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層圈子裏的人, 接客待物, 體面為先,就算排擠外人, 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

她們仍然沖着歲歲笑, 歲歲看慣了這種虛僞的假笑, 不覺得有什麽,點頭回笑。

灰姑娘與公主之間,差了一個做國王的爹地。王子并不總能派上用場。好在她做過公主, 心中有數。

她不比她們差,她們受過的教育她也有,甚至比她們更好。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不必憂心。

許姣星始終牽緊歲歲的手, “你好好待在我身邊,哪都不要去。”

歲歲感激她的體貼,但并未應下她的話,細聲說:“姣星, 你放松些。”

許姣星放松不下來,她看一眼不遠處被衆人圍着的顧柔,壓低聲音說:“歲歲, 我覺得今天的聚會,恐怕沒那麽簡單, 或許我們可以提前離場。”

“她想向我示威, 我曉得的。”歲歲接過侍者盤裏的一小杯白蘭地, 低頭抿了抿:“我一入場, 她就将她們招過去,她故意這樣做,好讓大家知道我不受歡迎。”

原來她知道。許姣星怏怏地看向男客區的人,他們大多穿着馬術服,挺拔精神,其中以資臨最為耀眼。“她敢這樣做,還不是因為你和資臨分開入場,他在男賓區,照顧不到你。”

“我不需要他照顧。”歲歲咬一口醉蘋果片,吃得津津有味。

號角吹起,即将開始萬衆矚目的入場表演。

這種馬術聚會,入場表演一般都是由聚會主人領跑。難度不大,過去都是騎馬随便跑幾圈,現在标準提升,要求花式騎術,如果不會,會提前委托給家族中其他人。

今天開場的人,自然是顧柔。但她似乎另有打算。

許姣星警惕地看着顧柔,老鷹護小雞一樣,将歲歲護在身後。

顧柔伸出手:“剛剛忙,沒來得及招待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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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擺出主人的氣勢,眼裏透着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歲歲不喜歡被挑釁,更不喜歡被人當做傻瓜。她撥開許姣星,與顧柔握手,“顧小姐,又見面了。”

顧柔含笑看她:“我還以為今天你不會來。”

歲歲指了指不遠處的資臨:“我是他的女伴,不可能不來。”

顧柔淡淡一笑,俯身湊近,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聲道:“要做資臨的女伴,想必朝小姐一定很辛苦,畢竟,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想要配得上他,估計你得重新投胎。”

歲歲內心毫無波瀾。

她配任何人都綽綽有餘。一個有底氣的女孩子,從不因為出身自卑。

顧柔的目光落在歲歲臉上。

她在觀察她,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神情。

少女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她并未因為她的話而黯然神傷。

其他女客舉杯走過來,顧柔恢複正常音量,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大家笑着催顧柔,讓她牽馬做準備。

顧柔卻忽然開口說:“我有點不舒服,估計得找別人代替我了。家裏姊妹不在,我不知道該找誰。”

在衆人面前領跑,是個出風頭的好機會,年輕女孩子都喜歡。

很快有人毛遂自薦,“我替你吧。”

“我也可以替你。”

顧柔看向人群中的歲歲,雙眸含笑,直接點了歲歲的名:“朝小姐,你是資臨的女伴,理應由你來領跑。他那麽優秀的人,肯定也有一個優秀的女伴。交給你,我很放心。”

大家齊齊看過去。

有人小聲質疑:“她會騎馬嗎?”

顧柔假做驚訝,體貼入微:“抱歉,朝小姐,我忘記提前問你,如果你不會騎馬,我可以交給別人。”

馬術和擊劍,是她們這個圈子裏再平常不過的興趣。每個人都養過幾匹馬,許姣星也有一匹。

少女放下手裏的酒杯和甜點,淡然自若:“顧小姐,騎馬場處處都是,我怎麽可能不會騎馬呢?”

歲歲看過去,正好對上顧柔目光。

兩人相對一笑。

虛僞做作。

顧柔繼續說:“有一整隊的醫生在旁邊候着,朝小姐就算摔下來,也不會怎樣。”

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歲歲覺得好笑。既然想看她出醜,就應該貫徹到底,開了口又想把話收回去,是怕她摔出人命?

