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合一) 以後人生,萬萬不必有她

喻青嫣見被拆穿, 幹脆直接坐起身來,她望着秋霜那張關切的臉, 坦白道:“秋霜, 之前的事我已經全都想起來了。”

秋霜還沒來得及露出高興的神情來,便聽她繼續道:“只是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我得走。”

“為何?”秋霜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 “陸大人他也沒有苛待姑娘,他對姑娘的好, 秋霜一直都看在眼裏。雖然大人在外頭名聲不算太好, 但是他對姑娘的真心,不似作僞。難不成, 姑娘是在計較沒有正室份位?”

“但是, 等你誕下一兒半女的, 也不是不能去和大人說上一說,他對你如此上心, 說不定很快就會松口呢。”

喻青嫣見秋霜還真的為她真心實意地打算上了, 不由得失笑,她搖頭拒絕:“不是因為這個。”

“那究竟是為何?”

她眼瞳平靜,陳述坦白道:“我不是宋文嫣。”

“這一切, 從一開始便是錯的。宋文柏因為我腰間帶着的那塊白鳳銜珠玉佩而救下我, 實際上這玉佩是我當初在江寧行醫時,被一名染上疫病垂危的小姑娘托付的。我空有信物,卻不知将它交給何人,所以只好一直帶在身邊。”

“現在想來, 那名已經悄無聲息香消玉殒的小姑娘, 應該才是真正的宋文嫣。”

秋霜露出詫異的神色, 很快又平靜了下來:“其實我和夏蘭很早之前便在猜測姑娘的真實身份, 如今聽到姑娘親口承認,雖然依舊驚訝,卻也是在意料之中。”

喻青嫣淡淡一哂:“平白占用了已故之人的身份,我已覺十分虧欠,剛剛宋含婷找上門想要揭穿我的身份時,我便想要将真相訴之于衆……”

“可是姑娘,即便你将真相和盤托出,這一切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是白白便宜了宋大小姐,讓她能尋到個由頭處置你。”秋霜打抱不平道。

“秋霜雖只是個宋府的尋常下人,但先前也一直在文柏少爺跟前服侍。少爺十五歲那年被接回汴京,也是秋霜前去伺候的,”她眼中露出幾分追憶之色,“那段日子少爺整日神色郁郁,動不動便要跑回江寧,誰也勸不動,為此,還受了老爺不少家法。”

“沒過多久,便傳來江寧旁支宋氏一夜沒落的消息。他們家本是江寧文人之首,頗受江寧知縣的敬重,又是門下學子無數,連我們汴京也有不少重臣們,會将自己府上的一些公子小姐們送去禮教,我們大學士府也曾因他們,而在京都光耀過一時。所以奴婢直到現在也沒想通,為何他們家會一夜之間淪落至此。”

喻青嫣道:“萬事萬物盛極則衰,哪怕是看上去根底頗厚的望族名門,大廈将傾也不過是在一瞬。身為一族旁支,太過出風頭,對他們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秋霜聽的不甚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文柏少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便讓奴婢悄悄備了馬,說是無論如何,都要趕回江寧将表小姐給接回來。只可惜,還沒來得及出府,便被老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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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在雪地裏跪了将近半日,也沒有得到出府準許,回來後便生了一場極重的病。許是太過愧疚,這場病竟讓少爺忘記了表姑娘的模樣,也是因此,倒叫他遲遲不敢前去江寧見文嫣小姐。”

喻青嫣指尖一滞,心中暗嘆一口氣。

若是她沒有帶着玉佩出現在宋文柏面前,怕是他這一輩子都不會鼓起勇氣前去江寧。也難怪宋文嫣受難,最後只能守着一個空諾孤零零地離開。

“我知曉了,”喻青嫣垂眸,“我會尋一個更妥善的處理方式。”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要離開陸府。當初嫁入陸府是迫于無奈的選擇,也非我所願。我自有我的傲骨,不會甘做任何人之妾,”喻青嫣認真解釋,“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已想好了脫身之法。如若你和夏蘭想要繼續留在這裏,那就當從未聽過此事。”

“姑娘這說的是何話,”秋霜将她手握得更緊,“我們自是要跟着姑娘的,無論如何,請帶上我們一起。”

