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折扇

沈鵲白攏住祝鶴行的雙膝膝窩, 猛一使力,将人背了起來。走鴻運失了坐墊,不禁哀怨地叫喚一聲,卻不敢對付祝鶴行, 不甘不願地跟在沈鵲白腳邊。

祝鶴行摟着沈鵲白的脖子, 随口道:“你以前背過別人嗎?”

“背過。”沈鵲白說。

祝鶴行啧了一聲, “那個丫頭?”

“殿下怎麽總想和花塢過不去?我沒背過她, 她倒是背過我很多次。”沈鵲白穩步向前,說話比平常慢了些,“以前我很想很想嬷嬷的時候,就喜歡爬到院裏的樹上去睡覺,哪怕那不是淨院的那棵桂樹。那時候我沒出息, 總是愛哭,哭起來沒完沒了, 等下了地, 整個人就乏得很, 這時花塢總會出現, 把我背回房, 或是背我去看好玩的東西。”

沈鵲白笑了笑, “她是姑娘家,比我纖細好多, 但背起我來好像一點都不費勁, 但有一次不一樣。”

祝鶴行:“嗯?”

“那是我們長大後了, 她背着重傷的我深夜奔逃十餘裏, 她身上也有傷, 後來得救時差點斷了氣。”沈鵲白腳步一頓, 重新提了提祝鶴行, 這才接着向前,“那時我就在想,等幾年後,或是什麽時候都可以,我要讓她離開我,去過不見血的日子。”

祝鶴行瞅着他耳垂上的小洞,眼前出現那日在船上見過的兩顆瑪瑙珠。自沈鵲白回到宣都,就很少戴耳珠,明明很好看。他說:“或許在她眼中,跟在你身邊便是她想要過的日子,否則她不會跟你來宣都。”

“是啊。”沈鵲白說,“對于親近的人,你想讓他去走另外一條更穩當安全的路,卻也明白那不是他的心之所願,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奔向危險。有些時候就是這般無奈。”

“這也是你先生的想法吧。”祝鶴行有些困了,合眼道出一個名字,“宣真。”

沈鵲白抿了抿唇,說:“果真什麽都瞞不過殿下。”

“他救你性命,把你養大,可謂是費了不少心思,若你不能從宣都活着出去,不知他會不會怪罪自己呢?怪罪自己不該教你這麽多,不該給你報仇的武器。”祝鶴行打了聲呵欠,懶懶道,“畢竟那些人都以為你死了,你完全有機會在朝天城、在你先生的庇護下過富足安穩的生活。”

“或許會吧。”沈鵲白掂了掂他,“所以我争取晚點死。”

祝鶴行靠着沈鵲白的肩膀,輕聲道:“你的先生本不叫宣真吧?”

沈鵲白“唔”了一聲,說:“這我不知道。”

“沒有查過?”

“沒有。”

祝鶴行笑了笑,誇贊道:“真是個乖孩子。”

這話說的,沈鵲白反擊道:“難道殿下查過陛下的往事麽?”

“是啊,你想知道嗎?”祝鶴行稍稍偏頭,鼻尖蹭過沈鵲白的頸窩,害得沈鵲白渾身一顫,瞬間汗毛卓立,差點将他扔出去。

“很可愛的反應。”祝鶴行摟緊沈鵲白,得寸進尺地又蹭了一下,笑着說,“求求我,我就告訴你。”

夏夜的風和背上的重量讓沈鵲白出了一身薄汗,他喘了口氣,拒絕了這個很有誘惑力的提議,“打聽陛下的往事,我這一顆腦袋不夠砍的。”

祝鶴行說:“有我在,怕什麽?”

“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我可不信。”沈鵲白說,“殿下還是閉嘴吧,不然我丢了你。”

“別啊。”祝鶴行不贊同,“這怎麽能算天上掉餡餅呢?我不是叫你求求我嗎?”

沈鵲白挑眉,“殿下是多貪心的人啊,怕是我跪地給您磕三個響頭都不成吧?”

“那是旁人,莫說跪地磕頭,便是拿命求,我也不想多看一眼,但你不一樣啊,只要你誠心誠意,哪怕只說兩個字,我也應你。”祝鶴行睜開一只眼,環抱沈鵲白的手擡起,逗貓似的撓過沈鵲白的下颔。沈鵲白怕癢,仰起頭不讓他撓,他起了壞心,反而多撓了幾下。

沈鵲白停步,“你!”

“嗯?”祝鶴行眨巴眼,“我怎麽了?”

沈鵲白不說話,松開手示意祝鶴行滾蛋,豈料祝鶴行雙腿一勾,更加用力地環住他的腰身,同時往上一聳,壓得沈鵲白往前彎腰。

“不下不下就不下。”

“煩死了!”