這樣看來,顧柔還是心太軟。不對,也不是心軟,大概是擔心資臨事後算賬。

心中有顧忌的人,做起事來就是不夠幹淨利落。

歲歲摘下小禮帽,“牽馬過來。”

顧柔:“我的馬借給朝小姐騎。”

歲歲看一眼就撇開視線,“不了,我騎資先生的馬。”

顧柔皺眉。

開場之前。

許姣星急得跳腳,“歲歲,我從來沒看過你騎馬,你別逞強。”

歲歲嘟嘴:“我會騎馬啊,姣星你眼睛怎麽紅了。”

許姣星喘氣:“就算你會騎,這裏的場子你又沒跑過,根本不熟悉,而且你還指明要騎資臨的馬,你乖乖地騎顧柔的馬不好嗎,資臨的馬太烈,我哥都被摔過。”

歲歲拍了拍許姣星的手:“我試試,摔不死。”

她的馬術,南城無人能敵。連夏生第一次誇她,就是在看她騎馬的時候。

號角再次響起。

戴着精致禮帽的女客與身穿休閑服的紳士們起身望向馬場中央。

少女牽着一匹稀有的莎諾威馬,她甚至沒有更換馬術服,而是穿着今日入場的白色長裙禮服。

號角響起第三聲時,少女縱身上馬,以極快的速度騎馬奔出去。

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住。

速度與力道被她表現得淋漓盡致,她甚至在跑過第二圈之後,開始做花式騎術。

在場無論男女,由衷地發出一聲“哇”。

她自信冷靜,騎術出衆,優雅得像個真正的公主。在場這些女孩子中,沒有誰的騎術比她更好。

這是他們看過最棒的開場領跑,沒有之一。

顧柔臉色不太好。

她本來只是想借這次聚會,打壓歲歲,好讓這位平凡的女孩看清楚她自己的身份地位。攀上資臨,并不能代表什麽,她們的圈子,不是一個普通女孩随随便便就能進來的。

結果現在——

她看清楚周圍人對歲歲投去的目光。

是贊賞與驚豔。

她白白為她送上了在衆人勉強表現的機會。

她甚至聽見周圍有人讨論,“這位朝小姐,真的不是誰家養在外面的女兒嗎?平凡家庭養不出來,她像個貴族。”

顧柔有些喘不過氣。

這種情況,她要做的,就是一笑帶過,朝歲歲不值得她沖動。

可是——

顧柔緊緊盯緊人群中的男人,他那雙冷漠如霜的眸子裏,出現她從未看過的柔情。

他在看朝歲歲。他用他的溫柔緊随朝歲歲,從始至終,從未移開。

顧柔心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她猛地站起來。

不行。

她不能讓朝歲歲出盡風頭。

她必須補救。

場上出現第二匹馬,衆人驚訝。

瞧這陣仗,是要立刻開啓競賽環節?

歲歲并不慌張,她緩下來,問:“顧小姐,你要和我比賽?”

顧柔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态,她騎上馬,進了場,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

少女的笑聲從風中傳來,清亮愉悅,不等她開口,少女已經自作主張接下戰書,指着前方道路的紅線,“就從那裏開始。”

顧柔一愣。

少女已經奔出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顧柔望過去,窺見歲歲臉上蠢蠢欲動的神情。

濃濃的頑劣。

似乎一直等着誰和她玩游戲,沒有半點平時的乖巧樣。

仿佛女王加冕,勝券在握。

這場比賽,并未持續太久。

顧柔第二次感受到挫敗的滋味。第一次是在資臨身上,第二次,是在歲歲身上。

歲歲贏下比賽的瞬間,喝彩聲不斷。

不是不顧忌顧家的面子,而是因為這位朝小姐贏得實在太漂亮。

誰能想到,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子,竟然能将馬術玩得如此出色。如果說上一次參加慶功宴讨好歲歲,是因為資臨的緣故,那麽這一次,大家的殷勤目光完全是因為歲歲自己。

