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朱元一直覺得那晚他見到了米爾骨頭裏閃出的磷光,綠幽幽的,仿佛是從墳墓裏的死屍身體內來的。而他行走的時候也活像一個剛從墓地裏爬出來的鬼魂,輕飄飄的,随着浮動沉悶的空氣不規則的起伏着。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洛麗霞,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麽,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此時,看着那披着黑鬥篷的米爾飄向後院,朱元仿佛又聞到了腐屍潰爛的味道。

“準備好了嗎?”洛麗霞異常平靜的聲音從冷空中穿了過來。

朱元點點頭,但胃裏正在波浪翻滾。

這時,後院裏傳來吱呀一聲輕響,那個令人膽寒的黑影很快消失了蹤影。洛麗霞沒有絲毫的遲疑,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朱元一眼,就這樣迅捷的奔進了那扇烏黑的木門裏。

屋中仍舊散發出屍體腐壞的惡臭,與前一天不同的是,這種氣味此刻還帶上了潮濕的味道,仿佛什麽東西正在快速發酵。

屋中之人聽見有人突然闖入,那份驚恐自是不言而喻的。他回頭盯着來人,目光呆滞,神情疲憊,甚至于讓人覺得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但幾乎只是瞬間的事情,那眼中冒出了紅光,它們死死的盯着對面不速之客,眼中除了厭惡更多的是憤恨。

正在兩人無聲的對質之時,洛麗霞身後響起了一聲驚叫。他們同時回頭,見朱元正伏在地上吐的死去活來,還一手指着那讓他嘔吐的罪魁禍首。洛麗霞轉頭往那東西瞧去,借着慘白的月光,他看到米爾手裏的那條胳膊上竟然蠕動着粉紅色的屍蟲。這一下,洛麗霞也給驚得目瞪口呆,但她沒有嘔吐,而是選擇将米爾手中的殘肢打掉,并将其制服。

米爾怨毒的瞪着這兩個闖入者,濕紅的嘴唇上還不斷的往下滴着紅色的液體。接着,他口裏發出了一陣怒嚎,那聲音瞬間響徹屋宇,砸向無邊的狂野。那是一種魔鬼的聲音,朱元事後告訴洛麗霞說。

這怒嚎很容易便引來了米勒,米勒看弟弟被洛麗霞和朱元一左一右的押着,旁邊的地上還抛着那只斷臂,他什麽都明白了。他沒說什麽,只是一個人默默地來到了石廳,身後跟着洛麗霞、朱元還有他已經失了心智的兄弟。

“既然你們什麽都知道了,那我也沒有什麽好瞞的了。但能不能請求你們千萬不要跟外人說這件事,不然我們米氏家族就此毀了。”米勒痛心疾首的說道。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洛麗霞看了一眼身邊幫着身子,全身顫抖的米爾,不解道。

米勒告訴他們,米氏家族本來人丁興旺,可到了他們這一代卻只剩下了他們兩兄弟。父母在世時,一直希望他們能重振米氏的輝煌。可是,就在三年前米爾得了怪病,整日吃不下一點東西,即便是勉強吃了也會吐出來,人也變得面黃肌瘦,到後來只剩皮包骨了。米勒見此情狀十分着急,到處求醫問藥希望能将病治愈。可大夫都查不出什麽病症,後來米爾突然間有了食欲,但他不再吃熟食,而是喜歡食用帶血的生肉。

“當時我雖疑惑,但想到他能吃飯了,暫時性命無憂也就不在意了。”米勒嘆了口說,“誰想,漸漸的他竟食起院裏的活禽來了,但不吃肉也是直接将血飲幹就丢到一邊。下人告訴我時,我開始以為他是中了邪,還特意請來了法師驅邪,但仍舊無用。”

“那米爾先生開始食死屍是什麽時候的事呢?”朱元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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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幾個月前!”米勒說,“那時米爾已經好幾個月不飲血了,我一度以為他已經沒事了。可一天夜裏,我經過他房門之時卻發現門開着,裏面卻沒人。我當時很奇怪,但也沒怎麽在意。但同樣的情況一連發生了多晚,這讓我不得不留心起來。于是,我就夜裏開始暗暗守在他房門口,想看看他究竟在幹什麽。誰曾想,他竟然半夜去了墳地,還将墓地刨開挖死屍吃。我當時又驚又怕,但還是上前阻止了他。他當時也是這副摸樣,眼神陰狠,仿佛不是他自己一樣。我與他一頓扭打,費了好些力氣才将其拖回家,可天亮後,我再問他,他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明白了!”洛麗霞沉吟着說,而後又問道:“那那具穿铠甲的死屍是哪裏來的呢?”

“那是十天前由一匹馬拖來的屍體。由于附近的屍骸快被米爾吃光了,我怕他出去惹事就暫且将那屍體留了下來,想着興許能用得上。”米勒說。

洛麗霞點頭道:“那匹馬還在嗎?”

“在,在!就在馬廄裏呢!”說着米勒起身帶着洛麗霞和朱元去了馬廄。

那是一匹大宛馬,渾身潔白如雪,神威凜凜,一瞧就知道是良種馬。洛麗霞摸了摸那馬,問道:“他們來的時候,身上還有其他東西嗎?”

