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只是忘了告訴你(5-6) (1)

施索一路看他拿走碗, 擦桌子, 但直到舍嚴把髒紙巾放到邊上,她才後知後覺,桌上的髒亂被收拾幹淨了。

施索看着他, 想了下,試探着說:“我們上次來的時候, 你提都沒提過。”

“你沒問。”

“我不問所以你才沒說?”

舍嚴沉默。

施索松開吸管:“那我現在問了, 你之前來這裏幹什麽?”

舍嚴:“好奇來看看。”

“好奇曹榮?”

“嗯。”

“你怎麽知道曹榮家在這裏?”

“新聞畫面。”

他八月中旬剛來黎州,人生地不熟,要從新聞畫面中得知曹榮住處, 不可能不經過一番搜查。

施索歪了下頭, 問出疑惑:“你既然好奇曹榮,怎麽不問我?直接問我他住哪裏, 比你從新聞畫面裏找簡單多了。”

舍嚴看着桌上兩個AD鈣奶空瓶,不答反問:“還要喝嗎?”

施索搖頭,以前舍嚴不想回答人, 她也就随他去,一般都不勉強他, 今天她卻很想刨根問底:“你先……”

舍嚴視線看向她身後,老板的大嗓門傳了過來:“等久了吧帥哥美女,豬肝面和雪菜肉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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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過來了, 施索暫時把話咽回去,正事要緊。

兩人沒急着動筷子,施索把邊上一張塑料椅拉過來:“老板, 坐會兒。”

老板一屁股坐下:“你們找我打聽什麽啊?”

“之前在你這裏幫廚的那位梅大姐。”

“哦,她呀。”老板打量施索和舍嚴,“我記得你倆,是不是上個禮拜才來過?”

時間有偏差,但也差不多,施索說:“對,老板您記性真不錯。”

老板咧嘴:“哪啊,我這成天這麽多客人,越忙越沒記性,也就你們帥哥美女我才能有印象。”

客人多,老板也沒太多功夫,話落就直接切回正題,問施索和舍嚴打聽梅秀菊什麽。

施索把自己名片遞過去:“我是《九點新聞》的記者,我們最近有個公益項目,梅大姐他們家的情況我們之前也了解,現在想再跟進一下,想知道孩子的病情,他們家的現狀,如果可以,想再把她列為幫助對象。”

“什麽?又給她送錢?!”老板一陣酸氣。

雖然酸氣止不住,但老板也盡量實話實說,他雖然懷疑新聞報道後梅秀菊撈了不少,但除了她辭工這事,還有曹榮開了輛二手面包車,他們家跟以前沒兩樣,孩子病情仍不見好,梅秀菊醫院家裏兩點一線,偶爾他也看見曹榮開着面包車去醫院給孩子送飯,曹榮不打老婆不跟鄰居吵架的時候,還有點人樣。

施索确定了梅秀菊辭工的時間,具體日期老板沒記住,但就在新聞播出後,至臺風前的這段時間範圍。

那個時候,景園小區的房子還沒出事,沒人能知道曹榮随後會發財。

施索和舍嚴對視一眼,跟老板道了謝,兩人吃着面商量。

“梅秀菊現在完全拒人千裏,沒法交談,就沒法套話。”施索苦思冥想。

舍嚴思量道:“但他們夫妻會交談。”

施索看着舍嚴,半晌,定下簡單計劃。

下午還有工作,吃完面,兩人在飯店外面和老板邊聊天邊等,但運氣不佳,沒等到梅秀菊。

趕時間先走,施索拜托老板轉告梅秀菊“公益項目”這事,要是碰上梅秀菊回來,最好能給她打個電話。

老板滿口答應。

過了一晚,老板也沒電話,次日施索和舍嚴抽下午又去了一趟,同時跟康友寶通着話。

康友寶跑到醫院,回複他們說:“梅秀菊拎着飯盒出來了,肯定是回家。我見着曹榮了,他在醫院看孩子呢。”

運氣不錯,只有梅秀菊一個人回來。施索和舍嚴守株待兔,沒一會兒就見到了人。

梅秀菊看見他們,愣了愣,神色略顯慌張:“你們怎麽在這裏!”

