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怨地望着裴景寒,小聲道:“世子,凝香那麽怕你,讓她知道你就在這邊,我怕她沒有胃口吃飯了……”

裴景寒卻沒縱容她,笑容微斂,“去吧,你們姐妹一場,好歹說幾句,下次不定何時再見了。”

素月突然想起裴景寒七月底就要出征的事情。

是啊,這次不見凝香,她與她是否還有機會再見,都是未知。

不再猶豫,素月嗔了裴景寒一眼,慢慢走到了門前。

趕巧夥計又端了新菜過來,陸成等人本能地看向門口,就見那裏多了個穿綢緞衣裳的美貌姑娘。

凝香又喜又驚,抱着阿南離開席位,斜了眼隔壁,故作驚訝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素月盈盈笑,“我陪世子去老仙山狩獵,中午在這邊用飯,世子聽出你的聲音,賞我過來與你姐妹團聚,他有點困乏,就不見你們了……這孩子叫什麽啊,長得真好看。”

低頭去逗阿南。

阿南吃的正香呢,不想理陌生人,扭頭看向飯桌,希望娘親快抱他回去。

既然裴景寒無心見她,凝香稍微放了點心,有心請素月坐下來與他們一起用,記起飯桌上有陸成的東家,不由自主朝吳明舉看了過去。

吳明舉聽出素月是鎮遠侯府世子的丫鬟,而且裴景寒就在隔壁,立即站了起來,熱絡道:“世子來了鎮上,我等本該去拜見,只是世子困乏,我們不便冒然打擾,這位姑娘不嫌棄的話,落座與我等同桌如何?”

他坐在主位,穿的又是綢緞衣裳,與陸成等人尊卑極為明顯。素月本想打聲招呼就走的,現在卻覺得凝香夫妻可能有求于那人才來迎仙居破費做東,眼波一轉就有了主意,朝吳明舉笑了笑,“好啊,只是不知這位公子是……”

她一雙狐貍眼極為勾人,雖然素月只是普通的微笑,對于男人們來說就不一樣了。

陸成陸言嚴敬都有心上人,沒有多看,吳明舉見到溫柔美麗的凝香尚且驚豔,遇到素月這等美貌不及凝香但妩媚天成的美人,不由就愣了一下。

陸成及時介紹道:“素月姑娘,這位是吳三爺。”又介紹了其他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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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知道陸成的東家姓吳,雖然好奇陸成為何要請東家吃飯,此時卻不好打聽。笑着寒暄了一遍,發現凝香旁邊有張空椅子,椅子旁邊坐了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娃,素月眼睛一亮,丢下凝香熟稔地坐了過去,低頭同阿木笑道:“我是素月姐姐,阿木知道我嗎?”

阿木也是看素月看得發呆的“男人”之一,如今漂亮姐姐突然挨得他這麽近,阿木害羞地紅了臉,點點頭道:“知道,素月姐姐送了我很多好東西,還給我做新衣裳了。”

姐姐跟他說了很多素月的事,阿木都記得。

素月非常喜歡阿木,聽凝香提的多了,她都快把阿木當弟弟了,而且因為知道阿木上輩子有多可憐,便越發憐惜。抱着阿南坐回來的凝香都失了寵,素月只管照顧阿木,給他夾了很多菜吃,然後為了給凝香撐腰,故意道:“阿木想姐姐了讓你姐姐帶你去侯府,侯府裏面有花園有假山,阿木肯定喜歡。”

阿木興奮地嗯了聲。

陸成皺了皺眉,如果說以前感激素月對凝香好,現在聽她撺掇阿木去侯府,那點好感就沒了。

素月也不稀罕他的好感,不經意般瞥向吳明舉,未料斜對面的男人竟然也在看她,視線相碰,他俊朗的面皮微微泛紅,迅速垂下了眼簾。

素月太了解男人,見吳明舉這樣,她有點好笑,虧她一心計劃狐假虎威利用侯府替凝香撐腰,那位吳三爺竟然更在意她的容貌。

能做的都做了,素月摸摸阿木腦袋,扭頭對凝香道:“那你們繼續用吧,我回去服侍世子。”