喻青嫣拍了拍她的腦袋,欣慰笑道:“好,那你現在去一趟臨水居,告訴院子裏的下人,我最近感覺身子不适,噩夢頻頻,恐是風邪入體,讓他們将那屋中原本擺放着的那座玉佛取來,我要沐浴淨身,好好參拜參拜。”

“哦對了,此玉佛乃是前朝禦賜之物,貴重得很,千萬別哪裏摔着碰着了,務必要找個牢靠的人送過來。”

秋霜領命去了,沒過多久,便見綠柳率着幾個小厮,将那已經裝進箱子中那一小尊的玉佛給小心翼翼地擡進了院子裏。

綠柳一見到喻青嫣,便垂下眼睛,見東西已經順利送到,連忙轉身要走。

“你還記得我,”喻青嫣在她背後施施然篤定開口,“不然那日,也不會特意提醒我要小心喻青荷。”

綠柳頓住了步子,有些愕然地回身:“姑娘,你……”

她快走兩步至喻青嫣的跟前,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想起來了?”

見喻青嫣輕輕點了點頭,綠柳頓時百感交集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将頭深深地俯下:“多謝當初姑娘的舍身恩情,能讓我阿翁重病得愈。綠柳無以為報,只求這輩子能夠做牛做馬,為姑娘排憂解難。”

“快些起來,”喻青嫣将她從地上扶起,“我當初只不過是随手之舉,不求回報。只不過是善因種下了善果,讓你我二人得以再次相見。”

綠柳眼睫含淚,借着她的手站起,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若是之後姑娘有什麽需要綠柳相幫的地方,綠柳必定萬死不辭。”

“我現在倒真有一事要麻煩你,”喻青嫣道,“你是喻青荷身邊的近侍,應該很清楚,她并不待見我。”

“實不相瞞,”綠柳眼神有些猶豫,“青荷姑娘她并不止是不待見姑娘,甚至還有些嫉恨姑娘。姑娘剛來的那兩日,她住在西郊別苑裏,每日總要對着牆說上一堆姑娘的壞話。”

聞言,喻青嫣無波無瀾地嗤笑了一聲:“她倒真是一直沒變過,還是這副模樣。”

見她如此說,綠柳不由得試探地開口:“那姑娘此番找我,是想同青荷姑娘緩和一直以來惡劣的關系嗎?”

“不必,我若是要和她打好關系,她才是真的該害怕了,”喻青嫣擡起頭,“你回去和她說,剛剛來我院裏,無意聽見我同身邊的丫鬟說最近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裏有個人,看不清容貌,卻一直掐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

方才見到喻青荷,我覺得她的眼睛同夢中那人極為相像,我實在害怕,想過兩天同陸大人商議一下,将喻青荷重新送回西郊。”

綠柳瞪大了眼睛:“可姑娘此舉,不是讓青荷姑娘更加厭惡姑娘了嗎?”

不這樣,又怎麽能逼喻青荷出手,借她的手順利脫身呢?

喻青嫣看了她一眼:“你照做便是,一切後果,我自會承擔。”

綠柳咬了咬唇,領命道:“是。”

送走綠柳,轉頭聽到下人來禀陸秦雲從外頭回府的消息,喻青嫣手心一緊,重新擡起臉來時已經換了一副神色。

她攜着秋霜,快步奔走在那曲折的回廊上,見到陸秦雲的那一瞬,臉上驟然煥出輕柔的笑意,如同初綻的新荷般,盈盈浮動出一絲暗香:“子舟,你回來了。”

陸秦雲原本眉頭緊蹙,清俊的側臉透出幾分鋒利,見到她的那一刻卻散去了渾身的戾氣,唇角又蘊上了溫和的笑,上前兩步,大掌一帶,将她的身子扣進了堅實的懷中。

“穿的這麽單薄跑出來,冷不冷?”

“不冷,”喻青嫣的臉上泛起一絲薄紅,“倒是你,不好好養傷,又跑去了何處?”