施索解釋:“梅大姐,我們電視臺有個公益項目,朵朵不是還在治病嗎,這個項目能幫她籌到醫療費,你電話不接微信又不回,我想跟你商量這事。”

梅秀菊張了張嘴,似有意動,但過了會兒,還是說:“不用了,不用了。”

施索不解:“這是為什麽?你們醫藥費又沒着落,這次機會又這麽難得。”

“真的不用了,我不想讓朵朵上電視了。”梅秀菊似乎找到了借口,她低着頭越過他們往樓上走,“對不起,你們走吧。”

施索追了幾步,梅秀菊不為所動,施索只好道:“那能不能借下你家的廁所?”

梅秀菊站在樓梯上,遲疑了一下,沒辦法拒絕這種請求。

施索和舍嚴成功進入梅秀菊家,和上次來時見到的一樣,房子裝潢擺設都很簡單,但還算幹淨,客廳裏擺着一家人的照片和小孩子的玩具。

梅秀菊指了下洗手間,施索走了過去,進入衛生間後喊她:“梅大姐,能不能幫個忙?”

“怎麽了?”

“我那個來了。”

梅秀菊趕緊過去。

客廳只剩舍嚴一人,舍嚴走到沙發邊上。

沙發款式老舊,底座基本貼地,這種沙發很重,搬動不易,一般人很少會挪開打掃,舍嚴蹲下,把口袋裏的錄音筆放到沙發貼牆的角落。

錄音筆電量充足,工作數天沒有問題,還能定時段錄音,這個位置正好還在主卧門邊,裏外對話多少能錄進去大半。

違法的手段不能用,但“落下”一支錄音筆不成問題,收效如何,只能聽天由命。

舍嚴正要站起來,視線無意中掃過邊幾,突然一頓。

方形的邊幾不大,這種老式邊幾應該是木工手工打造的,臺面上還壓了一塊玻璃,玻璃下是蕾絲桌布。

年代劇裏才有的裝飾。

但在玻璃和蕾絲桌布之間,還夾着三張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有個熟面孔。

梅秀菊從洗手間裏出來了,舍嚴走開幾步,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

梅秀菊也不是一個會找話的人,她搓了搓手,邊走邊說:“你坐……”

大概緊張或是什麽,她不小心絆倒了地上的玩具,哇啦一聲,疊疊高倒了一地。

上回舍嚴看新聞視頻,也見過出現在鏡頭畫面裏的疊疊高。

“孩子喜歡玩這個?”他過去幫梅秀菊撿。

“嗯,挺、挺喜歡。”

“疊得很高。”

“他爸幫着的。”

衛生間門開了,舍嚴拿着一塊玩具擡頭,施索說着“梅大姐”,看向舍嚴,舍嚴點頭,施索接着說“我好了”。

梅秀菊趕緊起來送他們,施索和舍嚴也沒再逗留。

離開梅秀菊家,施索松口氣,和舍嚴回到車上,她問:“過兩天來拿?”

“三天也行。”舍嚴說。

“應該不會被發現。”施索自我打氣。

“不會。”舍嚴說,“旁邊有邊幾遮擋,她也沒這麽巧剛好推開沙發打掃衛生。”

施索點頭,又說:“到時候我們如果沒借口去拿,只能找大華了。”

這是他們一早商量的辦法,大華在這邊社區工作,又去過梅秀菊家調解夫妻矛盾,找借口再去一次,比他們要容易得多。

“嗯。”舍嚴應着,拿出手機,打開照片給施索看,“我剛才拍的。”

“什麽?”

“壓在邊幾玻璃下面的照片。”

施索湊過去看,第一眼不太确定,她把照片放大,又看了幾秒,她詫異地問:“他們家的邊幾?”

舍嚴點頭。

施索之前去他們家,沒留意過邊幾玻璃底下,大約當時上面擺着煙灰缸或者什麽東西遮擋住了,否則有照片,她多少會留意一兩眼。

照片是集體照,大約有十多人,前排拉着橫幅,上面寫着“某某裝飾公司”,此刻看見照片上和曹榮站在一起合影的男人之一,她詫異過後慢慢想起了曾聽聞到的往事。

十多年前,趙姮姐的男友,也就是現在的丈夫,曾因意外只身離家打工,他們分離了三年,前兩年,他丈夫到外省謀生,最後一年,他丈夫出國打拼。

那外省謀生的兩年,正好就是在黎州。

同曹榮合影的男人,就是十多年前的趙姮姐的丈夫!

