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此人為什麽要扮作察六接近她?
她就算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 反而會因為關心則亂在在這裏影響葛清明,于是深深地望了慕策之最後一眼, 便将地方留給了他們。
但同時, 她也不想離得太遠,便就在門口坐了下來。
門口有許多缙風衛在巡邏,衛山也在其中。
喻青嫣在門檻上呆坐了一小會兒, 随後起身問衛山:“澤山苑的馬廄在這附近嗎?”
衛山沒有說話,只是用手給她指了指右方。
喻青嫣領會, 沖他點了點頭當作是道謝, 之後便一個人走了進去。
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去馬廄裏同馬兒說話, 給它們割草喂草。
軍營裏住的大多是男子, 言語上沒個顧忌, 又是個粗直神經,很多時候心思沒那麽細, 她又不能夠和他們說這個, 只得全訴給了不會開口打斷她的馬兒。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是她需要傾訴的時候, 都會去馬廄裏。
澤山苑的馬廄比起軍營裏的那個要小上許多, 裏頭甚至只有飼了一匹馬,那就是她第一次踏入此地時見到的那匹渾身雪白的老馬。
馬廄裏幹幹淨淨的,四處都有人專門打掃清理,就連那匹老馬的身上也是一塵不染, 聽到動靜, 它一雙如黑珍珠般溫和的馬眼溫婉地擡起來, 安安靜靜地注視着她。
“打擾你了, ”喻青嫣将邊上的飼草拿過來了一些,喂到它的嘴邊,“好久不見。”
老馬打了個響鼻,慢慢咀嚼着她遞過來的草,一點排斥的情緒都沒有。
“我有點擔心,所以沒辦法讓自己閑下來,”喻青嫣有一搭沒一搭地撫着它濃密的鬃毛,“你說他能夠挺過來嗎?”
馬兒輕輕用頭頂蹭了蹭她的手背,似乎是在無聲地寬慰着她。
喻青嫣輕輕笑了笑,似乎收到了它的鼓勵,轉而更加用力地撫摸着它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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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人一馬相互依偎時,喻青嫣遠遠看見冬嬷嬷帶着一衆榮寶齋的侍女從院外緩緩走來,與守在這裏的衛山交涉了一番,帶人進了馬廄。
“喻姑娘,”冬嬷嬷客氣地行了個禮,“老夫人走前有令,讓老奴送姑娘出府。姑娘乃是太醫署的醫女,一直寄住在王府內本身便是于禮不合,如今将姑娘全須全尾的送回去,老奴自會向太醫署給個交代。先前的事是世子殿下不懂事,如今殿下也病倒了,還請姑娘莫怪。”
喻青嫣雖然早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這些話仍然皺緊了眉頭,她連連回望着主院的廂房,竭力争取道:“我可以走,但是能不能等到明日再動身?啊……我還有些細軟落在屋子裏,收拾起來還怪麻煩的,請嬷嬷高擡貴手,許我延到明日出府。”
“細軟什麽的姑娘不必擔心,屆時會有人替你打包好了之後送去太醫署,若是姑娘怕這些丫鬟們粗心遺漏了什麽,那就将貴重的物件随身帶着,應該花不了多少的時間。”
冬嬷嬷言辭委婉,但笑不語,既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但是喻青嫣在她的神情裏輕易地讀出了拒絕之色。
“好,那我現在便回房先收拾東西。”喻青嫣不願意鬧出動靜來,雖然此刻很想在房外守着,直到葛清明出來。但是若是繼續這般糾纏下去,怕是還沒等到,裏面的人就會被外頭的動靜所打擾。
喻青嫣敵不過她們人多陣仗大,沖她們微微颔首,緊接着就轉身回房。
冬嬷嬷沖身後的侍女們示意了一下:“你們幾個,也快些跟上喻姑娘,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侍女們領命,一個接着一個排着隊,快步跟随着喻青嫣的腳步。
其中有一名侍女先前還在發着愣,被身後人一推,不小心跘了一腳,嘴裏發出一聲“哎呀”的驚呼。
還未來得及反應,離她最近的一名缙風衛已經飛速閃身過來,用力一掌擊在她的後頸,将她劈暈在地。
冬嬷嬷将這些都看在眼裏,積攢着怒氣地沖過來問道:“衛統領,你如此對待我們榮寶齋的人,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只是奉老夫人之令,将喻姑娘送出府罷了,你怎麽能夠随便對人下手?”
衛山波瀾不驚地望着前方,鎮靜地答道:“特殊時期,任何人不許打擾殿下的休息。”
“以老奴看,是統領趁機想給老奴一個下馬威吧。老奴只不過是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奴才罷了,統領又何必拿我一個小人物撒氣呢?”