陸秦雲垂眸将她飛起來的發絲繞到耳後,盯着她潔白細長的頸,目光沉暗了一瞬,他并未刻意隐瞞自己的行程:“進宮一趟見了下義父,因為談事時心裏頭記挂着你,便跑了神。被義父抓着調笑了兩句,說是自從成了婚後,都無心政事了。改日入宮時,要我将你一并帶上,見見他老人家。”

陸秦雲的義父,那豈不就是宮內那高高在上的殿前禦中官,有着九千歲之稱的閹臣孫禮嗎?

喻青嫣一時心中打起鼓來,不知該如何回話。

陸秦雲見她有些着急慌亂的模樣,輕輕一笑:“不必緊張,在你未準備好前,我不會勉強你去見任何人。你也不必為了我,而向任何人忍氣低頭。無論是宋含婷,喻青荷,亦或是我義父。從今往後,一直都是如此。”

喻青嫣尚未明白全他的意思,便被他的掌心輕輕一帶,整個人被擁着,不由自主地調轉了腳步往房內走去。

她的肩膀處落下一個重重的腦袋,是陸秦雲将頭抵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疲憊的低啞:“嫣兒,我的傷口好像又有些開裂了,等下麻煩你替我換個藥吧。”

被他貼在耳邊的聲音激的一陣酥麻,喻青嫣直到被推着走回床榻前,眼看着陸秦雲面對着她開始單手解腰間的帶子,才驀然醒悟過來拒絕:“換……換藥之事,不是一向都是由餘南來做嗎?”

說罷,她擡手去晃床角的鈴铛,想要喊人過來,但是下一刻手腕被抓住了。

陸秦雲已然解開了最後一層外衣,胸膛前松松垮垮的,低笑了兩聲,那雙狐貍眼睛微微眯起來,在夜色中竟有些惑人:“都已是這個時辰,你猜猜他是會煞風景地闖進屋裏給我換藥,還是選擇裝聾作啞沒聽見呢?”

“嫣兒,在他們眼中我們已然是夫妻,只是換個藥而已,無需勞煩他人。”

這已是他今日第二次提起夫妻這個說法,喻青嫣忍不住糾正他:“可我們實質并非夫妻。”

眼見他眼神有些轉冷,她連忙緊接着知趣地補充道:“——不過也不是不能換藥。”

她轉身将櫃子裏的傷藥給取出來,有些顫抖地伸出手,将他胸間纏着的紗布給解開。

因為心思晃動,系結打得又緊,她解了好半天也沒解開,反而将那結越系越死。陸秦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絲毫沒有要出手相幫的意思。

喻青嫣硬着頭皮看了半晌,最終幹脆采用了老法子——俯下身用牙将紗布給咬開。

她散落的發絲輕輕落在他緊實的腰腹上,如同一根羽毛滑過心尖,蹭起一絲隐秘的癢意。陸秦雲喉頭不能自抑地滾動了一下,連呼吸都沉重了一瞬,眼尾漫上一絲薄紅。

喻青嫣感受到他的變化,動作一僵,很快又強迫自己松弛下來,擡起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來是子舟你太不安分了,連太醫故意将結都系得緊了些。”

她的那雙柳葉眼盛着無邊的月色,瞧上去濕漉的像是一顆露珠,衣衫因為準備就寝的緣故,穿得松散而單薄,透過她的領口,可以看見她細瘦起伏的鎖骨,肌膚如玉,十足的勾人。

陸秦雲傾下/身來,高大的身子将面前的姑娘鎖進了床角,他專注地盯着她瑩潤的唇瓣,呼吸咫尺可聞,下一刻便要抵唇親上。

然而喻青嫣下意識偏開了臉,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偏離了方向,只堪堪落在了她的臉側。

陸秦雲的神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又欺身往前逼近了兩寸,将她徹底困在床帏間,俨然是有些不悅,但還是十足耐心問道:“為什麽不願意?”