世界得多小,才能這樣“碰見”。

施索看向舍嚴,張了張嘴,仍驚訝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晌她才問:“我記得趙姮姐的老公叫周揚?”

“對。”

“他跟曹榮是朋友?”

舍嚴看了眼照片,說:“十幾年前拍的集體照,不一定是朋友。”

另一頭,康友寶已經開着車,跟了曹榮一路。

本來他盯完梅秀菊就準備回去了,結果梅秀菊剛走沒多久,他就發現曹榮扔下孩子出來了,跟一男一女碰上面,然後三個人一起開着車走了。

他直覺告訴他要跟上,跟舍嚴和施索發了條微信,他就這麽跟了過去,最後車子停到路邊,他正猶豫着要不要下車,就見一家旅行社裏走出來一個男人,曹榮三人圍住了男人的去路。

康友寶覺得從旅行社裏出來的這個油膩膩的男人有點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他索性拍了幾張照片。

又坐車裏盯了一會兒,實在猜不透那幾人在聊什麽,等他們散了,他想了想,不死心地又跟着曹榮,直到回到醫院,他才“槽”了聲,不想再浪費時間,開着車回電視臺了。

後邊車位,一輛小車一動沒動,寧茹久把自己往座位底下一縮,等康友寶的車開走了,她直起身。

“我就知道!”她龇了龇牙。

康友寶有新聞不跟她說,反而給施索打下手,她一定要搶到這條新聞!

打電話回電視臺請假,她從現在起就盯着那個男人了!

施索和舍嚴也回了電視臺,先把手頭工作完成,晚飯時間才和康友寶碰上面,雙方交換今天的成果。

“屁都沒撈着一個,就這——”康友寶把手機扔給對面,“拍了幾張照片,對了,我看着其中一個賊眼熟,不知道在哪見過。”

康友寶指着照片上那個油膩膩的男人說。

施索和舍嚴低頭看,看完,一齊擡頭,對視了一眼,又看向康友寶。

康友寶察言觀色,挑眉道:“別告訴我你們認識他?”

舍嚴說:“還記不記得你上次去景園小區幫忙搬家?”

“當然。”記憶猶新,終生難忘。

舍嚴點了點手機屏幕:“這個。”

康友寶愣了下。

施索提示:“在我家門口探頭探腦的那個中年人。”

“我去!”康友寶目瞪口呆,“是他!”

“而且——”施索再指手機,轉頭問舍嚴,“還記得他們嗎?”

舍嚴說:“記得。”

康友寶不知道他們打什麽啞謎:“什麽他們?”

施索把手機推過去,點着屏幕上的一男一女,說:“這一對,曾經碰過我的瓷。”

他們就是施索避臺風,重遇舍嚴那天,碰見的那對一直跟她較勁的中年男女。

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而是預謀已久。

施索和舍嚴沉默下來。

信息排山倒海,一擁而上,他們短時間內無法梳理清楚。

過了會兒,舍嚴收拾餐盤:“先回去。”

忙到很晚才下班,回到公寓,已經過了十點。舍嚴回到房間,脫了外套,他打開窗戶。

兩只野貓圍着垃圾桶竄上竄下,他一邊看着,一邊摘手表,吹了會兒風,他把手表放到床頭櫃,又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走到二樓,他慢慢踱到施索房間外,聽不見裏面的任何聲音,她也許已經睡覺了。

舍嚴想了想,到底沒吵她,他下到底樓,去廚房翻出兩盒罐頭,從後門走到籃球場。

野貓還在垃圾桶裏覓食,他把罐頭打開,放到地上,然後走開幾步。

過了會兒,野貓就慢慢過來了,舍嚴靠近,野貓忙着吃,也沒逃跑。

“你怎麽還不睡?”

