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是落葉常飛(2)

第二天清晨,施索洗完澡, 濕着頭發, 雙眼無神地頂着黑眼圈下樓。舍嚴正好拿着根拖把走到樓梯口, 在施索的腳即将落到客廳地板的一刻,他松開拖把快步上前,單手攬過施索的腰, 用力一提, 轉了半圈後将她放到地上。

腳落地,施索震驚:“你幹什麽!?”太誇張了!

舍嚴瞥了下邊上,示意:“豆腐腦。”

施索往地上一看, 樓梯口的地板上有一大灘鹹豆腐腦,油條花生碎混在當中,一腳下去, 她的棉拖鞋得遭殃。

幸好了,施索看回舍嚴,正要說什麽, 樓上有人說着話過來:“舍嚴, 拖把找着了沒?”

越來越近, 舍嚴還摟着她,施索推了舍嚴一下,舍嚴松開的有些慢, 她幹脆把他的手掰了下來。

“诶,你也起床了?”康友寶出現在二樓樓梯口,手上還拿着一盒拆封的抽紙巾。

“嗯, ”施索拉了拉有些亂的衣服,又胡亂扯了一句,“你們誰打翻的這個?”

“我,我那不是酒還沒醒,腳有點晃嘛。”康友寶找理由,“我昨天去了酒吧,晚上回來的時候有點鬧騰,沒吵醒你吧?”

“啊,沒有。”施索看了眼舍嚴,舍嚴沒看他。

客廳和廚房都沒紙巾了,康友寶特意回房間拿來一盒,他蹲地上把固狀物攏進塑料餐盒裏,抱怨說:“我剛本來想回房間吃,夠倒黴的。”

湯汁也用紙巾吸幹淨了,舍嚴才把這塊地拖了拖。

早餐只有他們三人吃,大華值班回來在補覺,于娜不見人影,康友寶随口問了一句:“于娜最近在幹嘛?好幾天沒見着她了。”

舍嚴搖頭,施索也不清楚。

早餐有老湯三鮮面,清爽鮮美,施索頭發半幹,能紮起來了,但她沒拿發圈,吃的時候頭發一直往下掉,耳朵上挂不穩,她動不動就要挽一下。

又掉了下來,她咬着一口面沒顧得上,邊上的人伸手,輕輕幫她把頭發挽到耳朵後,施索耳朵酥麻,在桌底下踹他一腳,見對面康友寶正刷手機沒注意,她側過頭,皺着鼻子給了舍嚴一眼警告,然後将長發全捋到一側肩膀,省得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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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嚴目光在她側臉停留幾秒,慢慢移開視線。

吃完早飯,施索回房化妝,粉底、遮瑕、眼影全上,又不能來個大濃妝,黑眼圈仍能看出來。她嘆口氣,收拾了一下包包,然後把小橘貓放進貓籠,拎着籠子下樓。

舍嚴等在客廳,見她帶貓下來,問:“要帶貓?”

“嗯,”施索說,“我約了領養人,正好順路,待會你到華樂小區門口停一下。”

舍嚴看了眼小橘貓:“你要送人?”

施索點頭。

兩人說着話走出公寓,施索帶着小橘貓坐到後座,舍嚴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怎麽突然想送人?”

“也不是突然,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它送人,工作這麽忙,我根本沒法照顧它。”施索說。

舍嚴開了一會兒,問:“養了這麽久,舍得嗎?”

“當然不舍得,”施索已經把小橘貓挖出籠子,捧在掌心,臉頰蹭蹭它的毛,又親親它的小鼻子,“但為了我好它也好,只能忍痛了。”

舍嚴看了眼車內後視鏡,沉默片刻,說:“你一直養得很好。”

“不好,”施索揉着貓貓腦袋,道,“不是給點吃的喝的就叫養得好,還得給它陪伴。”

“別人不一定就能陪它。”

“所以我選了很久。”施索說,“之前我還問過于娜想不想領養,她不是很喜歡小動物麽,如果她肯領養就再好不過了,我還能每天看見貓貓。但于娜不行,她也覺得養貓一定要負責,她現階段做不到。”

所以她在同城寵物群裏考察了很久,有三個人想領養,其中兩位是情侶同居,她一聽情況,直接拒絕了,最後挑選了第三位單身女士。

舍嚴問:“為什麽因為情侶同居拒絕?”

施索解釋:“他們萬一哪天鬧分手,共同收養的貓作為他們愛情的見證,就有可能被遺棄。”

“……怎麽這麽想?”

