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密碼(6-7) (1)
第二天施索值早班, 依舊要七點半到電視臺打卡,舍嚴也早起,到了園區, 施索先上辦公樓, 舍嚴去食堂買早飯。
打包了小馄饨和包子蒸餃回辦公室,舍嚴進門的時候聽見施索在打電話。
“那你今天不來了?你跟你們老大說了沒?”施索問。
舍嚴把早餐放施索座位,打開小馄饨的蓋子。施索拿起塑料勺,先舀一口湯, 邊說:“等方老師她們到了再說,你先照顧你老婆吧, 這邊就別管了……嗯,知道, 再見。”
舍嚴站在施索桌邊吃蒸餃, 問:“他今天不來了?”
施索“啊”了聲,道:“豈止今天,估計以後都不來了。”
攝像大哥的老婆産前抑郁, 生産當天又難産,産後體質直降, 一并産後抑郁, 昨天中午攝像大哥去醫院照顧他老婆後,人就一直沒回, 剛才來電,他老婆情況很不妙,他必須二十四小時陪伴, 工作只能暫停。
《九點新聞》的記者和攝像是固定組合,施索少了攝像,必須得再配一個,幸好新進了一位實習攝像記者,臨時出狀況,也不用太抓頭。
選題會上,方老師說:“那就舍嚴跟你一組了。”
施索還沒回答,另一位記者道:“舍嚴才實習沒多久,行不行啊?”
施索不悅:“他的攝像功底足以秒殺臺裏一半人。”
方老師笑道:“看來你對他很滿意,那就先這麽定了。”
施索也沒法拒絕。
又說回十月要出的專題,到現在內容還沒定下,方老師揮皮鞭:“來,開動你們新時代的大腦,再給我拿出點點子來!”
邱冰冰咬着筆說:“不然就做團購吧,專題也不一定非要主旋律啊,反正我們每個月都得做團購節,這次就把團購做成專題,還可以提前預熱雙十一。”
方老師說:“雙十一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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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促進市場發展,又能為老百姓做好事,我們做新聞不就是為人民服務嗎。”
王洲川嘴裏漱着一口茶,左腮右腮輪一遍,咽下喉嚨他才開口:“邱冰冰,禁言十分鐘。”
“為什……”
“二十分鐘。”
邱冰冰閉嘴。
“下一個。”王洲川道。
又連續兩個選題被否定,第三個選題做待選,輪到施索,施索提議:“不如做個關于‘擇業、就業’的內容。”
方老師說:“詳細點。”
“周六黎州國際會展中心的大型秋招會,人才需求有5000多,但今年七月,黎州的應屆畢業生有這麽多。”施索把查到的資料遞上去。
“除了應屆生,還有各種失業青年。我現在住的共居公寓,提供對象就是本市的待業青年。
其中有今年剛畢業的,也有因為種種原因目前處于失業狀态的。他們經歷了這麽長的時間,為什麽還找不到工作,現在的心态又如何,以及他們接下來的計劃和發展,我想這個專題應該會很有意思。”
王洲川思考了一會,道:“這個可以,既能給大衆起到一個警示教育作用,內容也是我們以前沒做過的。”他點了之前的一個專題和施索提出的專題,說,“兩個都做,兩手準備。”
專題定下,散會後王洲川叫住施索,單獨問她:“你想到的這個專題,是不是最近有感而發?怎麽樣,是不是上人才市場找工作去了,然後處處碰壁,受到各種打擊?”
“老大,送你個禮物。”施索道。
“嗯?”
施索眼球往上翻,送給王洲川一個大大的白眼。
專題報道時間看似充裕,但施索有一連串計劃,想盡量将這個專題做得有趣詳盡,她抓緊時間記錄構思,上午跟舍嚴外出采訪的時候也在琢磨,直到梁橋發來微信,她才暫停自己的頭腦風暴。
【梁律師】:今晚一起吃飯?
施索看見他邀飯,心裏有點點別捏,沒昨天那麽自在。
【索大爺】: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
也不算撒謊,她确實給自己安排了事。
【梁律師】:那中午呢?你現在是不是在外面采訪?
施索正想着怎麽拒絕,邊上舍嚴突然道:“要不要建議?”
施索心一跳:“什、什麽建議?”
“專題。”舍嚴說。
“專題?”施索鎮定下來,“你有什麽建議?”