靜悄悄的夜,一道小小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舍嚴回頭,看着二樓窗臺彎起嘴角:“喂貓。”

“三更半夜……”施索趴在窗臺上。

“剛洗過澡?”舍嚴問。

“嗯。”施索打量他,“你還沒洗。”

“待會兒。”

施索點頭。

兩人聲音輕,還是怕吵到人,接下來就沒再說話。施索居高臨下看着喂貓的人。

這兩天又忙工作,又調查曹榮,他們一直沒聊其他的,那天的疑問施索還是沒解開,舍嚴也沒主動幫她解疑。

臨近的兩盞路燈壞了,月光下,他的身影有些朦胧。

忽然站起來,舍嚴朝她招了招手。

施索想了下,離開窗臺。

舍嚴等了一會兒,背後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回頭望,說:“怎麽不披件外套?”

“不冷。”

舍嚴攬了她一下。

“怎麽多了一只?”施索問。

剛還只有兩只貓,現在變成三只了。

“附近應該還有野貓。”舍嚴說。

“它們夠吃嗎?”

“體型不大,應該夠。”

“你之前也喂過它們?”

“嗯,喂過兩次。”

“什麽時候?我怎麽沒看到過?”兩人如今工作一起,單獨的私人時間其實很少,施索想不到舍嚴是什麽時候喂貓的。

而且他并不喜歡貓貓狗狗。

舍嚴說:“半夜。”

半夜,在她的視線之外……

施索“哦”了聲,沒再問關于喂貓的事。

施索蹲下,試探着摸了摸小野貓的背,舍嚴看她神情,輕聲問:“想貓了?”

施索說:“有點。不知道那人照顧的好不好。”

“不是有聯系麽?”

“我怕問多了人家反感。”

施索又伸着一根食指,輕撓小野貓的腦袋。

舍嚴看了會兒,也伸手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施索頓了下,側頭看他,舍嚴沒回視,她手指又癢了一下,接着被人勾起。

施索一笑。

兩人勾着手指頭又看了會兒貓,施索問:“你怎麽想那幾個人?”

不用指名道姓,舍嚴知道她在指康友寶拍的那張照片。

舍嚴捏揉着施索的手指,沉默片刻,才開口:“曹榮家有種玩具,叫疊疊高。”

施索記得:“一直擺在客廳地上那個?”

“嗯。”舍嚴說,“疊得特別高,梅秀菊說是曹榮幫着疊的,抽了很多根也沒倒,達到那種高度,很講究結構技巧。曹榮應該很懂。”

施索說:“今天它倒了。”她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看見了。

“嗯。”舍嚴仍捏着施索的手指,側頭看着她,說,“我的想法,有點脫離現實。”

“……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從別人嘴裏得到一份對這個可能性的加持?”

“什麽意思?”舍嚴問。

“曹榮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他又有能力做到什麽樣?”施索道,“除了他的老婆,還有什麽人會比較了解他的真實為人?”

“親朋好友。”

“我們沒法找他的親戚,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友。”

“周揚。”舍嚴說。

沒錯,只剩周揚,這是唯一一個他們不用費力尋找,認識曹榮,又值得他們信任的人。

第二天,國慶假期已近尾聲,施索在上午十點左右撥通了趙姮的微信電話。

趙姮語氣透着些微訝異:“開開?”

“趙姮姐,你在度假嗎?”施索問。

“對,難得放假。”

“一家人旅游嗎?”

“沒有,我把孩子留給……”趙姮頓了下,“孩子讓你家裏幫忙照顧了。”

“哦。”不就是交給她後媽看着了麽,施索問,“那你老公跟你一起嗎?”

“對啊。”

“我想請教他一點事情,不知道方不方便。”施索解釋,“關于工作上的一件事。”

趙姮雖然不知道施索要問什麽,但她什麽都沒好奇,爽快地叫起了丈夫。

施索聽見剛睡醒的聲音,接着一聲“啵”,趙姮小聲道:“別鬧,有事”。

施索暗暗吐了下舌,她已經算着時間給趙姮打電話了,沒想到他們十點多還沒起床。

施索抓緊時間,開門見山地問起曹榮。

“曹榮?”對方詫異。

“對,”怕人不記得,施索描述,“他有一個老婆,叫梅秀菊,以前他跟你有過一張合影,上面有某某裝飾公司的橫幅。”

“我記得。”對面的男人和氣地打斷她,“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問起他。”

“你跟他很熟嗎?”

