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返程
? 好事人群漸漸散去,小巷兩牆之間那狹小的空間中,仿佛連空氣都随之清新。
大康笑着拂開眼前之書:“謝謝,可這是你們的課本,要是我拿了,黃富定會以此為憑上告他父親說因為我,才讓他念不了書,你…咳…咳…還,還是早些……還了它罷。”
似乎是背脊忽然撞了牆的緣故,他的面色慘白,趔趄幾步以牆為靠,雙手緊抓小腹,用力碾壓,似乎每咳一聲撕扯小腹便多一分劇痛。
他緩緩滑落牆角,一張眉清目秀的臉痛苦地糾纏在一起,整個身子蜷縮着,手下力道愈發強大,卻怎麽也扼制不住身子因劇咳而顫抖。這般花樣年華,如此溫文如玉,怎不觸目驚心?
周弈左手握着書,右手搭在大康左肩頭,飛快說:“走!去醫院!”毫不遲疑地托起大康的身子,沒想到卻被反手一抓,大康不敢換氣:“醫院?你是要提前給我下死亡通知書嗎!”
周弈:“……!”
兩人相互對望,一個眼中不置信,一個卻堅定不移。
此刻,這份膠着的空氣忽然被打斷:“小羿啊,快回去吧,老周估計這會子在等你呢,大康就交給我吧。”一只手臂橫了過來,從周弈手裏接過他。
周弈以質問的目光凝視着王大柱,在他的映像裏,大康不過得的是場小病,因為許久未見,腦海中殘留的是小時候周爸帶他去華西村玩的記憶,那時的大康很小,病情不重,時常與他玩鬧,看不出什麽病來。
這麽些年沒見,要不是王叔常來城中走動,他還認不出大康。
大康兒時雖是一副安靜平和的派頭,卻也天真愛揚起脖子大笑,完全不似現在,即便笑了,其中仍舊流出因病痛折磨出來的弱氣。周弈不喜,很不喜。
王大柱被他盯地背後發麻,那兩道劍眉底下掩藏的老鷹一般的眸子,緊縮起來,真是宛如雄鷹捕食,攝人心魂。
“呃……小羿,大康的病就算上大醫院也……你回去吧,剛才謝謝你,不然我們還真沒法子對付黃地主的兒子。”
黃富他老爹,一個小小地主,卻正好壓着他們家,大康深知這點,才出聲制止周弈,沒讓他好心辦壞事。
“……”周弈沉聲道:“王叔,等我同家中父母說聲,讓我送大康回去吧,許多年不見有些話想聊。”
王大柱長噓一聲,點了點頭,他便帶着書飛奔回了家。
顧七七一直望着這邊,卻沒發聲,聽了他們的對話後,待周弈走遠,默默靠近大康,随後捏起他一只手腕,似做號脈之姿。
“你做什麽?”大康問道。
“噓,別吵。”她做了個禁聲的動作,讓原本想說什麽的王大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半響,她才收了手,嚴肅的說:“弄點好藥出來,該忌口的忌口,該保暖的保暖,再補充點營養增強抵抗力,這病還能治。”
之前她便知大康的病能治,卻沒號過脈,确認病況,這次聽公公所說,才感覺奇怪的號了一次脈,可號出的結果不該像公公說的那樣不可治,憑這世界的文明程度來講,那藥不過難提純脫毒而已,并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
加之王大柱之前一直買藥壓住大康的病情……她怎麽想總覺得有梗堵住思緒似的,不通暢。
王大柱聽完後,沒有驚喜,半字不說只當她是為了讓他們安心才編出的胡話,殊不知此時的妞兒早已不是原來那個,這個……是眼尖資深手法老練的未來醫者。
父子倆一言不發,只當她放了個屁默默待周弈歸來,将她無視得如空氣一般透徹,顧七七人生中第一次感覺自己人格受到了嚴重歧視……
很快,周弈回來後,手裏提着許多物件,說是周氏夫婦要求他拿來送給他們。看着裏面的東西,王大柱老眼濕熱,裏面全是他年輕時愛吃的,一件不差,一樣不少。
周德離村這些年,王大柱只是應邀參加婚禮和周弈出生時見過他,大部分時間都遠遠躲着,哪怕周德領着孩子來村中探望,他也只是讓徐氏好生照料。
若非妞兒要四季的種子,興許他也不敢去找周德,只有周德那兒的種子最是齊全。
不敢……是因為那年周德的父親、心上人在同一時間皆離他而去,王大柱心裏愧疚,在他心裏,那年發生的變故多半因他而起,要是沒急着辦喜事,要是等周德心裏放下,要是沒逼着他喝酒…………周德父親的死,周德的離開都不會有,他們還會像以前那樣做一輩子不分開的難兄難弟。
而後來,大康母親病死,仿佛一記重錘砸在王大柱心尖,越發無臉見周德。
返程路上,他們正巧撞見王二壯,才知二壯入的學校是周弈就讀的那所,只因他剛入學,年級比周弈低許多,他倆才不曾撞面。
馬車中,王大柱趕着馬,顧七七眼珠子在眼眶中打轉——太/安靜了,過來時只有大康和她是閑着的,一個病人不說話那叫養精蓄銳,但四個人,三個大老爺們不說話……嗝屁啊!一路四小時呢!
“咳咳……那啥,二…二壯,你怎麽下課那麽晚,人家周弈早就下了。”
王二壯面色一沉,這事兒不提還好一提他就一肚子火,氣道:“別提了!要不是那臭老師嫌我功課沒做好,讓我留下寫好再走,也不至于這麽晚放學!”他嘴唇抽搐的哼哧幾聲。
“誰叫你不寫好。”周弈突然冒出一句。
二壯語結:“我——”
“還有在老師稱謂前別加個臭字。”大康道。
“我……”王二壯氣的岔氣,說到底自己和大康也是堂兄弟,怎麽胳膊肘盡往外拐,他反說道:“哥,那糟老頭子又不是郭老先生,那貨只會罰…罰罰!切——羊癫瘋!”
“二壯!咳…咳…他畢竟是你老師!”大康忽然古怪氣憤起來。
“老師?老師又怎樣?!他也不照樣是人!我本就上學晚,加上與我同窗共讀的人年紀都比我小,那糟老頭子竟用這個玩命羞辱我,當着全班人的面指責我腦力低下,連個三歲娃娃都能做的題就我不會!他那種人憑什麽當教書先生!”王二壯想起那事,眼目充血,牙口厮磨,像要吃了人一般。
大康眉頭緊鎖,半響才擠出一個“你”字,忽然舊疾發作,咳喘不已。顧七七忙過去給他順背消氣,嘴裏細說不停。
“你少說兩句,先生對錯與否輪不到你我學生較量,無須橫沖家中,冷對親人。”周弈本不想開口,只是口角争辯牽扯大康,才冷言出口。
“我……”二壯氣焰弱了下去,歉意深邃,道:“對不起……可是周弈,難道你不是因為郭老先生才來這所學校的嗎,以你的家事背景上個更好的綽綽有餘,最後沒選別的還不是因為他。”
“想當初老先生還誇贊哥天賦異禀,是念書學習的才子,放在以前肯定是治國安邦的謀士大家,郭老先生是什麽人,他所在的學校吸引那麽多學子求學……要是大康的病——”
“你給我閉嘴!!”周弈忽然揚聲呵斥。
這時顧七七能感覺到手中人身子猛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