當丫鬟的哪能長時間丢下主子自己逍遙,凝香明白素月确實不能久留,準備起身送她。素月搶先按住凝香肩膀,明亮的眸子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望着凝香,對視了足足四五息的功夫,她才笑了,“你跟我客氣什麽,坐着吧,以後有閑暇咱們再好好聚聚。”

說完用力拍了拍凝香肩膀,擡起頭,笑着同其他人辭別。

凝香還沉浸在素月的眼神裏,那種眼神,好像她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也不知還能不能回來。

素月要去哪裏?

凝香最先想到了八月裏帶她們下江南的拐子劉,那是她唯一能想起來的素月可能去的地方。

耳邊突然響起透過船板傳過來的男人的咒罵,粗.重的喘息,唯獨沒有素月的哀求或哭泣,凝香的心就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險些落淚。

她太了解素月,知道素月特意打聽吳明舉的身份是為了什麽。

素月對她好,總想着幫她,可她還不知素月到底要如何報複沈悠悠,一點把握都沒有。

今日重逢是巧合,下次,除非她去侯府找素月,兩人根本沒有再見的可能。

她必須問清楚。

“素月等等。”

眼看素月背對衆人要走出雅間了,凝香急着喚道。

素月驚訝地回頭。

凝香要跟她說兩輩子的事,擔心被說話越來越利索的阿南透漏只言片語出去,凝香用目光示意素月等她,她抱起阿南朝陸成走去,笑道:“我與素月挺長時間沒見了,想跟她說說貼心話,你先照顧阿南吃飯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阿南吃飯時只黏爹娘。

陸成盯着她,好像要看透她的心思。

凝香柔柔地笑,将阿南塞到了他懷裏,轉身走了。

陸成望着她背影,看她與素月笑着走出雅間,想到她那個敷衍的笑,忽然生出一種挫敗感。

說不清為什麽,每次一涉及到鎮遠侯府,他就覺得他看不透凝香了,看不透這個大多時候都清澈得似水的簡單姑娘,好像有什麽擋在了兩人中間,始終阻攔他徹底走到她心裏,而每當到了這種時候,他便會害怕,怕凝香會離他越來越遠。

陸成不喜歡這種感覺。

卻還是擔心妻子,凝神聽外面的動靜,防備着隔壁雅間裏的那個男人。

隔壁,聽出凝香追着素月出門了,裴景寒忽然有點緊張,餘光掃向門板。

凝香是不是,想過來拜見他?

凝香根本都沒往他那邊看,牽着素月去了二樓中間那片開闊的地方,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問她,“八月,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裴景寒七月底出征,她們倆八月初就被賣了。

素月一點就透,看着凝香擔憂的杏眼,知道不說清楚她不會放心,笑了笑,輕聲道:“我會跟他一起去那邊。”

凝香震驚地瞪大眼睛,轉瞬就覺得裴景寒不可能帶一個女子出征,“不可能,他……”

素月就料到她會這樣,無奈地拍拍她手,語氣輕松地道:“我自有辦法,你信我就好,然後別再惦記我了,好好跟陸成過日子,早點生個親兒子。走吧,世子還在等我。”

拉着一臉複雜的凝香往回走,不給她再啰嗦的機會。?