舍嚴看了眼時間,道:“快十二點了,吃飯的時候再說。”
“哦。”施索順手回複梁橋,拒絕了他今天的邀飯。
午飯正好能趕回食堂吃,舍嚴邊吃邊跟施索說:“有沒有确定采訪對象?”
“有,”施索問,“你說于娜會答應嗎?”
舍嚴說:“不知道。”
“她是你朋友,你看她性格,是能接受上電視那種嗎?”
“我對她不了解。”舍嚴說。
“算了,回去我自己問她。”施索道,“你說的建議呢?”
“你還有什麽人選?”
施索說:“還有個魚妹,等周六我去會展中心再找找。”
舍嚴道:“可以再找兩三個不同類型的。于娜屬于畢業後先完成夢想再找工作的一類人,魚妹屬于輕微社恐、無法适應社會一類。”
舍嚴的話像盞高光燈,施索立刻被他點明。“還可以再找一個被辭退後一蹶不振的人,再加一個普通應屆畢業生。”施索想了想,道,“有了,愛德華和愛找茬!”
“……電影裏的?”
施索說:“你記性也有不好的時候?愛德華是公寓裏那個理發師,愛找茬就是那個成天把約法三章挂嘴邊的。”
他向來不記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哦,“舍嚴又道,”專題可以圍繞共居公寓展開,康友寶的父母應該很樂意拿筆贊助。“
施索把大蝦夾進舍嚴碗裏,說:“多吃點,還想吃什麽,我去幫你買。”
舍嚴笑了笑,他放下筷子,把蝦剝好,放到施索碗裏。
施索:“……”
有舍嚴跟施索一組,施索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出其迅速,下班時間可以提前。
她按照計劃行事,收拾好包包,她跟舍嚴說:“先不回家,你陪我去個地方。”
“好。”舍嚴問都不問,他把電腦關上。
施索道:“你都不問我去哪?”
“你想去哪都可以。”
施索:“……”
舍嚴看她表情,彎了下唇,問:“去哪?”
哎……
“新南街。”施索回答。
舍嚴眼皮一跳:“怎麽想去那?”
“還記不記得我上個月差點吃官司的事?”
“嗯。”
“梅秀菊就住那裏,我去找她。”
舍嚴問:“她找你了?”
“沒。”
“你為什麽找她?”
施索說:“解謎。”
“解什麽謎?”
“想知道她究竟為什麽反口,這口氣憋得我太不爽了。”施索皺鼻子。
舍嚴垂眸,電腦關機了,他把顯示屏開關按下,拿上手機,邊穿襯衫外套邊說:“走吧。”
新南街離廣電較遠,加上堵車,開到那裏已經晚霞漫天。
居民區內的小路沒法停車,舍嚴直接把車停在路口,施索也沒意識到舍嚴第一次來,按理不該清楚路況。
兩人下了車,突然聽見一陣乒鈴乓啷,循聲望去,是路邊垃圾箱被車撞倒了,視角問題,看不見是什麽車,施索也沒在意,領着舍嚴往居民區走,她說:“梅秀菊就住這裏面,她微信把我拉黑了,我給她發了短信,她有回。”
兩人身影漸漸消失在路口,撞倒垃圾桶的車裏,康友寶捂着額頭罵:“艹!你他媽駕照是抽獎送的?!”
寧茹久氣得面紅耳赤:“我讓你跟來了嗎,你是自己硬纏着我的,你撞死了也賴不到我!”
“就你這語言表達能力,怎麽給你開得後門當記者?我纏着你?你真當自己天仙?!”
“康友寶!!!”
“怎麽着,跟蹤狂還有理了?”
寧茹久真想掐死這人。
她做了崇臨縣那個新聞後,嘗到了甜頭,既能獲名獲利,又能打施索的臉,她決定以後就盯着施索搶新聞,讓施索永遠屈居于她的光環之下。
剛才她見施索和舍嚴出車,急急忙忙就想跟上,誰知道被康友寶發現了,這人一纏上來,甩都甩不掉。
晚飯時間,居民區裏人不少。
舍嚴問:“梅秀菊回了什麽?”
