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風滿樓
許久，宋顏擦幹眼淚，鎮靜地說道：“澤凱，算了吧。我知道，你媽媽一直很想讓你娶孫芸，現在看來，她确實是比我更合适。我也知道，你是個孝子，不用為難了。”說完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往衣櫃那走去。
林澤凱一把拉住她：“不，你等等。我會和媽媽說的。一定能說服媽媽。我們不離婚。”這一刻，林澤凱忽然意識到，當年娶宋顏，也許還是因為愛。
他也站了起來，堅定地說：“我們不離婚。沒孩子就沒孩子吧。我去做我媽的工作。”
宋顏的眼睛忽然一亮，卻又迅速暗淡下去，她搖搖頭，不說話。
“你等着我。”說完迅速往門外走去，“我回家一趟。”
宋顏聽見門堅決有力的砰的一聲關上時，心裏模模糊糊起了一個希望，也許林澤凱能說服婆婆，也許林澤凱真的是還愛她，盡管他身邊有個孫芸，盡管自己…，她俯下身去，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左腿，假肢和膝蓋的結合處有些疼有些發癢，想來是這兩天沒好好清洗的原因。
她坐在床邊，小心地取下來假肢，果然接口處有些發紅，嘆了口氣，算算又快到假肢保養的時間了。
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本能地站起想去接，可是忘了假肢已取下，身體一動就摔倒在地上，掙紮着站了起來，一跳一跳地勉強到了客廳，頭上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剛剛夠着電話，鈴聲就已經斷了。
她跌坐在沙發上，覺得累極了。
就在此時，門鈴又響了起來，她只好站起來，一跳一跳地去開門。
門鈴好像很不耐煩似的，拼命響個不停。
宋顏還未跳到門口，就覺得門鈴快被按爛了。
門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許淑惠。她帶着怒容，站在透明的防盜門外，臉色陰沉地像要把門砸了一樣。
宋顏倒吸一口冷氣，開了門。
“怎麽開個門也這麽慢！”她一邊陰沉着臉，一邊走了進來，“澤凱呢？”
“他去上班了。”宋顏一跳一跳地跳回了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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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我打到他公司，秘書說他回家了。我回家來，你又說他去上班了！你們兩個搞什麽鬼！”許淑惠坐到沙發上，怒意難遏。
“他剛剛才走的。”宋顏面無表情地回答，心裏有些發憷，婆婆想必是為了體檢報告來的。
許淑惠看了宋顏一眼，那孤零零站着的右腿，皺了皺眉：“體檢報告呢？”
宋顏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報告，遞給婆婆。
許淑惠迅速翻開，眼睛在上面掃過，臉色越來越陰沉。
宋顏只覺得周圍的空氣漸漸凝重，空間擠壓過來，她有些喘不過氣，一直到碰上婆婆終于擡起的眼睛，空氣瞬間結上了冰。
“這個結果，我也料到了。”出乎意料地是，許淑惠竟一臉平靜，“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好好談談的。”
宋顏點點頭。
“你們結婚三年，我這個做婆婆的，也很少管你們的事。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個道理我明白。可是，林家三代單傳，總不能在澤凱這裏絕了後。你的情況，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放棄，只是這兩年，斷斷續續地，也吃了不少藥。到了現在，我覺得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麽奇跡了。再下去，不但浪費時間，浪費精力，也是耽誤了你。…”
“媽，你別說了。我明白。”宋顏開了口，她止住許淑惠的話，“我會離開的。”
“你明白就好。我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孩子，放心，我們林家不會虧待你的。”許淑惠露出滿意的笑容，“将來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回來找我們，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宋顏心裏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透不過氣來，說不出話來。
許淑惠嘆了口氣：“我也明白，這對你們不公平，只是這世間哪有這許多的公平。唉，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我會安排的。”說着，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宋顏麻木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剛想說：“媽…”忽然停住了，這個媽字還能叫嗎？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搖搖晃晃地立在那裏，好像風中的一棵小草。
許淑惠皺了皺眉，擺擺手：“不用送了，你腿腳不方便，我自己走了。”說着頭也不回，一臉嫌惡的匆忙走了，好像那截斷腿是一種會傳染的疾病，讓人避之不及。
門砰的一聲關上，宋顏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撐，癱坐在沙發上，淚水滾滾而下。
林澤凱趕回林家，才知道母親出去了，林父叫他下一盤棋。
他心神恍惚地下錯了好幾步，林富廣不滿意地皺着眉頭：“好些日子沒見你，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林澤凱想起那個電話，猶豫着該不該把這件事和父親商量。
林父見他欲言又止，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禁動了怒氣，可是一看兒子愁眉不展的樣子，又嘆了口氣：“你媽早上怒氣沖沖的出去了，聽她的口氣，是非要你們離婚不可。你這副樣子，讓她看見，又有一場氣生的。”
林澤凱驚訝地擡起頭：“媽是為這件事出去的？他去找小顏？”
林父頓了一頓：“雖然你媽平時蠻不講理，對宋顏也苛刻了些，我也說過她幾次。但這次不一樣，不是那些家長裏短的小事，我也站在她這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何況我們林家三代單傳，這偌大的家業将來要交給誰？這些你想過嗎？”
林澤凱鎖緊了眉頭，一聲不吭，只是低着頭。
“澤凱，你也不小了。我不是要逼你，你自己想一想，與其這樣，不如趁早放手，也別耽誤了宋顏。我們可以在經濟上彌補她。…”
“爸，你別說了。”林澤凱痛苦地把頭埋入雙手，“這些我都知道。”林澤凱的心裏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場婚是非離不可的，無論他怎麽堅持，也不可能得到父母的諒解。而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違逆過父母的意思，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和父母抗争，只是習慣了亦步亦趨地跟從，因為他的父親永遠是對的，他的母親也永遠是對的，尤其是在十年前那場車禍之後。
就在這時，許淑惠回來了，一看見父子倆的樣子，就知道林廣富已經和兒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再多說什麽，只是默默地走上了樓。
她剛邁上樓梯，就聽見林澤凱喊了一聲：“媽，真的不能挽回嗎？我帶宋顏去國外治，也許…”
許淑惠轉過身來，站在樓梯上，看着林澤凱說：“小凱，這件事就這樣吧。長痛不如短痛。不是我們狠心，只是再這樣下去，不但耽誤你，也耽誤了宋顏。”
“媽！…”林澤凱痛苦地喊了一聲，“可是我不想離婚。”他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許淑惠搖搖頭：“你只是現在不想離婚，等将來，你看到別人有兒有女的時候，就不會這樣想了。到時候，再離婚，對宋顏豈不是更大的傷害，趁現在你們都還年輕，…”
“別說了。”林澤凱發出痛苦的哀嚎，他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許淑惠和林廣富對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宋顏已經答應了。這孩子，可惜了。”說完轉身上了樓。
“宋顏，我們林家對不起你啊。”林廣富坐了下來，捏着棋子自言自語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