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眼下并不是個打草驚蛇的好時機
用完秋霜端來的安神湯後, 喻青嫣的情緒穩定了不少。
陸秦雲半邊的肩膀衣料被她的眼淚和冷汗打濕,他毫不在意的換了只手, 從懷裏掏出一方舊手帕, 輕輕替她擦拭幹淨臉上的淚。
喻青嫣順勢低眸去看,果然見到帕角那一朵熟悉的青蓮,一時間心頭竟有些複雜。
“嫣兒方才是夢見了什麽?可否同我說一說?”面前男人那雙溫潤而妖異的狐貍眼望了過來, 像是要将她的心底所有想法洞悉。
聽見他的話,喻青嫣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脖子, 夢裏的那抹窒息感又如影随形地纏繞上來, 令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定了定神,卻并不打算和盤托出, 而是目光悠遠道:“夢見了一條巨大的蛇, 纏住我的脖子, 越收越緊,最後纏的我喘不過氣來, 好痛苦。”
話音剛落, 她便感覺到陸秦雲握着她肩膀的手驀然收緊。
她特意流露出一股吃痛的表情,訝異地望着他:“怎麽了?子舟?”
“無妨,”陸秦雲的聲音有些低, “除了這些之外, 你還夢見什麽了?”
“其他倒也記不太得了,睡了太久,夢也是光怪陸離的,怎麽可能将夢裏的事都記得這麽清楚。”
喻青嫣有些含糊地應付過去, 眼見着他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 立馬催促道:“倒是你, 現在身上有傷, 可不能這麽折騰,還是趕緊去躺着休養。”
“嗯,我這就回去喝藥。”陸秦雲難得沒有再堅持,小坐了一會兒後,便起身擡步要走,臨出門之際,還特意囑咐秋霜進來照顧她。
等到他一離開,喻青嫣便從床上翻坐起了身,她問秋霜:“現在是何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已經申時了,姑娘這一覺睡得可久,足足睡了三個時辰,午膳都沒用,現在可是餓了?”
“早上過來替陸秦雲診病的太醫呢?都回去了沒有?”喻青嫣語氣頓了頓,額外補充道,“我問的是所有來的太醫。”
秋霜極其聰明地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想了想回答道:“他們巳時便走了,沒有留下來用午膳,走的時候有個太醫學子一瘸一拐的,說是不小心在院子裏跌了一跤,臉上簡直是鼻青臉腫,夏蘭看了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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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我房裏的紫玉膏拿些去,以寺□□的名義送到太醫院。人是因為來診傷才在我們府上摔的,若是不表示些什麽,倒顯得我們府中上下不會做人。”
秋霜領命去了,隐約敏銳地感覺到對面的姑娘自醒來後變得有些不同了,好像不論是說話還是處事,都沒有從前那份拿捏不定的猶豫,而是變得果決又鎮定。
她心下有些奇怪,但沒多想,徑自去了裏屋。
喻青嫣張望一眼,确認秋霜已經毫無戒備地進去了,這才快速地站起身,一把拉開窗戶,目光飛速掃過外頭那些郁郁蔥蔥的大樹。
依據她對陸秦雲的了解,他大概會在院子裏布下不少眼線與防衛,這些人不止是為了防止外頭的刺客進來,也是為了防止她無意間跑出去。
她只看了一眼,便果斷收回了視線。
眼下并不是個打草驚蛇的好時機。
喻青嫣重新坐了回去,見秋霜已經拿着紫玉膏去而複返,随口問道:“你可知喻青荷現在在做什麽?”
“她一大早便乘車去了宋家,說是同含婷小姐一起前去大明寺禮佛,替陸大人的傷勢祈福去了。”
喻青嫣微皺了一下眉心,據她所知,喻青荷同宋含婷也沒有要好到能夠結伴出游的程度,相反,兩個人之前可是死對頭,彼此相看兩厭。難不成為了她還結起盟來,暗中做了樁合作的生意不成?
這個猜測在一個時辰後很快得到了證實。
宋含婷是乘着喻青荷的馬車一同回來的,懷裏抱着個什麽物件,來勢洶洶地帶了一隊人闖進寺□□,點名要她出來一見。
喻青嫣收到外頭回禀的消息時正在同陸秦雲在同一張桌子上用膳,她放下筷子,內心閃過諸多思量,最終還是打算出去見一見。
正打算站起身,卻見陸秦雲也同時放下了筷箸,淨了淨手,打算跟着她一塊出去。
“你……”
“她帶了這麽多人不分緣由地闖進我寺□□,我若不出去讨個說法,以後豈不是什麽人都能任意出入府邸了?”