“我……我還未曾準備好。”喻青嫣緊張道,似乎是怕他克制不住地再次親下來,她艱難地抽出手,隔在兩人面前,只剩下一雙眼睛,“再給我一些時間。”

陸秦雲在她面前還是一副心如止水的謙謙君子模樣,聞言,只好暗嘆一聲直起身來,低聲道:“好,那我便等你真正願意的那一天。”

喻青嫣生怕他反悔,忙不疊地起身,接下來的換藥,她都緊繃着身子,手下飛快,任何多餘的一個動作都不敢做。

陸秦雲的傷口并不淺,加之這幾日并未好好将養着,傷口屢屢撕裂,看上去竟比剛受傷那陣還要更慘烈幾分。喻青嫣目不斜視地将傷藥敷在他的傷口處,出于習慣,她下意識提醒道:“之後不要再随意扯動傷勢了,若是真的潰爛,還得要重新将傷口拆開,将腐肉給剜出來。”

話音剛落,她心中咯噔,便覺得不妙,“她”從前可不會懂這麽多的。

果不其然,陸秦雲眼中疑雲一閃,直到合上了衣襟,他才狀若無意地提起:“嫣兒的包紮手法,好像比之從前,要熟練了不少。”

喻青嫣讪笑解釋:“許是熟能生巧,每日看着餘南給你上藥,看得多了,自然便熟練了。”

她将傷藥重新收好,望着陸秦雲那張輪廓分明的側臉,試探性開口:“相府那邊遞來了一封請帖,說是過幾日想辦個花宴,想要請我一同觀花,都是女眷。我想着最近也有好幾日未出門了,出去看看也不錯。”

陸秦雲想也未想便拒了:“最近國庫緊虧,各戶部都勒緊了褲腰帶。沒想到丞相夫人還能有這般閑情逸致辦宴,看來丞相之職做的倒是清閑。”

他的眼睛緊盯着喻青嫣,似乎是要從中窺探出什麽:“嫣兒,還記得新婚那夜我同你說過的話嗎?只要你出府,必然要我陪着,上次的歸寧宴是我的疏漏,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你若是想要賞花,那我明日便讓餘南将府中的名株奇花都移進飲鶴閣裏。”

喻青嫣的那顆心不斷地沉了下去,背在身後的手死死地捏緊裙擺。

陸秦雲對她實在是看顧的太緊,如果他不松口,那她永遠都不會有機會逃出去。

她靜靜呼吸了一瞬,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輕輕伸手捧住了他的臉,慢慢主動湊近了,在他的面上落下了非常生澀而又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這已是她能夠豁出去的全部,她的心跳的飛快,幾乎要躍出胸腔。

幾乎是瞬間,她感覺搭在腰間的那只手驀然一緊,幾乎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陸秦雲一個翻身将她壓回去,呼吸有些不穩,眼中充滿震驚道:“你……”

喻青嫣發絲散落在床榻,看上去額外柔順聽話,她的雙眸直視着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比真摯,嗓音柔柔的,拂過陸秦雲心間時卻是石破天驚般震動:“子舟,喜歡一個人不該是這樣。”

“那是怎樣?”陸秦雲低下頭來,素來溫和的眼底下洶湧着波濤,“……你教教我。”

“至少,應該給對方留下一些餘地,”喻青嫣道,“你若是一味地将我困在府裏不見外人,久而久之,我也會覺得憋悶,覺得不痛快。”

“所以說,像是這種尋常邀約的花宴,你應該讓我去,而不是寸步不離地陪着我,或是将花都搬來我的院子裏。若是我以後想要賞湖賞月,你莫不是要在我這方小院裏挖個池子,或是将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才肯罷休?”

“若真是這樣,我也不會高興的,只會覺得非常困擾。”

陸秦雲眸子微沉:“說了這麽多,嫣兒你還是想要去那個花宴。”

“那宴會人多眼雜,萬一出了什麽事,暗衛不在你身側,太過危險,我是不會同意的。”

喻青嫣本也沒想過讓他就此松口,而是提議道:“若不然這樣,這幾日你正好也難得空閑,不若就陪着我四處上街逛一逛?”

“你就是太過于緊張了,”喻青嫣硬着頭皮又往他的指尖落下一個輕軟的吻,違心道,“我不會跑走,我只會乖乖呆在你身旁,相信我,好不好?”

