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要多少?從我這裏劃些去分給她

衛山的神色微變, 頗為詫異地望了喻青嫣一眼,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還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懷藏着這份心思。念及此, 他對待喻青嫣的态度也不由得和緩了許多, 擺手讓出了位置:“二位,請進屋吧。”

葛清明當即要撩開衣擺步入,但喻青嫣卻始終未動身, 她轉頭和站在門口的衛山示意了一下:“若是看病的話,師父一人進去就行, 我還有些話想和衛統領說。”

葛清明微微點頭表示答應, 頭也不回地往屋內去了,院中只剩下了喻青嫣和衛山二人。

“可否借一步說話?”喻青嫣微微笑着, 對着目不斜視的衛山說道。

雖然在方才衛山對她這個人有了些許的改觀, 但也遠遠未到達可以推心置腹的程度。他頭也不低地注視着前方, 權當作沒聽見:“姑娘請說。”

喻青嫣見他遲遲不動,臉上也不由得多了份無奈的笑, 着重強調了一句:“是同世子殿下有關的, 在這裏不好說。”

衛山懷疑地低眉瞥了她一眼,試圖在她的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但是對方的臉上始終只帶着誠懇和認真, 看樣子是真的有話要同他說。

衛山只好指了指對面的廊亭, 示意有什麽話去那裏再開口。

喻青嫣與他齊齊沉默着行至那處,而後迫不及待地開口道:“衛統領可否救殿下一命?”

“你這是什麽話?殿下是我衛山這輩子唯一的主子,我就算是舍了性命以命換命,也要換他平安存活于世, 你何必多次一問?”

喻青嫣慢慢點了點頭:“我知道衛統領忠心耿耿, 所以才要找你。”

“衛統領也知道, 現在殿下的命危在旦夕, 太醫都已經放棄醫治,光憑屋子裏那些驅邪避害的旁門左道之術,并不能夠救他性命,反而會讓病情一拖再拖。”

“那你想要如何?”

“我師父也許能夠救他,”見衛山一臉不相信地望過來,喻青嫣的神色依然沒有動搖半分,全然是篤定,“只不過這法子太過驚世駭俗,輕易不能夠使用,所以還需要統領替我們打個掩護。”

“什麽法子?”衛山直覺有哪裏不對,下意識追問道。

“古有扁鵲用一杯‘薄酒’令魯公扈、趙齊嬰二人心髒互換軀殼,如此高超醫術,被後世之人傳為神鬼之談,實屬不該,”喻青嫣嗓音娓娓,“現在也有人擁有此等技藝,卻苦于無人敢邁出第一步嘗試。大家都覺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囿于陳矩,不肯用這種方法醫治傷病。”

Advertisement

“可若是你易地而處,面前有個方法,只需忍受一些皮肉之痛,便可以治愈困擾多年的疾病,你究竟是會選擇追随從衆,還是會選擇死裏逢生?”

衛山悄然握緊了自己的劍柄,沒有回話。

“我曾經問過殿下同樣的問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回答十分堅定。他獨獨只告訴了我這麽一句話,‘未經他人苦,何以渡他人’。”

“意思是,一直在我們面前宣揚這種理念的,無病無痛,身體健全的人占了大多數,他們既然不需要這些東西,自然可以将道理鼓吹得大義凜然,”喻青嫣負手踱着步,忽然轉過身來,“既然殿下都已經做出了抉擇,他有這般勇氣去面對這些未知,那也我自然不能夠在世俗面前退縮。”

“你說了這麽多,意思就是讓我配合你們救殿下,是嗎?”衛山打斷她。

“是,而且你得瞞着所有有可能幹擾到救治的人,其中有可能包括殿下的許多親人。”

“如果你們真的可以救殿下,那我自然會冒死違令攔住他們,”衛山銳利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洞穿,“可若是我發現你們是在騙我,那我即便是下到陰曹地府,也會将你們二人殺了給殿下陪葬!”

他這話外的意思就是已經答應了!

喻青嫣喜出望外地行了個禮,藏不住的感激:“多謝衛統領的通融。”

衛山冷哼一聲,并沒有領這聲謝,但是目光卻軟了幾分。

他們二人方才談完,邊見葛清明背着他的藥箱,從屋內步了出來,于是立馬放下手中談話,迎了上去。

“怎麽樣了師父,殿下的情況可有不妥?”

葛清明将手上拿出來的銀針一一收回,沉聲道:“比我預計中的還要更加糟糕一些,若真的要用那個方法的話,可要盡快了,他的身體拖不了這麽久。”

“這我可以給先生安排,”衛山沉吟了一會兒,“明日老夫人會去山上給殿下祈福,我趁機支開來做法事的僧人,不知道先生估摸着需要多久時間?”