“當年算挺熟的,我們在同一家公司打工。”

施索說:“我想知道他為人怎麽樣。”

“具體意思指什麽?”

施索醞釀着道:“比如他人好人壞,做過什麽壞事。”

對方笑了聲:“這個問題……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他日常還不錯。”

“他那個時候賭|博嗎?”

“賭,賭得很大,聽說從讀書的時候就開始賭。”

“欠債多嗎?”

“應該不少。”

“他怎麽還錢?”

“東家借西家還,也跟我借過,但我手頭緊,從不對外借錢。”

“他有沒有為了錢做過什麽壞事,或者铤而走險的事?”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施索思來想去,還是直言道,“我想問,一個普普通通的建築工人,有沒有可能弄倒一幢房子,然後從房子賠償金中獲利?”

那頭一時沉默。

“喂?”

“我聽着。”

“那……”

“我是在回想。”對方道,“我當初只跟他共事過一兩年,十多年過去了,我對他印象還這麽深,其實是因為他當年說過的一段醉話。”

“醉話?”

“對,醉話。”對方說,“那個時候曹榮才二十幾歲,有一次大家喝酒,都醉倒了,就我還醒着,他拉着我跟我說他有一個賺錢的主意。他說他可以讓一棟房子‘被拆遷’,我問什麽意思,他說房子變成危房,危到一定的程度,自然會被拆遷,而怎麽能讓房子變成危房,他有這個能力做到。”

“……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真的有這個能力做到?”

“我确定他當時是真的醉了,但他究竟是真話假話,我不清楚,至于他的能力,他曾經是大學生。”

“我知道,他大學肄業。”施索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對方說,“而且還專攻結構方向。”

施索一怔。

手機開了擴音,邊上的人也能清晰聽見談話內容,施索和舍嚴坐在封閉的車中,狹小的空間裏似乎仍徘徊着剛才的對話。

施索猶不敢相信,看向舍嚴。

舍嚴手搭在邊上,手指輕點了兩下,沉着說:“再梳理一遍時間線。”

施索聽着。

“七月,衆籌到十二萬七,曹榮擅自挪用這筆錢去買房,瞞着梅秀菊。”

施索點頭。

“梅秀菊不知情,把事情捅到了電視臺,曹榮随後把實情告訴她。”舍嚴說,“并且惱羞成怒,準備控告你。”

“然後房子塌了。”施索接話。

舍嚴搖頭:“那對中年男女。”

“對,”施索說,“那對中年男女找我麻煩的目的是什麽?”

“先放一放。”舍嚴繼續梳理,“接着他們拿到了賠償金,曹榮撤訴,之前你一直困惑他撤訴的原因,有沒有可能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估,比如房子不止變成了危房,還鬧出了人命,他不想因為打官司而引起別人注意。”

“很有可能。”

“曹榮的專業能力再怎麽出色,一個人也很難做到這種程度,他需要幫手。”舍嚴道,“住你樓上的那個胖子,和這對中年男女,就是他的幫手。”

“幫什麽?”

“也是建築工人?”

“胖子不是,”施索道,“那對中年男女,不清楚。”

“你當初說過,感覺他們在故意激怒你。”舍嚴說。

“對。”施索記憶猶新,那中年婦女一直讓她動手打她,若非舍嚴及時出現,她差點就真的出拳頭了。

“激怒你打人,對你造成的後果,無非就是賠錢、刑拘。”

“曹榮想讓我破財?不對,”施索搖頭,“他那個時候是準備跟我打官司的,沒必要多此一舉,讓我刑拘?有案底會影響官司的判決?”

“或者,是讓你被關幾天。”

“……什麽意思?”

“你住在一樓,你對面的房子是曹榮的,你說曹榮曾出現在你窗戶門口,可能他不是針對你,他要針對的是房子。他需要在房子本身動點什麽手腳,而你的突然入住,對他的行動造成了阻礙。”舍嚴猜測。

施索醍醐灌頂,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施索認同,接着分析:“後來他賭|博把賠償金輸光了,梅秀菊才想到再找電視臺,但梅秀菊現在又一直躲着我,可能是事後想想,擔心生出事端。”

“曹榮昨天跟他們幾個又見面……”

“按康友寶說的,他們起了點争執,是三個人圍堵胖子。”

舍嚴推理:“胖子也是景園小區的業主,曹榮想追加賠償金,只有他一個人,再加一個吳芳,力量顯然不夠。”

施索緊接着:“胖子如果加進來,人越多,他們成功的機會更大。”

邏輯鏈全部通順了!