陸秦雲沒做聲,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今日很不一樣的她,差一點便要順着答應了下來。但話即将出口的剎那,他腦中劃過一絲警惕,只堪堪被撬開了一點口風:“那便過幾日陪你出去逛逛,其他的,以後再議。”

說罷,就感覺面前的姑娘老大不高興地從他懷裏鑽了出去,背過身去往床深處挪了挪,有些洩氣地将腦袋耷拉下來。

陸秦雲有些失笑,男人的長臂攬在她的細腰上,只輕輕一使力,便将她從背後重新擁回了懷裏。

他阖上眸子,有些心軟地應允道:“若是以後你乖一些,那也可以破例許你單獨出去逛一個時辰。”

……

接下來的一連好幾日,喻青嫣都跟在陸秦雲的身側,除了辦公務外,她都捧着一冊書,支着額坐在小案上翻閱着,偶爾看累了,便如此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每每醒來,她發現自己總是挪到了一旁的小榻上,身上還蓋着一條薄被。

她直起身來,偶然一眼瞥見陸秦雲辦公的案幾上放着一本忘記合回去的文書。

喻青嫣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目光落在紙間“重烨”二字上,心緒頓時開始起伏。

等到她粗粗讀完,已明白了大概所述內容,是在參重烨,身為從前衛國的鎮海大将軍,如今卻叛國自立門戶,率着大軍幾番征讨,屢戰屢勝,居然輕而易舉地收走了衛國邊境好幾座城池。

整個汴京的官員們都人人自危。

這幾個月為了戰事,國庫已經被掏空,餘下的軍饷發不出,只能夠再次提高賦稅,百姓無不哀聲哉道,人人都盼着重烨能夠休戰不打。但他卻好似沒聽見百姓們的心聲,繼續領着大軍壓境緊逼,一時間似乎不會善罷甘休。

怪不得,他讓蔡保帶話給她,說是很快就能回來見她。怕是等他真正的回到汴京的那一刻,衛國又要變天了。

喻青嫣失神地重新在榻邊坐下,完全未注意到陸秦雲何時走至她的身側。

“在想什麽?”陸秦雲輕笑着,将一小碟晶瑩剔透的葡萄放入她的手中,“西域進貢的,才從宮裏頭那邊送過來,嘗嘗?”

喻青嫣軟聲道了謝接過來,看見此物又想起了重烨。之前他們在西境征戰時,最不缺的時令水果就是葡萄。

西部區域季節溫差大,結出來的葡萄果子不僅大,而且和沁了蜜一般甜,重烨知曉她喜歡甜食,總會派湛墨湛白去市集買回來給她,若有多的剩下來可以釀成酒,入口香醇清香,還殘留着葡萄的微澀之感。

喻青嫣盯着手中的這一小碟精致而小巧的葡萄,遲遲沒有動作。

陸秦雲還以為她從未吃過此物,主動伸手替她拿了一個,仔細地剝開皮給她演示了一遍,接着遞到她的唇邊。

喻青嫣張口銜過那顆葡萄,如她所料,這葡萄甜度不夠,空有其表,輕輕一嚼,口中瞬間溢酸味。

她将果肉輕輕咽了下去,擡起頭沖着陸秦雲淡淡一笑:“好吃。”

陸秦雲沒看出她的強笑,還當她真喜歡吃這個,于是将剩下的那幾粒也盡數剝了喂進了她的嘴裏。

一時間,酸意湧到了胃裏,令人泛出幾分苦意。

喻青嫣被酸的好半晌說不出話,垂下眼,聽見陸秦雲同她說:“今日天色正宜,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出去逛逛,走吧。”

他今日着了件往日愛穿的緋色衣袍,腰間系着金玉蹀躞帶,這個顏色由他穿來總有種說不出的适合,襯得他面若白玉,那雙上挑的狐貍眼愈發攝魂迫人。

喻青嫣被他敦促着換了一條與之相配的石榴紅羅裙,若是走在街上,定然人人都會辨認出他們倆是一對。

然而陸秦雲尤嫌不夠,目光落在她這張嬌柔如花般的臉上,總覺得太過惹人注目,伸手摩挲着她的後頸,生出幾分悔意:“若是就這樣放你出去,怕是不足一刻,街上的男子目光都會在你身上流連不去,我有些後悔答應你的請求了,怎麽辦?”

喻青嫣被他摩挲得後頸都泛起一絲戰栗,連忙道:“沒關系,有你在我身側,即使是真有這般不知趣的人,你替我打發了便是。”

陸秦雲微微笑起來:“可以理解為,嫣兒在誇我嗎?”

