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雲峰的聲音聽着特別扭,磨不開的羞赧,段煉幾乎能從監聽中聽到他的呼吸聲,像一陣熱風,要把那張心事的面紗揭開,或者,将一場多年的秘密燒出個洞。
“容心……你坐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想對容心說什麽?
會像個懦夫一樣告狀嗎?把自己對容心見不得人的心思告訴他?還是豁出去當一回男人,将他和自己對容心同樣的動心抖出來。
“容心……其實,我……”
這種躁動的口吻段煉聽過,十七八的校園,一張桌上的男孩女孩,懵懵懂懂的感情,某天終于開了竅,破土的芽一樣,等不及要長成參天大樹。
段煉的拳頭抵在桌子上,五指關節發白。
臨門一腳,秦雲峰卻突然剎車:“你脖子上怎麽了?!”
椅子動了,容心邊挪邊躲他:“沒,沒什麽。”
“我看看!”應該是動上手了,秦雲峰的速度,那力量,容心的抵抗在他手上就是個玩,“這是什麽?”
他托着容心的下颌,拇指稍稍用勁,白色的皮膚上紫紅的痕跡,格外刺眼,傻子都知道那是什麽,氣壓一下低下來。
“誰幹的?”秦雲峰冷冷地問。
段煉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沒有回答。
沉默,燃燒着秦雲峰的耐心:“容心,說話!”他嚴厲的語氣,簡直是在審訊負隅頑抗的犯人。
容心的不配合,他的抗拒,讓秦雲峰有了一個不安的猜測,他介懷的那個人,帶着他能想象的鄙夷和嘲諷,鑽出來:
「你想得沒錯,我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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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去跟他說,沒準省了我向他表白的功夫。」
「哪種人?……我們這種?會對男人産生興趣的人?」
混蛋!那混小子終于憋不住,對容心下手了。
秦雲峰後悔不已:“容心,告訴我是誰?”
看得出,容心很掙紮,也很排斥。
“是你認識的人嗎?”
他的嘴唇動了,兩手揪皺褲子,容心對認識兩個字的反應不是在掩飾,就是真的一無所知。
秦雲峰深吸口氣,試探:“是……段煉?”
容心愣了一下,瞳孔不可思議地擴大:“關段煉什麽事兒?!”
容心激動的否認,難道真的不是他?
秦雲峰趕緊放軟話:“不是……”他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的妒忌,“我是擔心他對你……”
“對我什麽樣?”委屈着不知為誰的委屈,容心要強地擡起頭,“你想說什麽?”
容心臉上的表情讓秦雲峰感到焦慮,好像有什麽地方弄錯了,又一時轉不過彎:“容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你……”
“怕我被人欺負了?”容心接他的話,指着自己的脖子,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你覺得這些是他弄的?這就是他接近我的目的?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和我走得這麽近,因為76%的性侵犯案中,作案者都是被害人身邊的熟人?!”
腦袋裏忽的一片空白。
容心在說什麽?什麽性侵,什麽被害?秦雲峰驚訝地望着他,仿佛對面的人是令人變成石頭的美杜莎。
不願被他這麽注視,容心別過頭,自暴自棄地承認:“不是他……”
像把心尖上最嫩的肉都揉了一遍,秦雲峰抱着容心:“對不起……對不起……”疼痛來得那麽真實,密集,叫人喘不過氣。
“什麽時候的事?”秦雲峰和每個後知後覺愛人被人侮辱的男人一樣,想關心,又不敢大聲,“多久了?”
容心的兩片肩膀向後縮,明顯的肢體抗拒。
“你回來……”秦雲峰下意識地抱緊他,“洗過澡了嗎?”
許多性侵的受害者,事後都會覺得自己髒,亟不可待地洗去身上的痕跡,破壞掉最寶貴的證據。
秦雲峰這是想讓他報警,容心一下子吓懵了,取證、檢查、無數次的回憶事發,他哆嗦着,拼命搖頭。
秦雲峰把手臂又摟緊一點:“別怕,別怕。”他撫着他的背,嘴上說着假話,“沒事的……”但他們都知道不會沒事的。
“容心……”他摟着容心,輕輕在他耳邊,“我們上醫院吧……”
容心想告訴他:“雲峰,我沒事,他沒有……”
可秦雲峰根本不給他機會:“噓……噓……沒事……就是去醫院做個檢查……”
突如其來的推搡,秦雲峰拉着容心起來:“我陪你,我們現在就去。”
椅子被猛一把掀倒:“我不去!我真的沒事!”
秦雲峰完全聽不進去,他在回避,不想從容心口中聽到哪怕一丁點那件事的細枝末節,他以為容心和他一樣,所以才跟他犟:“聽話,必須去!”
淩亂的腳步,拖拖拉拉的中斷在開門聲中。
“雲峰!!!”容心用一種近乎哀嚎的求饒,“我求求你,走吧!”
火鉗燙了手,沾了鹽水的鞭子在臉上狠狠抽打都沒這麽疼,秦雲峰松開手,往門外退了兩步:“容……心……”
門內的人,抖得像一片即将要碎裂的玻璃:“走吧,走……”
秦雲峰伸手,卻不敢碰觸他,隔着一扇門,一步之遙的距離,他清醒地意識到,他跨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