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未曾被光線覆蓋的陰影處, 資臨一腳邁入, 半張臉隐在黑暗中。冷漠的唇,銳利的眼,咄咄逼人,每個字都嘶嘶透着寒氣:“資志文, 見好就收,再有下次,她流淚,你流血。”

資志文笑得癫狂:“像你這種六親不認的冷血怪物原來也會心疼人, 真有意思。資臨, 你又拿我怎麽樣, 反正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确實動不了你, 但只要能間接傷害你, 我心裏照樣舒坦。”

“我已經對你手下留情。”

“哈哈哈, 手下留情?我被自己的親兒子對付, 失去了一切,你告訴我這叫手下留情?”

資臨語氣平淡, 神情疏離:“資志文, 你在英國養的那個情婦, 她最近有生下一個孩子,他叫什麽名字,查爾斯還是威廉?”

資志文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聲音顫抖起來, 像是見鬼一樣, 恐懼慌張:“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

資臨輕描淡寫:“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資臨, 你……”

電話挂斷。

資臨直接關機。

再多聽一聲,就要嘔吐出來。

血緣關系是原罪。殺人犯法,這四個字,牢牢牽制着他無數次湧起的黑暗欲望。

他靠在牆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還好,他身上沒有一點資志文的影子。如果有,他會立刻拿刀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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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

資臨整理好自己,徹底從黑暗中邁出去。

他朝着開燈的屋子前進。

那裏有光明。

有她。

歲歲窩在被子裏。

房間燈全都亮起。

是她故意打開的。

她睡不着,反複想他為什麽忽然離開。她将所有的細節翻出來,一遍遍琢磨,琢磨她到底哪裏出了纰漏,所以才讓他逃走。

她覺得氣餒,剛開始還有尴尬羞愧,但到後面,就只剩下憤慨了。

一個女人為男人脫衣解帶時遭到拒絕,前一秒甜蜜纏綿,後一秒避之不及,換做是誰,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等了不知道多久,門口有了動靜。

歲歲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側耳傾聽。

他回來了。

被子裏有什麽鑽了進來。

是男人略顯冰涼的身體。他應該是在夜風中站了許久,她嗅見風信子的氣味,他剛才肯定又回他自己的卧室了。他的浴室窗戶外,正對着花圃。他們在花圃裏種下一大片風信子,起風的時候,香氣會飄向堡壘最高處。

她側躺着,背對着他,假裝睡着,眼睛卻睜大。

他不該回來。

他回來做什麽。繼續推開她,告訴她,不要碰他嗎?

歲歲抿抿嘴,想要揉眼睛,但是不敢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大驚小怪,他性情古怪,她早就知情,有什麽好委屈的。

“歲歲。”

他喚了她的名字。歲歲甕聲甕氣:“你喊誰,歲歲不在這。”

男人從身後抱住她,腦袋擱過來,搭在她肩窩處,配合地順從她幼稚的氣話:“她不在這,那去哪了,你把我的歲歲藏哪了?”

“誰是你的歲歲。”歲歲眼眶發紅,她又想起剛才的奇恥大辱。

資臨笑出聲,伸手将她身體撥過來,她不肯,死死堅守陣地。他沒轍,只好下床,繞到另一邊,少女瞪着圓鼓鼓的眼睛,作勢就要翻到另一邊去。

資臨沒來急着上床,他站在床邊,彎腰問她:“你生氣,是因為愛我嗎?”

歲歲一愣。

他使出了殺手锏。

她不愛他,所以沒有資格生氣。她要是再生氣,那就是承認愛他。

他趁勢吻了吻她:“下次,我一定不推開你,好不好?”

歲歲委屈地在他嘴間嘟嚷:“沒有下次了。”

她不是每天都有興趣勾引他的。

他錯過了,她就不給了。意亂情迷僅限于特定場合。

這一天經歷太多事,她不想再給自己添堵。

歲歲一向心胸廣闊,想不通的事,她決不會為難自己。人活着時間就這麽點,何苦給自己找罪受。

片刻。

歲歲掀開捂熱的被窩,細聲問:“你要進來嗎?”

資臨松口氣,毫不猶豫鑽進去。

面對面,擁抱着。

他沒有像平時那樣緊緊貼着她,大概是怕将身體上的寒氣傳給她。歲歲悶了悶,主動靠過去。

趴在胸口,雙手環住,蹭了蹭,像小奶貓撒嬌,“喂——”

“嗯?”

