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修羅場三

話音剛落, 喻青嫣便感覺到周圍倏然一靜,方才好不容易暫時達成和平的二人再次交鋒一般對上雙目。

喻青嫣坐在重烨和慕策之位置的中間, 感受着周圍的暗潮洶湧, 深深地閉目嘆了一口氣。随及睜眼機械地往口中塞了一口白飯,滿腦子都是趕緊吃完趕緊逃。

正在她埋着頭努力充當透明人時,一只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抄起一只碩大的雞腿放進她的碗邊,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和悅柔和:“阿嫣,本殿記得你愛吃這個, 來, 多吃一些。”

喻青嫣忽然被米飯嗆了一下,面色瞬間漲得通紅, 低頭用帕子掩住唇不住地咳。

一旁的重烨見狀, 連忙斟了一杯奶酒, 送至她的唇邊,溫聲道:“青嫣, 張嘴, 喝點這個潤潤喉。”

慕策之看得面色一沉,手心不自覺握住了喻青嫣坐着的那張紅梨木圈椅,只不過輕輕一用力, 便将她整個人拉至身旁, 他抄起手邊的那杯茶強硬地塞到喻青嫣的手中,同時擡起那雙熔金般的瞳冷聲道:“不勞煩重将軍了。”

重烨聽着這明顯不悅的排斥之言,充耳不聞地輕笑兩聲,毫不退讓地将手搭在了喻青嫣的椅背上, 暗中催動內力, 又将椅子的距離硬生生扯回幾分:“慕世子此言差矣, 我同青嫣在西境的那幾年, 一直受她的幫助,自覺虧欠青嫣姑娘良多,此等不足一提的小事,又怎麽敢稱得上是勞煩。”

“哦?”慕策之淺淺勾了一個笑,手指有意無意地纏着喻青嫣散在肩側的發絲,笑意卻并不達眼底,“那本殿倒是有些好奇,她究竟做了什麽?值得将軍如此念念不忘?”

重烨望了他一眼,居然真的面不改色地率直答道:“我自幼從軍,身邊所随之人無論老幼長次皆為男子,見過的女子不多,即便是相識,也不過匆匆一面之緣。別的女人,我沒這個閑心,也沒這個工夫去了解。

但是青嫣不同,才不過是剛及笄的年歲,她便堅韌得像是一株從石縫裏破土而出的花。為了出入軍營方便,不惜舍了紅妝,一直以男裝示人。跟着穿雲騎日夜兼程,即便騎馬将腿磨爛了也沒喊過一聲苦。為了治好軍中忽染上的惡疾,她以身試銀針,只為能夠最快找出救命之法。”

慕策之動作一頓,收斂了幾分懶散,肅起臉來。

這是他從未聽說過的喻青嫣,慕策之想道。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想了解她所經歷過的那些過往,哪怕是需要從眼前這個令人生厭的重烨口中得知。

“為了救我,她領兵只身陷入險境,以命相搏才換得了我的一絲生機。盡管她此刻還能夠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但我并非初入軍營一無所知的毛頭小子,那阿加汗秉性如何,身為他多年對手的我再清楚不過。

一旦落入他的手裏,便要遭受諸多折磨的酷刑,即便是一心求死也是件奢望。青嫣欺騙了他,以他的性格,除非将人折磨活生生致死,不然絕不會善罷甘休。”

慕策之的手越握越緊,就連木椅上一根刺入他掌心的尖銳木屑也并未發覺,手心頓時變得血淋淋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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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我也并不清楚青嫣她究竟是以何種方式逃出生天的,但我很清楚,我對她所有的心思,從來都不是空穴來風,只不過是一場順其自然的心動罷了。”重烨灼灼如陽的目光落在始終垂着頭的喻青嫣身上,不自覺地想要伸出手去觸摸她的發頂。

然而手還未曾觸到喻青嫣,便被慕策之毫不留情地一掌拍開,這一番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聽得他額上青筋直跳,忍不住開腔嘲諷道: “本殿也未曾想到,在外威名赫赫的重将軍竟這般無用,到頭來連個柔弱的姑娘都護不住。”

重烨手背來不及收回,被這一掌打了個正着,聽着這話,火辣辣的痛感順着手臂一路蔓延到臉上,将那張英氣的面容燒得通紅。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那雙星火般的雙眸中劃過一絲痛苦的澀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喃喃道:“慕世子說得對,的确是我對不起青嫣……”

“夠了,”喻青嫣猛然站起身,望着面前為了她針鋒相對的兩個男人,俏臉生寒,“不要再說了!”

她還待再說些什麽,衛卓卻忽然急匆匆推門而入。

他猶豫的目光在喻青嫣和重烨身上一掃而過,似是在顧慮要不要避開這兩位外人再禀報,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快速同慕策之說道:“殿下,陸寺正陸大人說前幾日情急之下在您面前失了禮數,實在過意不去,所以今日特地備了些薄禮,想要當面同殿下謝罪。他帶了宮中的口谕,是奉了孫督公之令前來拜訪,屬下就算想派人攔也攔不住,如今他正往這邊來了。”

聞言,慕策之同重烨飛快地不着痕跡對視一眼,同時在心裏道,這麽巧?