“感情的事最說不準,今天愛你明天愛他,什麽可能都有,離婚都只要簽個字,更別說談戀愛分手直接拎包走人就行了。”像她親爸親媽,想離婚直接就離了,還有她大學時候的那位初戀,前一天還說愛她,後一天她和對方就來了個驚天動地。

愛情這種東西太不穩定,她不想把小貓放進這種有不穩定因素存在的環境中。

“和平結束還好,萬一不和平,可憐的不就是貓貓了,所以還是求穩吧。”施索道。

舍嚴沒再說什麽。

恰好施索手機來了微信,是吳芳,她發來一條視頻,施索皺了下眉,把視頻點開。

開頭畫面亂七八糟,吳芳外話音,大聲嚷嚷:“看到沒有,大家都對這個拆遷補償不滿意,這不是打起來了!”

沒看完,吳芳又發來一段語音,施索退出視頻,她一手撸着小橘貓,一手點播放,語音直接外放。

“施記者,那個拆遷可不是我一個人不滿意,你看看我發給你的視頻,昨天有好幾個人跟他們吵起來了!當初我還讓你做了獨家采訪,你不能利用完我就撂手不管了,你一定要負責到底的呀,我的老阿姨死的多冤吶,活活被她住了半輩子的樓房壓死……”

施索忍着沒把對方拉黑,正好車子已經到達華樂小區,她索性撂開,當沒收到,讓舍嚴靠邊停車。

舍嚴沒跟着下,他坐車裏,看着施索拎着貓籠走向領養人,肩上還背了個包,裏面裝着小橘貓的用品。

她一邊跟領養人說話,一邊把貓抱懷裏,似乎叮囑了許多,到最後都說完了,她仍依依不舍,臉貼着小貓,沒馬上放手。

到底還是狠下心,又過了三分鐘,她終于将小橘貓交到了領養人手裏。

舍嚴收回視線。

施索坐回副駕,目光還追随着已經走進小區內的領養人,舍嚴等了一會,才道:“還可以要回來。”

“好馬不吃回頭草。”施索故意開個玩笑,撫平心中的不舍。

路上她在想另一件事,餘光幾次偷瞄舍嚴,舍嚴本來就不愛說話,專心開車的時候更是旁若無人,施索糾結來去,欲言又止,倒是腮幫子越來越熱,漸漸熱到脖子。

舍嚴忽然開窗,讓風透進來,問:“怎麽了?”

“……嗯?”

“有話想說?”

施索抓住安全帶,松了兩下,讓胸口不那麽緊繃了,才說:“約法三章……”

舍嚴側頭瞟了她一眼:“嗯。”

“……第一章,在人前你要跟我保持距離。”大約是學公寓裏那位愛找茬先生講話,施索那點別扭勁好了一些。

“……什麽距離?”舍嚴問。

“普通朋友、同事之間的距離。”施索說。

舍嚴不語。

施索扭頭看他,以為他會接着問,結果舍嚴很幹脆。

“好。” 他回。

施索身上熱氣退去,總算涼快些了,舍嚴默默把車窗關上。

到達電視臺,也沒有多少空閑的時候,開完會,她要就昨天的一個選題,電話連線律師。她先給梁橋打電話,跟他描述了一遍案子,接着就是正式的電話采訪。

辦公室座機開擴音,一問一答結束,施索道謝,正要挂電話,梁橋叫她:“等一等。”

施索停下。

“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時間?”梁橋在電話那頭問。

左右同事脖子自發轉動,邱冰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施索瞠目,但幸好沒結舌,不知道為什麽,她先往舍嚴的方向瞄了眼,她坐着,舍嚴站着,視線平移,角度問題,她只看到了舍嚴的腹部。

視線很快移回來,施索把話筒拿起:“梁律師……”

低聲說了幾句,把邱冰冰都等急了,邱冰冰離開座位,蹲到施索邊上,耳朵趴過去。

施索把她腦袋推開,對電話那頭道:“好的,我會準時的。”說完挂電話。

邱冰冰雙眼放光,施索拿起桌上稿件,往她正臉拍了一記,道:“別說我不守紀律,我待會要先去一趟梁律師那邊。”

“去幹嘛!”邱冰冰拉下稿件。

“他明後天都有事,采訪要提到今天做。”施索道。

邱冰冰雙眼瞬間變暗,無趣地回到座位。

“走了!”施索叫舍嚴。

舍嚴拎起攝像機。

《九點新聞》打算在每天結尾處進行一段三十秒到四十秒的法律科普,從十月一日開始,也就是大後天,下周二。

邀約的第一位律師就是梁橋,但梁橋突然有事,科普拍攝只能提到今天。

施索計算時間,梁橋一點左右有空,她上午要采訪的選題跟律所方向一南一北,車程較遠,午飯肯定來不及吃了。

“一直沒問你——”舍嚴忽然開口。

“什麽?”施索擡頭。

“那天梁律師怎麽會來探病?”舍嚴問。

“嗯?”施索沒想到舍嚴會突然提起這事,她道,“他剛好經過……”

“他怎麽知道你生病?”

