平西南盧溝橋附近演習時,借口一名士兵“失蹤”,要求進入宛平縣城搜查,遭到中國守軍第29軍嚴辭拒絕。日軍遂向中國守軍開槍射擊,又炮轟宛平城。第29軍奮起抗戰。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又稱“盧溝橋事變”爆發了。

日軍挑起七七事變後,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事變次日,中國□□中央委員會就通電全國呼籲:“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并且還提出了“不讓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中國寸土!”“為保衛國土流最後一滴血!”的響亮口號。

在南京,國民政府元首蔣-介-石也提出了“不屈服,不擴大”和“不求戰,必抗戰”的方針。蔣-介-石還致電29軍副軍長兼北平市市長秦德純等人,要求“宛平城應固守勿退”,“盧溝橋、長辛店萬不可失守”。

七七事變爆發後,日軍的進攻遭到了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而對于在盧溝橋戰鬥中英勇抗敵的29軍,全國各界均報以熱烈的聲援。

各地民衆紛紛組織團體,為抗戰部隊送去慰問信、慰勞品;平津地區的學生們組織戰地服務團,到前線救護傷員、運送彈藥;盧溝橋地區的居民紛紛自發為軍隊送水、送飯,搬運軍用物資;長辛店鐵路工人迅速在城牆上做好防空洞、挖好槍眼,以協助軍隊固守宛平城;華僑聯合會也致電鼓勵第29軍再接再厲。

然而,盡管全國上下一心抗戰的情緒高漲,日軍終究還是憑借精良的裝備與五個師的兵力攻下了平津地區。7月29日,北平淪陷,7月30日,天津失守。無數浴血奮戰的中國軍人壯烈殉國,血染平津。

發動七七事變強占了北平與天津後,日本對華的全面侵略正式展開。随後日軍又在8月13日進攻上海,“八一三”事變爆發。日軍海陸空部隊全副武裝強攻上海的行為,直接威脅到了蔣-介-石的統治中心南京。因為京滬一體,上海既為前線,國民政府的首都南京就等于直接暴露在日軍的刀鋒之下。

為了保護上海不陷入敵手,國民政府真正開始了集中全國的人力、物力及財力而發動的抗戰。之前的平津戰役,國民黨只投入四個師的兵力,并未全力以赴。而這一次,蔣-介-石不惜調來最精銳的部隊打這場保衛戰。

與此同時,國共兩黨一起聯手抗日的統一戰線也終于實現了。蔣-介-石特別邀請中-共和紅軍代表到南京參加國防會議。周-恩-來,朱-德、葉-劍-英等都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八月由西安飛抵南京,一下飛機,就被蔣-介-石的代表、軍委會辦公廳副主任姚琮,以及國民黨軍政要員何應欽等人接到了中央飯店。8月18日,蔣-介-石同意将紅軍主力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由朱德、彭德懷任總、副司令,配合國軍作戰禦敵。

當天得知周-恩-來到了南京後,舒眉激動得跑去中央飯店想瞻仰一下總理的風采。可惜中央飯店實行了戒嚴與清場,無關人等不能入內。還隔着一條街就已經被攔下來了,她只能嘆息着折回了家。

薛白的父親陸軍中将薛岳,之前幾年一直在西南各省與紅軍作戰。八一三淞滬會戰展開後,蔣-介-石特意把他調回南京,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加入左翼軍戰鬥序列,駐節安亭。

父親回來參與抗日戰争,這讓薛白非常高興,也對這場戰役抱以強烈的信心。她驕傲地告訴舒眉說:“我父親的綽號是‘老虎仔’,打起戰來特別厲害。這次對付日本人,他一定也不會差的。”

舒眉毫不懷疑薛将軍的軍事能力,但是在抗日戰争前期,戰局卻是一直朝着不利于中國的方向惡化。尤其是淞滬會戰,三面環海的上海是個易攻難守的平原城市。日本從海陸空三面夾攻,而中國方面無論是海軍、空軍還是陸軍,戰鬥裝備都遠遠比不上日本。

所以,舒眉知道薛岳将軍守不住上海,也守不住南京。這并不是他個人能力的欠缺,而是彼此中國的軍事力量與裝備,整體均遜色于日本軍隊。雖然蔣-介-石不惜調動了80萬最精銳的軍隊來打這場保衛戰,但是最終還是在三個月後丢了上海和南京。

私底下,舒眉還非常擔憂薛岳将軍的安危。畢竟長達八年的抗日戰争中,國民黨許多高級将領都壯烈地為國捐軀了。薛将軍參與指揮淞滬會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個什麽閃失。如果有,薛白就要面臨喪父之痛了。

江澈也問過舒眉這個問題,“薛白他爸參加上海保衛戰,該不會犧牲在戰場上吧?”

“我不知道啊!”

舒眉煩惱地嘆着氣說:“我只是看過紀錄片,說淞滬會戰是抗日戰争中規模最大,戰鬥最慘烈的戰役。打了整整三個月,戰死了幾十萬官兵,校尉級以上的軍官就死了近千人,高級将領也死了十幾個,很多部隊都是整支整支地犧牲了。照這種情形來看,薛将軍如果殉了國也大有可能,不是嗎?”

江澈聽得有些恻然:“打得這麽慘,犧牲了這麽多人,都還是沒能守住上海和南京嗎?”