“冬嬷嬷,”衛山語調深長地喚了她一聲,“多慮了。”
“殿下昨夜不是已經醒來了嗎?先前澤山苑裏還沒有過這種特殊禁令,今兒個還是頭一次見,難不成,是世子殿下又不要好了?”冬嬷嬷狐疑地問道,“這大白天的,為什麽主院的房門卻緊閉着?”
她說着,便提起裙擺拾階而上,想要進屋看看。
喻青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若是被冬嬷嬷直接闖進去,那怕是所有的一切都要功虧一篑了。
好在衛山也知道事情的利弊,他面無表情地一把攔下冬嬷嬷,道:“無妨,是葛神醫在裏頭替世子殿下看病,不想被人打擾,你若是還在這裏聒噪地亂說,我便将你也打昏了。”
冬嬷嬷的腳步一頓,瞬間被衛山的話給吸引了過去,怒不可遏道:“誰在亂說!老奴這是在疑心世子殿下有危險,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們走!”
見到她終于是放棄了想要進去一看的念頭,無論是喻青嫣還是衛山都悄悄地松了一大口氣。
喻青嫣抓緊時間往自己房間裏走,将她們都引開,衛山強裝作鎮定,僵硬着背脊在原地硬挺着。
很快,一切外頭的聲音都被阻隔在了外面,喻青嫣在房內尋尋翻翻半晌,為了拖延時間,她幾乎都要将這個小小的屋子都翻了個底朝天,最終也沒收拾出什麽她口中十分貴重的物品。
她估算了一下時辰,葛清明之前告訴她,這次時間比較久,大概需要四個時辰才能夠出來。
這樣說來,至少是要留到下午。
她磨磨蹭蹭地将榻上的書一本接着一本地拾掇好,時不時擡頭看冬嬷嬷一眼。
冬嬷嬷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自己動手将喻青嫣手裏的書一把奪過來,冷冷諷道:“姑娘還有什麽東西沒帶?老奴一并幫姑娘收拾了。”
喻青嫣咬了咬下唇,再次求道:“真的不能夠明日再走嗎?還請嬷嬷再通融通融。”
“姑娘要留到明日做什麽?”冬嬷嬷眼神老辣,早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始終說不出來是哪裏奇怪,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幾乎是逼問她,“還請姑娘同老奴說實話,不然老奴怎麽答應姑娘的請求?”
“沒什麽……我們現在便走吧。”喻青嫣不擅長撒謊,只能夠低頭避過她如鷹一般探究的眼神,催促道。
“不對……”冬嬷嬷在府內跟着老夫人一塊打理學習掌中饋也近二三十年了,分辨一個人是不是在說謊對她而言簡直是輕而易舉。
她心頭狂跳,那種不安的預感愈發地強烈起來,一把抓住喻青嫣的手腕,迫使她擡頭對上她的眼神:“說!是不是世子殿下出了什麽事情,你們都有什麽事情瞞着老夫人?”
喻青嫣被她猜中心思,慌了一瞬,但很快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麽顫抖:“冬嬷嬷這是什麽意思?殿下現在好好地呆在房中養病,怎麽會出事呢?”
她的眼神清澈而無辜,看上去不像是會說謊的模樣,但冬嬷嬷就是止不住的心慌,扭頭去喚侍女:“你,去将劉嬷嬷給我叫出來。”
侍女猶疑了半晌,同她道:“劉嬷嬷最近病了,到現在也仍然卧床難起,殿下這幾日的起居,都是雲綠姑娘負責照顧的。”
“可是雲綠今天一大早就來找了老夫人,說是要一同去靜安寺給殿下祈願。”冬嬷嬷的眼睛微微眯起,前後所有的碎片串聯在一塊,似乎有什麽東西快要呼之欲出,“那麽現在,是誰在照顧殿下?”
“冬嬷嬷,現在在給殿下瞧病的,是我的師父葛清明。也許嬷嬷也曾聽說過他的另一個名諱,草民神醫。”
“是他?”冬嬷嬷的神色稍安,“可是他不是立誓不給達官顯貴瞧病嗎?就連當初老夫人以晉王府的名義托衛山去請,最終也沒将人請來。這來的人,莫非是個假神醫?”