☆、第 138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修改了一千字的內容,大家可以重新看一遍,免得跟這章內容對不上~

回到雅間門前,素月與凝香分別進了屬于自己的那間。

娘親終于回來了,阿南高興地喊了一聲,指着碗裏的魚要給娘親吃魚。

于是裴景寒也不用糾結要不要看向門口了,單憑男娃的聲音就知凝香沒有來拜見他的意思。

說不生氣,那是假的,可裴景寒不想讓素月看出來,連問都沒有問那邊的情況,示意素月給自己倒茶。

素月最擅察言觀色,知道裴景寒心裏好奇,笑着說了幾句凝香近況,又誇阿木可愛,等裴景寒聽夠了轉移話題,她才一心陪他用飯。

陸成那邊先來的,因此也先散席。

走出雅間時,吳明舉忍不住看了眼隔壁,腦海裏浮現素月明眸皓齒的俏麗模樣。說來也怪,美人他不是沒見過,今日剛見的陸成媳婦就足夠讓他驚豔了,但陸成媳婦他看了一眼就不再想,那個素月……

可惜再感興趣,那都是鎮遠侯府的丫鬟,更有可能,是裴景寒的屋中人。

這樣一想,吳明舉立即斷了念頭,領頭下樓,出了迎仙居。

扶着侄女先上車,吳明舉忽然想起一事,對陸言道:“你先随我回府,我讓人給你量尺寸做南下要穿的衣裳,對了,你識字嗎?”

陸言點點頭,“我二嬸識字,我們跟她學了一些,不太生僻的字都認識。”

農家人閑的時候還是挺多的,特別是秋收之後,沒有事情可做,他們兄弟幾個就去二嬸家裏,嬸母教堂弟堂妹讀書認字,他們也過去聽。字都認全了,就借二嬸的藏書看,大哥忙着賺錢,三弟年紀小點,他是三兄弟裏看的書最多的。

吳明舉很滿意,笑道:“我那裏有本講茶的書,你先看着吧,看點是點,好過一竅不通。”

陸言連忙道謝,等吳明舉上了車,他同兄長們告辭,一道走了。

嚴敬望着他背影,感慨道:“老二沒準真會有大出息。”

陸成沒有說話,胸口有點堵,二弟今日那麽毅然決然地下了決定,以前肯定就有出門闖蕩的想法了,卻一句都沒有跟他這個兄長透漏,這讓他覺得有點不被弟弟信任。

回了果園,嚴敬去栗子園待着了。

果棚裏地方很大,阿桃周玉姐倆睡兩邊,阿木阿南睡中間,躺好後凝香還可以擠到周玉一側睡。

阿南睡覺還得大人哄,凝香脫了鞋子盤腿坐在棚子裏,專心地給他拍覺。

陸成坐在樹蔭裏,盯着媳婦看。

他該滿足了,娶了這樣溫柔又美貌的妻子,可陸成不滿足,他想知道她的一切。

阿南快睡着的時候,陸言回來了,手裏拿着一本書。

陸成站了起來,叫上弟弟去了遠處。

“是不是早打算出門了?”陸成探究地觀察弟弟。

陸言沒什麽好隐瞞的,看看手裏的書,坦然道:“嗯,大哥為了我們一直辛苦地賺錢,要不是沒人照顧阿南,前兩年我就出去了。大哥,我想賺錢,有錢了,才能像你一樣,娶到嫂子那麽好的姑娘。”

大哥再能賺錢,都不是他的,他自己靠大哥養大沒關系,但他不能娶了媳婦也靠大哥養着。

而這樣簡單純樸的志向,陸成沒法阻攔。

看着不知何時已經長成青松的弟弟,陸成重重地拍了下他肩膀,“那就好好幹,出門闖蕩不容易,眼睛心思都靈活些,好好跟三爺學。”

陸言自信地笑,“大哥放心,你二弟我不會吃虧的。”

陸成點點頭。

哥倆并肩往回走,走到棚子附近,正好瞧見凝香小心翼翼将睡着的阿南放到了周玉與阿木中間。

“你也睡會兒吧,我有事跟你嫂子說。”陸成停下腳步道,用眼神示意凝香過來。

凝香記起早上陸成的荒唐要求,緊張極了,可是不去也不行。

穿好鞋子,她乖乖朝陸成走去。

陸成領着她去了一處果樹栽得比較茂密的地方,距離棚子很遠很遠,然後将凝香拉到一棵樹後,低頭問她,“你跟素月說了什麽?”

