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了晚上的酒局,安歌特意回酒店換了一套得體又保守的職業套裝。工作而已,完全沒必要明知道對方是個色鬼還‘舍身赴死’。

出了酒店,主管開着車等在了門口,同行的還有公共關系部推薦過來的人。

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美女。

美女穿着白色青花貼身旗袍,身材被勾勒的玲珑有致。妝容精致而不妖冶,一頭長長的波浪卷随意地披在身後,只在耳鬓用了一直素色的邊夾。這般清新素雅卻又不失風情的模樣,別說男人,就連安歌見了,都不免我見猶憐。

安歌看了看主管,問,“公關部倒挺給力的。”

主管還沒做聲,美女先嫣然一笑,“孟部長您放心,我在進公司之前就已經同那位張副局長見過幾次面,也算是有過一些交情,我想,由我出馬,問題應該好解決得多。”

主管聳肩。

安歌抿唇,心想這姑娘職業素養還挺高的。

寒香別苑,也不知道是誰給取了個這麽文绉绉的名字,安歌在一片黑壓壓的樹林裏轉了半小時才轉到包廂。她去的時候,筵席已經開始了。

美女很懂事自罰三杯,一桌子大男人瞬間起哄。

張副局坐在主位,顯然全程盯着美女,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安歌趁機套了套近乎,刷了個臉熟,人倒是很客氣,只是大約是安歌長得不對他胃口,沒一會兒,就把目光轉移到了美女身上。

安歌識趣的讓道一邊。

桌上大多是寧城企業圈子裏的人,除了阿谀拍馬,談得都是一些政策性話題,安歌沒什麽興趣,只低頭吃菜。美女是個人物,那麽多男人輪番灌酒,卻并沒有吃什麽虧,倒是那些個男人們一個個的,被她灌了不少黃湯下肚。

“這位美女,既然來了,怎麽能只吃菜呢?來來來,小珍,給你們領導滿上。”

“張局,你可就別為難我們領導了,這樣,我先幹為敬。”二話不說,美女拿起巴掌大的酒碗,幹了一口紮紮實實的。

喝完酒,美女看了安歌一眼。

安歌也眼見這那肥頭大耳的張副局把熊掌一樣的手放到美女大腿上,來回磨蹭。

中場休息時,美女朝安歌招了招手,兩人一起去了洗手間。

美女看着雲淡風輕,一進洗手間,立馬吐得昏天暗地,安歌站在門外,遞了十幾張紙。等美女吐完了,安歌給她遞了一杯水。

“怎麽樣?”

“放心,展位不成問題了。”

安歌嘆了口氣,“我是說你的胃。”

美女愣了愣,“幹我們這行,哪還顧得上什麽身體,早就習慣了。”美女從手包裏拿出一支煙,給安歌遞了一根,安歌沒要。

“抱歉了,你們這樣的領導一般都是煙酒不沾的吧。”

安歌笑笑,沒有回答。

“介意嗎?”

“你随意。”

美女拿出打火機,她點燃打火機的手勢很娴熟,也很優雅。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有着淡淡的哀愁,有故事,但一定不會是什麽好故事。

聽裏面那群男人說,她叫顧珍,顧盼生輝的顧,視若珍寶的珍,

包廂裏傳來叫嚷聲,安歌也不急,只等顧珍安安靜靜地等着她抽完一支煙。

兩人走出洗手間時,撞上了一群人。

安歌一眼看到了人群裏裏的陸離,陸離看到她,也有些吃驚。林邁可揮着手,大聲打着招呼。也不知怎麽的,安歌扭頭沖顧珍說了一句,“你先進去吧。”

顧珍轉身。

“安歌,你也在這裏吃飯嗎?”林邁可問。

“對啊,你們這是在聚餐?”安歌看了一眼陸離,陸離微微皺眉…

兩邊都有人在等,安歌沒有過多逗留。

轉身時,聽到陸離同行的那群人裏有人說了一句,“陸醫生,那個是你朋友嗎?她身邊那個女人可不簡單,那可是寧城有名的交際花啊。”

安歌回到包廂,幾秒後收到陸離發來的短信,“少喝點酒,結束後我來接你。”

安歌舔了舔嘴唇,回了一句,“看情況吧,陸先生。”

十點,這群爺終于有了要散場的意思。

送走張副局,顧珍打了一個趔趄,安歌趕緊扶了一把,“沒事吧?”

顧珍擺了擺手,“這幾個老色鬼,灌得有點多…你先走吧,我得進去緩緩再走。”

安歌可不敢單獨留下這麽漂亮一姑娘,于是徑直給主管打了電話,電話還沒打完,肩膀一沉…顧珍順着安歌肩頭慢悠悠地滑了下去,昏倒了。

“顧珍,顧珍!你醒醒!”

安歌雙手抱着顧珍,仍舊有些吃力,只得朝呼前臺求救。

對面電梯門開了,裏面出來的人聽到了安歌的求救,立馬沖了一批人過來…陸離也在裏邊兒,他腿長,一把接住了安歌懷裏的顧珍。

他迅速把人平放到了地上,檢查意識。

“安歌!這是怎麽了?”林邁可問。

“我也不知道,剛剛還好好的,哦,她喝了很多酒,該不會是酒精中毒了吧!”

陸離抱着顧珍起身,果斷往外走,“得馬上送醫院,邱醫生,我們的車呢?”