舍嚴說:“現在,可以盯住這幾方人,如果他們的目的是追加賠償,一定會再露出馬腳。”

施索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使勁讓注意力集中在今天的工作上,等到下午碰見王洲川,她才将情緒釋放,快步朝他走去。

已經下午兩點多,她剛從主樓辦完事出來,一走出大門,就看見王洲川從一輛車裏出來,沒注意看是什麽車,她把人叫住:“王老師!”

王洲川停下:“嗯?怎麽在這兒?”

“剛去了十七樓。”施索道,“我有事跟你說。”

“急不急?不急晚點再說。”

“很急!”

王洲川見施索一臉嚴肅,知道她不是開玩笑,駐足道:“什麽事,你說。”

“我發現曹榮有可能犯了重罪。”

“曹榮?”王洲川問,“之前跟你打官司那個曹榮?”

“就是他。”

“具體什麽情況?”

施索簡潔明了地将她所知的全盤托出,王洲川  經歷風風雨雨二三十年,匪夷所思的事情聽過不少,聽完施索說的,他雖然震驚,但也很快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不是沒可能,”王洲川說,“如果他本身有這個專業能力,又有這個實施條件,确實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但是你要知道,如果這一切只是你的誤會,曹榮要是發現了,他那性格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再惹什麽官司,許副總監又能抓住你的把柄了。”

“他又不是針對我,”施索道,“真正該擔心的,應該是那個真正被他針對的人吧。”施索盯着王洲川。

王洲川笑了下,點着頭說:“行行,那你說,要我怎麽配合你。”

“給我人手,調查跟曹榮有關的那幾個人,或者你動用你的警方人脈,讓警察調查。”

王洲川說:“好,等我這邊先忙完。”

“要多久?”

“最遲明天給你答複。”王洲川指着她,“還有,你別忘了你的正職,專題都搞定了?”

“明天再去拍最後一點內容就搞定了。”施索回。

“哼,”王洲川道,“總之別耽誤工作,不然有你好看。”

“知道了。”施索說着就要走。

新聞頻道的大樓就在隔壁,她剛拐了個彎,背後突然有人叫她:“施索。”

施索回頭,詫異地看着從車裏出來的人,王洲川還沒走進主樓,說了句:“剛是梁橋送我來的,看他的樣子,是有話跟你說。哼,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礙不着,走了。”

說完就走進了大樓。

“梁律師。”施索叫人。

梁橋打量她,含笑問:“最近很忙?”

“還好。”施索也在打量對方。

也就幾天的功夫,梁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雖然仍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他精神氣不再像從前那樣。

但說萎靡,又不像萎靡。

“有沒有時間聊聊?”梁橋問。

施索想了下,回:“可以。”

兩人也不找地方,往邊上走了走,靠着一根石柱說話。

梁橋說:“我最近沒怎麽睡,之前一直休假,昨天才上班。”

“你們國慶不放假嗎?”

“律師哪有假期。”

“哦。”

梁橋扯了下嘴角,看着施索道:“以前假期很多,我剛執業那陣,接不到什麽案子,成天都在休息。”

施索看出他要往下說了,沒打斷他。

“我是半路出家,執業第一年,我每個月收入只有幾千,錢是其次,那種工作的沖勁全消失了,整天渾渾噩噩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我想人生不能這樣。”

施索感同身受,她這兩個月時常伴随着這種情緒。

“所以第二年的時候,我接到一起案子,我的當事人是一位私企老板,因為以不合理的理由開除了他的一名員工,這名員工将事情放上網,導致我的當事人被網絡暴力。”

施索眼神微動,依舊沒有打斷他。

梁橋娓娓道來,從起因說到經過:“我需要名氣,所以我用了一些……手段。”

事情本可以很利落的解決,但這場官司引起的關注度不夠,不足以讓他打響名聲,他希望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能集中過來。