施索道:“她問我她能不能再向電視臺求助。”
施索是昨天給梅秀菊發的短信,問她是否方便,她有事想問她,梅秀菊直到後半夜才回複,沒回答施索的問題,反問施索,她能否再上一次電視。
後來施索再發消息過去,梅秀菊沒再回複。
居民區底樓基本全是改建的小餐館,施索向舍嚴介紹這些餐館形成的原因,指着遠處說:“那邊就是服裝批發市場,有兩棟樓,店主員工加上每天來買衣服的人,客流人超大,這些餐館屬于無本生意。”
“嗯。”舍嚴靜靜地聽。
梅秀菊家住二樓,施索之前采訪時來過一次,現在仍記得具體位置。
這趟她原本就沒想自己來,她雖然脾氣不好有時挺倔,但她也很識時務,該慫的時候也會慫,比如面對曹榮,曹榮沖到電視臺,她才敢反撲上去,真關上門單打獨鬥,她又不傻,四肢健全美貌依舊不好麽?
擔心曹榮在家,她索性帶“保镖”一起來。
施索領着舍嚴上樓,敲了一會兒門,沒人應。
她這才想起現在是放學時間,梅秀菊可能去接孩子了。
施索問:“你餓不餓,要不先去吃飯?”
“随你。”
“那先去吃飯吧。”
不用跑遠,樓下就有吃的,施索直接選擇單元樓底下的小飯店。
小飯店真的小,桌子只有四張,天花板也低,施索擔心舍嚴會碰到頭,回頭一看,舍嚴頭頂離天花板只有半指距離,她提醒舍嚴注意門梁,這裏兩進的門。
走進第二道小門,四張桌子,還有一桌空,兩人坐下點菜,老板過來寫單,看了舍嚴幾眼,覺得他挺面熟。
人長得太帥,帥哥也不是遍地見的。
老板問:“小夥子是不是那邊的模特?”
服裝批發市場裏是有模特的,施索抽了張紙巾擦桌上的油,笑道:“老板好眼力!”
“我就說麽,看着面熟!”老板笑着問,“吃什麽,這裏有面有飯!”
施索要了一碗番茄雞蛋面,舍嚴要了一份茄子蓋飯。
施索說:“這裏的廚房都在別人家裏。”
舍嚴問:“之前在這吃過?”
“沒,”施索道,“梅秀菊在這裏幫工,她不是住樓上麽,平常就幫這家店炒菜。”
沒一會,老板邊講電話,邊送餐過來。
“你說不幹就不幹,哦,我現在找到另外的人做菜了,你又說想再回來,你讓別人怎麽辦?梅大姐,這做人也不能太自私是不是!”
老板肩膀夾着手機,一手面一手飯,遞番茄雞蛋面的時候他手抖,碗一斜,湯淋到舍嚴手臂上。
“喂!”施索立刻去擋,舍嚴眼疾手快将她胳膊拉下,沒讓她碰到碗。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老板立刻挂電話,抽了紙巾給舍嚴,不停道歉,說這碗面免單。
施索讓舍嚴把襯衫外套脫了。舍嚴右臂才拆線不久,劃傷的刀疤還很明顯,這會手臂被淋,雖然隔着襯衫,但還是燙紅了一些。
施索臉拉下來,睨了老板一眼,邊問舍嚴有沒有事。
“沒事。”舍嚴擦着手臂道。
“傷口沒燙到?”
“沒。”舍嚴手臂上前,給施索看。
施索仔細看了看,道:“要有不對就馬上說。”
“嗯。”舍嚴轉頭提醒老板,“重新煮碗面。”
“好好好,馬上!”老板擦着汗去了。
施索把舍嚴的襯衫甩了甩,疊得時候摸到薄薄的布料,她突然想到降溫至今,舍嚴似乎只有兩件襯衫替換。
她問舍嚴:“你是不是沒秋裝?”
“有。”
“那我怎麽好像只看見兩件?”
“就兩件。”
“就襯衫?”施索問,“其他的呢?”
“旅行的時候不方便帶,随季節更新,包裏只有兩件。”舍嚴說。
“這點厚度等于沒有,你這幾天不冷?”
“有點。”
“你冷怎麽不知道買衣服?”
舍嚴想了想,沒說他嫌麻煩,他抽了張紙巾,把淋在桌上的湯汁擦幹淨。
施索帶着幾分不可思議:“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不懂換季?”
