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百鬼夜行歌（十七）
所以這座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沒有歸屬，城主之位空懸, 幾大貴族世家争的不可開交, 再加上新舊天皇的交替更疊，這就導致了這座城一直處于無主的狀态。
沒想到阿涼不聲不響的，居然就勝過了所有人, 真正的把這座城拿到了手中, 而且還是他自己的手中。
但賀茂家又怎麽會輕易的放過這樣一塊肥肉？
這可是他們整個家族渴盼已久的啊。
不用說都知道, 他們一定會絞盡腦汁的把這座城由賀茂涼所有, 變為賀茂家所有。
阿涼看出了我的擔憂，他出言安慰我道，“阿離不用想太多，我既然敢給你，就不會讓你有任何的麻煩。賀茂家很快就不足為慮了。”
“很快就不足為慮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阿涼卻反問了我一個問題，“源賴光也曾做過很多一意孤行的決策，為什麽源氏內部乃至天皇陛下都沒有跳出來質疑他呢？”
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敢跳出來質疑他的都被他殺了啊！
我吃驚的瞪着阿涼, 難道他想效法源賴光？
“你想殺掉現在的賀茂家主, 取而代之？”
阿涼點頭，“這的确是計劃的一部分。我有把握, 阿離不用為我擔心。”
所以他是不是也想趁着杏園城易主這件事，把所有敢直接跳出來反對他的人，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他說他有把握，可我還是覺得這樣行事風險太高了。
“可不可以徐徐圖之？我不想你冒這麽大的風險。無論你想當家主, 還是想做別的什麽，我都支持你，但是我不想你操之過急。”我拉過他的手，想要把城主印還給他，“還有，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不要為難我。”
阿涼的臉上寫滿了失落，“阿離，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給你多一份依仗和底氣。”
我靜靜的望着他，聽他繼續往下講。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那時候你想逃離源賴光，可是普天之下，卻沒有你的歸處，你那時候甚至想要隐居山林。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誰又願意去山林裏住？我不想阿離吃那個苦。我想給你一個家，我既想你自由自在，又不想你漂泊無依。如果有一天你在平安京待的不開心了，你還可以來杏園。這裏我都布置好了，你可以安心的享受這一座城的供養，無論是山林野趣，還是錦衣華服，珍馐美味，你想要什麽，都會有人奉到你的面前。你想出去做賞金獵人就去，在外面玩累了就回來。你是這座城的主人，你不需要再畏懼任何人的權勢。”
他說着，擡手輕撫上我的臉龐，“這是我的願望，阿離可以不可以成全我？”
“那你自己呢？你把我的未來安排的那麽好，可是那個未來裏怎麽沒有你呢？”我的心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但我卻又不敢去深究。
阿涼笑了笑，“我當然也在啊，怎麽會沒有我？”
“那你自己做城主也好啊，難道你做城主，我就不能來杏園了嗎？”
阿涼無法說服我，索性就開始耍賴，最後各種理由都被他扯出來了，我實在是無奈了。
最後的最後，我們達成一致，城主大印我暫時收着，但是城主必須還是他，只要他活着一天，這個城主他就必須做一天。
但我還是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瞞着我太多的事。
在杏園城又住了十幾天，我發現這裏的百姓真的是過上了安居樂業的日子。
這座城現在的屬官中，不只有人類，還有阿涼的式神，那些強大的式神守護着這座城，不許任何妖怪作祟，百姓們再也不用活得戰戰兢兢。
再加上城中大小官吏都是阿涼親自甄選任命的，有不少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這些人能力卓越，清正廉潔，在他們的治理下，杏園城真正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榮之象。
阿涼他，真的是一位有治世之才的大能啊！
到了這一刻我才清晰的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阿涼居然已經成長到了需要我去仰望的高度，普天之下能夠強過他的人，的确已經寥寥無幾了。
但與此同時，我對他的擔心也日益加劇。
因為我真的清晰的感覺到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我歸隐山林，他之前那麽說，也只是那麽說而已。
但我明白，這其中，他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我從來都不相信他是那種會被富貴權勢迷了心的人。
又到了十五月圓的時候。
這天夜裏，阿涼的興致很高，他拉着我坐在一棵高大的櫻花樹上飲酒賞月。
夜風暖暖的，吹在臉上舒服的很。
月色很美，月光下的阿涼俊逸出塵，他望着天上的月亮一直笑，笑的有幾分呆。
“阿離，謝謝你這段時間陪着我，我很開心，很開心很開心，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你陪我做的那些事，我有生之年都不會忘。我很滿足了，沒有遺憾了......”