他的當事人也想讓對方遭受反噬,所以跟他一拍即合,買通水軍,加大自己被網曝的力度,自導自演一場大戲,引起全網關注,整件官司沸沸揚揚數月,梁橋也由此開啓了他真正的律政生涯。

梁橋說到結尾處:“我以為這件事會被埋在沙子裏,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但其實風一吹,沙坑全都露出來了。我不知道舍嚴有沒有告訴你——”

“沒有。”施索道,“他沒跟我說過。”

梁橋愣了下:“是麽。”他又說,“但能親口告訴你我的這段過去,我很高興。”

“你認為傾訴是一種贖罪嗎?”施索問。

梁橋又愣了下,接着一笑:“你總是讓我……驚訝。”他搖搖頭,“不是什麽贖罪,我只是想說,我現在也正在遭受反噬。”

施索嘆氣,想了想說:“我沒法安慰你什麽,但公道地說,那位王小姐的自殺,不能把責任全歸咎在你身上,你身在當中,只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這不能算你的錯,你不用太自責。”

“……謝謝。”梁橋道。

“你保重。”

梁橋點頭,頓了下,又叫住她:“施索。”

施索剛轉身,停下回頭。

“你跟舍嚴……是不是有同事以外的關系?”

施索抿唇沒答。

梁橋觀察她的神情,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他道:“我對他不怎麽了解,但我覺得他的攻擊性很重。”

施索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舍嚴有攻擊性,而且攻擊性很重,她說:“他沒攻擊性。”

“我不是在說他壞話。”梁橋解釋,“男人有一定的攻擊性是好事,相對強勢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有時候攻擊性太重也會有反效果。”

施索重申:“他沒攻擊性。”

“……”梁橋沒再說下去。

頻道大樓的電梯轎廂前段時間被釘上了一層木板,樓頂兩層重新裝修,這裏沒貨梯,就這麽兩部電梯,時不時要運送裝修材料,工程部怕把電梯弄壞了,特意把轎廂用木板保護起來。

隔了一層木板,施索走進電梯裏,總感覺有些陌生。

她最後打量了一圈電梯,走出去,回到辦公室。

舍嚴一直等着她。

“這麽久?”舍嚴把水杯給她。

“嗯,聊得有點久。”施索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王洲川怎麽說?”

“明天給回複。”

“我買了電影票。”

“……今天?”

“後天。”舍嚴說。

“哦。”

“去看嗎?”

施索問:“什麽電影?”

舍嚴報了片名,是新上映的愛情片。

“幾點的?”

“晚上七點半。”

施索見舍嚴等着她的答案,她捧着杯子,低頭看了眼。

星光和月亮依舊,她回答:“嗯。”

舍嚴一笑。

辦公室人來人往,他不能親近施索,把口袋裏的兩顆費列羅拿出來,說:“隔壁小李剛給的喜糖。”

施索問:“就兩顆?”

“一盒裏有其他的,費列羅就兩顆。”舍嚴把他的費列羅放她桌上,邊上是小李見施索不在,擱她桌上的一盒喜糖。

又不是吃不起……

舍嚴比她還有錢……

施索背靠着桌子,手伸後,捏着費列羅,看着舍嚴回到工位。

她想塞回一顆給他,但最後也沒過去。

今晚下班早。

明天一早要去跟拍愛德華,人手緊張,這類拍攝不需要出動兩個人,明天舍嚴跟其他記者外出,所以施索今晚得做準備工作。

跟愛德華聊了許久,施索才回房洗漱,洗完澡出來,發現挂在脖子上的禿鷹木牌扣松了,她索性把木牌摘下來,放進明天要穿的衣服口袋裏,提醒自己明天記得把木牌物歸原主。

躺上床,她遲遲沒能睡着,她把小臺燈打開,翻出那本A4拼裝的書,從頭開始看起。

看了幾頁,她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去,腦子裏反複想着事。

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曹榮,一會兒舍嚴,一會兒梁橋。

實在沒法集中精神,她刷起手機。

最近連軸忙,很久沒刷微博,施索點進去看了會兒新聞,想起什麽,她點進“賬號管理”。

裏面兩個賬號,一個是她,一個是舍嚴。

上回醉酒登錄了舍嚴的微博賬號,她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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