他黑眸幽幽,更關心酒樓裏的事,凝香暫且不擔心他胡來,盡量放松地道:“随便聊了聊,挺長時間沒見了,問問她在侯府過得怎麽樣。”

陸成不信,強勢地将她抵在了樹幹上,聲音低了下去,“香兒,你說謊前總會先往旁邊看一下,剛剛你又那樣了。”

凝香吃了一驚,并不知道自己有這個習慣,更詫異陸成竟然發現了。

她有點不安,陸成比她更緊張,抱着她,輕輕蹭了蹭她臉龐,哄孩子似的道:“香兒,你跟我說實話吧,你不說,我心就懸着,是不是跟他有關?他還在威脅你是不是?”

“沒有,你想哪去了。”聽出他的沉重不安,凝香笑了,擡手抱住他,仰頭讓他看她的眼睛,“我是擔心素月,去年在侯府裏時聽到風聲說他五月裏要迎娶表姑娘,我怕素月心裏不舒服,問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

這話半真半假,對毫不知內情的陸成來說卻很有信服力。

“她喜歡世子,你為何不喜歡?”仿佛從冬末進入了暖春,他語氣不經意間就變了味道,桃花眼期待地注視着她。

凝香知道他想聽什麽,羞于說,紅着臉低下腦袋。

陸成胸口發熱,擡起她下巴逼她看着他,啞聲道:“是不是不喜歡富家公子文绉绉的,就喜歡我這樣的粗人?就喜歡被我拉到小樹林裏親?”

他開始不要臉了,凝香呸了他一口,推開他要走。

陸成強行抱住她,知道她羞答答的肯定不會主動配合,他索性直接将人提了起來,大手熟練地将她的中褲扯下去,掉到了繡花鞋上。裙子裏面突然涼飕飕的,凝香慌極了,沒法走路,也逃不開,只求陸成快點,卻見他竟然在解他的衣衫!

“陸成,你別這樣……”凝香埋到他懷裏,抱着他不許他胡鬧,“別脫了……”

留着衣裳,萬一突然有人過來,也來得及反應。

“沒人會來,放心吧。”陸成單手輕松松攥住她,然後利落将外袍解了下來,露出壯實的身板。凝香不敢看,急得閉上眼睛,陸成無聲地笑,将自己的外袍搭在左邊斜伸出來的樹幹上,再将媳婦高高提起,順勢脫鞋取下她褲子,仔細鋪在了右邊的樹幹上。

“香兒,這樣坐着。”小姑娘已經放棄了掙紮,陸成壞笑一聲,擡起她一條腿搭在了樹幹上。

凝香突然意識到不妙,睜開眼睛一看,這才發現她與陸成正擠在果樹兩根分叉的樹枝中間,但身後并沒有能坐的地方。正想着,陸成突然将她另一條腿也搭在了樹幹上,身體驟然懸空,凝香急着抱住陸成脖子,而陸成的大手也穩穩地托住了她。

沒有任何阻礙,凝香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繭子。

凝香再也不敢睜開眼睛。

陸成也不想浪費功夫,低頭親她紅紅的臉。

春風卷着花香吹過,果林深處,隐約傳來了小姑娘刻意壓制的哭聲。

棚子裏。

陸言靠在妹妹這邊的棚壁上,目不轉睛地看斜對面睡在侄子旁邊的表妹,好像多看一眼就不會忘了似的。

突然小姑娘皺了皺眉。

陸言立即低頭,假裝看書。

周玉睜開眼睛,看看旁邊的三個孩子,她慢慢坐了起來。

“不舒服?”陸言裝作被她驚動,擡眼問。

周玉抿了抿嘴,默認了。床褥底下就是稻草,有點紮得慌。

“表哥表嫂呢?”不習慣與陸言說話,周玉朝外面張望道。

“他們有事談。”陸言目光再次回到書上。

周玉見了,終于想起陸言要遠行的事了,今日二十,距離月底就剩十天了。

視線移到陸言白皙俊朗的臉龐上,周玉突然有點不舍。親表兄妹,冷戰兩年,但那時她知道表哥就待在東林村,離她很近,不會出什麽事,這次去江南則不一樣,背井離鄉,表哥會不會不習慣?路上會不會出事?

