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戲臺上死了人,臺下的觀衆一下就亂了。觀裏的道士維持不住秩序,只得任由人群四散亂跑。道塵和道清都鐵青着臉站在蓮臺上,嗓子都快喊啞了,但似乎并沒有人聽他們的話。
“不要亂!不要亂。。。”道塵手足無措的喊了幾聲後,絕望的打下了臉。
洛麗霞見形勢急轉直下,讓李玄清先帶賈夫人回廂房去,然後讓朱元叫幾個道士把住大門口,在找到兇手之前一個都不許走脫。朱元領命去找道清道長封門,洛麗霞則帶了先前給賈夫人診過脈的道心師傅來到了停屍處。
由于事發太過突然,屍體還未移走,只是暫且停在了道觀給戲班子臨時休息的一間房裏。洛麗霞讓道心先去查看屍體,自己則跟班主攀談起來。
那班主姓陳,是個膚色蠟黃的中年人,穿着半新不舊的長袍,樣子看着很寒酸。陳班主請洛麗霞坐下,讓人上了茶,但臉色灰白,顯然還未從剛才的驚恐中恢複過來。
“不知這位遇害的姑娘,是哪裏人?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嗎?”洛麗霞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陳班主告訴她,剛才遇害的女旦名叫秋紅,江浙人士,半年前剛入戲班。人很精細,嗓子好,身段好,人也長的标志,所以就留下了。
“秋紅可沒讓老夫失望,人聰明,只學了幾個月的戲就能登臺了。當時老夫別提多高興了,還以為自己得了棵搖錢樹呢!可誰曾想,如今竟出了這樣的事!”陳班主痛心疾首的說。
“半年前來得?”洛麗霞沉吟半刻,“那這位秋紅姑娘是暫且寄居還是賣身入了班子?”
“只賣藝!她來之時就已說明,只憑本事吃飯。”班主說。
“原來如此!”洛麗霞點點頭,“那她家中可還有什麽人嗎?”
班主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這恐怕要問跟她交好的姐妹才曉得。”
洛麗霞還想在問些什麽,此時道心查看屍體後進來了。他告訴洛麗霞,秋紅是中毒而亡的。
洛麗霞點點頭,并未如何吃驚。因為剛才朱元在第一時刻檢查完屍體之後就已經告訴她了。
“敢問道長,秋紅姑娘中的是何種毒?”
道心說,根據屍體的情狀,應該是熟石灰。熟石灰?陳班主和洛麗霞都是一驚,這熟石灰一旦吃下,就會将五髒六腑燒毀。究竟是怎樣的深仇大恨才會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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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麗霞蹙了蹙眉頭,讓班主挨個請戲班子的人來問話。但當時各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的在後臺上壯,有的敲鑼,還有的正在練功,似乎沒有人有機會接近秋紅。
“那她上臺之前可曾喝過什麽?或吃過什麽嗎?”洛麗霞問秋紅的一個貼身的丫頭。
丫頭搖搖頭:“姑娘上臺之前都不吃不喝。平日裏等卸了妝才會吃飯。她的水壺一直由我拿着,所以應該不會。”
洛麗霞問丫頭要來水壺,請道心檢驗。道心拿出銀針往壺裏沾了沾,針尖還是瑩亮如白,問題似乎也不是出在水壺上。究竟怎麽回事?洛麗霞眉頭擰的更緊了,讓班主叫來了秋紅平日裏交好的姐妹。
那姑娘名叫梅英,長得雖不如秋紅标志,但眉目清朗,看着讓人頗有好感。
洛麗霞請梅英坐下,問道:“聽說,秋紅身前跟姑娘交好,不知你可了解她的身世嗎?”
梅英揩了揩紅腫的眼眶,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口說,秋紅半年前來的班子。一開始大家并不了解她的底細,只知道她是江浙人士,而且她口風也緊的很,從來不談自己的身世。後來,秋紅在戲班子裏待得時日久了,待人接物都很不錯,也不因為自己紅了就給人甩臉子,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她。
梅英同秋紅一樣也是暫且在戲班子裏寄居的,大概是因為二人有共同的境遇吧,二人漸漸好了起來。但秋紅生性謹慎,并未專門說過自己的身世。梅英只是在跟她的閑談中知曉,秋紅父母早亡,還有一個姐姐。但她姐姐半年前失蹤了,她輾轉多地,身上的盤纏用完了,才不得不的在戲班子裏謀個差事的。
“哦?”洛麗霞豁然覺得這可能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她摸了摸下巴問道:“那秋紅找到她姐姐了嗎?”