沈鵲白看着地面,篤定祝鶴行是天下第一煩人精,他受不了這份悶氣,突然伸手抓住祝鶴行的兩只手,同時後背用力一頂,猛地把祝鶴行向前翻摔出去。哪知祝鶴行仍不松腿,兩人連體兒似的在地上滾了兩圈,以上下交疊的形狀停止了滾動。

與此同時,全力趕到此處的聽鴛瞪大了沒有見過世面的雙眼。

“喵!”走鴻運眼睛一亮,興奮地原地猛沖,熟練地蹦到聽鴛身上,把他當作自己的新坐墊。

“呃。”聽鴛被這一撞撞回了神智,他合上張大的嘴巴,收回目光,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早知道會撞破這種場面,他就不該來!

主子是怎麽回事?不論是因為什麽,有必要在外面如此嗎?就算此地是京郊,夜間來往的人極少,但好歹也要注意一下吧!

沈鵲白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用盡了所有的修養才沒有讓粗魯之語脫口而出。他深吸一口氣,微笑道:“殿下,您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你怎麽突然摔我啊,害我髒了衣裳不說,自己也被連累了。”祝鶴行悠悠地站起身,看着沈鵲白的目光嗔怪不已,“真是的,下次記得要小心哦。”

不生氣,不生氣,這是殺人不見血的新招數,不能上當!

沈鵲白胸口起伏,緩了緩才起身。他懶得搭理腦子殘缺的人,側身看向宛如木樁的聽鴛,好似什麽都沒發生,語氣溫和道:“聽鴛侍衛如此匆忙,想必是有要事向殿下禀報吧?”

這臉變得真快啊,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那副想要把我主子大卸八塊、剁成肉泥的狠辣嘴臉!

聽鴛腹诽着上前,面色如常地朝兩人行禮,恭敬道:“殿下,刑部蘭尚書請您去辦事院,另外衛巍也回來了,屬下讓他也去辦事院。”

沈鵲白眉梢輕挑,随即道:“既然殿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告辭。”

“等會兒。”祝鶴行熱情邀約,“這還要入城呢,鵲白不坐我的車嗎?”

“不必了。”沈鵲白看向聽鴛,“想來花塢早做了準備。”

聽鴛在祝鶴行的目光中吞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前方的确停着一輛馬車……”

“那真是太可惜了。”祝鶴行朝沈鵲白揮手,煞是溫柔地說,“鵲白,路上小心。”

“殿下也是。”沈鵲白颔首,轉身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整理衣着,待理到袖口時,他突然一頓,掂了掂空空的袖袋,随即轉身向後。

遠遠的,祝鶴行朝他揮了揮手,手裏捏着一柄紙扇。

“……”

罷了。沈鵲白想,反正本就是準備送給這個煩人精的。他瞥了祝鶴行一眼,轉身走了。

水綠袍角逐漸隐入夜中,祝鶴行放下手,說:“他還是穿紅好看。”

朝天城初見時,沈鵲白穿了身胭脂紅,明豔得不似凡間。

“公子膚色白,又生得好顏色,穿什麽都是好看的。”聽鴛看了眼祝鶴行手中的折扇,“這是您從公子身上偷、呃,拿來的嗎?”

祝鶴行傲然道:“本就是送我的。”

“啪”的一聲,折扇打開,卷面色澤豔麗,一眼抓人,赫然是牡丹倚竹,日灑殿屋,佛前靜坐,如寒青寺那日驟然重逢。而旁邊一個“靜”字,意味不明。

祝鶴行伸手撫摸那道雪青色的背影,低聲道:“那日誤入寒青寺後殿的,果然是他。”

“公子于書畫一道……”聽鴛不禁看了祝鶴行一眼,心想主子怕是愛慘了,不過,“這幅畫,難道公子早就知道與他通信的人是您嗎?”

“怕是第一次的紫牡丹徽印便讓他起疑了,他提出要在寒青寺來往書信,本就是一種試探。”祝鶴行合上扇,很是無措地說,“怎麽辦?真是愛死了他這一手。”

聽鴛小聲質疑道:“六皇子也極擅丹青,您怎麽不愛他那一手?”

祝鶴行憤怒譴責,“真是粗俗之人。”

聽鴛悔恨道:“屬下該死!”

“其中道理,跟你說你也不懂,何況宋承珣那一手哪比得上沈鵲白這一手?”祝鶴行用扇子打聽鴛的頭,“去治治眼睛吧。”

走鴻運貓在聽鴛臂彎中,附和地叫喚了一聲。

聽鴛說:“是!屬下回府便讓丁大夫診治!”

“好好治。”祝鶴行說,“走吧。”

“是!”聽鴛連忙抱着貓跟上,說,“對了主子,方才屬下看見來接公子的馬車,駕車的不是花塢,而是個男人。聽他的氣息,不是普通的侍衛,怕是武藝不凡。”

祝鶴行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地說:“我們鵲白,身邊的近人可真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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