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過敏
一口涼水噴上去之後,郭玉春最先醒了過來,緊接着張毅城一通順前胸拍後背又把張國義鼓搗醒了,“哎喲,”摸着腮幫子,張國義只感覺整個下巴隐隐作痛,“他媽的這孫子下手可真夠狠的!”
“別怪他,他也是讓鬼沖上了,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張毅城兩膀一較力,把人事不省的陳征拖到了沙發上。
“我知道”,張國義捂着腮幫子也坐在了沙發上,“要不是看在鬼的面子上,我這大耳刮子早貼上去了。我說毅城啊,你小子怎麽辦事越來越不靠譜?虧我還拿胳膊搪了一下,要不非把腦袋給我拍飛了不可!”
“哎”,張國義這話一出,張毅城立馬就是個大紅臉,“老伯,這事不能怪我!”
“廢話,不怪你難不成怪我啊?”張國義一百萬個沒好氣。
“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張毅城看了看陳征,似乎沒有蘇醒的跡象,“陳叔叔那個方面不行,”只見張毅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褲裆,“陽氣弱啊!”
“靠,跟這也有關系?”張國義似乎有點不信。
“當然了。”張毅城道,“這個毛病在醫學上叫不育症,但在茅山術裏就是陽精孱弱,如果換做是我親自操刀的話,肯定什麽事都沒有。”
“行了行了,不談這個。”張國義吸了口煙,“剛才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帶着那個葉小蔚的魂,回去跟朱環宇并骨嗎?還有戲沒有?”
“這個魂魄,恐怕不能并骨。”張毅城把死玉拿在手裏掂了掂,“這個魂魄怨氣很大,恐怕死得有蹊跷。”
“操,死就是死,能有什麽蹊跷?”張國義一皺眉,“都得了絕症了,怎麽死不是死?”
“不不是那麽簡單。”張毅城搖頭,“咱們得去趟這個葉小蔚的家裏,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哎喲,我的娘啊,”張國義都快哭了,心說這身臊惹得,“我說毅城啊,你到底有譜沒譜啊,就這麽點破事,咱再折騰可就出國啦!”
“小夥子,”郭老爺子忽然湊到了張毅城跟前,“我兒子的事,你說了可得算話啊!”
“算話!肯定算話!”張毅城一皺眉,又翻起了記事本,“讓我想想……”
當晚,張國義開車把郭老爺子送回了家中,而張毅城和郭玉春則守着人事不省的陳征留在了郭明忠家。翻着郭明忠的記錄本,張毅城腦袋裏一個勁地琢磨:為什麽郭明忠會害上萬煞劫?
按道術的理論,只有大規模的散怨才有形成萬煞劫的可能,然而郭明忠的住處是在市區,人口稠密,如果真有大規模的散怨爆發,得病的肯定不止郭明忠一個,倘若很多人都害這個病,早就上了新聞了,怎麽可能只有他一個人默默無聞地在家躺着?當初那個唐朝太監是因為政治鬥争得罪了能人,遭到了報複,才會孤零零一個人染病,然而這個郭明忠就是一個給死人保媒拉纖的,怎麽可能有幸享受政治鬥争的待遇?莫非真是因為串通大夫害死病人,得罪什麽能人了,也學着古代人以暴制暴,用萬煞劫來報複了?
想到這兒,張毅城又注意到了那個記事本,幾乎每個陰親對象的名字後面,都會跟着其他的人名或電話號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後面的人名或號碼應該就是醫院的大夫。“莫非這個魂魄真是被大夫害死的,所以才有那麽大的怨氣?”從理論上講,病死的人怨氣應該不大,就算沖人身子,至多也就是鬧鬧撞客說說胡話而已,應該不具備攻擊性,但凡主動攻擊生人,就絕不是好死的魂魄。
“不應該啊!”合上記事本,張毅城又搖了搖頭,雖說從道術理論上講存在謀屍害命的可能,但從邏輯的角度上講卻說不大通:如果真是郭明忠串通大夫害病人,可就是刑事案件了,如果家屬有所察覺的話,應該報警才對啊,就算這看着還有那種會擺弄白玉瓦的能人,有必要擺弄萬煞劫去報複嗎?
“莫非這個什麽萬煞劫,根本就不是古代人想的那麽回事?”張毅城一皺眉,又把老劉頭嘴裏那些關于《道醫雜記》和《三清方》的記述回憶了一遍,“怪了!”回憶來回憶去,張毅城發現,這兩本古書對于萬煞劫的記載,似乎有一個共性,就是兩本古書中記載的萬煞劫發生,都是在從口稠密的地方,結果也都是有人染有人不染:龐義住在皇宮裏,結果染病的就他一個,《三清方》中的記述,雖然染病的人要多一些,卻也不是所有人。
“怪了,前後矛盾啊!”張毅城眉頭緊皺一個勁地琢磨,如果萬煞劫這是什麽怨氣侵體,侵也應該侵所有人才對,為什麽會挑着侵呢?莫非這些人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名字?還是生辰八字?