“是啊,”喻青嫣有些敷衍地應答,“我們還是快些走吧,再遲些去,市集都要關門了。”

可惜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如喻青嫣的願上街,陸秦雲帶着她進了一家酒樓的雅座,點了一桌子的酒菜。

在等菜的間隙,她支起窗子,趴着往下望熱鬧繁華的街景,似乎怎麽也看不夠。

喻青嫣本身便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長時間被陸秦雲關在府中的院子裏,像是一只被囚在籠裏的雀。

雖然她嘴上不說,但眼睛裏是着實渴盼的,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眼中流露出幾分豔羨之色。

等到桌上的菜全都被擺滿,她才慢吞吞地将身子轉回來,幾乎是數着米飯下咽,興致缺缺地用着碗中的飯。

陸秦雲靜靜地看着她,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說些什麽,便見到另外一座席位上站起來了一個人,走到他們的桌前,對着陸秦雲笑道:“陸大人,方才匆匆一瞧,本官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

他的目光落在旁邊坐着的喻青嫣身上,有些疑惑:“不知這是……”

“是陸大人的側室,”喻青嫣搶在陸秦雲之前站起來施以一禮,十分懂事地對着他道,“想必二位大人還有公務要談,那妾便先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說着,她便要往外走。

陸秦雲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在她耳邊低低道:“別走得太遠,要時刻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

喻青嫣身子一僵,随即聽話地沖着他點了點頭,再不多留,很快便離開了。

她步履不停,一路出了酒樓,察覺到身後一直有一道似有若無的視線追随在她的後背上,便也不好跑得更遠,只随便找了個街攤看挂畫。

她在等。

等着陸秦雲将視線收回去。畢竟不論怎麽樣,他總不可能時刻将心神集中在她的身上。

喻青嫣想得沒錯,沒過半晌,陸秦雲便短暫地移開了盯着她的視線。

她扭頭看了一眼身後跟着的那群暗衛,二話不說便往街上最為熱鬧之處擠去。

她甩人之策一向奏效,加之身材嬌小,在擁擠的人群裏幾乎是毫不費力便可以往裏頭鑽,等到真正從人堆裏拔出來,身後跟着的那些暗衛都已經被人群擠的七零八散,不見蹤影。

喻青嫣抓緊時間跑進了一處空曠而僻靜之地,不抱希望地曲起手指吹了一聲暗哨。

等了好半晌,才見到一只紅腿信鴿自遠處慢悠悠地飛來,站在樹上歪着腦袋打量她。

喻青嫣擡起胳膊,任那只鴿子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擡手順了順它的尾羽,自言自語地評價道:“這麽久未見,好像胖了不少,我不在的時候,是誰将你喂養得這麽好?”

白鴿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話,喻青嫣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竹筒,輕輕系在它的紅爪上,将手重重一擡,那鴿子順勢振翅飛往天際。

她內心估摸着此次逃出陸秦雲的視線,若是被帶回去,怕是又有好久都找不到機會出門,幹脆将步子一拐,入了弄堂深處的一家藥鋪。

……

春風集二樓雅座上,陸秦雲與一名身着常服的官員相對而坐。

此人乃是兵部侍郎陳謀,雖與他算不上熟絡,但也打過幾次照面,張口閉口都在抱怨糧饷不夠,重烨又一路揮兵北上,這場仗再繼續打下去,怕是衛國江山遲早要易主雲雲。

陸秦雲有一搭沒一搭心不在焉地聽着,心思并不在此,目光頻頻掠開,投向窗外街市。

他的目光細細逡巡過這片街道的每一個人,卻遲遲沒有尋到那個嬌柔纖細的身影,心下頓時一沉。

但料想先前派了好幾個暗衛跟着她,約摸是丢不了。

陸秦雲略微寬了心,但依舊難掩心頭的躁意,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冷茶,擡起那雙細長的眼睛:“抱歉陳大人,下官偶感身體不适,怕是要先行一步。”

“這是哪裏的話,”陳謀哈哈一笑,“陸大人前幾日剛遇刺,現下可要好好保重身體,之後朝中的重擔,還得仰仗孫大人和你啊。”

陸秦雲笑着躬身還禮,靜不表言,直到目送着陳謀離開,這才召來暗衛,語調沉沉問道:“她人呢?”