他一向能言善辯,喻青嫣說不過他,只好默默閉上了嘴,跟在他身後一同出了院子。
宋含婷看見陸秦雲,臉微微一變,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但很快兀自鎮定了下來,将目光投向了後面的喻青嫣,眼神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陸秦雲目光掃過她身後那一幹侍衛,八風不動地勾唇:“宋姑娘如此大動幹戈進我陸府,有何貴幹?”
“此乃我宋府家事,與陸大人幹系不大,還是尋個清淨地方讓我同表妹說兩句話吧。”
“既是宋府家事,那如何和本官脫得了幹系?嫣兒是本官明媒正娶的側室,她的事便是本官的事,”陸秦雲上前一步,看似無意,卻是一副将人袒護到底的姿态,“還是說,宋家一直以來都把本官當作外人看待,自始至終只是在利用本官當擋箭牌罷了?”
宋含婷咬住下唇,青白了臉色:“宋家并無此意。”
“此次冒然造訪陸府實屬含婷之失,與宋家無關,明日含婷必備禮登門致歉。但有一事,含婷就算是今日冒着得罪大人的風險,也要仔細問個清楚。”
喻青嫣盯着她手上的東西,心中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便見到宋含婷抽開手中抱着的畫軸繩穗,将那幅全身畫像給展開到衆人跟前。
“當初為了求證我這個來歷不明表妹的身份,宋家特意派了人去往江寧搜尋表妹舊物。只可惜表妹家中沒落,那些舊物也早已變賣幹淨,剩下的那些,皆不足以用來佐證身份。”
“此畫,乃是江寧滬縣一名畫師所繪。他說這是表妹十四歲及笄禮時,家中特意請他為表妹所繪,而後這幅畫一直沒有派人來取,遺落在了畫師家中。既是表妹的像,想來定與面前這位姑娘十分相似。”
宋含婷特意将這幅畫展開放在喻青嫣臉旁比了比,語氣有些發沉:“可我瞧着,怎麽連一成也不像呢?”
喻青嫣眼睫撲簌一顫。
“那日若不是青荷姑娘意外告訴我,說你生得很像她的繼妹,讓我生出幾分疑心。怕是直到現在,我和我那個對你一片癡心的傻弟弟,甚至是我們整個宋家,都還被你的手段蒙在鼓裏。”
喻青嫣有些啞然,她自是清楚自己并不是宋文嫣,只是因為一塊玉佩陰差陽錯被宋家人認下罷了,真正的宋文嫣早已死在了一年前那場天災疫病裏。
這幾個月她失去記憶冒頂了宋文嫣的身份,又稀裏糊塗地嫁給了陸秦雲,一切都不可控制地亂了套,如今若是想将一切撥回正軌,無異于是難如登天。
她已然是對不住當初宋文嫣臨死前對她的請求,不能再繼續将錯就錯下去。
喻青嫣看着宋含婷有些扭曲的面容和充滿愠怒的唇角,正要心下一橫,将一切都借機坦白說明。
“其實我……”
才剛張了張唇,便見陸秦雲率先一步伸手接過了那張畫像,垂眸端詳着,意味不明道:“哦?此言非矣。我倒是覺得這畫,畫的就是她本人的模樣。”
“陸大人,你……!”宋含婷萬萬沒想到都已經到了這般地步,陸秦雲還明目張膽地袒護着她,“難道你也被這賤蹄子迷了魂,連真假都辯不出來了嗎?”
陸秦雲輕輕一笑,将畫一把抛給了身後的餘南:“那你說說看,此畫所繪何人?”
餘南接過來,目不斜視地睜着眼睛說瞎話:“啓禀主子,屬下看着此畫所繪,就是宋姨娘本人。”
說完,又繼續抛給了下一個随身的侍衛,那侍衛猶豫地看了一眼陸秦雲,硬着頭皮果斷道:“屬下也……也覺得,這畫像上所繪之人,就是姨娘。”
陸秦雲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回看着宋含婷:“看來宋姑娘得再看得仔細些了,今日天色已沉,光線不佳,偶爾看走了眼也實屬正常。”
看得出他是想給她一個臺階下,但宋含婷并沒有領這份好意,反而愈發咄咄逼人:“好啊!你們都向着她,可就算此畫不足為憑,那喻青荷所言呢?又該作何解釋?”
