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認錯沒飯吃
章無虞來時三人熱熱鬧鬧,回去獨一人冷冷清清,還裝了滿腹的心事,也沒有游山玩水的興致,十日不到就到了宜陽城境內。
今日終于趕在關城門時進了宜陽城,早有衙役抄小路去報。
第五日開始,大人就讓他們每日一人站在城門口等老夫人歸來,等了四日,老夫人沒等到,城門口小賊倒是抓了不少。
戚書望依舊留在衙門,自從分家後,他不大回去,聽聞章無虞已經進了城就不再公幹,出了衙門後一路溜達到戚府對門,背着手圍着院門轉悠了會,等行人走光才亮出從二弟那裏得來的鑰匙,大搖大擺的開了門。
沒鑰匙的才叫擅闖民宅,有鑰匙的不算。
院落落了一層灰,他坐着等了一會,又起身拿起牆角的掃帚掃了一遍院子,心想院子掃了,屋子總歸不能不掃,又提着掃帚晃進屋內。
掃出了一身的汗,戚書望滿意的重新回院子坐下,心想無虞回來後見家宅幹淨,心裏一定歡喜。
梗着脖子等了會,人還沒到,戚書望打了桶水,拎着抹布挽着袖子,擦了桌子擦椅子,連銅鏡都沒有錯過。
冷不丁聽見開門聲,他吓了下,随手将水桶塞到角落裏,袍子一揚坐得四平八穩。
直到聽見隔壁說話聲,才知并不是章無虞。
他踱步到門口,從城門到這兒雖然有些路程,也應該到了吧,難不成是路上碰見了誰聊了幾句?
他等得無聊,忽的将門虛掩上,跨進隔壁戚府。
戚府只有個做飯的廚娘,平時做什麽戚書望就吃什麽,他也不大進竈房。
廚娘早就歇息,戚書望從米缸裏撈了一捧米,轉悠了半天抱了個南瓜,挂着一串臘腸出了門。
與章無虞逃命那幾年,他從尊貴的賢王到能下河摸魚,淘米做飯,唯獨生火怎麽學不會,臉都熏黑了才勉強起了火。
戚書望搬來一小板凳,拿着蒲扇喜滋滋的守着火。
那人為了趕在關城門前一定沒好好吃飯,回來若是見有口熱飯吃一定開心。
人高馬大,平日不言茍笑的戚大人擠着小板凳燒好了飯,端到了大堂內。
街外安靜,打更的每來一次,夜色就更深一些,熱氣騰騰的飯菜早已經冰涼,戚書望手肘撐着頭打盹,竟也等了一夜。
清晨,他被人叫醒。
章無虞問:“你怎麽睡在這?”
戚書望目光沉沉,上下将人打量一番,“昨夜就已經回城,去了哪裏!”
章無虞回道:“我離了半個多月,鏡哥會擔心,他家離城門也不遠,昨晚進城後先去了一趟報平安。”
戚書望垂眸,看不清神色,嘴唇抿緊,向來比較淡的唇色此時更是泛白,搭在桌上的手掌拽起,五指狠狠的并攏成拳,聲音也更加低沉。
“所以,你昨夜在他那裏過夜?”
“怎麽可能,我就讓看門的說了聲,随後就去了酒樓,剛開業就出了趟遠門,有好多賬要查,也得看看這些天營收如何,忙得晚就在酒樓随意睡了…”
她尾音還落,眼前忽的一黑,緊接着強壯的胸膛壓了過來,被熊抱在懷,章無虞差點沒岔過過氣。
回過神後,章無虞不客氣的拎着戚書望的耳朵打了個圈,陰恻恻咬着牙槽,“膽子肥了是不是?”
戚書望放開章無虞,被捏着的耳朵紅得連耳廓都充血。
章無虞想到慧能的話,如果萬事順利,那戚書望很可能是未來皇帝,她居然敢捏皇帝的耳朵,是死罪啊。
她一松手,戚書望揉了揉耳朵,帶着笑意問:“是心疼了?”
是心疼,心疼我自個的命!章無虞沒好氣想到,這才看到桌子中擺了個砂鍋,掀開一看,南瓜粥結塊,賣相極差。
戚書望餘光跟着掃了一眼,可不願承認這賣相醜得緊的東西是自己所做,幹咳聲,道:“昨夜讓廚娘準備了些宵夜……”
天已大亮,戚書望也得回去換身衣服好去衙門,開了院門準備走,卻碰見蘇巧兒。
章無虞将蘇巧兒迎進院子裏,兩人相見沉默,她向來不與人深交,不知蘇巧兒來這是何事。
蘇巧兒先開口,“如今我是自由之身,就住在城東以前出攤的一個小隔間。”
“那就好。”章無虞憋了半天,就憋出三個字。
蘇巧兒也有些拘謹,“阿榮休了我後,又去我娘家大鬧了一頓,要把嫁妝給要回來,鬧了許久,但我也不後悔,與其被那惡婆婆不當人看,倒不如自個謀個營生。”
她聲音漸小,“無虞,你的酒樓還要不要人,我手腳勤快,要的也不多,有幾口飽飯吃就好。”
章無虞并沒有立刻答應,兩人幹坐了一會,她送蘇巧兒出門。
隔壁大門恰好也開,戚書望一身官服幹爽利落。
蘇巧兒朝戚書望問了聲好,這才匆匆離去。
“她來何事?”
“想在酒樓找個活幹。”
戚書望了然,女子本就依附男子的多,被休了的女子十分難找活計。
章無虞覺得有些棘手,到酒樓後坐坐在櫃臺發愣。
眼前清風拂過,戚鏡藍色雲翔符長袍,腰間束着一條祥雲寬邊錦帶,玉佩藥囊相撞,眉眼溫柔,扇柄輕巧的敲了下章無虞額頭。
“想什麽?”