“小夥子,你自言自語什麽呢?”床上,陳征貌似醒過來了,冷不丁一句,把張毅城吓得一激靈。
“沒事,我在想那個郭明忠身上的東西。”張毅城道,“陳叔叔,到現在為止,你還相信那是病麽?”
“呃……”陳征似乎想辯解但又沒什麽理由,“我保留意見。”
“唉!”張毅城一笑,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陳叔叔,你抽煙麽?”
“不。”陳征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你小小年紀的,怎麽染上這習慣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張毅城吸了口煙,一抽身子坐在了窗臺上,“陳叔叔,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也沒想到會失控,我本想讓你把魂魄招來,應該就相信我了,沒想到……”
“沒關系沒關系,”陳征呵呵一笑,“別忘了,我是一名腫瘤科大夫,我身邊基本上每天都有人離開,甚至有些人就死在我的手術刀下。其實關于那些東西,我早就有些懷疑,只是不敢面對而已,今天的事也給我上了一課:世界上很多事,并不會因為不去面對而改變。其實我應該謝謝你。”
“陳叔叔,我發現在你很像個哲學家啊!”張毅城一笑,“以前我去甘肅時認識一個醫生,本來和你一樣,學的胸外科,但因為交通事故瞎了一只眼,就去學法醫了,後來對單位領導不滿意,自己出來開了個診所,看病不要錢,抓藥成本價。”
“哦?”陳征一愣,“那他的生活來源呢?”
“他經常徒步走幾十裏的山路去山民家收購藥材,然後在收購價上加很少一點點再賣給病人,他的體力應該也算是成本吧,這就是他的生活來源。”
“他是個有理想的人。”陳征一笑,“我想在他的腦海裏,肯定有一個完美無缺的理想王國,他在為了讓這個王國變為現實而努力。”
“理想?”張毅城一愣,“我覺得他只是善良。”
“我可是學過心理學的。”陳征的酸勁又上來了,“善良所能支撐的行動力是很有限的,如果一個人長久如一地從事某件看似沒有結果的事,那麽他心中肯定會有一個理想世界,他的行動只是實現理想的一部分。小夥子,《愚公移山》你學過吧?愚公之所以那麽做,為的只是心中的理想。”
“說得是啊!”張毅城嘆了一口氣,“但你也忽略了《愚公移山》裏最重要的一句:‘子子孫孫無窮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現在這世道,誰還能保證子子孫孫都去和自己一樣幹傻事呢?”
“是啊!”聽張毅城這麽一說,陳征反倒笑了起來,“就算能保證子子孫孫都幹傻事,我也沒希望了!”
“唉,陳叔叔,對不起,對不起。”張毅城恍然大悟,光顧着探讨哲學了,忘了人家陳征有不孕症了,跟人家提什麽“子子孫孫”的話題,這不擺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
“呵呵,沒關系,沒關系。”陳征道,“我這個病在單位是公開的秘密。”
“陳叔叔,你自己是大夫,難道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看陳征自己都不在意,張毅城對這個話題也不回避了。
“有辦法。”陳征道,“我只是先天性輸精管阻塞,并不是睾丸或腦垂體的功能障礙,所以是可以通過提取精液人工授精的方法解決的。”
“那你為什麽不解決呢?”張毅城皺了皺眉,“我爸爸比你大幾歲有限,現在我都高三了。”
“唉!”陳征嘆了口氣,再次沉默。
“陳叔叔,你不是說今天上了堂課麽?”張毅城一笑,“某些事該面對時,就要勇于面對,那你為什麽還不敢面對朱阿姨呢?”
“這個話題,回頭再聊。”陳征抿了抿嘴似乎想岔開話題,“對了小夥子,我也有事要問你。”
“叫我毅城就好了。”張毅城一笑。
“你那麽魯莽的答應郭明忠的父親幫郭明忠治病,你真的有辦法?”
“現在相信那不是病了?”毅城挑了挑眉毛。
“不,我只是做個假設,”陳征依舊嘴硬,“假設那東西真的像你所說的,是什麽鬼氣侵體,你有沒有辦法?”
