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姓名?”

“謝翡。”

“年齡?”

“18。”

“确定想來我們客棧應聘?”

“對。”接待臺前的白淨少年笑容燦爛,頰邊酒窩若隐若現。

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如果只看他的殺馬特造型,你或許會懷疑這是招聘“tony老師”的現場,但事實上,這裏卻是一家客棧。

“等着,我去叫經理。”殺馬特單手插着褲袋,悠哉哉往後門去。臨到門前,他回身看了謝翡一眼,昏黃燈影模糊了他半邊輪廓,莫名顯出幾分陰森。

轉眼,大堂就只留了謝翡一人。

說是大堂其實很貼金了,房間攏共七八平,加上右南側打通的小茶室也就十來平。

偏偏麻雀挺小五髒還不全,整間大堂除了斑駁脫漆的接待臺,就只剩牆上懸挂的數個相框——照片大多是黑白色,晃眼看還有穿秀禾服、長馬褂的人,映襯着潮濕泛黃的牆面,着實詭異。

再瞧瞧接待臺上貼着499/晚的價目表,謝翡感覺眼睛疼。

可條件再差謝翡也只有忍着,他囊中空空,再不找份工就只能橋墩下打盹、馬路旁挺屍了。

原地等了會兒,謝翡聽見高跟鞋的“踢踏”聲,随着聲音越來越近,一抹紅色映入眼中。

來的是位女性,約莫二十五六歲,一身大紅套裙,五官明豔奪目,與客棧陳舊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女人原本面有不耐,卻在走近後愣了愣,随即眼波一轉,未語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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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

謝翡微微躬身,禮貌又誠懇:“您好。”

“我是客棧經理,姓湘。”女人的聲音軟糯婉轉,仿若撒嬌般甜膩,“三點水加一個相思的相,你可以選擇叫我阿湘,或者叫我……湘湘。”

“湘姐。”謝翡選C。

湘經理莞爾,指着一旁的茶室,“謝先生,我們去那邊談。”

兩人坐下後,湘經理揭開茶壺蓋一瞧,回頭喊了聲:“阿福,泡兩杯茶。”

“哦。”剛剛的殺馬特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懶洋洋地應了聲,完全感覺不到對領導的尊重。

謝翡隐晦地觀察湘經理,對方神色如常,笑盈盈介紹:“阿福是客棧的老員工,如果你順利入職,将來有不懂的都可以問他。”

見謝翡乖巧點頭,湘經理又了解了一番他的個人情況,接着話鋒一轉:“我們客棧隸屬于大荒集團,目前集團尚處于發展階段,規模不大,相對的工作也比較清閑。客棧包吃包住,日夜倒班,除法定節假日外還有12天年假。至于薪水……你的月薪是稅前八千,季度獎和年終獎另算。”

謝翡眼睛一亮,連酒窩都深了些。

湘經理笑意更盛,“謝先生可以接受嗎?”

“我可以!”

這時,阿福端着茶過來了,湘經理遞了杯給謝翡:“你還有問題需要問我嗎?”

謝翡想了想,大方提問:“公司有五險一金嗎?”

“沒有。”湘經理無視少年的失望,淡定地吹了口浮沫:“我們有六險一金,含商業保險,要入職一個月以後再買哦。”

謝翡一臉驚喜,“我沒問題了,謝謝湘姐。”

“那行,身份證帶了吧?一會兒跟阿福去簽試用期合同。”

謝翡微怔,“我合格了嗎?”

“當然。”湘經理紅唇一揚,笑得頗有深意:“我對你很滿意。”

一場面試僅僅用了十分鐘,接下來的簽約過程也很順利。

謝翡拿着張門卡,聽阿福說:“你的房間還沒收拾,先住二樓客房,房門上挂了‘菊’字牌那間。”

“好。”

“我住一樓值班房,後門出去靠左一間。”阿福指了個方向,“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帶你轉轉。”

謝翡道了謝,見阿福沒有別的要交代,便先一步上樓了。

二樓一共四間房,分別命名為“梅蘭竹菊”,謝翡找到自己那一間,刷卡,關門。

燈亮起,謝翡站在門口打量着室內陳設——一張床、一套桌椅、一臺電視機、幾把衣架構成了房間的全部,灰白的牆面還殘留着幾個髒兮兮的鞋印……

總而言之,“寒酸”二字足以概括。

一間處處寫着“不靠譜”的野雞客棧,真有那麽好的福利待遇?