男孩子活得粗糙,以前小舍嚴是那種熱了會把衣服随便一脫,但冷了卻不會自己找厚度合适的衣服穿得那種人。
比如應該穿羽絨衣的季節,他可能還在單穿衛衣,再冷一點,他就套兩件衛衣。
他叔叔哪會關注到這方面,後來每逢換季,全靠施索幫舍嚴更新衣服,提心他穿棉毛衫,換厚襪子。
舍嚴把最後一點湯汁抹幹淨。
他從沒不懂換季,十六歲那年入秋,他只是一時偷懶,沒從秋冬衣櫃裏拿外套,後來施索看見,把他拉去了商場,在他身邊呆了一天。
舍嚴把髒紙巾揉成團,放到桌上,沒對施索的話做出反駁。
施索看着舍嚴,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個鐵憨憨……”
“……”舍嚴抿嘴。
“待會兒我帶你去那邊買點衣服。”施索說。
“好。”舍嚴道。
“你冬裝是不是也沒?”
“嗯。”
“順便把冬裝也買了。”
舍嚴一笑,把茄子蓋飯推給施索:“餓了你先吃這個。”
施索真餓了,她剛要拿筷子,突然想起那天舍嚴吃她剩下泡面的事,她手一縮,又把蓋飯推回去:“不要,我等面。”
舍嚴拆着筷子,想了想,拿出口袋裏的錢包,翻出演唱會門票,遞給施索:“我買了兩張票,過幾天去看?”
施索把門票拿面前,翻來覆去摸了摸,好奇地問:“你這哪買的?”
舍嚴還沒說,施索又道:“前天我的采訪就是關于演唱會門票詐騙這事的,有人在微博求票,結果被網絡詐騙,我還特意也在自己微博上發了條求票的內容,結果到現在還沒人上鈎。新聞都還沒出呢,本來想做得完整點再出的。”
“……”
“你還沒說你這兩張票到底在哪買的,我可以把采訪內容再擴展一點。”施索接着說。
舍嚴深呼吸,道:“我找之前兼職的傳媒公司幫忙買的。”前天電話,昨天早上寄到,他從縣城回來,進園區的時候直接在門外那取了快遞。
施索詫異:“你居然追星?”
舍嚴低頭吃飯。
正好老板再次送面來,施索沒再跟舍嚴探讨追星話題,她問老板:“對了,你剛打電話的那個梅大姐,是梅秀菊?”
老板這回小心放下面,說:“喲,你也知道梅秀菊?這都多久了,她名字還這麽響。”
施索笑笑,問道:“她以前不是給你打工麽,怎麽聽你電話,她之前不做了?”
老板道:“不就是那個新聞出來後沒多久麽,突然說不幹就不幹了,我臨時上哪找人替她?這回倒好,估計她老公又賭錢,把捐款都給花了,這幾天一直找我,想重新回來做,哪有這麽簡單的事?”
當初新聞反響不佳,捐款根本沒多少,施索皺眉。
吃完飯,兩人再次上樓,這回梅秀菊總算在家,叫施索驚訝的是她竟然在梅秀菊家裏見到了大華。
大華也是一愣,跟她異口同聲:“你們怎麽來了這裏?”
“你怎麽在這裏?”施索問。
大華道:“我在這裏的社區工作啊。”
施索說:“這是我的新聞當事人。”
大華:“……好巧。”
梅秀菊鼻青臉腫坐在餐桌邊,想給施索和舍嚴倒水,另一邊坐着的中年婦女,目測是大華同事,拍拍梅秀菊的手背說:“你有客人,那我們先走了。你留你大兒子看着朵朵也不方便,早點做了飯給他們送去啊。還有,你再考慮考慮,我們可以幫你聯系婦聯。”
梅秀菊搖搖頭,聲音細若蚊吶:“不、不用……”
中年婦女嘆氣。
人走了,梅秀菊又要給施索二人倒水,施索攔住:“不用,我們不渴。”
梅秀菊不知道怎麽開場:“施、施記者。”
施索問:“你短信上說想再向電視臺求助,這回是求助什麽,家暴?”
