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頭安歌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日本出差, 那頭, 公司早早地網發了安歌升職認命, 職位職稱經理助理。
任命文件一發,部門裏已經有很多乖覺的角色改口叫上了孟經理。
雖然有些違規,但作為人資二把手, 這一聲‘經理’,安歌其實是受得起的。只不過,受不受得起是一回事,受不受又是寧外一回事…這次的升職升得實在有些奇怪, 以至于安歌這兩天都有些心神不安。她嘗試着琢磨厲紅梅到底是何居心, 結果是毫無頭緒。
向來只有部門負責人才能參加的經營例會, 安歌的名字赫然在列。
“孟部長, 明天的經營例會, 你要跟修經理一起參加。”田歆通知安歌與會時, 聲音稍微大了一些, 興奮了一些,安歌輕聲咳嗽了兩下, “知道了。”
原是想低調來着,可偏偏有人急着來找茬,安歌也沒辦法。
從開水房打完水回來的胡秋妤笑容淺淺地道,“田主管,你剛剛怎麽叫的?你們家老大現在可是要叫孟經理了,以後可不要叫錯了,小心你們孟經理有意見。”
田歆站在兩個領導中間, 特別為難。
“叫什麽都無所謂。”安歌将水杯遞給田歆,田歆歡脫了逃離了戰場,“聽說最近培訓通宵加班,怎麽,胡部長課件都整理好了?”
“有勞孟經理挂心,雖然是辛苦了一些,但要緊的幾個部門算是不負修經理所托,馬馬虎虎完了工,怎麽,孟經理要先過目嗎?”
胡秋妤眼尾帶笑,眼底帶着一絲挑釁,一絲不甘。
她是吃透了安歌不敢在這個節點上越俎代庖。
安歌看着胡秋妤,頓了一會兒,點了點桌面,淡淡地道,“培訓帶教是新員工進入公司,了解公司的第一道關口,如果只是馬馬虎虎,那做了跟沒做有什麽區別?”安歌說完,也不待胡秋妤開口,繼續涼聲道,“既然修經理讓我跟進培訓組的工作,那你就先把手頭做好的課件發過來,給我看看吧。”
胡秋妤臉色一變,像是沒想到安歌居然真的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胡秋妤瞪着安歌,安歌權當沒看到,“胡部長,還有什麽問題嗎?”
幾分鐘後,胡秋妤把課件電子版發給了安歌,安歌粗略地看了一眼。胡秋妤這人情商不行,專業上,倒是還有兩把能讓人信服的刷子,那幾個課件做得相當漂亮。
“這樣的課件也算馬馬虎虎,胡部長你果然謙虛。”
胡秋妤發來課件後,或許是心裏不爽,并沒有再次回到安歌辦公桌前,安歌只好淩空喊了一聲反饋結果。這一喊,整個辦公室裏的人都聽到了…
沒過一會兒,胡秋妤老老實實地站到了安歌跟前。
“課件已經送發到各部門負責人審核了嗎?”
“課件本身就是我跟他們幾個負責人一齊編寫的,你不覺得再送去審核是多此一舉嗎?”
“是多此一舉,可也是規避後悔問題的最好方式。親兄弟還得明算帳,萬一以後這批課件出了什麽纰漏,胡部長你認為是一段共同奮鬥,感人至深,情投意合的工作經歷靠譜,還是白紙黑字一個簽名實在?”
胡秋妤皺眉,卻無從反駁。
安歌選了幾個課件,“這幾個打印出來,找對口部門簽字。簽完字交給修經理過目,剩下的幾個,我認為還需要改改。”
“孟經理!”
胡秋妤終于耐不住,低吼了一聲,安歌扭頭看她,一臉坦然,“胡部長,你還有什麽疑問嗎?”
胡秋妤到底不年輕了,審時度勢還是懂的。粗粗換了幾口氣,轉身走了。
RTX閃動,看完一出好戲的修狐貍問安歌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咖啡。
安歌回了一句,好。
安歌到的時候,修澤楷一個人坐在天臺,一邊喝着咖啡,一邊文藝範兒十足地擡頭,看着天邊的陰霾,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想,只為了裝逼。他身邊還放着一杯咖啡,暖的,安歌揭開蓋子聞了聞香氣,很是滿意。
她不喜歡糖,卻喜歡在咖啡裏加很多很多奶,修狐貍曾不止一次嫌棄她活得像個小土鼈。
安歌一點不在乎,她就是喜歡咖啡裏滿滿的都是濃濃的奶香味,她就是土鼈,礙着誰了?
