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念
傅遲要了一份顧珏的病歷,但是在來病房确認轉院事宜時對此事絕口不提。
轉回迎光醫院後,方醫生再三确認那份病歷沒有漏洞。顧珏仍然為此提心吊膽。
方醫生不知內情,以為霍景延只是因故出差,便問起發情期紊亂的事。
“說到這個……”顧珏道:“它沒什麽要結束的征兆。”
方醫生問:“也有兩三個月了吧?”
提到這件事顧珏更是一個腦袋兩個大,只好求助方醫生:“有什麽辦法能抑制一下?抑制劑似乎效果不太好了。”
方醫生開玩笑道:“除非毀掉腺體,不然只有目前這些辦法了。”
顧珏:“……”
見顧珏心情郁郁,方醫生便斂了說笑,正色道:“不過你的肺功能很差,不要再像這樣情緒激動了。你現在還年輕,要等年紀上去了還這樣消耗自己,什麽醫院也救不了你。”
以前和顧瑾一起去紋身的時候,顧瑾也開玩笑說:“你知不知道,蝴蝶的壽命最短只有幾星期,最長也只有一年。多不吉利啊。我挑的月亮多好,活得比人長。”
窗外暮色四合,月亮的輪廓印在橙黃色的落日光輝裏。
一只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兩周後能在美洲引起一場龍卷風。
只是一只蝴蝶,只是壽命尚短。
即便如此,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也一定有因其而生的波瀾。
顧珏只在醫院躺了一天,就執意要出院。仇是開着顧瑾的車來接他,目的地卻不是嘉多利山。
“你要去周醫生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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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珏在副駕駛上,眼神緊盯着車速表盤:“霍景延去了青州,估計要到下個月才回來。這個時候不去什麽時候去?——你開慢點。”
仇是放慢了車速:“你們究竟為什麽吵架?”
顧珏将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仇是沒有回答,卻闖了個紅燈。
見仇是臉上浮現一層憂慮之色,顧珏心裏猛地一跳,難道他真的不應該把項目交給霍岚?
但仇是接下來的話卻與這個項目完全無關。
“霍景延似乎無法接受你把別的事情放在他前面。”仇是說:“但他以前不會這樣對顧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顧珏垂頭喪氣:“意味着我就快要露餡了。所以我得盡快弄明白我哥生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仇是不可置信地偏頭看向顧珏:“你到底談過戀愛沒有?這意味着他喜歡你。不是顧瑾,是你。”
顧珏愣住,然後繃緊了臉,嚴肅地回答:“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仇是:“……”
顧珏:“你沒在開玩笑?”
“我認為親密關系是排他的。”仇是說:“就像有人會問我和你爸掉進河裏你救誰一樣……”
顧珏斬釘截鐵地回答:“那肯定是你。”
仇是噎了一下,不知道該說自己在顧珏心中分量太重還是他太讨厭顧天忠,半晌才回答道:“謝謝,這是我的榮幸。”
“他只是喜歡這個喜歡他的顧瑾,僅此而已。”顧珏結束了這段對話:“我不會想太多的,我沒那麽自戀。”
為了避免更多人知道顧瑾已不在人世的事實,顧珏只向周醫生要了顧瑾之前所有咨詢的錄音。有了仇是在身邊背書,周醫生也沒有怎麽起疑心。
錄音被貯存在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裏,連接任何設備都可以播放。
顧珏回了家,鑽進顧瑾的房間,反鎖住門。
錄音最開始的日期是顧瑾與霍景延宣布訂婚前一年。
一開始只是普普通通的寒暄,介紹家庭、工作。慢慢地,顧瑾提起繼承人的身份,提起他其實更喜歡做演員,提起他如何希望顧珏可以代替自己,過期望中的另一種人生。
他也提起霍景延。
周醫生說:“所以他是你非常要好的朋友。”
顧瑾回答:“從小到大,都非常要好。”
顧瑾沉默了一會兒,音頻文件裏傳出微弱的白噪音。
“但我們只能做朋友。”顧瑾說:“我們太相似了。他所謂的喜歡,我認為只是親密的朋友之間産生的幻覺……”
樓下有汽車駛入莊園的聲音,顧珏連忙暫停了播放。他跑到陽臺俯身下望,不是霍景延的車。
顧珏回到房間裏,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顧珏開始一個人到盛啓上班。
霍岚間或追問項目的标的究竟花落誰家,顧珏拿不準霍景延的想法,于是只拖着。
霍景延的辦公室錄入了顧珏的人臉識別,他每天準時到崗,在秘書辦公室的輔助下處理一些基礎的事務。
霍景延人在青州,有關自貿區的合作推進得十分順利。
他在青州市區的一處頂層公寓暫住。一到入夜,屋內便只能見到青州城區璀璨奪目的霓虹燈海。
他從繁雜的應酬中脫身,回到這間不算陌生的公寓,不覺得放松,卻感覺無所适從。
他打開了所有的燈,打開投影和回音壁。讓一切顯得熱鬧後,依然無法與心中的失落握手言和。
他很想念顧瑾。時間越久,那種想念便越強烈。傳一次蜀香炸一次
想念他會在這種時候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身邊,他翻書的聲音,身上裹挾着的無花果的香味,還有他的耳垂像一顆圓圓的珍珠,捏在指尖,柔軟又厚重。
他聯系了傅遲,從盛啓問到霍家,又從霍家問到張家……他連珠炮似的提出十幾個問題,傅遲一一回答,他卻依然沒有結束的意思。
傅遲終于無奈道:“顧先生很好。”
霍景延:“我沒問你這個。我困了,睡了。”
傅遲:“……”
霍景延挂了電話,又打給朱顏确認明天的行程。
朱顏說明後天都是應酬,霍景延沉吟片刻,要她現在就去安排商務機。
“回江平嗎?”朱顏問:“現在?”
霍景延出差已經半個月了。
顧瑾與心理醫生的錄音冗雜而漫長,一周大概有兩到三次,每次談話都超過一個小時。
顧珏生怕漏掉什麽,事無巨細地聽,顧瑾又經常提起他。
顧瑾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出來,熟悉而遙遠。他不時要停下來深呼吸,擦擦眼淚再繼續。
他重新開始抽煙。
雖然他的肺部功能不允許他再抽,但他需要規律的呼吸幫助自己平靜下來。
他點了煙,坐在陽臺上看星星。
霍景延不在時,他熬夜聽錄音,眼圈下沾着點點青黑。頭發本該上個月就去修剪,但他一直不得空,碎發散在臉頰旁,顯得疲倦而頹廢。
他抽了兩根,又點一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支,不能事情沒完成就把自己作死。
剛抽第一口,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
淩晨三點,誰會這麽晚回家?霍張氏和藍瓊都是晚上十點準時睡美容覺的人,霍蓮更是乖乖女,十二點鐘之前必然歸家。家裏統共就這麽幾個人……
顧珏叼着煙倚在護欄上向下看,莊園裏微弱的石燈散發出的光芒,只隐約投映出一輛轎車的輪廓。
他眯起眼睛,聽到車門開合。
一個颀長人影下了車,站在車邊,仰頭看向他,似乎有脈脈千言想訴。
夜晚的蟬鳴聲蓋過了風,顧珏愣在那兒。
是霍景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