“打不過啊,武器裝備太落後。”

黯然地一聲長嘆後,舒眉又振作地說:“不過,小日本當時口出狂言,說什麽三個月就要亡我中華。結果光是淞滬戰役就打了三個月,徹底粉碎了他們想要速戰速決拿下中國的計劃。所以這場戰争雖然敗了,卻是雖敗猶榮。”

“對,至少也狠狠教訓了日本鬼子一頓,讓他們知道咱們中國人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就算是力量懸殊打不過,我們也還是要和他們打。要是都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來了還不拼一下,那可就太丢人了。這一戰即使打輸了,咱們也終歸打出了中國人的血性。”

江澈的一番話,讓舒眉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沒錯,就是你說的這話——這場戰役打出了中華民族的血性。”

110|82.29. 獨家發表

淞滬會戰打響後,南京戰事一觸即發。 八月下旬的時候,各國使館為了保全自己的國民都紛紛開始撤僑。日本駐華總領事館更是決定将所有官員全部撤回國內。臨走前,關野信特意來向舒眉和江澈道別。

那時候,江澈已經帶着舒眉和兒子搬出了頤和路的公館。因為租約到期了,霍家那邊要收回房子。早在七月份北平戰事一起,霍太太就帶着兩個孩子倉惶躲回了南京城。當時租約未滿,她不得不借住在娘家,等到租約滿後再搬回自己家。

把房子交回給霍太太時,舒眉不忘再三叮囑她道:“霍太太,照目前這種形勢來看,南京城肯定也難保太平。我建議你們不要在這裏住太久,最好是趕緊想辦法躲去外地。”

霍太太直點頭:“我知道,我先生也說了,形勢要是不妙的話,就讓我先帶着孩子離開南京避去重慶——他已經聽到內部消息,如果上海失守了,南京政府極有可能會遷往重慶。”

霍先生就在政府做官,自然有這方面的消息渠道,舒眉知道霍太太和孩子不會有危險了,放心地與她道別離去。

江家一家三口搬出頤和路的霍公館後,沒有另外再找房子居住,而是住進了中央飯店。因為他們的赴美簽證不出意料将在八月底九月初批下來,正在預訂九月底從廣州出發前往美國舊金山的船票,不日即将啓程去廣州。原本從上海走更方便,可是上海一開戰,制海權被日本軍方占據,航運因此中斷。

日軍對華的全面侵略戰争展開後,關野信在南京的的日子變得很不好過。中國人都非常敵視他們這些日本人,唯有舒眉和江澈待他還是一如既往。因為他們都得到過他的幫助,了解他的品格,從而不會單以國籍來定喜惡。

因為戰争的升級導致了總領事館的官員必須全面撤離,所以三個人坐在一起時也不可避免地要談起這場戰争。

江澈直抒己見:“你們日本人真是太狂妄了,說什麽三個月內就要滅亡中國。我泱泱中華地大物博,豈是你們小小一個島國幾個月內就能占領的。”

關野信對此亦點頭承認道:“其實我個人并不主張日本全面進攻中國。因為中國實在太大了,短期內想要拿下根本不可能。”

舒眉說:“關野信,你是個清醒理智的人,要是你們日本那些軍國主義的戰争機器也能這麽想就好了。這一場戰争打得中日兩國的老百姓都很吃苦遭罪呀!”

日本的侵略戰争打到最後,明明敗局已定還死撐着不肯投降。對于美軍打算登陸日本本土的作戰計劃,頑固地表示要拼盡全力頑抗到底。最終導致美國在日本的廣島和長崎投下了兩枚□□,令兩座城市瞬間夷為平地,幾十萬日本平民傷亡慘重。萬般無奈之下,日本政府這才宣布了無條件投降。

一想到□□事件,舒眉忽然記起了一件事,連忙詢問關野信:“對了,關野信,我記得你說過你來自日本長崎是吧?”

“是啊,怎麽了?”

悚然一驚後,舒眉趕緊告誡道:“那你回到日本後,最好讓你的家人、親戚和朋友都從長崎搬走。”

“為什麽?”

“因為……因為長崎在八年後,将會有一場大災難發生。”

關野信十分奇怪地看着舒眉問:“什麽?八年後的事,你怎麽可能會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如果你相信我,就聽我一句勸,回國後想辦法說服家人和朋友搬家吧。”

“我們關野家族是長崎的武士世家,整個家族紮根于那片土地已經上百年。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可能說服家族所有人說走就走的。八年後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你又怎麽會知道的?可以說得清楚明白一些嗎?”

舒眉與江澈對視了一眼,看懂了她眸中的征求之意,他朝她點頭道:“你就告訴他實話吧,不然他肯定是不會相信你的。”

在江澈的贊同下,舒眉決定對關野信坦白自己的來歷。

“關野信,你知道我隐瞞了自己的身世,當時還猜測過我是不是僞滿洲國逃出來的秀女。現在就讓我告訴你真相吧——我其實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來自未來的21世紀,是一個未來人。”

關野信怔了好久才吃吃地道:“你說什麽?你來自未來的21世紀,這是什麽意思啊?”

“眼下你們生活的年代叫20世紀,而我來自21世紀,也就是說我是幾十年以後才出生的人。只是一次意外的遭遇,讓我突破了時空限制來到民國。其實我和你們根本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所以我以前有那麽多話讓你聽不懂。這下你明白了嗎?”

關野信震驚極了:“這……這怎麽可能?你是怎麽突破時空限制的?你又怎麽證明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而是幾十年以後的未來人?”

舒眉當初為了說服江澈相信自己,就費了不少唇舌,現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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