“人家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還沒正式上任,就已經開始引火上身,就沒有考慮過後果?”修狐貍半揶揄道。
“後果?開玩笑,我一個靠後臺爬上來的富二代,還需要考慮那玩意兒?”
安歌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咖啡,嘴上沾了一圈乳白色奶泡,修狐貍看了一眼,沒做聲,默默地回頭,繼續望天…
“如今,你倒是越來越适應角色了。光今天一天,已經有三個人跑來投訴你态度嚣張跋扈了。”
“才三個人!”安歌放下咖啡一臉驚訝,“我還以為培訓會全員出動呢…”
“不止培訓管理部。”修澤楷提醒。
安歌眉頭微皺,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你心裏很清楚,我擋了別人的路,就算今天選擇息事寧人,忍氣吞聲,結果也還是一樣的。既然如此,與其為了維持表面和諧,處處受制于人,倒不如先發制人,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一個警告。我孟安歌,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現在不是,以後,更不會是。”
安歌說這話時,眼神緊盯着修澤楷,透漏出一絲堅定。
修澤楷看了一會兒。
他不是不相信安歌的能力,只是…
“安歌,你難道真的想留在今禾一輩子嗎?”修澤楷沒頭沒腦的問。
這個問題有點突兀,尤其,是從修澤楷的嘴裏問出來,安歌斟酌了好一會兒,“也不是非得一輩子這麽長,如果有一天我厭倦了,或者,公司不再需要我,我随時可以離開。”
這實在算得上是個聰明的回答。
朋友跟上司,真話跟拍馬屁,安歌全顧念到了。
修澤楷低頭淺笑,笑過之後,卻再一次很認真地看着安歌,“你真的沒有想過回去幫幫你父親?他年紀也大了,英盛遲早是要交到你手裏的…”
父親?
算了吧。
安歌看着遠處灰色的天空,說,“沒有,從來想過。”
安歌會這麽說,修澤楷就完全了解了。
“公司決定下個月就讓你去日本,你還有很多東西放在我家,什麽時候方便,過去清理一下吧。”修澤楷說。
不說安歌都忘了,只怪陸醫生照顧得太全面,全面到讓安歌根本想不到自己還缺什麽。
“修狐貍,你這是要把我掃地出門的意思嗎?”
修澤楷率先起身,看着嘴唇一圈白的安歌,丢下一個十分關愛的眼神,“我是怕你們家陸教授吃醋,畢竟我一個成年男性,你的東西放在我那兒,多不好…”
“陸教授才沒有那麽小氣。”安歌也起身,自信滿滿。
“是麽?”修狐貍淺笑。
下班,安歌去醫院接了陸離,一路都在同陸離抱怨。
“他明知道我嘴上沾染了那麽多奶泡,就是不提醒我,你知道我當時被培訓管理部那幾個人笑得有多厲害嗎?你說說,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惡趣味的男人。”
“下個月去日本的事也是,我都沒同意呢,他先幫我同意了下來,太不尊重人了。”
“還有…”
陸離伸手扶了扶方向盤,低聲提醒道,“注意看路。”
安歌擡頭,差點壓了實線,啧啧。
“對了,你之前住在你同事家裏,是不是還有一些行李?”
“昂,對啊。”
陸離說,“你去日本出差時間不短,要不要把行李拿回來?”
“就幾雙鞋子,幾套衣服,要不要都無所謂了。”安歌想了想,狡黠地轉了轉眼珠,“再說了,我現在住在你家也不是什麽長久之計,萬一咱倆要是吵架了分手了,我不還得住過去嗎?東西扔了,我還得再買,多不劃算…”
陸離取下眼鏡,認真的看了安歌一眼。
安歌眉眼帶笑,“這往後的事,誰知道啊。同居關系是最不牢靠的。陸教授,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我有了落腳處,以後也不會死皮賴臉,纏着你不放。”
陸離抿唇,眉頭輕蹙。
不好,這是要動怒的前奏。
安歌趕緊趁着紅燈,拉過陸教授的手,不講究的親了一口手背,“跟你開個玩笑嘛,怎麽還當真了。”不過,陸教授的手是真好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起初安歌以為這雙手會在琴鍵上彈出最美好的樂章,後來知道他學畫畫,她又在想,能被這雙手畫到畫板上的人該有多幸運?