“方才人潮擁擠,我們與姨娘不慎失散了一陣,不過幸好,很快就在一家賽馬場找到了姨娘。”

“馬場?”陸秦雲覺得奇怪,“她去那裏做什麽?”

下屬也搖頭答不上來。

陸秦雲幹脆撩袍站起,自己去找人。

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那個賽馬場,場內紅藍旗獵獵,馬道之外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叫喝聲罵咧聲不絕于耳。

陸秦雲這氣度站在此處,與周圍格格不入,他眉目緊鎖,四下一看,依舊不見喻青嫣的人,聲音不由得重了幾分:“将她帶到樓上看臺來,下面魚龍混雜的,若是不小心被人盯上怎麽辦?”

下屬即刻領命,沒過一會兒,發髻微散、額頭見汗的喻青嫣就被人帶了上來。

她手中拿着剛剛下完注的簽條,臉頰熱得紅撲撲,眼眸晶亮,一見到他便興奮道:“子舟,你且猜上一猜,我押了哪一匹?”

見她如此高興,陸秦雲原本要出口的苛責倒一下子說不出了,他展眸望向場中正蓄勢待發的那幾名訓馬師,沉吟片刻,道:“中間的那匹馬,馬身雖瘦,但肌肉勻稱,馬掌寬厚有力,善跑。應該是藍旗。”

這回輪到喻青嫣錯愕了:“難不成子舟你還懂馬?”

“不懂,只是方才見你的視線在那匹馬上多留了一會兒,胡謅的罷了。”

喻青嫣一面佩服他的洞察力,一面又覺得在他面前一舉一動都無所遁形,心頭更是惴惴,不敢露出半分破綻,慢慢挨着椅子坐下來。

很快賽事開始,紅藍兩旗的賽馬率先沖出,風馳電掣踏過馬道,幾乎是不分伯仲。看臺上的人群吶喊陣陣,振聾發聩,就連陸秦雲這種對賽事不感興趣的,也受到這氛圍的感染,頻頻投去好幾眼。

喻青嫣端着杯水,望着場上那兩匹奮力奔跑的馬匹,很快已有了分辨。

依她看來,紅旗那匹馬雖然輕捷健美,但沖勁有餘,後勁不足。而藍旗這匹馬,卻是一匹難得的千裏馬,就算比之她送給重烨的那匹萬雲也不遑多讓。

不出她所料,最終最先過線的果然是藍旗,喻青嫣握着手中的簽子,低低歡呼了一聲,立馬喊來人兌銀。

她投進去的本金并不多,只是約莫是這匹馬看着并不起眼,賽前爆了冷,押中的人少,竟足足賺了五十兩回來。

喻青嫣一面将錢接過來,一面低不可聞地對着那交銀的人道:“先前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那交銀之人同樣低聲回:“放心吧姑娘,願賭服輸,我們定會守諾将這匹馬送至你吩咐的那處。”

于是喻青嫣不着痕跡地撇開腦袋,重新回過身看向陸秦雲,眼底還沁着方才贏了賭注殘餘的笑意,忽的大着膽子主動去拉他的手腕:“随我來。”

陸秦雲立時遷就地放下手裏才喝了一半的茶,随着她一路去了一家專做河燈的店鋪。

甫一進店,喻青嫣将方才贏來的錢一股腦擲到臺面上,朗聲道:“店家,給我拿一盞店裏最結實最貴的燈!”

“你要帶我去放燈?”陸秦雲覺出她的意圖,立在她的身後,摩挲了一下她的小指頭。

“雖然比不得上次佳節有寓意,但畢竟答應過你,不能食言,”說話間喻青嫣挑中一盞做工精良的船燈,開口道,“就要這個了。”

“姑娘好眼光,這燈頭繪着祥瑞的貔貅,最能護佑安康,驅災辟邪,”店家贊道,随後又疑惑,“姑娘只給郎君選了,不給自己挑上一盞嗎?”

喻青嫣笑笑回拒:“不用了。”

他往後的人生安康無災便已足夠,萬萬不必有她。

作者有話說:

陸某:八百個心眼子只關注女鵝會不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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