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段煉摘下耳機捏手心裏,他不想再聽了,秦雲峰的敲門聲,容心的……哭泣。
接下來的幾天,段煉有意避開容心,他不再一個人去食堂打飯,跑圖書館的時間也花在跟人打籃球上,他以為汗水、奔跑、撞擊、疲憊,熱鬧的人群可以讓他遺忘,可取而代之的是每晚夢裏,他開始不斷地見到容心,容心的驚恐,他的呻吟,受到刺激猛地夾緊他腦袋的兩條大腿,草地上扭動的身體……以及,被他的淚水沁濕的馬甲,段煉一身冷汗的驚醒。
兩手牢牢攥成一對拳,他忍不下去了,想見容心,想得快發瘋。
段煉在床上賴了半天,課也沒去上,室友喊他一起午飯,被他用不餓兩個字搪塞過去,臨食堂休息的點兒,才一個人磨磨唧唧插着口袋晃進來。
小窗的大師傅老遠看見他:“來啦,還是老樣子?”他熱情地給段煉打菜,堆得滿滿的兩道素菜,都是容心喜歡的口味,“好久沒見你和容老師一起來吃飯啦。”
提容心,段煉的眼皮跳了跳:“啊,他來過了?”
“沒有。”大師傅拖長着調兒,用那種原來你不知道啊的眼神,瞅了段煉一眼,“好幾天沒看到他了,我還以為你們上二食堂新開的小竈吃飯去了。”
段煉渾渾噩噩端着盤子走了,快午休的食堂,兩個阿姨在收拾,剩下零星幾桌沒吃完的,有一桌人段煉認得,在容心代教的課上見過。
他走過去,撿了個離他們不遠的位置坐下。
“聽說杜老師病愈回校了。”
“周一就回來了,今天是容心學長最後一次代課。”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惋惜了一陣:“你們有沒有覺得容學長今天怪怪的?”
有人啧了聲:“他剛才在黑板上寫的那個單詞……什麽意思啊?什麽Fella……?”後面的單詞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容心着急忙慌地擦掉。
“查查不就知道了“記性好的說,“F、E、L、L、A……”段煉也摸出手機,跟着他一起輸入。
“我操!” 那人大叫一聲。
“怎麽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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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被扔到桌上:“你自己看吧。”
“靠!”
翻譯器裏簡單的一行定義:Fellatio,口交,吮吸陰莖。
令人窒息的安靜:“你們說……”被一聲尴尬的嗓音打破,“容心拒絕了咱們班的李宓……是不是因為他是……”他挺賤的,用舌頭頂起一側的腮幫,“那個……”
哐當一聲,食堂裏盛湯的不鏽鋼碗在地上晃悠,蔥花和蛋皮,尿了似的撒了說話的人一褲裆:“我靠!你幹什麽!”
段煉單手舉着盤,高高站着:“不好意思,失手了。”眼裏一點沒悔意思,“本來想給你漱漱你那張髒嘴。”
“我操你媽的!”那人的屁股還沒從椅子上跳起來,段煉就扔了盤,拉開膀子,一拳頭揮上去。
“老板娘,一份雞湯面打包。”
“好咧,雞湯面打包!”櫃臺裏的人轉過身,笑容一愣,“小夥子,你這兒……”老板娘指指自己的嘴角,從櫃子下面撈出盒面巾紙,“跟人打架啦?”
“謝謝。”段煉不大在意的拿手抹掉。
面條裝好了,老板娘從冷櫃裏取出罐冰可樂,一起遞給他:“給,送你的,敷敷吧,一會兒該腫了。”
段煉手裏提着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朝東區的研究生寝室走,沒戴耳機,他也不确定容心在不在,只是想去碰碰運氣。
他有幾天不敢沒有再碰那個監聽的連接,或許是有一點孬種的想法,他害怕聽見容心低低的哭泣。
下午兩三點的陽光穿過校園步道上濃綠的樹蔭,鬧喳喳的雀一樣投在他的臉上,段煉擡手蓋住一雙酸澀的眼睛,潮濕,在手指間漫溢。
容心流淚的時候,也是這麽疼痛的嗎?
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容心的眼淚,他的反常,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帶來的。
察覺容心不對勁的還有他的導師,杜玉林一回校,就發現自己這個做事一向腳踏實地的學生,近來幹什麽都有點失魂落魄:“容心,你在聽嗎?”
容心如夢初醒,挺不好意思地立那兒:“老師,我在聽。”
杜玉林沒拆穿他,摘下眼鏡放桌上:“你的留校推薦我已經寫好了,有時間你把申請書交一下吧。”
容心抿嘴,想了很久:“老師,這件事……我還想再考慮考慮。”
杜玉林眯起眼,這個表情讓他端正的國字型臉,看上去有一點點過于嚴厲:“容心,我希望你留校,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教過最好的學生,還因為你适合。”
容心站着不吭聲。
杜玉林惜才,他知道容心一心想加入公檢法當法醫,但于公于私,他都覺得像容心這樣難得的人才,不走科研的路實在太可惜了:“我都聽說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的課代得很不錯,學生們反應很好。”
可容心似乎打算沉默到底。
他以嚴父般的目光盯着愛徒,半晌,他嘆氣,退了一步:“盡快吧,學校裏馬上就要開會讨論留校的名單,時不我待,相信你可以做出正确的選擇。”
容心回到寝室,忘了平時不換衣服堅決不沾床的潔癖,坐到床邊兒,猶豫了大半天,摸鑰匙,打開書桌最下層帶鎖的抽屜,入眼就是那封他沒交上去的留校申請,下邊兒壓着個藍色的小盒,看着像板藥,再往下,黑色的絨布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裏邊兒是什麽。
容心對着裏面的東西望了很久,最終關上抽屜,痛苦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