她越咂摸越覺得不對,最後一錘定音道:“不行,老奴得進去替老夫人瞧瞧。”
“诶诶,”喻青嫣連忙拉住了她,“怎麽可能呢,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我致信給他,煩請他前來汴京救殿下一命。若是嬷嬷貿然闖進去,惹得師父他老人家不高興,最後他不想治殿下的病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周圍的侍女們聽了也覺得有理,紛紛勸道:“是啊,喻姑娘說得有理。好不容易将神醫請來,說不定殿下的病因此還會有些轉機,還是不要前去打攪的好。”
冬嬷嬷若有所思地撫着手,似乎被她們的話給說服了,妥協道:“你們說得也是,老奴這般冒冒失失地闖進去,的确是有失王府的顏面,此事還是得等到老夫人回來之後再做決斷。”
喻青嫣生怕她一個反悔往房內沖,連忙附和稱是,內心默默地替慕策之捏了一把冷汗。
她打算現在先依照冬嬷嬷所說的出府,等到時候差不多了,再從王府的後門趁機混進來。
這麽決定着,衆人簇擁着喻青嫣往澤山苑外走,途徑過衛山時,喻青嫣騰出一只手,沖他比劃了一個字,悄悄眨了眨眼睛。
衛山看在眼裏,眨了一下眼睛,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喻青嫣的東西不多,總體說來也不過只有幾本醫書比較重,塞進馬車裏綽綽有餘。
冬嬷嬷還顧念着王府的顏面,說是要陪着她一塊回太醫署賠不是,被喻青嫣及時攔下了。
“這陣子青嫣生病,還是王府的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如今又怎麽好再勞煩各位替青嫣開脫,無論怎麽說,也該是青嫣向諸位賠不是。”
喻青嫣向着冬嬷嬷行了一禮:“還請冬嬷嬷替我向老夫人那邊帶一句話,就說這些日子裏,青嫣非常感激王府的諸多照顧。”
冬嬷嬷假笑客套着:“哪裏哪裏。”
說完這些,喻青嫣獨自踏上了馬車。
等到将車簾放下來,車內徹底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她忍不住整個人都洩了氣。
她都不确定是不是老夫人那邊提前知道了些什麽,才一定要在今日請走了她,哪怕再晚上一日的光景,她也能夠守在最近的地方,确定慕策之是否平安。
馬車在緩慢地往前馳騁着,喻青嫣在颠簸的車廂內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地對着遠處虔心跪拜,期望遠方的神佛能夠聽到她心中的祈求。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馬車已經順利駛上了繁華的宮道,一路往宮中而去。
喻青嫣本來想在外頭随便找個地方宿下的,怕到時候還要偷偷潛進晉王府,若是真的在太醫院和王府之間來回,怕是要費上好久的時間。
但這輛馬車似乎是晉王府的,早已經和車夫說好了目的地,她也沒有辦法讓他臨時将馬車給停下來。
最終這輛馬車還是穩穩地停在了太醫署的門口。
喻青嫣已經好久沒有回到這裏,拿着東西站在這裏還有幾分恍惚,她取出随身的令牌,和看門的學子通禀了一聲,很快便順利地進入了大院內。
剛剛踏進房門,就見到一個熟悉蒙着面的身影從房梁躍了下來,跪在她的面前。
“你是……察六?”喻青嫣試探着問道。
“正是,”察六的聲音從面罩後悶悶地傳了出來,“姑娘可讓屬下好找,晉王府的戒備森嚴,屬下不太好混進去,所以只能夠在此處等候姑娘。”
喻青嫣将自己的東西放下,奇怪道:“你在這裏等我做什麽?我已經說過了,不回西境。”
察六依然還是跪在地上:“即便姑娘不回西境,察六也有義務保護姑娘的安危,從今以後,察六會一直跟在姑娘身邊,随身保護姑娘。”
喻青嫣淡淡失笑,剛想同他說她連令牌都已經還給裴遼了,現在并不是穿雲騎的主人,他也不必按照命令一路随行。但是轉念一想,她晚上還要混進王府內,若是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察六在她身邊,定然是事半功倍。
于是她略一遲疑,便點頭道:“好,不過你要隐蔽好,晚上我還會去一趟王府,屆時會遇見許多缙風衛,你要小心。”
“屬下明白。”察六低頭拱手。
當他的手在喻青嫣眼前掠過的那一瞬,她下意識看了一眼他的虎口處,結果詫異地發現,上次察六給她展現過的紋着徽紋的那一處,居然不知道何時變得幹幹淨淨的。
她輕輕喃了一聲:“奇怪。”
察六也聽見了,很快将自己的手給隐藏在了夜行衣之下,反問道:“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啊?哦,”喻青嫣露出一個笑容,“沒什麽,可能是我記錯了。”
但是心裏卻不這麽想。
她的目光不斷地看向察六那塊蒙着臉的黑布,企圖透過這塊布,看清後頭藏着的臉。
這不是察六,那真正的察六去哪裏了?此人為什麽要扮作察六接近她?
喻青嫣強行壓下內心冒出來的種種疑惑,最後只是捏緊了手,一聲未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