梅英瑤瑤頭,似乎很不确定:“應該沒有吧?她曾說找到姐姐就一同回鄉的。”
梅英的話給洛麗霞帶來了新的思路。她之前一直覺得這是一樁因戲子只見嫉妒而發生的仇殺案件。可聽了梅英剛才轉述的話,洛麗霞卻覺得此時背後似乎沒那麽簡單。秋紅的姐姐是誰?又去了哪裏呢?會不會秋紅這次來白鶴觀是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呢?
她搖搖頭,腦中有太多盤根錯節的線索,一時還理不清楚。她又叫班主傳喚下一個。陳班主很殷勤的為他喚人,但等到叫一個名叫墨華的武生時,下人卻告訴班主,墨華在秋紅死之後就不見了。
班主大驚,他驚異的看着洛麗霞,眼中滿是不安。墨華失蹤,時間不早不晚,偏偏是在秋紅遇害之時?莫非這兩件事有某種關聯?那墨華會是殺害秋紅的真兇嗎?
洛麗霞詢問班中之人,想知道兩人平日是否有瓜葛。可結果卻出人意料,兩人不但并不相熟,竟然連話都未曾說過。而且,墨華也是暫且在戲班子裏寄居之人,出了上臺表演之外,平日很少呆在班子裏。
這就奇怪了?那墨華究竟去了哪裏呢?洛麗霞吩咐班主好生收斂秋紅的屍首,和道心出了戲臺往道清這裏來。
道觀中出了這等事件,道清白胖的臉現在已經是一片土灰。洛麗霞他們進來時,道清禪房中已經做了七八個過來興師問罪的高官家眷。他們本來是為了慶賀華誕而來,可未曾想,遇上死人這種晦氣事件不說,現在連白鶴觀都出不了。他們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難不成觀主懷疑他們便是兇手嗎?
面對這些人的質問,道清低聲下氣不知賠了多少罪,告了多少情。但那些大家總管、眷屬似乎并不領情,還一個勁的吵鬧。說這觀裏不幹淨,不安全,他們非得今日下山不可。
道清現在早已經是焦頭爛額,看見洛麗霞進來,仿佛見到了救世主一般,向問洛麗霞該如何是好。洛麗霞不緊不慢的掃了在座各人一眼,眼神威武淩厲,衆人都是一寒。但他們并不知道洛麗霞的身份,還是往剛才那般攪擾不斷。
“給位不必驚慌!”洛麗霞擡手打斷了衆人,“觀中現在确實死了人!但與各位都無礙。只是現在兇手還未捉到,所以請諸位稍候片刻。等我們查到了嫌疑人,就放各位下山。”
一個富商睜了洛麗霞一眼,不客氣道:“你這個小女子是從那裏來的?這道觀到底誰做主?道清道長你可得說明白!”
“是啊!是啊!你可知道我們都是什麽身份?豈能有時間陪你們在這裏閑耗?”另一個胖一些的人附和道。
“就是!你們得給我們個說法。。。”這時衆人再次焦躁起來,紛紛質問道清。
道清臉上挂不住,不知該如何應付,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眼看這場面他是鎮不住了,道清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定向了洛麗霞。
洛麗霞适時的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從腰間拿出了金牌,高聲道:“我乃朝廷禦賜女捕。見金牌如見聖上,列為難道要妨礙公務不成?”
衆人沒想到洛麗霞還有些來頭。這些人平日裏雖都是富貴鄉裏之人,但對洛麗霞的名聲還是有些耳聞的。所以,幾個有眼頭見識的便住了嘴。他們盤算着,自己以後不免要跟官府打交道,洛麗霞是京兆尹賈大人的手下,又是禦賜女捕,得罪不得,因而剛才盛氣臨人的氣焰便熄了。
可衆人裏也有不買賬的,特別是慶國公府上的管家。他仗着慶國公跟先皇曾立下汗馬功勞,連當今聖上都讓他們三分,如今又豈能把這個小小的女捕放在眼中。
只瞧他氣狠狠的瞟了洛麗霞一眼,冷笑道:“我們慶國公府的人什麽沒見過?不就是是個唱戲的嗎?也好這樣大驚小怪的?告訴你們,我們家夫人和小姐精貴着呢。白鶴觀出了這等事,難道認為是我們殺了人不曾?道清道長,該怎麽做,你看着辦吧?”
