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姜知妤覺察四周似有異樣眼光向自己投來, 便拉上半夏迅速離開此處。
她今日還是得去廣慈寺一趟。
或許她知曉了一切後,能從中抽身,若無其事一般回宮。或許便是留在宮外, 不再過問宮廷之事。
如若她不回宮,其實也是有些好處的,例如再也不會在自由與責任中反複掙紮, 也不會擔憂自己日後将會走上夫妻離心的場面,母後想做何事, 楚修辰日後又會有何舉動, 都與她這個局外人毫無幹系了。
這樣子想了一通, 她便發覺自己好受多了。
她也知曉如此想得過于淺顯, 皇室的子女, 哪能那麽容易适應下平民百姓的生活?更何況她是一個在大顯沒有戶籍身份的女子,立足又談何容易?
廣慈寺不似她原先曾去過的佛香寺, 廣慈寺經過她與半夏多番打探,才知曉在山頂上, 離崇安城腳程頗遠。
山腳下有一條年代久遠的石梯,直通向山頂, 只是廣慈寺大概位置并沒有佛香寺那般離崇安城內臨近, 再者沒有佛香寺那般具有名氣,因此前往此處的人當是甚少, 臺階的裂縫中尚有未曾被秋風吹枯的幾株草,因人跡罕至故還能在此得生。
姜知妤走得雙腿微微發酸,但仍舊與半夏互相攙扶着一步步邁着石梯而上。
“公主, ”半夏在一邊擦着額角的汗, 小聲抱怨着:“我們去廣慈寺是要做什麽嗎?”
姜知妤垂下眼眸, 朝着半夏看去, 沉聲道:“昔日我因摔傷昏迷,不知是何人救的我,但你們不是說最後是廣慈寺的人救下了我嗎?”
半夏才在腦中漸漸有了印象,只聽姜知妤緩緩在她耳畔解釋:“不過是想來答謝她們一番罷了。”
廣慈寺的大門并不似佛香寺那般大氣,面闊三間拱形大門,兩排的漢白玉牌匾卻格外醒目,頂上則赫然用青底金字纂刻着醒目的廣慈寺幾個大字。
姜知妤與半夏自然不再閑談,規規矩矩地擡腳入寺。
廣慈寺內院落雖小但卻別致格致,古樸典雅,雖是入秋,可地上卻未曾染上一片黃葉,頗讓人心存舒适感。
一位小尼姑見姜知妤與半夏從門口小步移入,連忙放下手頭的事迎了過去,一手撚着菩提佛珠,一手豎直置于胸前,恭敬行禮示意。
姜知妤也是來過寺廟幾次的,只不過這一次入的卻是女子主持的廟宇,但還是規規矩矩地朝着這位小師父雙手合十,虔誠詢問:“請問這位師父,可否引我們去見見寺裏的住持?”
小尼姑自然應答下來,給姜知妤和半夏引路。
姜知妤看着寺中的陳設,越發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卻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
或許是寺廟大多相似吧。
住持法號念川,此刻正在禪房中虔誠地敲着木魚,嘴裏正念叨着佛法經文。
香爐裏的檀香味缭繞,似雲霧一般升騰而起,姜知妤看着房中之人緩緩替她們開了門,立即雙手合十;“住持。”
小尼姑與半夏先行退下,姜知妤便由着進了屋中。
念川師太語氣裏帶着些許疑慮:“阿彌陀佛,施主今日前來找貧尼,所謂何事,求取何心願嗎?”
姜知妤走上前,“住持可還記得我?昔日我在山坡上腳底打滑滾落昏迷,婢女們說是廣慈寺的衆人所救。”
念川聞言立即擡起頭,姜知妤此刻才得以徹底看清她的臉,卻又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是五公主殿下,貧尼有失遠迎。”
姜知妤連忙讓她撤下這些規矩禮儀,繼續道:“只是我那一日意識模糊,不知是哪一位将我抱起帶回寺中休養,我只是想親自道謝一下她。”
其實那時她還是隐隐約約有一些印象,總覺得搭救她的人給她一種錯覺。
而她在說完那句,我們認識嗎,之後便沉沉昏下,随後沒有了任何印象,再度醒來之時,便已躺在了含光殿的寝宮中。
念川連忙回複:“當日公主受傷昏迷,是寺中幾位小尼姑下山時無意碰見,想來定是公主一心向善,才能得以脫險。”
只是……幾個小尼姑所救,不是旁人嗎?
姜知妤覺察念川神色微變,可語氣措詞卻是從容不迫,并沒有太過焦急只之感,便也只能将各種疑問放在心中。
住持若是不肯說,多問也無用。
姜知妤這段時日心中一直存着這個疑點。或許只是自己當時眼花,總覺得搭救自己的人,當是個男子。
而從她進了寺後才發覺,尼姑庵裏何來男子呢?
随後,姜知妤只好向着念川虔誠表示謝意。
卻在與半夏臨走那一刻,忽然提了一嘴:“不知住持可認識一位法號為念安的師父,我有些問題想找她。”
可念川卻只是搖了搖頭,表示寺中從未出現過這一人,許是公主記錯了。
可巧合之事未免太多,姜知妤只覺心中似有一團雲在胸口來回激蕩,卻無法沖出枷鎖。
究竟是,她忘記了何事?
明明當是第一次造訪廣慈寺,可姜知妤卻覺察自己對寺廟中的一草一木都極其熟悉。
姜知妤與半夏下了山,兩人似乎此番只是徒勞而返,因為姜知妤一路上都未曾吭聲。
“公主,”半夏小心翼翼攙扶着她,聲音軟糯道,“公主如今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做的嗎?咱們什麽時候回宮呢?”
