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事發
“出事了。”
翌日, 沈鵲白剛梳洗結束,便聽到了一則新消息。
膳房的人将早膳布好,沉默地退了下去。花塢站在桌旁,繼續道:“昨夜, 天武衛巡邏宣都, 在途經蘭府時逮到一個人, 本以為是賊人, 不想此人另有身份,原是永州州府的一名書吏。他來宣都,是想求見刑部尚書蘭欽蘭大人,目的是告發永州知州上下勾連,侵吞赈銀。随後蘭大人也被驚醒, 出府見了這位書吏。”
此前,永州春旱, 朝廷撥款五十萬兩白銀赈災, 這筆錢發下去是當地百姓的救命錢, 但是經過層層剝削, 最後真正到達百姓手中的錢還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盤剝赈銀歷來有之, 但心照不宣是一碼事, 鬧到了青天白日之下又是另一碼事。
“要死人了。”沈鵲白用筷尖夾起一塊蟹黃包放入口中,待細嚼慢咽地下了肚, 才說, “難怪殿下不在。”
“殿下去早朝了。”花塢抱臂在側, 說, “昨夜天武衛逮到那書吏時, 他渾身布滿了傷口, 顯然從永州到宣都這一路并不好走。”
“既然如此, 他為何還能留着半條命到達宣都呢?”沈鵲白筷尖微擡,若有所思地看向花塢,“一介文弱書吏,想殺他可是十分簡單的事呢。”
花塢一怔,“這意思是……有人出手相救,故意暗中護送他到達宣都?”
沈鵲白放下筷子,喝了幾口清粥,花塢便遞上巾帕。他拭嘴,起身說:“今晚便是夏節夜,我要先出去為那位即将見面的朋友準備一份禮物。”
“我覺得還是不要去見比較好。”花塢跟上他,操心地說,“萬一見到了真人,幻滅怎麽辦?”
沈鵲白說:“幻滅與否,得見了才知道。”
“那你準備送什麽?”
沈鵲白神秘地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朝後,祝鶴行與蘭欽并肩往宮門而去。
“你是夜裏只要一躺下,哪怕天塌下來都不會動一動的性子。這一點,旁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祝鶴行說。
蘭欽笑了笑,說:“天武衛在我家門口鬧出了聲兒,我哪怕不願,也要出去看看。”
“別說這些虛話。”祝鶴行偏頭湊近蘭欽的臉,輕聲道,“我可聽說,你昨兒見了沈世子。”
蘭欽擡手擋開他的頭,說:“若讓你家王妃知曉你在暗中盯着秋章,他會不高興的。”
“誤會。”祝鶴行無辜地說,“我只是擔心沈世子的安危。何況他這般為鵲白着想,我高興還來不及。”
聽他這語氣,蘭欽微微挑眉,說:“你有一點不尋常。”
祝鶴行今早起得早,在朝上發了半天呆,這會兒還是有些困倦,他打了聲呵欠,懶聲道:“胡說,明明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嘛。”
“秋章是兄長,為小弟籌謀是情理之中。”蘭欽說,“何況借機拔除幾只國之蠹蟲,是好事。”
“他若是一心為國,便不會龜縮在府院之中,如今這麽做,更多的是想替弟弟掃平阻礙,為此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祝鶴行饒有趣味地說,“你說若是讓侵吞赈銀的真正主謀知道,是他壞了事,會作何反應呢?”
蘭欽說:“秋章平日不愛出門,只要他待在侯府,旁人也難以動他。”
“這可不一定啊。”祝鶴行意有所指,“哪怕都姓沈,心也不一定放在一處,何況侯府裏也不是人人都姓沈哦。”
蘭欽眼波一動,沉默了一瞬才道:“的确,不過聞榭護了他十二年,我想這一次也不例外。”
“啪!”