“嘁,鬼才信。”謝翡将随身攜帶的麻布包一扔,四仰八叉平躺在床上。

按照他的理解,工作清閑=沒客人;規模不大=員工僅有湘經理和阿福兩人;至于假期和薪水……水中月美嗎?但你永遠撈不着。

盡管明知是坑,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無非是打着蹭住的主意——至少“包吃包住”應該沒騙人。

謝翡吐了口氣,暗嘆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想他一周前還是家網紅民宿的老板,家裏十多間房随便住,一朝穿越,居然淪落到蹭住了。

沒錯,謝翡是穿越的,穿的還是本小說。

他原本是個孤兒,自幼被爺爺奶奶撿回家撫養,全家靠着經營一間民宿過得還不錯。在他十六歲那年,爺爺奶奶相繼離世,謝翡選擇辍學回家專心打理民宿。

六天前,他偶然看到app收藏夾裏多了本陌生的小說,出于好奇翻了幾章,發現書中炮灰居然跟他同名同姓同年齡,甚至同樣是孤兒。但炮灰沒他好命,從小就在福利院長大,直到一對衣着光鮮的中年夫婦找上門,自稱是炮灰的親生父母,只因當年醫院工作失誤,才導致炮灰遺落在外十七年。

理所當然,炮灰被接回了家,轉眼從孤兒升級為豪門闊少,開始作天作地,瘋狂針對家中鵲巢鸠占的養子,以至父親厭棄,母親嫌惡,最後還被高空墜物砸成了植物人。

看到這裏,謝翡直接删書,孰料一覺醒來他人就躺在了托養機構的病床上,一群白大褂還圍着他高呼“醫學奇跡”。

在接收了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後,謝翡确認他穿進了昨晚看過的小說中,成了那個倒黴的炮灰。

聽聞醫生已将他蘇醒的消息通知了家人,謝翡的心情可別提多酸爽了,因為他知道養子不僅僅是文中主角,更是覺醒了錦鯉血脈的氣運之子,擁有科學難以解釋的超自然力量。

得罪了這樣的主角,他還有活路嗎?

謝翡做好了承受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可一直到他漸漸康複,都未曾見到一個謝家人。

他就像是被遺忘、或者說被遺棄了。

謝翡當即做下一個決定——跑路。

他帶上身份證和錢夾裏所有現金,憑借網絡上學到的反偵察技巧從托養機構逃走,輾轉來到了兩千多公裏以外的南山市。

謝翡打聽到南山市內有一座大型影視基地,周邊民宿客棧林立,剛巧他急需賺錢續命,最适合他的工作自然是老本行。于是,他乘車前往了基地所在的邵陽鎮,沒想到鎮上到處都不招人,他又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在距離基地較遠的夕寧村發現了這間“大荒客棧”。

不論如何,他總算有了栖身之處,工作可以日後再換,暫時待着吧。

謝翡翻身坐起,活動了下酸痛的肩,從麻布袋中取出唯一一套衣服,準備先洗個澡。可房間裏沒有浴室,找遍了二樓也僅有個公共衛生間,他只好抱着衣服下樓求助阿福。

大堂裏沒人,謝翡直接轉出後門。門後是座庭院,院裏無燈,月光下依稀可見植物雜亂的輪廓,四處伸展的枝幹好似黑夜裏生長的爪牙。

他看向左邊,視野裏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屋門半掩,門縫中并沒有光線透出,卻隐約傳來樂聲。

等走得近些,謝翡終于聽清是一個男人在歇斯底裏地縱情高歌,他只當那是阿福,正打算敲門,擡了一半的手卻僵住了。

屋內,一只半人高的蝙蝠倒挂在房梁上,前爪還勾着臺ipad。

夜色裏,ipad屏幕投映着瑩瑩藍光,照亮了一張毛臉,以及它脖子上挂着的麥克風。

“嘭——”

謝翡飛速合上門。

晚風吹來,滲着初秋的涼意,謝翡在門前站了會兒,決定再确認一次。

就在他準備擰開門時,一只慘白的手從黑暗中探出,輕輕搭在他肩上。

謝翡反應極大地轉頭,就見湘經理站在背後,對方笑問:“你在這兒幹嘛?”