“打電話聽出來的。”

“你怎麽會跟他打電話?”舍嚴看了她一眼。

施索:“……”

那天她休息,前後幾天都沒法律問題要咨詢,确實沒道理跟梁橋有聯系,施索轉動脖子,指着車窗外說:“到了,就是那裏,我先聯系那個人。”

舍嚴沒說什麽,他拎着攝像機跟下車。

時間被施索掐得很準,完成選題,再馬不停蹄地趕到律所,正好一點差五分鐘,梁橋也剛走出會議室,三人進辦公室,省去寒暄,抓緊拍攝完幾段法律科普。

結束拍攝,梁橋抽了張紙巾給施索,熟稔地問:“感冒還沒好?”

“嗯,快好了,謝謝。”施索拿過紙巾。

正要擦鼻子,邊上又遞來一張紙巾,她手裏的被抽走了。

“用這個擦,”舍嚴說,“你這裏有點蛻皮。”

舍嚴拿給她的是保濕紙巾,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買的,保濕紙巾質地柔軟親膚,施索擦着人中的位置,一點都沒疼。

她沒好意思擤,畢竟有梁橋在。

梁橋朝舍嚴看了眼,含笑道:“耽誤了你們吃飯,這頓午飯我請,怎麽樣?”

施索道:“不用了,本來就是我們麻煩你,而且我們還要回電視臺。”

“飯總要吃,”梁橋起身,一邊系西裝扣,一邊看着施索,眼神毫不掩飾,說,“給我個機會。”

施索當然聽出了梁橋的弦外之音,對方怎麽說也算是她的“相親對象”,她得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但不是現在,多尴尬。

施索正要回絕,邊上舍嚴已經拎起攝像機和包,說:“先去放東西,再吃飯。”

施索朝他看,舍嚴道:“走吧。”

梁橋朝舍嚴笑了笑。

三人一齊坐電梯下樓,她站中間,眼睛直瞄轎廂門上她右手邊的倒影,舍嚴就站她右邊。

她又不是呆子,舍嚴上午在車上問她關于梁橋怎麽會來探病這幾個問題,她聽完就明白了舍嚴的心知肚明。

舍嚴為什麽要答應梁橋的邀請?

梁橋依舊推薦律所附近的餐廳,路上跟施索聊了聊工作,他忽然問舍嚴:“舍先生今年剛大學畢業?”

舍嚴低頭回複微信,沒有理人,施索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不想回答就不理人,施索替他回答:“他去年畢業的。”

“那還很年輕,才二十三四歲?”

“二十四了他。”月中的時候剛給舍嚴過了一個簡單的生日,她工作起來忙忘了,還是康友寶買的蛋糕和啤酒。

她也要二十八了,離三十歲更近一步,真惆悵。

“果然,”梁橋笑了笑,“有年輕男孩子的那種勁。”

舍嚴寡言少語,行事沉穩,其實比同齡人成熟許多,跟康友寶對比,格外明顯。施索不覺得舍嚴有什麽年輕男孩子的勁,不知道梁橋指的是什麽勁。

“梁律師執業有四年了?”舍嚴忽然開口。

“是,今年正好第四年。”

“執業時間才四年,能到達現在這樣的成就,梁律師年輕有為。”

聽一個比他小六歲的男孩子用這樣一種似乎有點老成的語氣誇他,梁橋挑了下眉,回道:“過獎了。”

“律師這條路是不是很難走?”舍嚴又問。

梁橋道:“是很難,忙起來一兩個月沒一天休息,前期資歷難熬,後期也各種官司壓力,但其實每個行業都一樣,沒人能輕輕松松掙錢。”

“你是怎麽熬過前期的?”舍嚴道,“應該有什麽案子讓你奠定了現在的地位基礎,方便說嗎?”

梁橋語氣輕快:“差點忘了你也是記者,我想起了我之前接受的那些采訪,這是一個必備問題。”

他的答案是之前幫一位明星打的一起官司,明星效應,自然轟動,施索曾經聽同事提過。

舍嚴停步,梁橋跟他說:“還沒到,餐廳在前面。”

舍嚴跟施索說:“你之前想吃這家,今天正好試試。”

施索擡頭一看,是那家泰式料理店,她上次好像是提過一回這家店的名字,但她沒跟舍嚴說想來這裏吃。

梁橋問施索:“你想吃泰餐?”

施索心動:“要不就這家?”