陸秦雲靜靜地看着她,眉眼壓得有些低,語氣也肅然了不少:“宋姑娘有所不知。喻青荷口中所說的那名繼妹,正是幼年同我定了親的鄰家青梅,還未來得及行及笄之禮,便慘死在了繼母的手中。”
他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攥緊,這才接着陳說:“她的屍身是我和喻青荷一同掩埋的,每年都會前去拜祭。敢問一個已入土多年之人,又如何能夠做到改頭換面,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宋含婷心裏咯噔一聲。
她自是有聽說過陸秦雲說的那名青梅竹馬,聽說他為了她,在十七歲放榜考中狀元當日,婉拒了所有前來捉婿的官宦與富商,只想一心從政效國。
當時宋時清身為他的老師,聽聞此事後,還高興地在家中擺了一場宴,一面誇贊他剛正有志,一面又笑他耽于過去過于死板。
大家都知道這名青梅竹馬是陸秦雲心裏頭的逆鱗,提不得說不得,觸之即傷。
若是別的也就罷了,如今她卻為了針對喻青嫣,在無意間觸犯了他的大忌,怕是之後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宋含婷有些慌亂地看向了喻青荷,期望她能替她說兩句話打個圓場。
然而喻青荷卻像是沒看見般,不自然地別開了臉,心虛地一聲不吭。
看見她這副反應,宋含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這是被擺了一道,在憤怒的驅使之下,被喻青荷當槍使了。怪不得喻青荷從頭到尾一聲未吭,只一個勁地慫恿她來出這個頭,原來是想将自己偷偷摘幹淨。
她的心頭被憤怒席卷,恨不得上前将喻青荷虛僞的面孔撕爛,她再沒心情顧喻青嫣的事,匆匆說了一句:“原是如此,那怕是含婷真的弄錯了。今日之事,是含婷多心,還請陸大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要同含婷計較。”
“既是老師的面子,那子舟定是要給的,”陸秦雲眼神含着淡淡的冷冽,“但老師的面子到底能夠撐到何時,這就說不好了。”
宋含婷知趣地道歉:“含婷這就走。”
她來時趾高氣昂,走時卻像是一根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出門時差點被那高高的門檻絆倒。
等到宋含婷徹底離開,陸秦雲側目冷冷地看了站在一旁的喻青荷一眼,眼中警告之意頗濃:“等會兒再同你算賬。”
這一眼包含無數,居然吓得喻青荷渾身重重一顫。
陸秦雲還待開口說些什麽,餘光瞥見一旁的喻青嫣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他的臉色頓時一變,伸手緊張地将她接至懷中。
“怎麽了嫣兒?哪裏不舒服?”
喻青嫣痛苦地扶住額頭:“好像頭又開始疼了,子舟,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陸秦雲眸光一閃,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囑咐讓秋霜扶着她回屋。
而他自己的身形頓了頓,竟然徑直往府外而去。
秋霜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喻青嫣回屋在床上坐下,望着她這副恹恹的模樣,心中不由得開始發起了愁。
自家姑娘本就身體不好,當初落下山崖的舊疾尚未完全痊愈,如今又苦命沾染上了這難捱的頭疾。
先前那偶爾一兩次發作也便罷了,現在發作的倒是越來越頻繁了,幾乎隔一兩天就要疼一次,還不知是何原因。長此以往,身體又怎麽撐得住?
秋霜嘆息着伸手去解她身上的披風,手觸到喻青嫣身子,驚異地愣了一下。
往常她頭疼時,全身都緊繃着,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今天倒是很不一樣,不僅軟綿綿任人擺弄,還配合着她的動作往床深處躺。
秋霜輕輕放下手中拭汗的帕子,有些無奈道:“姑娘,你明明并非頭疼,為何要假裝欺瞞?”
作者有話說:
女鵝蓄力百分之五十!
下周打算入v啦,感謝寶們一直以來的陪伴~
感謝在2022-10-11 23:19:13~2022-10-15 22:36: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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