這慶國公府确實得罪不得,道清如何不知?他左右為難的看了洛麗霞一眼,低聲道:“洛姑娘,你看我們是不是。。。”
洛麗霞性情剛直,如何看得慣這種飛揚跋扈的奴才。她繡眉一挑,冷冷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別說你一個小小的慶國公府了!要是因為你們一人,走脫了兇手,這罪責你們擔得起嗎?”
“你!”管家暴跳如雷道:“好個京兆尹手下的奴才,竟敢跟我們慶國公府這麽說話。好!你等着,我即可就去請夫人,看看到時候你還有沒有命在?”
洛麗霞脖子一梗,冷冷道:“悉聽尊便!即便聖上來了,也是這話!”
那慶國公府的管家氣昏了頭,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往外走,卻不曾料到,一頭撞進了李玄清的懷中。
“出什麽事了?”李玄清一手扶住管家,一邊擡頭怔怔的瞧着衆人。
管家氣急正要開罵,一睜眼見是李玄清,當即壓下怒火,陪笑道:“原來是李公子,剛才失禮了!”
李玄清輕搖折扇,看了看管家,有看了看神情冰冷的洛麗霞,忙問:“這是怎麽了?茂管事這是要去哪裏?”
茂管事回頭瞪了洛麗霞一眼,将上項事情告訴了李玄清,末了還要李玄清評理。李玄清淡淡一笑道:“管事這就不識大體了。觀裏出了兇案,又是皇家敕建的地方。其他人也就罷了,向慶國公府這樣的地方,怎能不做表率,率先離去呢?這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怕是不好看吧?”
李玄清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将剛才還盛氣臨人的茂管事壓住了。這人本來也就是想借着慶國公府擺擺威風,不想這裏還有個李玄清這樣的天皇貴胄在,也不敢說什麽。
“走吧!我又好酒,管事跟我去喝一杯如何?”李玄清攔着茂管事說。
茂管事不好退卻,只得唯唯而去。
李玄清的出現正好解了這場劍拔弩張之事,衆人都覺得心頭一松。特別是道清,他剛才真怕萬一慶國公府因這事鬧起來,那他可真是開罪不起呀。衆人自讨沒趣,也不好再待,都告辭走了。
送走了這幫貴人,道清吐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來問洛麗霞兇案的進展情況。
“兇案發生時,戲班子裏走脫了一個叫墨華的人。恐怕還得道長召集觀裏的人手去找!否則,來這裏的香客還是不能下山。“洛麗霞嚴肅的說。
此事事關重大,道清不敢拖延時刻,趕緊叫人去喚道塵,讓他安排手下人去找這個叫墨華的人,還說就是将整個白鶴觀翻過來也得找到。道塵接了觀主之令,帶人去了。洛麗霞也告辭出來。
朱元得了洛麗霞的吩咐一直在道觀門口堵人。衆香客見不能出山門,紛紛上前吵鬧。但朱元打定了注意,一個都不予理會。所以,香客們才去找道清說理。可剛才不知什麽原因,主子們紛紛過來喚回了在門口一直吵鬧不休的下人,現在山門前着實安靜了不少。朱元斜靠在門邊,正自納悶,這時洛麗霞過來了。
“小姐!怎麽樣?查出什麽沒有?”朱元見洛麗霞來了,迎了上去。
洛麗霞将自己調查得知的線索告訴了洛麗霞,問他有沒有見到什麽可疑之人。
朱元搖頭:“小姐放心,剛才我就在山前,這白鶴觀前後左右都派人守着,沒有走脫一人。”
洛麗霞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遠處,回神道:“只怕今晚乃是關鍵。到時候我們如此如此!”
朱元會意的點了點頭,囑咐門人好生看着,自己進去準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