陌生人她肯定不在乎,但這是表哥啊,再生氣也是親的。

“為何要去江南?”棚子裏就他們兩人醒着,不說話氣氛太尴尬,周玉沉默了會兒,小聲問。

陸言頭也不擡,哼了哼,“掙錢啊,免得家裏窮,親戚都不願意登門。”

他明顯意有所指,周玉一片好心換來這樣的諷刺,差點氣死,轉身就要躺下去,只是她忘了她本來就坐在邊上,這一猛地轉身,額頭頓時撞上了斜搭的棚壁,“咚”地一聲響,震得阿桃動了動,因為接下來沒了聲音,才沒有驚醒。

陸言吓傻了,直愣愣盯着小姑娘背影,一開始以為她沒事,很快就看到她肩膀抖了起來。

肯定是疼哭了。

陸言急忙放下書,跳到地上往她那邊走,沒走到跟前呢,周玉突然低着腦袋跳下棚子,胡亂穿上鞋,低頭就要走開。

“給我看看。”陸言及時拽住她胳膊,使勁兒将人扯了過來。

周玉不想在最不喜歡她的二表哥面前示弱,可她從來沒有這麽疼過,眼下被他拽住,想掩飾都掩飾不了,各種委屈襲上心頭,淚水如泉湧,還發出了憋不住的嗚嗚哭聲。

陸言最先看到的是她白皙額頭上的一個大包,本就心疼,再聽她哭就更心疼了。習慣了照顧妹妹侄子,少年郎沒有多想,熟練将周玉拽到懷裏,一手摟住她肩膀,先對着鼓包吹了吹,再用右手按住她額頭輕輕地揉,低頭輕哄:“沒事沒事,揉揉就好了,阿玉不哭。”

那聲音說不出來的溫柔。?

☆、第 139 章

? 周玉比陸言矮了一頭多,所以陸言想要觀察她神色又要給她揉額頭,得彎着腰。

在男人輕柔的照顧下,周玉額頭沒那麽疼了,人也哭夠了,睜開眼睛,就撞進了男人關切的桃花眼裏。這眼神周玉并不陌生,小時候她摔倒了,二表哥會扶起她照顧她,她嫌村裏的東西不好吃,二表哥折了玉米杆過來,讓她吮裏面的汁水,告訴她那是甜的。

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二表哥漸漸不喜歡她了,兩人每次見面都會吵架。

可這麽多年過去,他個子高了模樣變了,那雙眼睛沒有變。

明明沒方才那麽疼了,周玉卻越發委屈,眼淚流得更兇,哭得一抽一抽的。

陸言有點擔心,擡起手觀察表妹額頭,發現那片紅腫的地方并沒有起包,皺皺眉,不懂表妹為何越哭越厲害。怕驚動裏面睡覺的三個孩子,陸言一邊繼續給小姑娘揉額頭一邊低聲道:“咱們走遠點。”

周玉沒吭聲,人乖乖随着他走。

表兄妹倆走到了斜對面第三棵果樹後,陸言見她哭得沒那麽厲害了,輕聲問道:“還疼嗎?”

