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安歌不明白厲紅梅為什麽要特意安排她參加經營例會。這種高級別會議向來只有部門負責人參加, 安歌在今禾這麽多年, 從來沒有聽說過部門副職也能與會的先例。

直到從厲紅梅口中聽到‘英盛’二字, 安歌才稍稍摸到一絲眉目。

從厲紅梅眉飛色舞的演講中,安歌聽到了兩家公司近期将會開展一系列投資合作的消息。

英盛會跟今禾合作?

在座的所有管理層都跟安歌一樣意外。英盛主營地産,酒店管理, 而今禾做得是百貨,這兩家實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

難道說,厲紅梅有興趣涉足地産業嗎?

以今禾目前的經營狀況,版圖擴張的确是遲早的事, 只是在這個房地産普遍不景氣的大環境下, 貿貿然進軍地産, 真的是明智之選嗎?

這個女人, 安歌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會議結束後, 厲紅梅單獨留下了安歌, 修澤楷走之前看了她一眼。

人都走光了, 厲紅梅招呼安歌坐到自己手邊,淺笑着道, “是不是很意外?”

“是有一點。不過,如果公司有意進軍地産,我會聯系獵頭那邊好好物色幾個人選,提前做好準備,畢竟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行業,人才儲備恐怕會要一段時間。”安歌回道。

安歌避重就輕的回答聽得厲紅梅挑眉,她知道孟安歌不是盞省油的燈, 可聽她說話的語氣,又仿佛的确沒把孟義夫一手打造的王國放在眼裏。

“你就一點不關心你爸爸的公司為什麽要找我們合作?”

“厲總您也說了,那是孟總的公司,不是我的。”安歌說,“我對不是自己的東西,一向不是很關心。”

厲紅梅笑,“這麽大的事兒,你連問都不問一聲,難怪慧文說你鐵石心腸。不過,關心也好,不關心也罷,反正你下個月就要去日本了,這邊的事,你要操心也操心不了了。怎麽樣,做好準備了沒有?日本那邊現在可是有點冷哦。”

安歌可不覺得厲紅梅會是一個會關心員工感冒受寒的好老板。

“跟申城差別不大,您放心。”

厲紅梅看了看手表,笑道,“那就好,待會下班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這種情況下,安歌有拒絕的餘地嗎?

說是吃個飯,安歌原本以為只是她跟厲紅梅兩個人的聚餐,結果不是。

厲紅梅的秘書把車開到了聽江閣,安歌去的時候,厲紅梅正跟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談笑風生,其中一個安歌認識,他是正東酒店的掌門人,郭正元。

兩人看到安歌都有些驚訝,厲紅梅拉着安歌的手笑道,“別在意,這是我侄女,安歌叫人。”

安歌進入侄女角色的速度很快,一聲叔叔伯伯叫得自然生動。

“紅梅,你這侄女像你,漂亮大方,以前怎麽沒見過?”郭正元笑道。

“郭總你就不要拿小輩開玩笑了,對了,剛剛我們說到哪裏了?”厲紅梅給郭正元添了一杯茶,“老孟最近不是去了夏威夷渡假嗎?英盛現在動靜這麽大,他也放心?”

“老孟現在還管什麽事,公司都是馬平彥在打理。”

馬平彥?

安歌蹙眉,馬平彥這個名字她還是有所耳聞的,這幾年他竄得很快,從默默無聞的發展部小主管爬到副總裁,再坐上總裁這個位置,他只用了6年。6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要想從一個無背景的小職員扶搖直上,這難度難于登天…

安歌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在今禾這麽多年,不還只是個準中層嗎?

安歌調查過馬平彥,但他的過去很是清白。

出生于小康家庭,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之後一直留在美國華爾街。唯一讓安歌懷疑的,只是他回國的日期同自己從英國回來的日期只差了1一個月。

“馬平彥?最近倒是經常在公衆場合聽到他的消息,不過,他一個沒有實權的,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吧。”厲紅梅道。

“誰跟你說他沒有實權?”

“那不然,老孟有兒有女,就算老孟提前退休,還能輪得到他?”

