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虎口
霍景延離席太久,傅遲為他頂了一陣,得空抽身,跑出去找他。沒花多久,他推開一扇門,果然看到霍景延正站在鏡前講電話。
霍景延眉眼與唇角的弧度顯得很柔和,語氣輕快又帶着暧昧的尾音,每一句話都像在哄小孩子。
霍景延對着鏡子裏的傅遲擡了擡下巴,以眼神相詢。
傅遲指了指身後,用唇語道:他們在等你。
霍景延颔首,電話裏的人似乎還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他在聽。所以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
傅遲半推着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在那站了一會兒,聽見霍景延問:“到家了沒有?”
杜照的聲音遠遠地從話筒裏傳出來:“馬上到了,霍先生。”
霍景延向傅遲招了招手,又對杜照囑咐了幾句,才戀戀不舍地挂斷視訊。
共事多年,傅遲早已對霍景延的每一種微表情熟知于心,他問:“出什麽事了嗎?”
霍景延道:“我要回江平一趟。”
傅遲沒有阻攔:“什麽時候?”
他認識霍景延的這幅表情。這是他做好了決定後,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左右的神态。
“現在。”
傅遲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表盤,現在是晚上十點。從北和至江平,光是飛行往返就要四五個小時。就算有私人飛機,深夜這麽急,航線也很難申請得下來。
阻止霍景延顯然已經不在選項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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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遲心懷僥幸地回答:“今晚不夠往返的時間,明天的會議早上八點就開始。”
他詳細分析了目前的情況,并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霍景延說:“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去找景略。”
傅遲愣住。
霍景略是霍景延的堂哥,二叔霍岩家的孩子。他大霍景延幾歲,如今在航空局任職。
傅遲深知,霍景延最讨厭的事情就是求人。
霍家這些叔伯兄弟,再盤根錯節,霍景延與他們的關系也一直不鹹不淡。
找霍景略幫忙自然算不上求,甚至都不能算做小小人情。
但傅遲認為他的上司本可以避免開這個口。
傅遲來自一個新貴家庭。
他是家中的獨生子,雖然是beta,但父母對他沒有一點忽視。他的父母認為無論是什麽性別,想要有所成就,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接受什麽樣的教育,是否擁有自洽的靈魂和處理壓力和負面情緒的能力。
傅遲從小成績優異,但目标不太明确。讀書時,他只用兼顧學習,偶爾練習馬術與高爾夫,跟随父母的眼界,了解社會運行的法則。
父母不吝以最高的标準培養他,他也從來沒讓他們失望過。
但在進入大學之後,那種目标感消失了。
遇見霍景延的那天下午,是一個漫長的午後。
傅遲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找一本幾十年前的舊書,雖然學校早就開始實行無紙化和雲端圖書館,但人們還是更喜歡紙質書的翻閱體驗。
傅遲轉過一座書架,不出意外,他要找的教材就在這裏。
略過轉角,傅遲見到一個修長的人影正倚在書架上,信手翻閱着一本舊書。
他的手指修長,翻動老舊的書頁時顯得迅速但精準,傅遲相信他的動作不會破壞那些脆弱的紙張。
傅遲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他認識霍景延。
霍景延注意到傅遲,讓開半身,傅遲依然沒有動作。
他随即晃了晃手中的書:“在找這本?”