周玉點點頭,緊跟着又搖搖頭,突然退後一步,轉身道:“我自己來。”

氣鼓鼓的,顯然記起了自己為何會撞到腦袋。

陸言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心中一陣陣發苦。

要遠行了,他第一舍不得的就是這個沒有良心的表妹,侄子妹妹他也舍不得,但那種不舍,與對表妹的不一樣。可他不能說,她還太小,未必明白他的喜歡,陸言也害怕,怕她嘲笑他白日做夢。

陸言也慶幸她還小,這樣他才有時間準備,兩年他或許攢不了多少錢,但當上了城裏鋪子的掌櫃,好歹有了跟她保證他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資格,否則一事無成一無所有,說出去的保證都不能讓人信服。

但他得道歉,這次是他語氣不好,說錯話了。

“對不起,表哥不該那麽說你。”陸言垂眸,低低地道。

他一提這個周玉就來氣,轉過身就罵他,邊哭邊罵:“我什麽時候瞧不起你們了,我什麽時候嫌你們窮了?真嫌棄我何必去你們家住?陸言你看我不順眼就直說,我以後再也不來行了吧!”

顧忌棚子裏的孩子,她罵得很小聲,壓低的聲音緩和了她的怒氣,聽起來更像撒嬌地抱怨。

陸言可不想再跟她冷戰兩年,連忙哄她:“沒有,表哥故意氣你的,你別當真。”

“那你為什麽要氣我啊?”周玉抹了一把眼淚,瞪着他質問道,“因為那次你趕我回家的事?要氣也是我生氣,你憑什麽氣我?”

他還沒有跟她道歉,竟然還敢為了那事陰腔怪調的!

周玉瞪圓了眼睛,非要陸言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理直氣壯的,陸言目光冷了下去。

面對這個嬌氣的表妹,他的好脾氣早在最開始那幾年都耗沒了,他承認想要跟表妹過到一處,他得努力賺錢讓她吃香喝辣的,但那并不代表他就認為表妹一點錯都沒有。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外人嫌棄陸家沒關系,身為表妹也嫌棄,他就不舒服。

特別是當時他盡了所有努力讨好表妹,她卻依然挑剔,一晚都不能容忍在陸家住。

陸言心裏的好妻子,該是嫂子那樣的,願意與丈夫同甘共苦,可是表妹,明顯只能同甘。

即便這樣陸言也沒出息地喜歡她,盼着她來,盼着看到她嬌俏的身影,聽她甜甜地喊他們表哥。但陸言心裏不痛快,他會努力讓她過好日子,可他也希望她願意為他受些委屈,盡管他會努力不讓她受委屈。

或者簡單地說,陸言就是生氣,氣表妹不喜歡他,喜歡了,她肯定也會像嫂子那樣。

既然她想算舊賬,他就跟她算。

側轉過身,陸言望着遠處,語氣再次嘲諷,“看你不疼了,那我也沒必要再哄你,你有沒有嫌棄我們,你心裏清楚。”

周玉聞言差點嘔血,敢情他剛剛說軟話只是不想聽她哭?

“我不清楚,你有本事告訴我,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就認了,往後随你罵。”周玉轉到他面前,誓要與他說個明白。

陸言看她一眼,擡起腦袋,哼了聲。

無聲的諷刺比說出來更氣人,周玉堆積了一肚子的火再也憋不住了,狠狠打了他一拳,“哼個屁,有種你說啊!”

陸言身體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她。

周玉說完就後悔了,她最看不慣母親一生氣就愛說粗話,沒想到耳濡目染,她竟然也……

小臉蛋一陣紅一陣白的,惱羞成怒,怒又變成委屈,小姑娘眼裏又轉了淚,卻執着地讓陸言解釋,“我怎麽嫌棄你們了,你說啊!”

陸言看不得她哭,忽然不想再為此計較,皺眉道:“算了,回去睡覺吧。”

轉身就要走。

“我讓你說!”周玉認定自己沒錯,為了與他講清楚逼他認錯道歉連粗話都溜出口了,哪能容許他離開,一把拽住陸言胳膊,然後迅速伸開雙手攔在他身前,惡狠狠地瞪着他,“是男人你就說,有種你就說!”