“女兒我的确不了解,但這個兒子,哈哈哈,喝茶喝茶…”兩個男人相視一笑,那詭異的笑容看得安歌心頭無端生氣一陣無明業火。

厲紅梅看了安歌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喝完茶,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同兩個男人攀談,談話的內容安歌并沒有太聽進去。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聞,她是不信的。世人都以為八卦的從來都是些吃瓜群衆,殊不知,這個圈子裏的人,才是八卦流出的源頭。他們聊這些,或惡意中傷,或蓄意招惹話題,總之各懷鬼胎。

“要說這個馬平彥還真是狠角色,江南水岸那塊黃金寶地,孟義夫藏了多少年,死活不肯放手,他居然有本事拿出來開發酒店…”

“江南水岸?”厲紅梅問,“就是環島路上那個度假村?”

“說什麽度假村,不就是占地面積大一些的農家樂麽?”同行的另外一個男人笑道,“我是真不明白老孟是怎麽想的,地理位置那麽好的一塊地,他拿來做什麽不好,非得搞什麽原生态度假村,我年前去過一次,裏頭什麽配套都沒有,連抽水馬桶都沒有。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那會是英盛旗下的度假村。唉,我聽說那個度假村是十幾年前,老孟前任老婆買下的。”

“那她老婆還算是給老孟辦了件好事。只可惜,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啊,哈哈。”

安歌握着白色茶杯的手指逐漸泛白,她偏頭,低聲道,“厲總,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怎麽不吃完飯…”

厲紅梅話還沒說完,安歌已經站起身,冷冷地扔下一句,“告辭。”

兩個男人愣了愣,厲紅梅淺笑,“年輕人,一刻都坐不住,我出去看看。”

厲紅梅走出包廂時,安歌已經走到了門口。

“我要是你,就不會莽莽撞撞地直接找人對峙。”厲紅梅淡淡地喊了一句。

安歌頓住腳步,等了一會兒才回頭,快步走到厲紅梅跟前,“你故意讓我聽到這出戲,到底是為什麽?”那一刻,她眼睛裏透出來的怒火讓厲紅梅微顫。

低眉順目的模樣看慣了,厲紅梅差點忘了,孟安歌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人。

“反正沒有害你的意思。”

厲紅梅擺明了話裏有話,想到自己突然被調去日本,想到今禾跟英盛的合作,安歌蹙眉,“你跟程慧文是不是達成了什麽協議。”

厲紅梅向前走了一步,湊到安歌跟前低聲道,“我只是覺得日本太遠,兩年時間太長,你一個女兒家,還不如留在家裏多陪陪你父親,你覺得呢?”

說完,厲紅梅退後,回了包廂。

從聽江閣裏出來,安歌整個人都有些發慌,江南水岸是老孟留給母親最後的承諾,她從來沒有想過,老孟居然連那塊地都打算拿出來賺錢…

安歌破天荒地給老孟打了電話,但電話無人接聽。

安歌開車回了家,開門的是保姆陳嫂,陳嫂告訴安歌,老孟帶着程慧文去了國外,具體去了哪裏她也不知道。安歌知道陳嫂肯定有程慧文的聯系方式,可她問不出什麽。程慧文在這個家裏的時間太長,在陳嫂眼裏,程慧文才是女主人,她,不是。她只是一個叛逆又不太受寵的女兒。

可安歌也不是什麽軟柿子。

安歌把家裏保姆司機叫到客廳,也不說話,只是坐着。

陳嫂耐不住,“安歌,你把我們都叫來,是要問什麽還是要吩咐什麽?”

安歌看了她一眼,眼神淩厲,“也沒什麽,只是想告訴你們一聲,我今天就會搬回來。”

陳嫂臉色一變,“今天?今天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好。”

“怎麽,這是我家,我搬回家住,還需要挑個日子跟你報備嗎?”安歌起身,上樓,樓梯轉彎的牆面上挂着一幅油畫,是程慧文的,“這幅畫有點髒了,扔了吧。”

“安歌,這我不能做主。”

安歌回頭看了陳嫂一眼,擡手,扶住油畫的一側,輕笑片刻,之後猛地向上一推,油畫摔到地上,瞬間,畫框分離,“現在能做主了嗎?”

半小時後,安歌看見陳嫂出門。

大約一小時,陳嫂拎了一大袋水果蔬菜回家,安歌拉上了窗簾。

六點,晚餐。

陳嫂做了一大桌子菜,顯然,她還不敢在吃食上苛待安歌。

飯吃到一半,安歌問,“陳嫂,你來我們家多少年了?”