大約是生活所累,又或者是為了掩飾淤青,梅秀菊習慣低頭彎腰。她讷讷地說:“我老公本來說要戒賭,他這段時間其實也做到了,真的沒再去賭,但是前些天,他又沒忍住。”
曹榮輸得灰頭土臉後,梅秀菊才知道他又重蹈覆轍,小女兒看病的錢幾乎被他輸得一幹二淨,曹榮為自己辯解,說他本來真的戒賭了,但這些天接二連三收到那種賭|博廣告的短信,他才一時沒忍住,一腳陷下去,整個人就再也沒能出來。
梅秀菊捂着臉哭:“為什麽會有那種短信過來,為什麽……”
舍嚴一直靜坐一旁,他垂着眼皮,神情沒一絲波動。
施索本來想說狗改不了吃屎,但想了想,出口的話還是變得文明一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了,關短信什麽事,不是短信還有電線杆小廣告,還有狐朋狗友,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罷了。”
舍嚴聽見施索的話,擡眸看向她。
梅秀菊不知聽沒聽進去,她哽咽着說:“我這是真沒辦法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施記者,你能不能再幫幫忙,我女兒還在等着救命吶,本來什麽都定下了,進口藥也很快就能買到了,現在什麽都沒了。”
施索道:“你也說了個‘再’字,再幫你,然後到時候讓你老公打我一頓,順便再告我一狀?”
梅秀菊一怔。
施索說:“在你求我再次幫你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麽翻臉翻這麽快?”
梅秀菊張了張嘴:“我、我……”
“你什麽?”
“我……我怕被他打。”
施索眯眼,指着梅秀菊:“他現在也打你了,怎麽你又敢再次上電視了,不怕他回頭把你打死?”
梅秀菊目光閃爍:“我、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沒辦法了……”說着說着又哭起來。
施索莫名覺得違和,她今天來這的目的僅僅是讨一個答案,能讓她聽完後不再怨天尤人的答案。
可梅秀菊的回答并不能滿足她,相反 ,看着她一邊說怕被打才反口,一邊又鼻青臉腫的說想再上電視求助,這相反的說辭言行,讓她疑窦叢生。
施索看向舍嚴,舍嚴也正看她。
她看得出,舍嚴也産生了跟她一樣的質疑。
從梅秀菊家出來,施索問舍嚴:“你怎麽看?”
舍嚴問:“你想查嗎?”
施索想了想,說:“不知道。”她幾乎可以肯定,梅秀菊的反口另有隐情,但這隐情跟她有多大關系?就像王洲川之前所說,她以後的人生中不會有梅秀菊和曹榮兩人,她為什麽要查跟她無關的事?
但“隐情”“秘密”這類字眼,往往最勾人,何況她是新聞人,職業本能讓她蠢蠢欲動。
“呼……”施索抓頭,“先去給你買衣服!”
批發市場有兩棟樓,一棟樓賣精品,一棟樓賣便宜貨,舍嚴從小家境好,但他不挑名牌,給他穿什麽他都能接受,施索領着舍嚴去買精品。
她衣服基本在大商場買,今天也是第一次進這裏,店鋪太多,繞得她暈頭轉向,舍嚴觀察一遍就理清了各個方向和電梯口,在施索又一次走重複路線時,他揪住她衣領,指着一邊說:“走那。”
“那裏沒逛過?”施索問。
“沒。”
“那走。”
舍嚴帶着施索從一個點重新逛起,沒再走岔路。
最後施索幫他挑了五套秋裝和兩套冬裝,說:“冬裝還沒正式上市,等過段時間再來買。”
舍嚴點頭。
兩人回到公寓,時間不到九點,大家都在,正商量周六活動的事。
施索說:“周六時間可以不用改。”
于娜問:“你們不是都要上班嗎?”
施索說:“不耽誤上班。”
“那好,我上午去會展中心,下午剛好參加活動。”于娜記下施索和舍嚴的名字,她被李管家委托當“住戶管理委員會主席”。
大華問施索和舍嚴:“梅大姐是不是有什麽事?她為什麽找記者?”
施索把前情提要簡單總結,大華目瞪口呆:“啊……”
施索笑:“刷新三觀了?”
大華搖頭,又點頭,最後嘆氣:“诶,她也是可憐人。我昨天晚上不是加班麽,就是因為聽到他們家動靜太大了,左右鄰居都怕出人命,又不敢報警,說曹先生會事後報複,所以才把我們社區叫了過去。”
康友寶道:“就這新聞啊?”