前腳重烨才剛進京,後腳陸秦雲便急不可耐地想要進晉王府确認虛實,看來宦黨那邊也是防範之心極重,生怕出現纰漏功虧一篑,所以即使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

喻青嫣也在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不由得一把抓住了重烨的衣袖,焦急道:“将軍需快些藏起來,千萬別被陸秦雲發現了。”

見重烨依然眉目深鎖,一副極其不情願的模樣,她只好又低低催促了一聲:“快啊!”

如今如果要跳窗跑出去已然是來不及了,陸秦雲正帶人進廳,若是不慎被耳目發現,那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重烨快速四下張望了一番,最終身子一躍騰起,蹬着房中的牆輕車熟路地藏身到了房粱之上。

就在他剛背抵牆檐匿住自己聲息的下一刻,屋外的門被“砰”一聲推開。

為首的陸秦雲還是那身再熟悉不過的緋色官袍,頭頂難得戴了一頂烏紗帽,顯得身形更添幾分肅穆清正。

他的唇角噙着三分慣常的笑意,目光一瞬捕捉到慕策之身後好端端站着的喻青嫣時,笑意登時顯得真心實意了不少。只是眼底的那抹瘋癫之色倒是未減半分,如今不再用溫和的外表去掩飾,而是赤裸裸地展露在她的面前,顯得失态又攝人。

陸秦雲話雖說得謙卑有禮,可架不住身後還跟了一隊威風凜凜的禁軍,若非手中還捧着一個漆紅色的盒子,如此氣勢洶洶地直直闖入王府,不像是來賠禮致歉的,倒像是來緝拿罪犯的。

喻青嫣見到他的那刻渾身血液都發涼,被他那雙微微眯起的狐貍眼注視着,只覺得一陣反胃的惡心。

慕策之默不作聲地一把握住她藏在身後細細發抖的手,手心寬大,帶着十足的暖意,一時竟将她的恐懼驅散了幾分。

喻青嫣心中滑過一絲熱流,目光顫動地望向慕策之,卻見他已別開了臉,正蹙着眉看着陸秦雲。

“世子殿下,”陸秦雲将他們親密的動作收進眼底,握着盒子的手緊了又松,這才道,“上次之事,是下官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海涵。”

他将手中的那個盒子打開,裏頭赫然見一柄通體雪白無瑕的羊脂玉如意:“為了賠罪,下官特地備下了一些薄禮,還望殿下能夠笑納。”

慕策之八風不動地在原地立着,眼神淡淡地睨着,沒有絲毫要接下的意思。

于是陸秦雲向邊上的小宦官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會意地将東西接了過去,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衛卓的面前,将東西一股腦全塞進他的懷中,嗓音尖利而又細,趾高氣昂道:“快些接着吧,這可是督公賞賜,你們不收也得收。”

衛卓将那東西抱在懷裏,頓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滿臉手足無措地看向了慕策之。

而那廂陸秦雲已經自顧自強制送完了禮,便當作自己是客人一般,徑直掠過慕策之往靜齋裏處而去。

方才三人還未用完的午膳還沒有來得及撤去,陸秦雲目光在桌子上那擺了三副的碗筷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

他收回目光,聽見身後的慕策之趕客道:“陸大人想說的話也說了,奉孫督公送來的禮也送了,這屋子裏裏外外也都瞧過了,是否可以安心打道回府了?”

聞言,陸秦雲立馬轉身露出一副為難至極的模樣來:“非也。世子殿下,實不相瞞,下官此次來晉王府,其實還有一事相求。”

“還有何事?”慕策之肉眼可見的耐心告罄,恨不得喚缙風衛來将他直接給扔出去。

“自然是要将下官的側室給帶回去,”陸秦雲語氣笑吟吟的,将目光直直地望向喻青嫣,“下官的這位側室身體柔弱,承蒙殿下仗義出手相救,這才保下了一條性命。既然她如今身子已無大礙,還是早日跟下官回去為好。”

“你說是吧,嫣兒?”

說罷,也不管慕策之現下是個什麽神色,只将手輕輕一擡,身後的那隊禁軍頓時聽令上前将慕策之團團圍住,更有甚者已經作勢拉住了喻青嫣的肩膀,要将她從慕策之身側強行帶走。

“誰敢動她。”

“住手!”

房中驟然響起兩道截然不同的低沉聲音。

其中一道來自面沉如水的慕策之,而另外一道……

“你果然是在這裏,”聽到這個聲音,陸秦雲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的笑意也變得越發深邃,“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你竟如此沉不住氣,真是愚蠢至極。”

“上一次的圍剿僥幸讓你跑了,不知道這一次,你有沒有這般好運氣,能夠再一次死裏逃生,”陸秦雲同房梁上那雙星火般的眼睛對上目光,“你說是嗎?”

“叛賊重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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