“12年了。”陳嫂如實回答。

“12年,孟安童2歲你就開始照顧他了?”安歌扯了一張紙擦了擦嘴,“坐下一起吃飯吧。”

“安歌,孟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規矩都是人定的,你為我們家服務了這麽多年,坐下吃頓飯有什麽不可以的嗎?”安歌擡眼看她,淺笑道,“還是說,你覺得我說的話,算不得話?”

陳嫂看了安歌一眼,坐了下來。

安歌靠到椅背上,“程慧文那個人挑剔,能在她身邊幹這麽多年,想必她一定很信任你吧。”

陳嫂不敢說話。

“我爸出門這麽久,家裏總會有不知情登門拜訪的,陳嫂,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平常是怎麽跟我爸聯系的?”安歌問。

陳嫂拿着筷子的手陡然一頓。

“安歌,我…我真的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安歌點了點桌面,“我剛剛上樓,發現我放在櫃子裏的手镯不見了,那只手镯可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按理說,這段時間家裏都沒人來,手镯會是誰偷了呢。”

陳嫂吓得趕緊放下筷子,從座位上站起,“安歌,你不要冤枉我,你的房間從來不許別人進去,我從來沒進去過。”

“張叔,麻煩你幫我報警。”

“安歌,你報不報警都是一樣的。”

“一樣嗎?”安歌笑,“你剛剛不是出去買菜了嗎?你怎麽知道那手镯沒有放到你床上?或者抽屜裏?”

陳嫂瞬間變了臉色,“你這是誣陷!”

“随你怎麽想。張叔…”

“你等等。”張嫂慢悠悠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神情為難,“安歌,你爸爸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要不然也不會去那麽遠的地方靜養,你…你別氣他。”

安歌接過手機,勾唇,“勞你費心了。”

安歌打開手機,通訊錄裏最近一通電話沒有備注。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果不其然,是程慧文接了電話。

“陳嫂,有什麽事?安歌又怎麽了?”安歌聽到她的聲音,略笑了笑,程慧文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不過,她人倒也淡定,“是你,有什麽事?”

安歌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鞋跟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

“先別急着走遠。”安歌說,“五分鐘內,如果我聽不到我爸的聲音,我會直接報警,報失蹤,你們三個這麽久沒有在公衆露面,立案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不過…你應該不想看到明天新聞報紙上全是自己跟你那寶貝兒子的照片吧。”

程慧文頓了頓,笑道,“老孟,安歌電話。”

安歌聽到了一陣微弱地咳嗽聲,卻并沒有在意,她等了一會兒,才聽到老孟的聲音,“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

“你電話關機了難道不知道?”安歌問。

“胡說八道,你弟弟剛剛還給我打了電話。”

安歌懶得跟他争辯,“你為什麽要開發江南水岸,你明明答應過我,就算英盛破産,也絕對不會動那裏。”

孟義夫頓了頓。

“你要給程慧文建城堡建王國我都不管,也管不着,可江南水岸是我媽一手經營起來的,那是她的心血。你已經背叛了她,背叛了你們之間誓言,現在,難道還想把她留在這個世界最後一樣念想都摧毀嗎?”

好久,孟義夫才無力地說了一句,“安歌,有些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不是我以為的哪樣?難不成,你對程慧文那麽好,全是因為你把她當成了我媽在疼愛?”安歌冷笑了一聲,“我拜托你,省省吧。”

又是一陣沉默。

“安歌,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孟義夫問。

安歌抿了抿唇,“我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由江南水岸被毀。”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

手機還給陳嫂,陳嫂不住嘴地埋怨安歌說話太不客氣。

安歌起身,眼淚雙流。

安歌走出大門,大院裏已經亮起了路燈,張叔問她去哪兒,安歌搖頭。

上了車,安歌擦掉眼淚,給陸離發了一個簡訊。

——在幹嗎?

——剛做完手術,你呢,吃飯了嗎?

——嗯。晚上有安排嗎?

陸離看到短信,長長地籲了口氣,有了女朋友之後,本來不夠用的時間變得愈發緊張,還好,安歌是個懂事又聽話的姑娘。

——晚上有個講座。

——晚上還有講座?

——留美教授,有些私交。

——一個人聽講座多無聊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聽?

陸離很意外。

安歌是那種對所有醫學典籍都過敏的人,甚至連他的學術論文都不例外,這次,居然能陪他聽醫學講座,可真是稀奇。她就不怕自己聽到一半睡着嗎?

——不願意?

——我去門口接你。

看到陸離的回信,安歌伏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看吧,這世上總還是會有關心她的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