“怎麽?”施索問。
康友寶說:“今天你們被寧茹久跟蹤了,不知道吧?”他出賣同事毫無心理負擔,簡約流暢地将寧茹久下午的所作所為全交代了。
施索聽完,渾不在意:“她這點智商,随她去。”
密碼(7)
兩天後就是周六。
周六這天,施索和舍嚴行程滿滿。早上先進電視臺打卡,打完卡,施索進茶水間找咖啡喝。
這幾天連軸轉,她嚴重缺少睡眠。
“一大早喝咖啡?”王洲川拿着杯子進來。
“唔……你喝什麽?”施索問。
“咖啡。”王洲川說。
“那你的問題問得好。”施索道。
王洲川一笑,看了眼門口,沒人,他小聲問施索:“最近跟梁橋處得怎麽樣?”
施索也不害羞,她說:“我就跟梁律師吃了一頓飯。”
“那這一頓飯你有什麽感觸?”
施索攪動水杯,沒馬上答。
梁橋職業光鮮,收入高,就比她大兩三歲,長得也好,實在沒什麽缺點,完全符合她的擇偶條件,甚至遠遠高于她的設想。
“要想這麽久?”王洲川說,“看來你對他也有意思,考慮得很慎重嘛。”
施索說:“王老師,你什麽時候向方老師看齊了?”
“嗬……”王洲川倒完咖啡說,“你嘴皮子這麽利索,有空也跟梁橋多聯系聯系,聊聊天。感情都是從聊天中培養出來的。他這兩天出差,等他回來,估計會再約你,你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
施索把咖啡一飲而盡,喝完轉身:“你們這個年齡的人真可怕。”
王洲川沖她背影道:“別把我跟你們方老師相提并論,男女授受不親!”
秋招會在國際會展中心六號館二樓舉行,施索和舍嚴去設備室領了攝像機,開着自己的車前往。
于娜已經到了,在館內轉了小半圈,投出一個簡歷,還有大半圈沒逛,舍嚴扛起攝像機跟拍。
于娜理了理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這樣啊?要不要說點什麽?”
施索道:“什麽都不用說,你之前怎麽逛,接下來就怎麽逛。”
于娜點頭,又看了眼舍嚴,對他一笑。
于娜其實長得很好,但她之前為了旅行,特意把頭發剪短,長度跟男生頭差不多,再漂亮的女孩,剪這樣的頭發也會失去幾分顏色。
回國這一個多月,于娜已經開始留長發,但進度慢,現在才剛到耳下。她一邊逛,一邊頻頻回頭看攝像,過了一會,舍嚴提醒:“別看鏡頭。”
“……哦。”
施索在旁邊說:“你自然點,就當後面沒人。”
“嗯,好。”
十二點多,拍攝結束,幾個人奔赴公寓活動場地,于娜自然坐舍嚴的車走。
舍嚴的新車買來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坐,她坐後排,本來想跟舍嚴和施索聊天,但他們一直談拍攝這類東西,她又插不上嘴,直到臨近海灘,她才說:“對了,魚妹他們答應接受采訪了嗎?”
施索回:“答應了。”
“你怎麽勸的?”
施索說:“那還不簡單,就跟她說,這種免費廣告有助于提高知名度,她的直播會上熱門的。”
于娜問:“另外兩個呢?他們都不太好說話。”
施索反問:“你為什麽答應接受采訪?”
于娜說:“你提的,我當然答應啊。”
“還有呢?”
“還有?”
施索回頭:“你們都是認真想找工作的人,一直沒找到合心意的工作,雖然嘴上不說,心裏肯定焦慮。上電視不是壞事,說不定益處多多,當然沒必要拒絕。”
“哎……”于娜雙手扒着前坐頭枕,臉頰貼在手背上,看着副駕的施索說,“也對,你說得對。”
她坐駕駛座正後方,這一靠前,離舍嚴只剩椅子厚度這點距離,施索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視線。
活動地點定在海邊,豔陽高照倒還好,偏偏今天是陰天,早上起就沒見太陽,海風呼呼吹不停,燒烤也暖不起來。
參加活動的十幾人都凍得蹦跳取暖,愛德華本來想演示剪頭發,一剪刀下去,碎發被風吹起糊他一臉。
愛找茬長得瘦小,站在風中東搖西晃地控訴:“誰定的海邊,長沒長腦子!”這次不算找茬。
李管家無奈,讓大家收拾東西,改地點回公寓。
舍嚴放下攝像機,問施索:“冷不冷?”
“還好。”
鼻子都凍紅了,舍嚴催她:“上車。”
回去的車上,大華也擠了過來,說:“等我們回去,康少爺總醒了吧?”