“我公司的車就在外面。”

主管開着車風馳電掣般趕到醫院,一路上,車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說話。陸離抱着顧珍下車時,安歌看到車上留了很多血。

安歌咬了咬唇,突然覺得手心有點冷。

做檢查時,顧珍忽而醒了,隔着門簾,安歌聽到了她跟醫生的對話。

“之前知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知道。”

“孩子父親呢?”

“坐牢。”

“還有其他親屬嗎?”

“沒有,都死了,只有我一個。”

……

安歌坐在急診中心外的長椅上,擡頭看了看頭頂花白的天花板,白光有些刺眼,低頭時,陸離走了過來。

兩人對望一會兒,陸離坐到了她身邊。

安歌問,“孩子,保得住嗎?”

“不知道,很困難,機會不大。”陸離抿唇,頓了頓,看了安歌一眼,“她喝了太多酒…那是在拿自己跟孩子的命開玩笑。”

安歌只覺得周身一涼,半天,才啞着嗓子,輕聲道,“陸離…我不知道。”

“我知道。”

過了一會兒,陸離伸手,将安歌攬進懷抱,“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別太自責。”

安歌在急診手術室外等了多久,陸離就在外面陪了她多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歌心裏明白,那個孩子,可能是保不住了。

陸離起身,要送安歌回家,安歌搖頭。

陸離只好捧着她的臉,安慰道,“我進去看看什麽情況,等有了結果,再告訴你?你留在這裏也幫不了什麽忙…她如果沒有親人的話,明天你還得過來一趟。先回去養好精神,嗯?”

安歌知道陸離是在安慰她,卻也沒其他辦法。

安歌讓主管留在了醫院,24小時候命,自己一個人回酒店。

晚上起了風,冷飕飕的。

打車的時候碰上了林邁可,他要送她回酒店,安歌推拒了,但熬不過林邁可堅持。夜深了,人生地不熟,她一個女人也的确不安全。

“沒想到陸變态還挺細心的。”

“嗯?”

“他說,你肯定會讓你那同事留在醫院,自己一個人回家。”

林邁可這麽說着,安歌涼了一晚的心,這才稍稍回暖了一些。

回了酒店進了房間,安歌踢了高跟鞋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房間沒有開燈,只有路燈熹微光亮,她推開窗,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月光紗擦過她的臉,有點疼。

喝一口酒,看一會遠處寂寥的風景。

再沒什麽比吹着冷風,在這樣的大冷天裏,喝着冰鎮過的啤酒更提神醒腦的了。

她工作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的纰漏出過不少,可從來沒鬧出過人命…

收到風聲的修狐貍很快就打了電話過來,看到屏幕上他的名字,安歌心頭一陣莫名安心。酒桌上發生的事,醫院裏的遭遇,于公于私,安歌都沒瞞着。修狐貍聽完,先把公關部罵了一遍,緊接着,又把局裏那些臭男人罵了一遍。最後才問,“你這丫頭,該不會是以為,那姑娘流産,都是你的錯吧?”

安歌沒吭聲。

“你覺得你不應該請公關?”

“沒有。”安歌斬釘截鐵道。

“還行,還不至于太傻。”修澤楷笑了笑,繼續道,“你要知道你請的人是公關,公關的工作就是喝酒應酬,這是她的本分,也是她存在的意義。她既然明知道自己懷孕,還要接下這份工作,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們這些不明真相的外人,同情可以,過分自責,我認為沒有必要。”

“我倒也沒過分自責…”安歌說。

“得了吧,就你這要死不活的語氣,指不定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你啊,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亂鑽牛角尖。”修狐貍如是說。

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這麽晚了…你家陸教授?”

“他還醫院呢,等顧珍手術結果。”

“他要是真擔心你,哪兒還顧得上別人…”

“他跟別人不一樣,他是個負責人的醫生…”話還沒說完,安歌打開貓眼,真是陸離。

“我就說是他吧。”

“我挂了…”

安歌挂了電話,莫名其妙地心跳加快了好一會兒,才打開門。陸離站在門外,手裏捧着一個小盒子,不知道是面條還是餃子,還冒着熱氣。

“手術結束了?”

陸離聞到了安歌身上變濃的酒味,微微皺眉,“晚上沒吃什麽東西吧,趕緊吃點,不然胃會不舒服。”

安歌垂目。

有時候,陸離真的覺得安歌像個小孩兒,他頓了頓,繼續道,“手術還沒結束,我看你吃完,還得趕回醫院。”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說完,伸手摸了摸安歌腦袋,“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

陸離個子高大,被他這麽一摸,竟然安歌莫名感覺自己年輕了許多,嬌小了許多。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堅強,一個人硬撐,最多跟修狐貍抱怨幾句。

陸離不一樣。

他好像看到了她心底的慌張與不安。

“那我先走了?”

“好。”

安歌接過他手裏的盒子,陸離轉身。

不過才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而安歌也還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

“怎麽了?”

“想了想,還是不行。”陸離問,“要不要抱一抱?”

安歌愣愣地,仿佛沒反應過來,而燈光之下,陸離淺淺的微笑是那樣蠱惑人心,理智告訴安歌,她不應該上前一步,至少不應該這麽快…他們分開了太久,相聚又太短,對彼此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安歌踟躇不動。

陸離向前,張開了懷抱。

安歌下意識地伸手推他,卻沒使上勁兒…

“陸離。”

“嗯?”

“謝謝你。”

陸離笑了笑,說,“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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