她從沒想過,這雙手,最終會拿起手術刀,拯救無數深陷苦難的人。
“陸教授,你的手可真暖。”安歌摩挲着他的手心,細細地道。
年輕的醫生會因為女朋友沒心沒肺的玩笑話動怒。
也會因為她突如其來親昵緊張激動。
陸離微微蜷了蜷手指,卻始終沒有把手從她掌心抽出,只溫柔地說,“認真開車。”
吃醋?
待會兒在吃。
既然修狐貍同陸離都提到了同一件事,安歌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當天就去了修狐貍家清理行李。
去了才知道修狐貍原來早就把她那點東西打包裝到了一個大箱子裏。
事倒是修狐貍會做的事兒,但安歌還是忍不住戳着他的胸口質問,“修狐貍,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快點走人?”
“從不交房租,一天到晚騙吃騙喝,我沒開口攆人,自認為已經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嘁。”
“你房間裏還有幾套衣服,自己去收拾。”修狐貍好心提醒道。
“知道啦。”安歌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哼着歌兒朝站在櫥窗前的陸離打了聲招呼,“我去收拾一下,你等等我啊。”
陸離點頭。
安歌回了房,修澤楷從冰箱裏拿了一瓶酒,朝陸離晃了晃,“要不要喝一杯?”
修澤楷臉上的笑意很是無害,卻無端讓陸離讀到一絲挑釁。女人有女人的直覺,男人同樣也有,準不準,另當別論。
陸離不常喝酒,這一次,卻随了修澤楷的腳步。他就是不想輸給修澤楷。
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幼稚的較勁吧。
“這丫頭要去日本的事,你真的同意了?”修澤楷握着酒杯,往沙發裏舒服的一靠。
陸離這才發現,修澤楷坐下的沙發,跟安歌店裏的沙發出自同一個品牌,同一個系列…男人啊男人,有時候敏銳起來,連女人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這是她的自由。”
陸離抿了一口酒,酒裏帶着淡淡的果香。
是典型的,女人會喜歡的酒。
修澤楷摸了摸額頭,“你倒是随意,不過…我倒是覺得,你如果真為了她好,就不應該讓她去那麽遠的地方,而且一去就是兩年。”
“怎麽說?”
“那丫頭定性不高,你就不怕她這一去,被日本那些青年偶像給勾引了?她以前可迷過很多日本男明星,什麽木村拓哉,什麽山下智久,什麽小栗旬,柏崇原,她迷戀過的老公,我十根手指頭都不一定數得過來。你…”
修澤楷偏頭看了一眼陸離,本想在外貌上打擊他一下的,然而…
陸離這小子,長得實在挑不出硬傷。
陸離也看了一眼修澤楷,琢磨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我相信她。”
“你要是真相信她,就不會總盯着那張合照看了…”
修澤楷笑着看向櫥窗,櫥窗中間擺着一張照片,那是安歌畢業時,他們倆的合照。
“這丫頭從小就跟她爸感情不好,性格又臭又硬。小小年紀,非得一個人跑去英國那又濕又冷的地方留學。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一次同學妹妹的生日舞會上,那時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裏。同學跟他妹妹還有他們的父母一起吹生日蠟燭,所有人都很高興,她卻哭得很是傷心。”
這些陸離從不知道的事從別的男人嘴裏聽到,總是有些不适應。
但比起那些微的不适應,更多的是心疼,15、6歲,連他尚且不能做到完全獨立,陸離很難想像得到,那時的安歌究竟是怎麽在異國他鄉熬過來的。
“我給她當了一年的家教,她跟說過的話寥寥無幾,十八歲那年帶她去了一次酒吧,她這個小啞巴喝得大醉,這才跟我說說心裏話。”
陸離皺眉。
慫恿安歌酗酒的真兇,他總算是找到了…
才十八歲,就帶着安歌去酒吧那種地方,呵呵!
“你可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她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我不帶她去,難不成看着她一個人去?”修澤楷清了清嗓子,淡淡地道,“也就是那一次,我頭一回聽到你的名字。”
他的名字?
陸離問,“她說了什麽?”
