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纏發
這是祝鶴行與宋承彥的關系, 但沈鵲白覺着,按照祝鶴行的脾性,他不會叫二皇子表哥。可沈鵲白不一樣,一個人, 你叫他什麽和把他當做什麽, 本就是兩碼事。
“二表哥。”沈鵲白大方地改了稱呼。
宋承彥溫和地說:“鵲白入宣都不久, 我們還是頭一回面對面, 本該坐下來好好聊聊,但我今日是進宮來向母後請安的,實在不好耽擱。下回,待我們尋個空閑再好好聚一聚。”
沈鵲白說了兩句場面話,道:“我閑得很, 待二表哥得空,來王府喚我一聲便是。”
宋承彥笑着應了, 幾人互相道別後便相錯而行。待走過一段路, 沈鵲白随口道:“殿下, 二皇子是怎麽樣的人?”
“文武平平, 但為人溫和有禮, 做事勤懇, 在朝中還算頗有好評。”祝鶴行說,“大皇子夭折, 他便是唯一的中宮嫡子, 但寧安侯因戰傷病故後, 侯府便日漸衰落, 孟嘉澤那只野猴子又能怎麽幫自己這位表哥?”
“可我父親好像也不想幫自己的外甥啊, 他如今不掌兵也沒有實際的官銜, 是打定主意要在宣都偷閑, 不想摻和争鬥。”沈鵲白說,“這麽看來,二皇子和五皇子的母家倚仗都沒有太大分量。”
“你我都知道,只要他一日還是永定侯,他就總會摻和進來,比如說,”祝鶴行語氣微揚,“你的世子哥哥,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沈鵲白眼皮一跳,卻調笑道:“殿下這語氣聽着好奇怪呀,莫不是……吃味了?”
祝鶴行輕輕“哼”了一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沈鵲白本走在祝鶴行側後方的位置,不知為何,他突然快速往前走了兩步,随即轉身面對祝鶴行,一邊倒退着走,一邊說:“哥哥與我是血脈至親,這口醋,殿下可吃不得。”
祝鶴行看着他,說:“我這不是瞧你實在喜歡沈世子得緊嘛。”
“我與哥哥有嫡庶之分,可他待我只有兄弟上下、而無身份上下之分。”沈鵲白輕輕地說,“我不但喜歡他,還很敬重他。”
祝鶴行說:“你不該把你的逆鱗和軟肋告訴別人。”
“殿下不是別人。”沈鵲白說罷頓了頓,腳步也停下來,随即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殿下不是那種會用哥哥威脅我的人,盡管這是個方便且有威力的法子,但想來殿下是不屑使用的。”
本就只有這麽一步的距離,他這麽一停,祝鶴行只需向前一步便抵住他的腳尖,輕聲說:“你把我說得像個人,還是個好人。”
“殿下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殿下有呼吸有心跳有溫度,的确就是個人啊。”沈鵲白微微踮腳,笑眯眯地湊近,“還是個大美人。”
祝鶴行睨着他,說:“轉過身,好好走路,可別把腦袋摔壞了。”
沈鵲白笑了笑,轉身邁過小宮門的門檻,走在了祝鶴行的前頭。
夏夜的蟲鳴不曾停歇,竹簾裏的兩人卻分外平靜。
蘭欽将茶放到沈清瀾面前,說:“新買的龍井,秋章幫我試試味道。”
沈清瀾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過了會兒才道:“清淡适宜,适合這個天氣。”
“近來天熱得很,人心煩躁,秋章看着卻一如既往地平和寧靜。”蘭欽看着一旁木匣裏的銀魚筆架,贊道,“雕刻的手藝還精進了。”
沈清瀾輕輕一笑,道:“霜信喜歡就好。”
“我是喜歡,但就是怕價格太昂貴,我付不起。”蘭欽說。
“我要的是交情價,不貴。”沈清瀾說,“而且我想了想,霜信你應當是賺了。”
蘭欽“哦”了一聲,說:“說來聽聽。”
“一個人。”沈清瀾擡起一根手指,溫聲道,“只要霜信同意今晚見一個人。永州到宣都遠得很,他這一路也走得不容易。”
蘭欽看着沈清瀾,突然說:“你以前都沒有同我說過你的五弟。”
“我說不說,他都是那個樣子,如今他回來了,霜信自己去看就是了。”沈清瀾說。
“得多麽讨你喜歡,你才會如此為他打算?”蘭欽回憶般地說,“我猶記得,當年你說不願入仕,是因為想當個閑雲野鶴,不想摻和權力争鬥。”
沈清瀾笑了笑,“我現在仍舊不喜歡,如今這麽做,只是盡一份兄長的責任罷了。”
蘭欽沒有立馬回答,待喝了口茶,才不緊不慢地說:“的确是交情價,那這只銀魚筆架,我便收了。”
沈清瀾颔首,道:“多謝霜信。”
祝鶴行脫下中衣時,浴池的門“吱呀”輕響,他側身,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鵲白。
美景入目,沈鵲白吹了聲口哨,踏進房門。他反手關上門,一邊走近一邊說:“早先答應了殿下,伺候您沐浴。”
“我還擔心鵲白忘了呢。”祝鶴行轉身踩入水中,擡手一招,“來啊。”
沈鵲白提起軟墊,在祝鶴行的背後落座,擡手解了祝鶴行的發冠,瞬間被柔順的黑發鋪滿了手心。他拿起梳子,說:“我來了這麽些天,怎麽都沒見到晏先生?”
祝鶴行惬意地呼了口氣,說:“他不是我的近衛,自然不需要時刻在側。”
“所以上回在朝天城,晏先生随行且出手相助并非是因為他成了殿下的下屬或幕僚。”沈鵲白猜測,“莫非是他欠了殿下的人情?”
祝鶴行說:“你倒是會猜。”
“晏先生從前是虛檐的利刃,他叛出虛檐,虛檐必定要除去他才能安心,那麽哪怕他武功再高,也要吃些苦頭,此時若有人相助,倒有逃生的機會。上回謝随流見到他很是驚訝,想來這些年來,連虛檐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可殿下卻就這麽讓他露面了。”沈鵲白放下梳子,往後退開些,用木勺舀了水給祝鶴行洗發。
祝鶴行樂得享受,說:“不是你想見他的嗎?我是多麽大方的人,你想見,就讓你見咯。”
“如此說來……”沈鵲白的手指穿過祝鶴行的發隙,他食指一彎,繞了其中一绺,輕輕往後使力,祝鶴行便順着力道往後仰頭,與他對視。
沈鵲白俯身,小聲問:“是我想要什麽,殿下就給什麽?”
他說話間溢出溫熱的氣息,輕輕的,像團霧一樣。祝鶴行睫毛顫動,索性枕在他腿上,在打濕他外袍時說:“是啊,就看你敢不敢要。”
“我敢啊。”沈鵲白直起腰身,“殿下還沒給花塢賞錢,之前我忘記問殿下讨要了。”
祝鶴行說:“給,庫房有幾套上好的料子,讓人拿去打了給她做首飾。”
“殿下好大方。”沈鵲白說,“那我就替花塢謝過殿下了。”
祝鶴行說:“就要這個?”
“人的貪心大多都是助長而來,得到了這個便想要下一個,所以殿下,別急,”沈鵲白眨了眨眼,“我胃口很大的。”
“無妨。”祝鶴行擡指觸碰他胸前的頭發,學着他那樣用指尖纏繞出一縷,輕輕往下扯,讓沈鵲白再次俯下身來。
他們差一點就要貼面,祝鶴行很有分寸地停下力道,說:“我喂得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