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天才蒙蒙亮,一縷微弱的曦光透過窗紗,打進了屋裏。

暗紫色的雕花木床靜靜靠牆而卧,直到一只瑩白玉潤的素手伸出來,撥開了如雲堆疊的帳幔。秀發披了滿肩,半遮嬌顏,只依稀看見細眉彎彎,分外俏美。

林卿卿初醒過來,腦子還有些混沌。呆坐了一會兒,才漸漸清醒了。想到一事,嘴角彎起,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

昨日,肅王奉命離京,沒有人徹夜折騰她,這一覺睡得不知道多甜美。又一想,肅王這一去沒有半年回不來,林卿卿更加高興不已。

披衣下床,來到梳妝臺前坐下。銅鏡裏,映出一張增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的鮮妍容顏。肌膚水嫩凝滑,白生生、水當當,像剛出鍋的蒸蛋羹。

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林卿卿愁得嘆了口氣。

身為一個小妾,長得這麽美,不是找罪受嗎?

尤其現在王爺不在府裏,只怕她的日子還要更難過些。

這樣想着,她的嘴角卻輕輕勾了起來。再難過,也比王爺在府裏時強。王妃雖然不喜她,卻要不了命。倒是王爺在府裏時,一夜夜折騰她,才真是要命。

拿過專門調制的水粉,往自己的臉上塗塗抹抹起來。

不一會兒,鏡子裏的明媚容顏就變得灰暗了許多。

林卿卿對着鏡子照了照,不太滿意,又摳了一塊水粉,繼續塗抹起來。

等會兒要去給王妃請安,她弄得醜一點兒,就更保險一點兒。王妃看着不礙眼,她便少吃幾分苦頭。

收拾完畢,起身準備出門時,卻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林卿卿,你出來!”一個頗有氣勢的聲音響起。

林卿卿一訝,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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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王妃。”

來人正是肅王妃,鄭菲兒。她帶着一衆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前來。

林卿卿很是驚訝,她剛要去請安呢,怎麽鄭菲兒自己卻來了?

鄭菲兒見了她,卻是一聲冷笑:“給我把她按住!”

一聲令下,兩個丫鬟頓時上前,抓着林卿卿的手臂死死按在地上。

林卿卿痛得擰起了眉,更是吃驚,仰頭問道:“娘娘為何如此?”

鄭菲兒冷笑一聲,五官獰在一起,眼裏閃着惡意:“林卿卿,你死定了!”

她雙手一拍,頓時一只青瓷托盤送到她面前。端過上面的杯盞,沖着林卿卿笑了起來。

那笑容陰測測的,林卿卿看了心裏直發毛,不安地問:“娘娘,您這是做什麽?”

“送你上路!”鄭菲兒說道,朝旁邊一勾下巴。

一旁的丫鬟頓時會意,走上前捏住林卿卿的臉,掐開了她的嘴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王爺有三百天歇在你房裏,把本王妃當成什麽?”鄭菲兒恨恨地道,将杯子裏的液體灌入林卿卿的嘴裏。

嗆人的液體灌入喉中,火辣辣的痛,林卿卿驚得掙紮:“嗚嗚!”

鄭菲兒要毒死她?!

下意識地掙紮,偏偏丫鬟鉗着她的手臂,按得死死的,根本掙紮不開!

“我忍你很久了!”鄭菲兒的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将一整杯毒酒灌進了林卿卿的嘴裏,一滴也不剩。灌完之後,将空杯一丢,站在一旁冷笑起來。

鉗着林卿卿的丫鬟也松了手。

林卿卿連忙爬起來,把手指伸進喉嚨裏,幹嘔起來。

肚子裏火燒火燎,肝腸仿佛都要被絞斷,林卿卿又痛又怕,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地上。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突然之間就大禍臨頭了!

她本來還高興着,肅王一走,晚上就沒有人折騰她了。誰知他竟是她的保命符,他一走,鄭菲兒便要她的命!

為什麽?如果容不下她,遣走她就好了,為什麽要殺她?

林卿卿不懂,她從來沒争過寵,肅王喜歡她,每天歇在她這裏,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人在床上就像餓狼一樣,她根本吃不消,每天最高興的就是他不來寵幸她。

鄭菲兒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林卿卿的狼狽模樣,很是解恨。可是見林卿卿居然真的嘔出來一些,頓時坐不住了,走過去照着她的肩膀就是狠狠一腳!

“本王妃賜你的酒,你也敢吐!”踹倒林卿卿後,鄭菲兒還不解氣,又伸出精致的繡花鞋,踩在林卿卿的臉上碾動起來!