霍景延畢業後回到盛啓,又過了一年,傅遲也畢業了。
傅遲依然沒有什麽目标,手中的offer很多,但他總覺得不夠合适。霍景延的橄榄枝,便在這時抛到他的手上。
他明面上是霍景延的特助,但其實和盛啓相關的工作他做得并不多,他最重要的工作,是成為霍景延的保險箱。
這個位置,是連霍景延也承擔不起被背叛的後果的位置。
傅遲明白他為什麽會把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自己。
他的家庭根基尚淺,但十分優渥,這可以大大降低他被收買的風險。霍景延給他股份與特權,給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在險象環生,迷霧重重的那幾年裏,無論遇到什麽事,霍景延都從未懷疑過他。
霍景延用利益将他們黏合成共生體,又用道德綁住他。但霍景延最确定的籌碼,是他相信傅遲的野心夠大。
只要霍景延在盛啓,傅遲所擁有的隐形權力與榮華富貴就永遠不會衰減。
而傅遲實際上要做的,只是謹慎行事和聽話而已。
淩晨五點,傅遲陪同幾乎一宿沒睡的霍景延坐上回北和市的航班。
日出在右邊的舷窗升起,淡淡的光芒灑入機艙,像傅遲初次見到霍景延時那樣,落在他平靜溫和的側臉上。
霍景延這時沒有睡意,傅遲遞給他一杯咖啡:“別在會上睡着了。”
“不會的。”霍景延笑道:“最多中場休息的時候眯一會兒。”
“值得嗎?”傅遲說得一板一眼,卻并不是讨論公事的語氣:“他和從前一點都不像。”
“我喜歡他。”霍景延沉吟片刻,垂下眼眸,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可我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愛着什麽人。”
傅遲是個聽話的助理。
數年來,霍景延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他是霍景延身邊最忠誠的狗,手中最鋒利的劍。但狗一旦沒有主人,劍失去了騎士,他便不再有存在的意義了。
這一次,他決定做個不聽話的人。
顧天忠的電話來得很是時候。
彼時顧瑾正在錄音裏說着自己與父親的理念不合,卻總會在最後做出符合顧天忠期望的選擇。顧瑾的原話是:“這種責任感令我深陷泥潭。”
顧珏暫停錄音,按下接通,顧天忠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今晚與霍岚有約,你一起來。”顧天忠說:“六點,十朝會館。”
顧珏斜倚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轉着筆:“我不想去。”
“他要你務必‘賞臉’。”顧天忠說:“我讓司機來接你。”
顧珏抿着唇,不做回答。半個小時前,方醫生傳回他的檢驗報告,他的血樣完全正常。
夜裏的事情,顧珏只有模糊的印象,他記得霍岚和自己在走廊裏拉拉扯扯,但霍岚說過什麽,自己說過什麽,他完全不記得。
斯萊仕的成立、運營,霍岚完全可以全程與顧天忠溝通,但他一定要見自己。
可是顧珏找翻了天,那龐大的音頻海洋中,顧瑾從來沒有提到過霍岚,半個字也無。
顧珏松了口:“我自己去。”
顧天忠順便問:“霍景延那裏一切正常?”
顧珏不回答,徑直把通話挂斷了。他如往常一般關閉錄音文件,再次從保險箱中取出那只灰色鐵盒。
他摩挲着鐵盒上的金屬紋理,久久沒有言語。
會議結束後,霍景延回到下榻的酒店倒頭就睡,第二日下午有公開活動要出席,他沉在柔軟的床中夢到了顧瑾。
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霍景延很少睡得這麽香,他認為這得益于昨天見過顧瑾一面。
有顧瑾在懷中他總是睡得很好。
早餐送到套房裏,霍景延慢條斯理地給面包塗黃油。黃油溫過,很好推開,他騰出手打開平板觀看早間新聞和朱顏發來的事務訊息。
政經、金融資訊,霍景延一目十行地翻過,天氣、社會新聞,這些都不用他親自關注。他下滑刷到娛樂新聞,頭條是聖熙公司董事長霍岚的花邊。
這種花邊時有發生,霍景延覺得自己的視線在上面停留3秒都是浪費時間。
但他停住了,拿着黃油刀的手也停住了。
霍岚在江平市一間知名會館的門口與一衆好友寒暄,其中有他侄子的新婚對象顧瑾,還有顧瑾的父親顧院長。
頭條的題目也很醒目,看得霍景延幾乎目眦盡裂:“深夜相送醉酒侄媳,親密攬肩同車歸屋!”
霍岚帶着顧瑾一輛車回了自己的別苑,新聞下面便猜測顧瑾早與霍岚有染,都是霍景延強取豪奪,霍顧聯姻早已名存實亡雲雲。
這與前幾日那世貿商場的行蹤聯系起來,簡直別有一番風味。
霍景延非但成了個奪人所愛的纨绔,就連顧瑾也遭受了一定程度的蕩“夫”羞辱,嫁了侄子又與叔叔糾纏不清,撈男形象躍然紙上。
傅遲看到了新聞,盛啓的股價又開盤大跌,他急匆匆地來到霍景延的套房外,還沒按門鈴就聽到裏面叮呤咣啷一陣巨響。
霍景延拉開門,面色陰沉得像要吃人。
“我打不通他的電話。”霍景延道:“你留在這裏,我回去一趟。”
作者有話說:
這次不會出事,兄弟們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