米勒搖頭說沒有,不過這馬跑來之時,他在馬蹄鐵上發現了綠色的淤泥,那泥看着像是沼澤一帶才有的東西。但離此地最遠的沼澤在千裏之外,興許這馬就是從那裏來的也未可知。

“能讓我們瞧瞧那馬蹄鐵嗎?”洛麗霞又問。

米勒從槽子下面摸出了兩個半月形的鐵環交給了洛麗霞。洛麗霞将馬蹄鐵收了,這才和朱元回房安歇。

隔天,洛朱二人告別了米氏兄弟,乘着米勒送的兩匹好馬離開了這座詭異的石堡。

路上,朱元問洛麗霞對米勒講述的這難以置信的事怎麽看?

洛麗霞笑道:“這世上本就有諸多難解之事,我們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至于其他又何必在意呢?”

朱元思忖了半天洛麗霞話中的意味,又問道:“你說,那米爾是不是真的被鬼俯身了?要知道一個正常人是不可能吃屍體的呀。”

洛麗霞摸了摸下巴,斟酌道:“我想那可能是一種疾病。至于是什麽病,只怕就只能留給後人去解答了。”

朱元蹙了蹙眉,顯然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但除了這個似乎也再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他生性開朗,故而只是悶了一會兒,很快便高興起來。過後,又和洛麗霞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漸漸去的遠了。

有了米勒的指引,洛麗霞他們只用了半日的路程便到了張掖。到了張掖,他們也沒來得及歇歇腳便徑直奔向了哥舒朗的駐軍行轅。那行轅前門衛森嚴,有兩個橫眉冷目,魁梧彪悍的兵士把守着。

二人下了馬,朱元将帖子交給了其中一個兵士。很快,那個兵士便出來說哥舒将軍有請,但他除了說話比先前有禮之外,還是毫不客氣的将朱元他們挨個搜了身。見他們身上沒帶什麽武器這才将他二人放了進去。

他們一路由導引官領着,耳邊還不時回響着從東邊校場上傳來的雷鼓聲。導引官見兩人都驚訝的轉回頭往校場瞧,便笑着介紹說,這是哥舒将軍在跟士兵們摔跤呢。

洛麗霞和朱元順着導引官所指的方向,果然見一個人才壯碩,上身只穿着單衫的軍官正在跟一個士兵角力。只是那軍官側着臉,洛麗霞他們看不清他的長相。

忽然,只聽撲通一聲,跟着傳來衆将士的轟然喝彩聲。他三人再望時,只見那軍官已将自己的對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此時他正伸手他那兵呢。

導引官見二人看得入神,小聲咳嗽了一聲,洛麗霞和朱元這才回過神來随着導引官來到了哥舒朗的大帳之中。他們剛走下,帳外就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跟着一個劍眉虎目,神氣爽朗的年輕男子出現在大帳門口。

導引官忙向前行禮,并對洛朱二人介紹說,這位就是哥舒朗,哥舒将軍。三人見過禮,哥舒朗細細打量了一下洛麗霞,眼神中不免透出訝然之色。

他雖常年身在邊陲,但也聽過京城第一女捕的名號。只不過,在他的想象中,洛麗霞也是一個身形健壯,行事彪悍的女子,卻怎麽也沒想到來人竟是一個看着柔弱、清麗的弱女子。

“二位遠道而來,一路上還順利嗎?”哥舒朗一面請兩人吃茶,一面笑問道。

洛麗霞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直奔了主題。

“将軍前去查找大月氏的使者,可有什麽意外發現嗎?”

哥舒朗皺了皺眉,告訴他,自己已然将那山谷附近翻了個遍,但什麽也沒發現。

洛麗霞點了點頭,将從米勒那裏得來的馬蹄鐵拿給哥舒朗,問他認不認識這件東西。

哥舒朗左右端詳了那鐵環一眼,驚訝的問洛麗霞這是從哪找到的?并告訴洛麗霞這件東西确實是他軍中之物。

洛麗霞沒答話,而是讓士兵将米勒送的那匹白馬牽來。哥舒朗這下更是驚訝不已,因為這正是那日他派去尋找大月氏失蹤使團時,他手下校尉所乘的馬。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哥舒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于是,洛麗霞便将自己和朱元過去兩天裏經歷的一切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哥舒朗沉吟着點了點頭,“若依姑娘所言,那死屍正是我哥舒家的人。我們家族一直以獵鷹作為家徽,故而男子一生下來便在左臂紋有一只獵鷹的圖案,你瞧!”說着,他挽起自己的手臂讓洛麗霞他們瞧。

那是一只将欲展翅高飛的青色雄鷹,嘴裏還叼着一只大蛇,眼神銳利狠辣,看着讓人不禁心驚膽戰。

洛麗霞看後點點頭,說道:“由此可以判斷,派出前往尋找大月氏使團的那隊人馬應該已經遇害了。據米家人說,他們發現這匹馬時,馬蹄鐵上似有忤逆的痕跡。你知道那山谷附近可有這樣一處去處?”

哥舒朗低頭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離這裏那山谷不遠正有一處沼澤,只是這不可能啊?”

“什麽不可能?”洛麗霞追問道。

哥舒朗告訴她,那座沼澤人稱死亡沼澤,隐在一處蘆葦當中,凡事不小心陷進去的人沒有活着回來的,因為當地人将其稱作死亡沼澤。

洛麗霞沉吟着摸了摸下巴,擡頭道:“将軍要是方便的話,在下倒想去哪裏瞧瞧。”

哥舒朗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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