氣得什麽都顧不得了。

對村裏男人最大的羞辱就是說他沒種,當這話從喜歡的姑娘的嘴裏說出來時,打擊更大。

“你不嫌棄我們,那是誰來我們家連茅房都不去,去一次出來就嚷嚷着回家的?”

居高臨下地瞪着面前的小姑娘,陸言聲音平靜卻冰冷。

周玉瞬間心虛。

她最無法适應的,确實是村裏的茅房。

她承認了,陸言冷哼一聲,擡腳就走。

周玉急了,對着他背影小聲嘀咕道:“茅房有味道還不允許我不喜歡啊?我不喜歡茅房就等于我不喜歡你們家了嗎?早上你還偷偷把面裏的姜扔了呢,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嫌棄做飯的表嫂?”

她牙尖嘴利,陸言氣笑了,轉過身,盯着她眼睛道:“你摸着良心告訴我,我們家茅房什麽時候臭過了?若是你連豬圈的味道也聞不得,這話當我沒說。”

就為了她,他每天都會打掃茅房,整個村子都沒有比他們陸家茅房更幹淨的。

周玉再次無言以對。

眼看陸言又要走,一走就是默認她嫌貧愛富,周玉急了,沖動的話脫口而出:“那天我央求我娘帶我走,是因為你們家的豬拱人,我沒法在你們家解決,着急回家哪裏不對了?”

陸言愣住。

豬拱人?

好像,有時候确實會拱,特別是豬比較小的時候,鼻子窄……

強忍着,陸言才沒有往表妹身下看,腦海裏卻控制不住地想了些不該想的。

他不說話,周玉以為他在琢磨如何回應,忽然也嗤了聲,扭頭道:“是,我不像你,肯定習慣讓豬拱了,不把那當回事。算了,随便你吧,反正我來鄉下是為了看大表哥他們的,管你怎麽說,剛剛算我不識趣,主動跟你說話,往後我再跟你說一句話,算我犯……”

“賤”字還沒說出來,男人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捂住了她嘴。

她受驚想要後退,陸言迅速按住她背,凝視她眼睛,有些無奈地道:“不許再說氣話。”

周玉看出了他的妥協,可憑什麽他認錯了她就要原諒他?

拍開他手,周玉繃着臉要走。

這回換成陸言攔她了,越攔她越氣,陸言沒辦法,突然狠狠将正在氣頭上的小姑娘摟到懷裏,下巴抵着她腦頂誠心賠罪,“阿玉,表哥知錯了,我以為你……你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也不說那種話。”

“放開我。”周玉倒沒有往別處理解這個擁抱,氣鼓鼓地道。

陸言舍不得放,想到月底就要走了,他越發想要珍惜這個抱她的機會,偷偷聞她發裏的香味兒,陸言苦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要去江南嗎?因為我想賺錢,跟大哥一起賺錢,将來一家人搬到城裏住,那我表妹再來我們家,就不用憋着不去茅房了。我也可以買好看的衣裳首飾送她,免得不值錢的東西送不出手,怕她不喜歡。”

周玉突然哭了。

她想起有次她過生辰,二表哥送過她一塊兒帕子,客人走後她翻看禮物,跟丫鬟嫌棄那塊兒帕子醜,丫鬟笑着說挺好看的,她随手就把帕子送給了她。年紀太小,周玉記不起是幾歲的事情了,但她記得次年她生辰,大表哥三表哥都送了禮物,她笑嘻嘻地去跟二表哥要,二表哥就是用他那副諷刺的語氣,說反正她看不上,他何必白送。

然後從那年起,她再也沒有收到過二表哥的禮物。

如果表哥不說,她肯定記不起這件小事,再繼續将二表哥不送禮歸結于他看她不順眼……

所以二表哥說的沒錯,她确實嫌棄他了。

而他決定離家下江南,竟然是為了賺錢,讓她看得起他?