“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想知道…”修澤楷笑,笑過之後,卻又收斂表情,“你當年傷她傷得很深。”
陸離寡言,仰頭喝光了被子裏的酒。
修澤楷給她續了一杯,“這些年,她每次喝醉了都會提起你,每一次提起你都會情不自禁的流淚傷心,她恨你,但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你呢?”
陸離又一次喝光了酒杯裏的酒。
這些年,他又何曾忘記過她?他在美國給她寫了無數封信,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知道她轉學後,他也曾瘋了一般四處打電話尋找她的下落,可她就跟消失了一般。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
如果不是她,他也許再也不會回國了。
母親死後,這片土地留給他的僅存的溫柔,都是因為安歌。
“男人都有自己的驕傲,如果你是我,會對一個從始至終,心裏都只有別的男人的女人動心嗎?”修澤楷問。
他會嗎?
陸離問自己,如果安歌心裏裝得是另外一個男人,他還會不會為她動心?
也許不會…
但更多的可能是肯定的。
他為她着迷,沒有任何原因,只因為,她就是她。
但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是沒有意義的,既然修澤楷已經表明的态度,再糾纏,只會讓自己氣度盡失。對修澤楷,陸離是心存感激的。畢竟,是這個男人,讓安歌在過去那麽長的一段時光裏,不那麽寂寞,不那麽哀傷。
“你剛剛說,不讓安歌去日本是為了她好,這話是什麽意思?”陸離問。
修澤楷嘆了口氣,道,“安歌的父親曾經拜托過我,好好照顧安歌。”
“孟伯父?”陸離有些懷疑。
“不知道你的感覺是什麽,但在我這個外人看來,孟伯父除了專/制蠻橫,不太會說話之外,對安歌這丫頭還是不錯的。”修澤楷單手托腮,慵懶地說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等他百年之後,英盛究竟會留給誰?”
“安歌不會在意這些。”陸離很清楚這一點。
“現在不在意,是因為如今英盛當家作主的還是孟伯父,如果有一天英盛落入程慧文手裏,我敢保證,這丫頭會比誰都瘋狂。”修澤楷晃了晃酒杯,眼睛注視着酒杯裏鮮紅的酒,說,“英盛是她父母的心血,你覺得,她會允許程慧文那種女人玷污她父母的心血嗎?”
陸離還來不及回答,那頭安歌在房間裏喊了一句,“陸離,過來幫忙。”
陸離起身,修澤楷在他背後又說了一句,“我希望你能好好勸勸她,我口水說幹,都抵不上你一句話。”
陸離沒答應。
修澤楷無奈地一笑,他這個師兄,當得可真是操心…
陸離走進房間,床上放着一大袋衣服。
安歌站在衣櫃前,手裏捧着一雙毛茸茸的拖鞋,一個勁的傻笑,她笑的樣子太過可愛,以至于陸離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我在寧城給你買的拖鞋,好看嗎?”
“好看。”陸離走到安歌身旁,眼裏沒有拖鞋,只有她粉紅色的臉頰。
“你喝酒了?”聞到酒氣,安歌偏頭看了陸離一眼,撅嘴道,“修狐貍已經帶壞了一個,現在又想帶壞你?你也是,口口聲聲不許我喝酒,自己喝得倒挺高興的。”
陸離笑了笑,“下不為例。”态度十分誠懇。
安歌還是瞪了他一眼,卻沒能堅持三秒鐘,“要試試這雙拖鞋嗎?”毛茸茸的流氓兔,可愛着呢!
陸離接過那雙拖鞋,低聲回道,“回家再試。”
小樣兒,還害羞了呢…
安歌低頭,“嗯,回家再試。”
兩人再從房間裏出來,客廳已經沒有修狐貍的影子,安歌喊了一句,“我走了啊。”
“出門記得幫我關好門。”卧室裏飄來修狐貍迷迷糊糊的聲音。
“你們到底背着我喝了多少酒啊…”安歌軟軟地抱怨着,陸離抱起收納箱,也不言語,只是淡淡地笑着開了門。
走到門邊,安歌又回頭喊了一聲,“我真的走了啊。”
“滾滾滾。”
落鎖了,修狐貍才從卧室裏探出半個身子。
莞爾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偷懶幾天的後果是 我今天明天得更新1.5w才能不被關進黑名單 我滴個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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