誰不愛年輕有魅力的女孩。

她耀眼奪目,任何人看她一眼,就會生出想要靠近她的想法。

比賽結束的時候,顧柔狼狽不堪,出于本能,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端莊得體。

馬緩下來,顧柔從馬上跳下,她的女伴們來接她。她落定,站在地上穩了穩,餘光瞥見少女尚未離開馬背。

顧柔剛要開口嘲諷幾句,盼望歲歲哪裏受傷,需要人扶,好在衆人面前戳破她逞強的真相,挽回幾分顏面。

“朝小姐……”

話剛出口,聽見少女揚聲喊道:“資先生,你快過來!”

顧柔僵住。

身後響起腳步聲。

男人的鞋映入眼簾,顧柔小心翼翼擡眸看。原來他早已經在旁等候。

資臨看都沒看顧柔一眼,徑直朝前,腳步堅定,向着歲歲而去。

少女坐在馬上,小口喘着氣,朝他伸出手,發號施令:“這裏不好玩,我們到樹林裏跑一圈。”

資臨嘴角噙笑,“你還跑得動嗎?”

“是馬跑,又不是我跑。”

資臨點頭,将手上的水瓶遞出去,“行,你先喝點水,我陪你到樹林裏跑一圈。”

少女伸手就要接。

動作懸在半空,忽然想起什麽,收了回去。

她微微俯下身,一張瓷白小臉遞過去,兩瓣鮮紅嘟嘟唇張開:“啊——”

是要他喂。

旁邊圍觀的人假裝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看風景聊天,耳朵和眼睛卻時刻往前撇。

資臨輕笑一聲,将水瓶拿給許姣星,而後縱身上馬。

剛好将歲歲抱滿懷。

歲歲不高興,舔了舔嘴角表示自己的幹渴和不滿。

資臨看向許姣星,許姣星立馬配合地遞上水瓶。

他打開水瓶,喂到歲歲嘴邊,語氣稀松平常,仿佛已經做過千萬遍:“來,喝水吧,公主殿下。”

少女比平時更難伺候。她有意為難他:“剛才我要喝,你又不給,不喝了。”

真的作。

在場女同胞內心感慨,出奇一致。

可是,作的好令人羨慕。

這可是資臨啊。

她怎麽敢對資臨這麽作哦?

然而令她們更意想不到的是,資臨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更加溫柔地哄:“我的錯,下次不會了,你再不喝水,會渴得更難受,乖。”

女士們驚呆。

這還是資臨嗎?

少女咕嚕咕嚕喝水。

嘴角邊沾了水漬,男人的指腹覆上去,一點點揩掉,她察覺到他的動作,沒有阻止,睨眼看向人群中的顧柔。

顧柔眼都要瞪紅。

一個處變不驚的女人,發起瘋來會是什麽樣?

歲歲覺得自己真的壞。

她緩緩問,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身邊紮堆的女士們聽見:“資先生,作為你的女伴,我今天的表現夠格嗎?”

他當然沒有二話:“完美。”

她問:“那你呢,你這個追求者夠格了嗎?”

衆人愣住。

連許姣星都為歲歲的任性捏一把汗。

她不該當衆問這種話,資臨不會喜歡聽這種話,事實上,沒有男人喜歡聽這種話。

歲歲雙眼笑成月牙,歪着腦袋瞧過去。她當然知道她問的話有多過分,可是她不在意。

她就是要問。當着顧柔的面,當着所有人的面問他。

少女星星一般閃閃發亮的眼裏藏了什麽,資臨心知肚明。

小兔子生氣了。

她生氣的小模樣,足以殺死他一百次。他一直等着她發作,等着她讓他心髒停跳,興奮至死。

還好她不準備繼續掩藏。

她看他,眼神裏只有一種意思。如果此刻他吐不出好聽的話,她會立刻從馬上跳下去。

他怎麽舍得讓她跳下去。

數秒。

男人低眉垂眸,虔誠恭敬,撈起少女的手,嘴唇輕輕蹭上去,吻那只雪白手背:“朝小姐,我願永遠追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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