“暫時沒有。”張毅城一聳肩,“現在差最關鍵的一個環節都沒有線索,古代文獻上似乎也沒說明白。”
“哦?說來聽聽!”陳征似乎挺感興趣。
“首先,要解釋一下什麽是怨氣。”張毅城一把推開了窗戶,一股清風立即吹進了屋子,“怨氣,顧名思義就是怨憤的情緒,活人也會有怨氣,比如領導總扣你獎金,你心裏不痛快,這就是怨氣,時間長了會影響健康,會得抑郁症,按中醫的理論講,這種情緒對肝髒、心髒都不好,活人如果想平息怨氣,最好的以夷伐夷是武力發洩,例如陳叔叔你,對你們醫院的領導有怨氣,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本人拉出來找一頓,如果實在不行,做一個領導模樣的假人打一頓也會有一些效果;另外,砸東西、大吼大叫都有效果,只是不如打本人來得直接徹底。”
“我對領導沒那麽大意見。”陳征一笑,言外之意意見肯定是有的,只不過還沒到動手的地步。
“活人如此,死人也一樣。”張毅城道,“活人的怨氣如果臨死時沒來得及發洩,就會帶到魂魄上,民間那些所謂的超度法事,其目的就是讓死人發洩怨氣,因為如果魂魄帶着怨氣的話,是不能投胎的!”
“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對這些東西這麽在行!”陳征似乎挺出乎預料,“那導致郭明忠得病的怨氣是哪兒來的?難道是他自己的?”
“不不,活人心裏的怨氣再大也不會郁悶出瘡來。”張毅城笑了笑,“道術理論認為,怨氣一旦由活人帶到魂魄身上,如果不及時發洩的話,會越聚越多,因為魂魄不像活人那麽聰明,魂魄發洩怨氣的唯一方式就是找到害他的人武力解決,但如果找不到解決對象,便會越聚越多,這其中還彙聚了不能投胎所造成的怨氣,日久天長就會形成大患,民間的說法是‘成氣候’,剛才的事,就是因為那個魂魄的怨氣沒能及時發洩造成的。”
“天哪!”張毅城連珠炮般的解釋,顯然已經遠超過了陳征的預料,“這些東西,都是誰教你的?”
“自學成才!”張毅城一笑。
“你是說,郭明忠的病,與騷擾我的那東西有關?”陳征一愣。
“不,我只是在解釋怨氣。”張毅城一笑,“怨氣有很多種,雖說體現在人身上,症狀都一樣,就像郭明忠那樣,但是解決方法卻各有不同。”說罷,張毅城又把《三清方》中鄭碧隐用“檐下土”給老百姓治病的例子說了一遍,“解決郭明忠的病,可能并不麻煩,關鍵是确定他身上的怨氣從何而來、因何而起,就能制訂解決方案了。”
“那你所說的,古代書上沒解釋清楚的地方是什麽?”陳征一皺眉。
“是這樣的,”張毅城深吸了口氣,“古代那些醫書上說這種東西是怨氣侵體,但所有的病例都只是個案,比如第一個太監病例,皇宮那麽多人,為什麽只有他一個人染病?還有那個活埋起義軍的萬人坑,為什麽周圍的老百姓也是有的有病有的沒病?同樣道理,郭明忠的病好像也只有他一個人在行,我在懷疑,是不是古代人弄錯了,萬煞劫的病因跟怨氣大小沒關系,而跟得病的人有關。”
“嗯,我覺得有道理。”陳征一抿嘴,“中醫我不大精通,但西醫我在行,你說的這種情況,我認為可以歸結為過敏。”
“過敏?”張毅城一愣,“過敏,這麽厲害?”在張毅城印象裏,過敏的破壞力和消化不良似乎沒什麽區別,自己班上的同學也有過敏的,吃點撲爾敏就沒事了,幾毛錢解決問題。
“過敏可輕可重,”陳征一笑,“輕者打噴嚏起皮疹,重則猝死,前不久我們醫院就有一個因為青黴素過敏猝死的,才二十多歲,當時能用的藥都用了,能想的辦法都想了,還是沒搶救過來。”
“你的意思是,”張毅城眉頭緊皺,“萬煞劫的原因,是人對怨氣過敏?”
“我可沒這麽說,”陳征一笑,“我只是順着你的想法做一下假設。”
“陳叔叔,按我剛才對怨氣的解釋,以你的經驗,人對怨氣有沒有可能過敏?”張毅城斜眼看了一眼陳征。
“這……很不好說。”陳征道,“世界上過敏源的種類很多啊,現在能夠進行病理檢測的過敏原大部分都是有形的,比如花粉、螨蟲、藥品、食品、化學制劑一類的,但是還有很多無形的過敏源沒法進行病理檢測,比如氣味、電磁輻射等。根據最新的研究成果,精神緊張、工作或學習壓力也會引發組織抗原發生變化從而引發過敏的反應,國外甚至有對氣味過敏而導致死亡的病例。”
“我靠,學習壓力竟然能引起過敏?”張毅城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我說最近屁股蛋子上怎麽總長疖子呢,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疖子和過敏不是一回事,”陳征也笑了,“我以一名大夫的身份向你保證,屁股上長疖子和學習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