“至少需要四個時辰,中途不能有任何人進來打攪。我目前做過最複雜的一場,也不過是幫人取出已經病變的腿骨,心髒對于身體來說更加是重中之重,不能出半點差池,不然随時有可能會危及到殿下的安危。”

“我明白了,”衛山微微颔首,“明日我會讓缙風衛嚴守大門,不會放任何人進來,先生還請放寬心。”

交代囑咐好了一切,喻青嫣便同葛清明先行離開了。

臨進房前,葛清明喚住了她。

“明天需要準備好大量的麻沸散,你記得出去買些回來備用,我這裏所剩的已經不多了。”

“沒問題師父。”喻青嫣記得城西有家胡人開的藥鋪,有專門單賣過麻沸散,這事不能夠經別人的手去辦,不然定會引起他人的懷疑,只能夠自己親自出府。

喻青嫣打定決心,準備趁着還未閉市前去藥鋪一趟。

她這次出門帶上了雲綠之前給她的一塊出入令,這樣下次王府門口的守衛見了她,也不會和上次一樣二話不說将她攔在門口不肯放行。

除此之外,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她還額外在面上遮了一塊白紗。

喻青嫣換上了雲綠的衣服,這樣別人只會将她當作是出府例行采買的侍女,并不會做過多的阻攔。

加之最近王府正處于多事之秋,并沒有多少精力能夠放在巡衛之上,故而她稍作遮掩,很快就混出了府。

她租賃了一輛馬車,兜頭往西市趕。

這還是喻青嫣頭一次來到這麽繁華熱鬧的市集,上一次她與重烨來這裏,還是初進汴京的時候。

那時候西市已經到了關市的時間,周邊的一切都蕭條得很。

而這一次來,與先前看到的景象十分不同,攤販與攤販挨擠着,輪番叫喝。琳琅滿目的商品随處可見,幾乎要将整個市集都填塞滿。

若不是因為有要務在身,喻青嫣還正想偷個懶在此地好好逛一逛。

她喜歡熱鬧,但是從前在軍營的時候時常是她一個人在帳內等候着軍隊的消息,一等就是好幾日,有時候清冷孤單,只能夠靠讀一些書才能夠聊以慰藉。

就算是小時候生活在喻府,也幾乎沒怎麽出過府,有時候同陸秦雲兩個人一塊泛着舟前去藕荷塘裏頭抓魚采蓮蓬,已是童年覺得最為快樂的幸事。

她見一旁攤位上陳放着一個個精巧的燈籠,正想好奇地走上前問價,猝不及防地和一個迎面而來的公子相撞。

“抱歉!”

“對不住!”

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道。

說來也奇怪,喻青嫣明明從未見到過此人,但是看見他的面孔,卻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她率先沖還愣在原地的對方行了個禮:“行路莽撞,還望公子海涵。”

“哪裏哪裏,是我沒有看清路,驚擾了姑娘。”

面前的少年郎生得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一看便是飽讀詩書,滿腹文才。他的衣裳材質不俗,繡樣也頗為巧致,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腰間懸挂着一枚白龍銜珠的玉佩,樣式瞧起來還頗有幾分眼熟。

喻青嫣一時沒想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只好沖着他笑了笑。

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互相道完歉後,很快便各走各路分開了。

喻青嫣又往前走了幾步,看見有個少年緊随在剛剛那名少年之後追來,口中還不斷喊着:“宋兄!宋兄等等我啊!別走得這麽快!”

姓宋的?

喻青嫣終于想起來是在哪裏見到過這塊玉佩了,當初她在江寧義診時替一個小姑娘收殓後事,臨死前,她将一塊白鳳銜珠的玉佩交給了她,囑托她一定要将此物交給一個姓宋的男子。

當時她答應得爽快,可來汴京這麽久了,周圍發生了這麽多事,倒叫她一時忘了還有這茬。

喻青嫣上下摸索了一下腰間,半天也沒有找到那塊玉佩。最後才一拍腦袋想起來,她今日更衣時嫌太過累贅,于是将這塊玉佩留在了府裏,恰好沒有将它帶出來。

加之那個少年也早就已經走遠,現在再去追肯定也已經追不上了,喻青嫣只好放棄作罷。

她頗為心不在焉地尋到那個賣石沸散的藥鋪,付錢包了幾包的用量。正打算走時,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無比的身影走進藥鋪中,看樣子也是打算買藥。

許久未見,她好像又瘦了不少,哪怕是穿着比從前精美不知道多少倍的衣裳也覺得不合身。

連眉宇之間的神情也變了許多,從前總是一副怯懦又膽小的模樣,恬靜惹人疼,如今眉宇間籠上了一股憂愁,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

她只不過在這裏站了片刻,便催促了四五聲,看模樣是有急事。

可是掌櫃連連搖頭,言辭猶豫,還沖這頭看過來了好幾眼。

喻青嫣順手叫住這裏取藥忙活的藥童,沖他示意了一下前方背對着她站着的李錦娘:“請問一下,這位姑娘是來買什麽藥的?”