梁橋看隊伍,大約今天是周六,所以即使快兩點了,候餐的人還是排成了長龍。

梁橋擡腕看表,猶豫了一下,才說:“好,那就這家。”

一等就等了二十分鐘,再加上點單等餐,梁橋頻繁看手表。

免費的檸檬水送上來,施索先去衛生間,食物還沒送到,舍嚴喝了一口水,說:“梁律師要是趕時間,可以先走。”

梁橋一頓,也拿起水杯,對舍嚴說:“不急。”

結果等食物上齊,梁橋只吃了一會兒,就被律所電話叫了回去,他抱歉告辭,打算先買單,結果施索說:“不用,我已經買好了。”

梁橋看了看她,趕時間,他只說了一句“那下次再請你”,就走了。

舍嚴嘴角微揚,替施索剝了一只蝦,施索吃着蝦肉,也沒多說什麽,過了會兒想起來,問道:“诶,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想來這家吃?”

舍嚴繼續給她剝蝦,說:“你不記得吃飯的西餐廳名字,只記得這家泰料店的名字。”

施索愣了下。

舍嚴把幹淨的蝦肉放進她碗裏。

飯後回到電視臺,車位基本都滿了,舍嚴慢悠悠地找車位,施索剛才鼻塞,剛用完吸入劑,正低頭把吸入劑放回包裏,就聽舍嚴說:“你說人前跟你保持距離——”

施索側頭。

“——人後呢?”舍嚴問。

什、什麽意思?

舍嚴倒車停進車位,左右後被其餘車包圍,只有前面車道空曠,但一個人都沒。

車熄火,舍嚴看向施索。

施索轉身開車門,剛打開一條縫她就剎住了,離隔壁太近,根本沒法開門。

“你停太近了,重新停一下。”施索緊貼車門,跟舍嚴保持一定距離。

舍嚴沒動,他手上捏着車鑰匙,看了會兒施索,才開口:“人後可以?”

可以什麽!!!

施索熱氣蒸騰,昨晚一夜未眠的原因再次在她腦中翻攪起來。

舍嚴漸漸靠近。

施索将自己一點點縮緊,呼吸貼着她的臉,她屏氣,準備将人推開。

“嗒——”

施索斜瞄,車門被舍嚴關上了。

“……”

舍嚴身體慢慢離開,看着施索,撫了下她的頭發,說:“那就人後。”然後重新發動車子。

施索直瞪瞪地盯着擋風玻璃,車子開出去,調整位置,重新停好。

回到辦公室,跟舍嚴分好工,照舊走一遍工作流程,兩人沒有獨處時間,坐電梯的時候倒是碰上了,轎廂裏沒其他人,施索雙手背後,離舍嚴兩步遠。

在茶水間又碰到一次,施索先進去泡咖啡,腳步聲在背後響起,她一回頭就跟舍嚴只剩兩拳距離,她緊貼桌沿,舍嚴看了眼她的杯子,問:“還有嗎?”

“……什麽?”

“咖啡。”

“有。”

舍嚴把自己的水杯給她,施索一看,熟悉的杯子還是她用了兩年多的。

她幫舍嚴接了一杯咖啡,走出茶水間,她垂頭回到座位,喝了口咖啡,她重重地嘆口氣,搓了兩下耳朵上方的頭皮,被她帶下四根頭發。

施索又嘆一口氣,拿筆敲敲對面的桌子。

邱冰冰正在捋自己頭發,一捋總能帶下幾根,她鑽出腦袋問:“幹嘛?”

“還有罐子嗎?你那個裝頭發的塑料灌。”施索問。

“有,幹嘛?”

“給我一個。”

邱冰冰拉開櫃門,拿出塑料灌,把裏面的巧克力倒出來,留一顆在罐子裏,給施索遞過去:“請你吃一顆。”

“謝謝。”施索倒出巧克力,把自己四根頭發放進罐子。

邱冰冰眨巴眼:“你也打算跟我一樣,收集滿一罐頭發,就去要求工傷索賠?!”

施索拆開巧克力,邊吃邊捋頭發,說:“不是,我有其他的事業。”

晚上回到公寓,施索吃完飯,洗完澡,神經總算放松下來,眨眼就到九點了,她下樓去看新聞。

電視機剛開沒多久,邊上沙發一沉,多了一個人。

施索身上裹一條毯子,從脖子到腳,兩只胳膊也縮在毯子裏取暖,整個人類似套娃。

她瞥了眼對方,繼續看新聞。

過了許久,邊上的手伸進毯子裏。

“人後了。”

夜深人靜,舍嚴輕輕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開開:“哪個縮人後了,王洲川你沒看見吶!!!”

電視機裏的王洲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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