姜知妤自知,從圍場逃出來半日,姜湛此刻定是心急如焚。
或許是自己昨夜得知此事太過于難以接受,又或者是因為自己昨夜醉酒的緣故,她向來如此果決,想好了一件事,那便會不惜一切也要實現。
只是,如若她當真不是薛郁離的女兒,那麽她自然不會如此愚昧成為薛家為了籠絡政權的一把短刃。
主仆兩人回了客棧,可卻未曾有任何動身回宮之意。
驿館。
西秦來訪的衆人蹉跎在上京數日,也大抵知曉後續無果,因此衆人今日準備動身返回西秦。
夏侯景自從今晨在市集上瞥見了那位姑娘,便似魂不守舍一般,回驿館的一路上都在小聲嘀咕着,手中的折扇更是開了合,合上又展開,絲毫沒有注意到旁人投來鄙夷且異樣的眼光。
西秦是地處大顯與匈奴部落的一塊接壤小國,北境風沙彌漫,還從未在國內見過什麽足以讓他心動的姑娘。
夏侯景莫名其妙在房中笑出了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明媚動人的女子,很是清秀可人,可細看五官輪廓卻又十分明豔大氣,當真是方圓十裏難遇的女子,即便她是顯朝子民。
夏侯景仍舊在後悔着自己在人群中沒有再尋得她的蹤跡,便拿出紙筆開始憑着僅存的一點印象描摹她的模樣。
縱使以後見不到她,留着個念想也挺好的。
随行一道而來的大臣走進了他的卧房,見他一副不緊不慢地姿态,連忙上前,“三殿下呀,你怎麽還在這裏?”
夏侯景停下筆,朝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毛,“我說,本殿下在自己的房間裏待着,難不成很奇怪嗎?”
大臣木裏并未繼續與夏侯景對視,而是親自替他打開衣櫃收拾起随行行李來,嘴裏還嘟囔不已。
“老臣早便說了,此番是為了大殿下的人生大事而來,三殿下還不急,是殿下在臣跟前軟磨硬泡許久臣才準許的。”
木裏收拾衣物的手倏然一頓,心中的積怨無處訴說,只能繼續咽下了肚。
他原本想着這應當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先是大殿下忽然染病,又是和親一事沒了後續這糟心事,這幾日驿館中耳畔日日都是三殿下的聒噪聲,着實該頭疼。
“殿下,大殿下今日風寒有所緩和,可以下地了,他吩咐衆人今日便返回西秦。”
“不過殿下适才又跑哪條街去閑逛了?”木裏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道。
“什麽?今日就回去?”夏侯景吓得微微有些站不穩,一只手撐在桌面,神情把控得很是到位。
他倒是将崇安城裏的新鮮物件悉數了解了一番,本就是與兄長出來長長見識。
可如若今天走了?明日便不能再見到那位姑娘了吧?
夏侯景上前将一旁忙碌的木裏手中的衣物奪過,笑嘻嘻道:“怎麽非得今日,再多待上幾日吧?”
木裏搖了搖頭,“宮中傳來消息,大顯陛下的五公主失蹤了。”
夏侯景叉着腰,臉色帶着固執的樣子,語氣也有些不滿:“不見了便不見了,那咱們為什麽要匆忙走?”
他向來直來直往,反正和親的商讨也不在他身上。
木裏知曉這個三殿下顯然未曾聽出這話的言外之意,與他解釋了好一通,此刻公主若是無法尋回,他們在滞在大顯,輕則恐會讓旁人說閑言,重則惹惱皇帝,連帶着西秦與大顯簽訂的休戰文書也會受此波及。
夏侯景自知無可奈何,便同意了今日便離開崇安城。
木裏眼眸流轉之際,卻見桌案上還放着适才他那般專心致志的畫。
他走上前展至自己跟前,卻見畫上之人正是一妙齡女子,帶着帷帽,吃着糖人,煞是可愛。
“哦,殿下莫非是喜歡這位姑娘了?”木裏撚着胡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喜歡有什麽用,今日就走了……”
夏侯景仍舊像孩童一般撇撇嘴,一時羞愧難當,便匆匆出了房間。
木裏也是看着三殿下長大的,見他這般難得,忍俊不禁。
他又垂眼看了看畫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倒是不俗。
木裏的眸子裏微微閃過一絲光亮,倒是心生一計。
已然過了正午,姜知妤和半夏才折回客棧,簡簡單單地用了午膳,因早晨走的頗久了些,姜知妤便吩咐着半夏打些熱水來,給腿熱敷一下。
如今姜湛在城內四處派人搜尋她的蹤跡,她的确無處可藏。回客棧路上便瞧見一女子只是因自己與畫像上的她有幾分相似之處,故被兩位官兵攔下,先行帶走核查。
她仍舊未曾想好,如若自己當真逃離這裏,能否在此之前,還有機會再見見那五年前救下自己的少年呢?
畢竟除了當日的他,姜知妤身邊所有的人圍着自己的原因,便是那永遠的名銜——嫡出公主。
她想竭力打起精神,彎着腰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後背,面色依舊透露着平穩與從容,可心中倒是格外的疲憊。
只是半夏下樓離開之後,卻久久未歸,惹得姜知妤不免擔憂起她是否遭遇了些麻煩。
姜知妤打開房門,只見一熟悉的面孔卻不知為何,竟出現在此時的來福客棧中,還站在她客房面前。
“你……”姜知妤瞳孔微縮,手扶着門沿也開始微微發顫起來。
作者有話說:
前幾天小修了一下文案
很快便要換一個地圖追妻了……hoho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