于娜道:“難說。”
康友寶拒絕參加這種低能活動,一直在公寓睡大覺,午飯前叫他沒起,這會兒也不一定。
回到公寓一看,康友寶果然沒起,于娜幾人也不叫他,大家把燒烤器材搬上天臺,活動繼續。
兩個住客把啤酒搬上來,說喝點酒好取暖,讓他們盡情喝,啤酒管夠。
魚妹小聲告訴施索:“他們現在做這款啤酒的代理。”
施索讓舍嚴把那兩人也拍下來。
今天的取材差不多了,施索才開始吃東西,她邊喝酒邊吃燒烤,邊聽平常不往來的幾個住客吹牛聊天,過了會兒又參加衆人的小游戲。
于娜提醒舍嚴:“施索姐是不是喝太多了?”
舍嚴一直在旁看着施索,他道:“沒事。”
“還是讓她少喝點吧。”
“不用。”
“萬一一會兒吐了呢?”
有他。
施索本來就喜歡熱鬧,性格也好,混在人堆裏如魚得水,很快就跟幾個之前不熟的住客交談甚歡起來。
聊着天,啤酒空了,她順手拿起一罐新的,拉了拉,沒拉開易拉環。
她視線其實有點失焦了,手指都沒抓準拉環,一直在邊緣徘徊。
又試了試,依舊沒成功。她手腕突然被人輕輕一握,施索轉頭。
舍嚴站在那,握住她手腕,問:“醉了?”
“沒。”
舍嚴比手指:“這是幾?”
施索沒答。
舍嚴問:“幾?”
施索說:“舍嚴。”
“嗯?”
“舍嚴。”
舍嚴放下手。
“這是舍嚴。”施索說。
“……你醉了。”
“沒醉,”施索瞥了眼他放下的手,“剛是二。”
舍嚴頓了頓,見施索仍牢牢拿着啤酒罐不放,他松開她手腕,上移,輕輕覆住她手背。
施索盯着眼前的兩只手。
舍嚴一手握着她,一手拉開拉環,“噗嗤”一聲,氣冒出來,他彎腰看着施索,低聲道:“最後一罐。”
手背餘溫撤去,施索拿起啤酒,在嘴邊停了一會兒,才昏頭昏腦地仰頭喝下。
她真沒醉,只是酒精刺激多巴胺分泌,難免比平時興奮一些,還有雙眼視物有點模糊,但她意識清醒,她覺得自己沒醉。
不過再喝下去,真要醉了,施索喝完小半罐,把啤酒放回桌上,揮揮手,讓他們自己玩,她走向魚妹,坐到了她邊上,把腿縮起半躺下來。
魚妹搬了張充氣沙發上天臺,一直在弄她的直播,這會兒直播尾聲,她沖手機鏡頭揮揮手:“拜拜。”
施索稍稍湊近,看她的觀看人數,只有幾百。施索問:“你每天直播兩場,平均收入能有多少?”
魚妹說:“大概……十幾塊錢有吧。”
施索看她。
魚妹低頭:“我爸媽每個月給我五千塊生活費。”
施索拍拍她肩膀:“沒事,我也是從小透明做起的。我看看你平常拍的視頻怎麽樣。”
魚妹把自己手機給她。
“不用,”施索說,“我關注下你。”
“你也玩啊?”
“以前玩,APP已經卸載很多年了,我下載一下。”
施索把短視頻APP下載回手機,登錄的時候想了很久,也記不起自己的手機號,她閉眼睡了兩分鐘,才突然想起她當年是先注冊微博,再用微博賬號登錄APP的。
施索點擊微博登錄。
界面已經很陌生,畢竟已經過去多年,但操作換湯不換藥,她先搜索魚妹的賬號,點擊關注。
然後看了看後臺信息。
竟然有很多未讀消息,這讓她出乎意料。
當年她玩直播,目的就為掙錢。她家其實挺有錢,親爹的財運一年比一年好,奶奶是老舊人,骨子裏重男輕女,但奶奶跟她感情太深,擔心親爹将來會把財産全給兩個小的,一直跟親爹強調財産分配必須長幼有序,長姐占大頭。
施索那時一邊琢磨怎麽敗親爹的錢,一邊未雨綢缪,打算早早掙到屬于自己的財産,将來才能獨立,不被人左右,還可以帶着奶奶吃香喝辣。
所以大一開始她就玩直播,一直玩到考研前夕,積攢了三十幾萬粉絲。
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