章無虞眼睛一亮,忙将蘇巧兒之事說了,苦惱道:“你也知道我向來處理不好這種事,只覺不妥。”
戚鏡沉吟,“酒樓生意就是宜解不宜結,那女人既是被休,婆家又是愛鬧事的,恐怕你将人招進來,那家人會心生不滿來找茬。”
“我也在擔憂,都在宜陽城內,蘇巧兒的婆婆為人太潑辣,屆時來酒樓鬧事撒潑真是沒辦法。”
“如果是需要銀子,大不了贊助一些,幫着那女子渡過難關,也算是盡力。”
戚鏡的建議正是章無虞所想,一時間煩惱也消,嘴角也有了笑。
“公子。”
小厮捧着送來一副山水畫,道他之前道某位公子家裏多看了這畫幾眼,今天那公子就命人把畫送來了。
戚鏡為人擅于交際,家中又殷實,到宜陽城短短數日已經結交了不少富商子弟,與人稱兄道弟。
章無虞探過頭,看到落款後啧啧稱奇,“我雖然不識字,但也是見過世面的,這畫值錢呢。”
戚鏡莞爾一笑,問:“喜歡?”
章無虞也跟着笑:“都是銀子的味道,當然喜歡。”
戚鏡收了畫卷轉手放到章無虞面前,“送你。”
“你向來愛收集字畫,恐怕這也是你心頭好,真送我?”
“只要你喜歡的,我都送你。”
章無虞心中頗暖,她為人不善于交際,戚鏡是唯一一個認識多年還往來的舊友,且不說其他,就是她喜歡的,只要開口,戚鏡向來不吝啬。
她抱着畫卷喜滋滋的,嗅了嗅,目光鎖定戚鏡腰間藥囊。
“我早就想問,這藥囊裝的是什麽,味道如此清奇,每次聞到心神就很穩當,我這些天在路上奔波,睡得不好,嗅了這藥香,居然困了。”
戚鏡帶笑的眼睛閃過一絲陰霾,随意撥了撥藥囊,淡淡道:“只不過是個幾味不值錢的藥拼湊而成,帶不出臺面。”
他看向章無虞時面色溫了些,“你睡得不好,稍後我讓人去藥店抓幾味好藥,知你懶惰,煎好後送去你那。”
章無虞道:“那倒不用麻煩,要是貴的我還不敢要,如果只是幾味不值錢的藥拼湊的,那你這藥囊借我帶幾天?我睡個好覺就還。”
戚鏡莞爾一笑卻是不語,只吩咐小厮現在立刻到藥店去,買最好的能助眠的湯藥。
章無虞有些奇怪,多貴重的東西她就算不開口,戚鏡給時眉頭都不會皺一皺,倒是這被他诋毀得一無四處的藥囊居然不外借?
她也不是非要得,很快就把這事抛到了腦後。
下午,酒樓沒事,她去了城東,問了幾戶人家,找到了蘇巧兒。
蘇巧兒單住一屋,屋子簡陋,連做飯都是露天生活。
“沒什麽好茶,你且等一等,我去買些吃的喝的。”
蘇巧兒趕緊把屋內唯一一條板凳遞過去。
章無虞拉住人,“和我不用客氣。”
蘇巧兒嫣然一笑,“也是,朋友之間用不着這些繁文缛節。”
章無虞掏出一小袋銀子放下,“這些銀子應該夠花小半年,你可以做一些小生意,怎樣都好,也不用你還,要實在不夠,再找我拿。”
蘇巧兒一怔,見章無虞為難的神色,心下了然,拿起銀子退回給章無虞。
“我去找你,并不是要銀子,雖然我窮,但有手有腳,只靠勞力掙錢。”她推着章無虞出門,冷冷說道:“是我不識趣,讓夫人為難,之前那話就當我沒說過!”
章無虞還未說話,院子‘砰’的關上。
沒想是這種結果,章無虞只好帶着送不出去的銀子回家。
福伯正站在路中央呢,笑意吟吟的問候道:“老夫人回來了。”
他一敲響指,戚府兩三個小厮端着菜魚貫而入,走進對門,戚書望走在最後,看着發愣的人道:“餓死,先吃飯再說。”
院子裏,圓桌擺着三菜一湯
“如今家裏沒人,你性子懶肯定不好好吃飯。”戚書望盛了碗湯放到章無虞面前,随口問:“蘇巧兒何時到酒樓幹活?”
章無虞吃了口熱飯,心情舒暢了許多,“我沒讓。”
她抱怨道:“酒樓是做生意的地方,她那婆婆那麽愛鬧事,要是讓人去酒樓幹活,會得罪人影響生意。”
戚書望停了筷,沉默了會,表情凝重的看着章無虞:“無虞,難道幫助人比做生意重要?你舉手之勞會讓蘇巧兒有條活路。”
“人人都是為自己打算的。”章無虞看着戚書望越發不悅的表情,還是堅持道:“我這樣處理沒錯。”
“還沒錯?你太無情,冷漠,沒有同理心。”
章無虞心情本來就夠糟糕的,被這麽一說火氣騰的爆發。
“我怎麽冷漠沒同理心了?給了銀子她不要!”
“不是每個人都要嗟來之食…算了。”戚書望止住,面色沉沉不肯再說,不想把局面弄得更僵。
章無虞不依:“算什麽?你且繼續說,反正我沒錯,你說什麽我都能不怕。”
戚書望額頭青筋突突的跳,忽的打開食盒,把帶來的飯菜又一樣樣的裝進食盒裏,末了奪走章無虞捧在手裏的飯碗放進食盒,覆上蓋子拎着就走。
“不知錯不知改,不給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