“沒什麽。”

資臨捏捏她的臉蛋:“我替你請了假,劇組那邊暫時停拍一周。”

歲歲張嘴就要表示抗議,話還沒出口,一個吻落下來,落在眉眼間。他說:“好好休息一下,你還有派對要主持,只是歇一周而已,耽誤不了事。”

他說派對,她不由地嘆口氣,她将壓在心裏的另一件事告訴他:“文章上有提許諾的名字,他肯定扛不住,家裏人一問,許姣星知道後,不會想要我這種朋友。”

“胡說。”

歲歲無奈搖搖頭,“資先生,你不懂。”

“我懂,你覺得自己并不光明磊落。”資臨撈住她,撫摸她:“這樣的事情發生後,就算已經解決,肯定也會引來很多無端的猜測,你堅信不會有人參加你的派對,畢竟,你邀請的那些人,她們最看重名聲。”

歲歲任由自己躺在男人的懷抱中,她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擁抱。

她聽他的心跳,感受他的體溫,閉上眼,像是幼崽冬眠。

“我要睡覺了。”

臉頰一燙。是他在親她,“晚安,好夢。”

天氣冷,那天哭一場,耗盡元氣。劇組請了假,安心待在堡壘。

手機依舊沒有開機。托人給宋明頌帶去消息,說她一切安好。至于其他人,她就顧不上了。

待在房間裏,沒有出去過。

吃食自有傭人送到房間裏,一宅好幾天。她不出去,自有人上門來。品牌商送上購物目錄,設計師從法國飛過來親自介紹新品理念。

頹廢日子過了幾天,歲歲滿血複活。當玩樂成為生活全部時,玩樂也就變得索然無味,她需要工作。

從繁忙生活中擠出來的玩樂,才有意思。

去劇組前一天,資臨難得沒有出門。

他平均一天工作六小時,富人不易當,六個小時的高度工作抵得過尋常人一個月的工作效率。

世上沒有一勞永逸的事,就算是将財富全都交給別人打理,也需要自己親自确認各項事宜。

歲歲照常在房間裏享受自己最後一天的喪志生活。今天本該是她原定舉行派對的日子。

造謠的事,網上已經風平浪靜,但是北城圈子裏的人并不會那麽快忘記。

她不想自取其辱。作為一個剛剛被抹黑過的人,她應該低調。雖然這份低調,不是她想要的。

天快黑的時候,資臨敲開房門,歲歲驚訝,看一眼腕表,“才五點,你要睡覺了?”

他穿着灰藍色西裝,不是平時的打扮,是晚宴的标準着裝。走廊上似乎有人影團簇。

資臨朝她走來:“我們等會要去參加晚宴,我找了人替你準備。”

她這時瞧清楚,走廊站着的人,全是造型團隊裏的人。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歲歲點點頭:“行,你讓他們進來吧。”

換好晚宴裙,做完造型,歲歲煥然一新。

她想到自己悉心準備的派對,原本她應該穿得漂漂亮亮主持自己在北城的第一個派對。

資臨來挽她,歲歲盯着自己的鞋發呆,“這雙不好看,我想換一雙。”

房間裏就剩他們兩個。

他親自為她換鞋,蹲下身,“我知道你在想派對的事。”

歲歲撅嘴:“我沒想。”

他為她穿好鞋,伸手扶她,她不動,他問:“要我抱你嗎?”

“我不讓你抱,你也會抱。”

“未必。”

話音落,她已被他攔腰抱起。

歲歲環住資臨的脖子,“你的眼神裏,寫着‘我想抱你’這四個字。我從來都不會看錯。”

他微斂雙眸,英氣的面龐覆上一層輕柔笑意,問:“那現在呢?你看出什麽了?”

歲歲假裝鑽研,歪着腦袋左看看右看看,胡亂猜測:“你在謀劃什麽大事。”

他抱着她往走廊樓梯去,“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可能你會覺得我出爾反爾。”

“你說。”

他慢條斯理地說:“在別人眼裏,我是你的追求者,這相當于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除非是我特意囑托,不然他們不會因為我的緣故有所顧忌,要想防患于未然,只有一種方法。”

歲歲隐隐猜到,她等着他往下說。

“你願意和我公開嗎?”

歲歲低下腦袋。

對于她,他已經足夠耐心。他在衆人面前扮好一個癡情的追求者,所有的一切都鋪墊好,接下來的事自然也是順理成章。

他本可以不那麽縱着她。

她不說話,他湊近吻她,沒有吻雙唇,她的唇上塗了口紅,只能轉而親親耳朵,聲音富有磁性,極具誘惑:“我只是想更好地保護你。”

歲歲臉一紅,往他懷裏靠,水汪汪的眼眸似清泉澈透:“你想怎麽做都行。”

他唇角微揚:“真的嗎?”

她緊接着一句:“這是你的權利。”

資臨微愣,繼而抱着她繼續往前:“你真是刀槍不入。”

歲歲沉默。

她擡眸去看。

男人菱角分明的嘴抿成薄薄一條線。他已經不再冷酷無情,他對她是萬般柔情,她玩過最好的博弈游戲,在他身上。

“資先生。”

資臨低頭睨一眼:“嗯?”

歲歲迅速湊上去,在男人完美無瑕的側臉上印下一個鮮紅口紅印。

她的聲音裏透着狡黠笑意:“不許擦,我得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他帶她出門,肯定是想選擇在晚宴上公開。不知道是誰家辦的晚宴,得到這樣的喜事做噱頭。

資臨喉頭一聳。

他呼吸滾燙,對懷裏的人說:“歲歲,你往下面看一眼。”

此時他們正好站在二樓的扶梯前。

歲歲轉頭一看。

燈光絢爛,杯觥交錯。

晚宴不在別處,剛好在堡壘。

所有人擡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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