“竟說傻話。”
他喝的有些醉了，我也一樣。
我們兩個手裏都拎着酒壇，聊幾句，喝幾口，越聊越開心，仿佛什麽煩惱都被暖暖的夜風吹走了。
我卻莫名的想起了源賴光，不知道那個家夥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還有阿涼，這個不乖的家夥到現在還是不肯跟我說實話，不過好在我最近沒有發現他再動用那些邪術了。
微醺之際，阿涼拉着我的手臂，柔聲的問我，“阿離還有什麽願望嗎？”他問的認真，仿佛只要我說了，他就會不遺餘力的馬上去替我達成。
“有。”我用力的點頭。
“是什麽？”
“我想阿涼能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開心快樂的過完每一天。”我真的有些醉了，醉到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阿涼，你能答應我嗎？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險的事了，不要為了變強大，就不惜一切。你要.......好好的愛惜你自己啊。”
阿涼沒有回答我，他只是攬過我的肩膀，讓我的頭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纏着他讓他答應我，可是直到最後我睡着，也沒有聽到他給我的回答。
朦胧間，我仿佛聽到了一聲嘆息，一聲告別。
可是我太困了，無法分辨，最後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猛然驚醒，周圍的景色全然陌生，根本不是杏園的城主府。
我低頭查看自己，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是透明的！
這是我的神魂，我的身體不在這裏。
我有一絲驚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我見到一個久違的熟人——巫女小雪。
我吃驚的看着她，發現她也不再是人，而是一只透明的怨靈。
“小雪，你怎麽會變成怨靈？”我讓自己冷靜下來，柔聲的問她。
在我剛剛重生的時候，源氏府邸裏面住着很多的巫女，那時候我唯一能夠說得來的朋友，也就是小雪了，她告訴了我很多關于源氏，關于外界的消息。
但是當時我只想着逃離源賴光，對于這個朋友并沒有深交的意思。
後來源賴光把我從杏園帶回去，那些巫女就消失了，小雪也就不見了。
我曾經問過府裏的管家，他告訴我說，自從源賴光當上家主之後，那些巫女就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巫女出現在源氏府邸。
我以為源賴光不喜歡巫女，所以遣散了她們，但是現在乍然看到變成怨靈的小雪，直覺告訴我，這背後的真相并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
小雪冷冷的笑，大概是因為變成了怨靈的關系，明明長相可愛的她，笑起來卻鬼氣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栗。
“我怎麽會變成怨靈？這要問問你的好主人源賴光了。你跟在他身邊那麽久，別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暗自調動妖力，只可惜魂體的我受限太大，很多術法都沒法使用出來，符紙都在儲物介子裏，現在更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我真的不知道，源賴光的事我很少過問。還有，你是怎麽把我的神魂弄來這個地方的？”
小雪：“這是勾魂術的一種。源賴光教了你那麽多，你沒學過嗎？”
我學過勾魂術，可是這種術法只有靈力充足，實力強悍的陰陽師才能使用，天下間能完美運用的寥寥無幾。而且這種勾魂術還要求施術者與被施術者一定要很近距離，還要取得對方身體發膚的某一部分做引，才能在睡夢中，将對方的魂魄勾出來。
就算小雪是巫女，就算她現在成了怨靈，我也不認為她能夠做到。
“你把我的神魂帶來這裏，究竟是想做什麽？”
我現在已經确定了，這個地方是個結界，如果沒有外力介入，只憑我自己的魂體，很難突破出去。
我睡着之前，應該是和阿涼在一起，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發覺我的不對勁，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可能趕過來幫我。
但是眼下，我還是要靠自己和對方周旋。
我與小雪無冤無仇，她的目的應該不是殺我。
就在這時，另一道低沉冰冷的聲音響起了，“當然是讓你來了解一些真相了。”
我向着那道聲音望過去，鬼切的身影憑空出現，他周圍的空氣泛起扭曲的波紋。
原來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