“王爺最愛的就是你這張臉吧?”繡花鞋踩着林卿卿的臉,用力碾動。

林卿卿生得好,容貌鮮妍,五官嬌媚,雖然皮膚灰撲撲的,可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尾微翹,就好似撒嬌的貓兒,不經意間就勾人。

鄭菲兒嫉妒她不是一日兩日了,此時踩得這張俊臉滿是鮮血,分外快意。

“王爺最愛的不是我的臉。”林卿卿吃力地轉着腦袋,将一張血糊糊的臉扭了上來,朝着鄭菲兒的方向,圓溜溜的大眼睛染了血,竟透着幾分詭異,“他最愛的,是我的身體。”

肅王總誇她身嬌體軟,膚如凝脂,碰上了就丢不開手。

血沫從她的唇角流出來,因為姿勢的緣故,說話有氣無力。

“王妃只踩我的臉,可不夠啊!”

說着,她笑了一下。

“你!”鄭菲兒頓時大怒,擡起腳,往林卿卿的胸口上踩去!

誰知,她的腳才擡起,忽然就被人抱住了!只見林卿卿忽然一個骨碌爬起來,抱住了她的小腿,張口咬了下去!

“啊——”鄭菲兒慘叫一聲。

“賤人!還不快放開王妃!”一旁的丫鬟見狀,連忙上前拽林卿卿。

林卿卿咬着鄭菲兒的腿,死死不放!

她此時有多痛,咬的力氣就有多大!

她恨!她從未有過争寵之心,為何要害她性命?

她沒做錯事,她不該就這樣死掉!

丫鬟們試圖拉開林卿卿,可卻絲毫拉不動,林卿卿的手臂仿佛變成鐵做的,堅硬異常。

“給我打斷她的手!”鄭菲兒痛得發狂,大聲喊道。

丫鬟們立刻找來棍子,朝着林卿卿的手臂上狠狠打下。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後,林卿卿的手臂軟趴趴地垂了下來。被丫鬟們一拽,終于松開了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

“我不想死……”

林卿卿喃喃。

她活了十八年,一直安安分分,不争不搶。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偶爾有些侮辱、打罵,也從不還手。本以為能夠安安穩穩地過一生,誰知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舌尖微動,嘗到一抹鹹澀,是鄭菲兒的血。

她從沒主動傷害過別人,這是唯一的一次。可她不甘心,鄭菲兒要了她的命,她卻連她的一口肉都沒咬下來!

“看着她!幾時死了,就丢出去喂野狗!”鄭菲兒氣急敗壞地丢下一句,就在丫鬟們的簇擁下離開了。

林卿卿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日頭升了起來,映出她渾身鮮血的樣子,孤零零的,透出幾分狼狽與凄慘。

林卿卿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一看外頭金燦燦的陽光。院子裏栽了幾株月季花,是她親手種的,這幾日她留心瞧着,有幾只花苞要開了。她,想要再看一看。

然而極力望去,視野卻是一片模糊。

劇毒的酒水燒灼着腹內,兩條手臂被生生打折,林卿卿渾身無力,連呼吸都微弱起來。

她就要死了。身體越來越沉重,眼前也漸漸發黑,林卿卿無比真切地意識到,她要死了。然而腦海中卻閃過一道白光,平生經歷過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

十八年前,林卿卿出生在京城富商林家。在她半歲時,母親病逝,父親很快續娶。不到一年的時間,又生了一個女兒。

在林卿卿的記憶裏,父親、繼母、繼妹才是一家三口。她,更像是個外人。

父親對她并不親近,平時不怎麽跟她說話,更別說對她笑。出遠門回來,也不會給她捎帶禮物,而繼妹每次都是有的。

她的繼母在人前人後是兩個樣子,人前對她有多溫柔和氣,人後就有多冷漠苛刻。

至于繼妹,從小到大沒有一天放過她。她有的,繼妹全都要搶走。她不喜歡的,繼妹一定要強加給她。更是嫉妒她的容貌,每日裏作弄她取樂。

也曾有一個人,待她十分之好,是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然而後來,也惡了她,跟她退了婚。

後來,她便進了肅王府,做了肅王的侍妾。肅王是個沒心的人,整日裏把她當玩物,見了她就往下三路走,常常折騰得她去了半條命。

短短的十八年時光,在林卿卿的腦海裏飛快閃過。

她大睜着眼睛,一滴眼淚從眼眶裏滾出來。

好不可笑,她就要死了,唯一會為她難過的,竟只有那個沒有心的肅王。

父親不會,他一直待她平平。繼母和繼妹更是只會幸災樂禍。

只有肅王,回來後發現失去了心愛的玩物,大概要難過好一陣吧?

林卿卿想笑,卻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身體越來越冷,血液都似乎凝固了,思緒也轉不動,林卿卿緩緩合上了眼眸。

意識消散之際,仿佛聽到肅王的聲音,他帶着驚怒地大喊:“卿卿!”

林卿卿下意識地掀動眼皮,往門口的方向看去。隐隐約約,似乎看到什麽,又似乎沒有。

她大睜着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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