“同姑娘一樣,是來買石沸散的,只不過姑娘要買的量大,又比她先來,便将所有的藥都賣給姑娘了。現下鋪子裏是半點存貨都沒有了。”

“她要多少?從我這裏劃些去分給她。”喻青嫣凝望着李錦娘瘦削的背,莞爾一笑。

她知道該如何配石沸散,如果不夠的話還能夠回去自己研磨配制一些,這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麽難事。

“姑娘真是宅心仁厚,那我這便去同那位姑娘說一聲!”藥童誇贊了一句,小跑至李錦娘的身側,附耳同她說了幾句。

李錦娘立刻有所覺察地轉過身來,拭去眼中含着的淚水,沖她感激地行了個禮。

但因為喻青嫣戴着面紗的緣故,她并沒有認出來是誰,只當是個肯舍藥的好心人。

見狀,喻青嫣淡淡一笑,也沒有上趕着相認,只自顧自拿着藥走了。

回到王府之後,喻青嫣将所有的石沸散全交給了葛清明,自己錘着酸疼的肩膀回了房。

她的燒還沒退,按理說現在應該卧床休息,但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半點睡意。

雲綠端着一碗熬好的湯藥走進來,澤山苑的人手少,現在住在這裏的兩個主子都病了,她一個人要當兩個人用,最近都快要忙壞了。

“來,姑娘,喝藥了,”雲綠将藥碗熟練地遞給她,臉上終于出現了一點久違的笑意,“下午的時候葛神醫不是替殿下施過針了嗎?奴婢方才去看了一眼,殿下居然醒過來了,可把老夫人都高興壞了。”

“真的嗎?” 喻青嫣霍然擡起眼睛,拉着雲綠的衣袖連連追問道,“他真的醒來了?”

“這還能有假?反正人就在那裏跑不走,姑娘不妨喝完藥之後,自行去驗驗真假。”雲綠面露幾分侃意。

喻青嫣聞言立馬将碗接過,眼也不眨地往嘴裏灌。期間因為太燙太急,她連連吐舌咳嗽,五官都擰在了一塊。

“慢些慢些,早知如此,奴婢應當瞞着,遲些告訴姑娘。”

雖是這麽說,雲綠的話裏還是帶着幾分藏不住的歡喜。

這幾日來喻青嫣對慕策之的擔心憂慮,她是看得最清楚的人。常常她迷糊着起夜,看見房裏居然還掌着燈火,她趴在門縫裏頭往裏頭往,就只見喻青嫣坐在桌案邊,手邊擺了一堆先前從太醫署搬來的醫書。

等到她第二日去叫喻青嫣起床,卻發現她躺在床鋪上,睜着眼睛,竟是一夜未眠。

如今慕策之能夠醒來,雖說并不能夠代表什麽,但最起碼能夠讓喻青嫣稍稍放下些心來,不然這讓還在病中的人該如何這麽苦熬下去。

這麽想着,雲綠放在喻青嫣的後背的手又輕輕拍了拍:“不着急姑娘,眼下老夫人還沒有走,我們就算去了也只能被衛統領攔在外頭,所以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喻青嫣将喝空了的藥碗擱下,雲綠又見縫插針地在她的唇邊塞進了一顆橘皮酸杏。

她們二人更完衣,又在屋外站了許久,這才看見老夫人神色怆然地從門口出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喻青嫣擡起腳步往裏頭走,幾乎是小跑着進了屋子。

衛山餘光瞟了她一眼,沒有阻攔。

倒是老夫人覺察到了,眯着眼睛問道:“方才是誰進去看殿下了?”

老夫人是王府的當家人,一向素有威儀,有她在,下人們都不敢撒謊。

于是有人答道:“回老夫人的話,剛剛過去的是那位被世子接進府內住在澤山苑東廂的醫女。”

慕老夫人目露幾分錯愕:“這麽久了,她居然還留在府內?”

“殿下不讓她走,不僅如此,還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知道,還以為是世子妃入了府呢。”

“世子妃?”慕老夫人眉毛狠狠跳了一下,“胡說什麽?一個小小的太醫署醫女,如此卑賤的身份,怎麽能夠擔得起未來世子妃的身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