茶杯碎裂,端茶的丫鬟在一瞬間被聞榭扣住肩膀,押在地面上。聞榭轉眼,看見被茶水打濕的地衣正滋滋作響。
“誰指使你的?”他沉聲道,“不說,殺了你。”
丫鬟早已面色蒼白,簌簌發抖,聞言嘴唇顫動,磕巴着說不出完整字句。見狀,沈清瀾說:“阿榭,放開她吧,她并不知情。”
聞榭聽話松手,起身站在一側,黝黑的瞳孔宛如獸眸,沉默而兇狠,緊緊地控制住丫鬟,使得她不敢亂動。
沈清瀾似乎能看到聞榭的目光和表情,他自顧自地笑了一聲,随即說:“你是秋月吧,過來。”
秋月聞言一怔,慌忙應聲,膝行到茶幾旁,不敢擡頭看沈清瀾,只低着頭掉眼淚。
府中人人皆知,世子是個溫和的脾性,從來不主動為難苛責誰,他們這些在世子院裏伺候的人是最輕松好過的,也是打心底裏敬重世子,如今卻是她親手送上帶毒的茶,若是方才世子真的喝下,那……
秋月不敢繼續往下想,只是哭音更明顯了。
沈清瀾說:“我知道你沒有害我的心思,你且仔細回想這一路都見過什麽人,有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不要隐瞞,通通據實以告便可。”
“是。”秋月顫抖着回答,“可婢子是像往常那般,從茶房裏端的茶,這一路上并無他人接手。”
沈清瀾說:“茶還是嚴嬷嬷煮的麽?”
秋月點頭。
“茶室可還有別人在?”
秋月說:“婢子到時,金姨娘院裏的芳笙姐姐也在。四少爺最近拿了新茶回來,可金姨娘院裏的丫頭茶藝不好,所以她才派了芳笙姐姐到嚴嬷嬷那裏學。”
“這樣啊,我知道了。”沈清瀾側首,向秋月的方向說,“你下去吧,今日的事情不要對其他人說,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
秋月連忙磕了三下響頭,道:“婢子叩謝世子寬恕之恩!婢子往後定然更加小心,絕不會再犯今日的過錯。”
沈清瀾颔首,道:“好,去吧。”
“是,婢子告退。”秋月起身退後,擦了把臉才離開了書房。
“我去把芳笙抓回來。”聞榭說。
沈清瀾颔首,說:“不要鬧大了,在暗地裏做吧。另外,”他擡手指了指一旁那扇破碎的窗,“下次別破窗而入了,看你這力氣,這下又要換新的。”
聞榭耳朵一燙,面無表情地說:“是。”
“我知道你是怕我真的喝下那杯茶,所以,”沈清瀾笑了笑,“這錢我來出。”
“我去了。”聞榭跳窗走了。
沈清瀾側臉向着窗,靜默了片刻才輕聲道:“金姨娘啊……”
“我記得十二年前,派人來朝天城打探我的就是她吧。”沈鵲白用筆頭蹭了蹭眉心,心不在焉地說,“她兒子,如今在天武衛?”
“不錯。”花塢坐在一旁的小圓凳上看話本,分神道,“昨夜在蘭府外逮到永州知州府書吏的那隊天武衛就是由他帶隊。”
沈鵲白換筆,蘸了紫草色的墨水,一邊給扇面勾畫一邊說:“我這位四哥,這是立功了。”
花塢正想答話,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邊傳來,回應了沈鵲白:
“是啊,不像我們鵲白,整天無所事事,如此下去,前程都要給糟蹋沒了。”
沈鵲白頭也不擡地說:“我不急啊,如今我呢,是麻雀攀上了梧桐枝兒,就靠着殿下過活。只要殿下一日還在,我就不擔心自己吃不飽飯。”
祝鶴行沒有進去,靠在門邊,就那麽隔着一層屏風薄紗看着沈鵲白,說:“鵲白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為了支撐偌大的王府,我可是很辛苦的。”
沈鵲白換筆寫下兩行小字,這才擱筆,擡頭看向祝鶴行,乖覺地問:“那我該如何為殿下分憂呢?”
祝鶴行對上他被屏風遮擋而朦胧不清的眸光,命令道:“下樓,給我買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