周玉嗚嗚哭出了聲,抱住這個看起來很壯實腰卻很瘦的表哥哭,“二表哥我錯了,是我不懂事,我再也不嫌棄你了,你待在家裏吧,別去什麽江南,太遠了,我會想你的……”

父親做生意偶爾會出個遠門,她就特別想,現在得知二表哥是因為她才去的,她自責。

她說的話分明還是孩子的語氣,不摻雜半點男女之情,陸言卻已經十分滿足,拍拍小姑娘,他推開她,彎腰替她擦淚,“阿玉別哭,表哥很快就回來了,聽說江南富庶,有很多好東西,表哥這次從江南給你挑樣生辰禮物。”

提到禮物,周玉越發內疚,黑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非去不可嗎?”

陸言笑着點點頭。

周玉抿抿唇,還想再說什麽,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周玉扭頭,看見了并肩走來的大表哥大表嫂,大表哥神采奕奕,大表嫂臉紅紅的,走路的姿勢好像有些異樣,看到他們,似乎還想往大表哥身後躲似的。

她尚未開竅,連陸言的心思都看不出,更不可能猜到陸成夫妻倆做了什麽。

陸言就不一樣了,那是葷段子聽過不少的,但他會裝,等兄嫂走近了,指着周玉額頭說她不小心撞了,沒有提表兄妹其他的事情,更沒有盯着嫂子看。

陸成皺皺眉,不信任弟弟,盯着小姑娘額頭質疑道:“表妹自己撞的,還是你二表哥推的?”

陸言寒了臉。

周玉撲哧笑了,瞅瞅身側的二表哥,故意委屈噠噠地道:“二表哥氣的!”

簡單解釋了自己為何會撞到腦袋。

陸成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陸言不跟兄長多費唇舌,目光追向了挽着嫂子手臂朝棚子走去的表妹。

看着看着,視線忍不住下移,落到了小姑娘纖纖細腰之下。

被豬拱了……

他也想拱……

旁邊陸成也情不自禁望着自家媳婦的背影,腦海裏卻是她雙腿挂樹不得不任他擺布的情形,頓時又一陣口幹.舌燥,哪還有心思追究弟弟的錯。

他目光似火,凝香只覺得如芒在背,兩邊小腿肚好像更酸了。他是鋪了衣裳,但衣裳也架不住他那些花樣,若不是她再三相求,他還不肯放她下去呢。

說什麽下一次,做夢去吧!?

☆、第 140 章

? 陸言要出遠門了,府城裏的陸季安一家、鎮上的周天佑陸氏夫妻都過來仔細詢問了一番,得知陸言主意已定,長輩們沒法再勸,只能提點些出門在外要注意的事項。

凝香沒到過江南,但她在船上過了一段時日,知道如何避免暈船,飯桌上輕聲提醒陸言。

陸言意外道:“大嫂懂得真多。”

大哥就是有福氣,旁人家的媳婦哪會知道這些。

凝香笑了笑,垂眸道:“都是聽旁人說的,對了,我給你做了一雙鞋,一會兒讓你大哥拿給你試試。”

陸言受寵若驚,放下碗道:“三爺說了,這一路吃穿都不用我們操心,大嫂何必費事。”

“你不要就留着給三弟,過兩年他就能穿了。”陸成繃着臉道,有點吃味兒。前天從果園回來,看到妻子坐在炕頭縫鞋子,因為剛開始做,他無法根據大小判斷是給誰做的,本能地以為是送他的,湊過去抱着人親,連聲地喊好媳婦,結果凝香卻說是給二弟做的。

媳婦娶進門,做的第一雙鞋子竟然不是給他的,陸成心裏能好受才怪。

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凝香知道,嗔了他一眼。

陸成低頭喂兒子,沒理她,飯後卻乖乖地拿着新鞋去了老院。

陸言在嫂子面前客氣,當着兄長的面就臭顯擺了,換好鞋故意在屋裏走了好幾圈,一臉得意地道:“大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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