“我看見一只很大的蝙蝠……”在玩ipad?喊麥?謝翡揉揉鼻尖,自己都覺得好笑。

“蝙蝠?”湘經理皺眉,“怎麽會有蝙蝠?”

“是啊,怎麽會有蝙蝠。”簡直人間迷惑。

“在哪裏看見的?”

謝翡指向緊閉的房門。

湘經理扭開門把,摁下牆邊的開關。

“啪”的一聲,瓷白的燈光流瀉而下,謝翡下意識眯了眯眼,就見屋子裏除了四處堆放的雜物和一張鋼絲床,再無其它。

“沒有啊。”湘經理在房裏繞了一圈,倚靠床欄問:“你是不是看錯了?”

“……可能我太累,産生了幻覺。”謝翡不好意思地笑笑,此時他才注意到湘經理只穿了件清涼的吊帶絲質睡裙,領口很低,裙長剛剛過臀。

謝翡挪開眼,退出門外。

“你來找阿福嗎?”湘經理出來時随手關上門,不動聲色地接近謝翡,“他估計在廁所。”

“對啊,我想問問浴室在哪裏。”謝翡還以為會從湘經理口中得到答案,對方卻沒吭聲,反倒若有若無地挨碰着他的胳膊。

大堂的燈光透入院中,照見湘經理一雙妩媚多情的眼睛,以及眼角下若隐若現的暗紅色淚痣,“小謝啊,我有點兒冷……”

“我也冷。”謝翡煞有介事地點頭,好似并沒有察覺湘經理的動作,關切地說:“湘姐你快回房間休息,可別着涼了,我再等會兒阿福哥。”

“……”

湘經理仿佛看見了謝翡胸前飄蕩着鮮豔的紅領巾,她試圖再說點兒什麽,謝翡卻轉頭捂住口鼻,“阿嚏、阿嚏——”

見他時機正好地連打兩個噴嚏,湘經理一時分辨不出這人是不是故意的,她抽了抽嘴角,又很快揚起笑,“那你快去洗個熱水澡吧。順着石徑往前,穿過這兒就是花園,正中央有口井,水井對面就是公共浴室。”

謝翡抱緊衣服,“好的,謝謝湘姐。”

等他人消失了有一會兒,湘經理倏然沉下臉,一腳踹開身後木門,“你找死啊,居然不關門!”

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竟坐着個男人,“失蹤”的阿福吊兒郎當地翹着腿,腳上還蹬着一藍一粉不同色的塑料拖鞋,“我不是習慣了嗎,忘了有新人來。”

“你腦子呢?也長毛了不成?”湘經理沒好氣地推他一把,挨着床沿坐下,“要是吓跑了他,你拿什麽賠我。”

阿福眉毛挑得老高:“你對他還挺上心?”

“廢話。”湘經理拿過枕頭上的煙盒,從中摸出根煙點燃,半阖着眼吸了口,“他長得多好啊……”

阿福不屑地“哼”了聲,“長得再好你也留不住,賬上都沒幾個錢,你拿什麽發工資買保險?”

“嗤——”湘經理咬着煙嘴笑了,她望着升騰的灰白色煙霧,眼中的貪婪一閃而逝:“發什麽發?像他這樣的極品,一個月早被我吸幹了。”

此時的謝翡還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已進了花園。

花園很大,三面合圍,西、南、北方各有一排屋舍,廊下挂了幾盞電燈,映照着園中景觀。

淺淡的草木花香浮動在空氣中,倏然間,香味被莫名掀起的狂風吹散,殘花敗葉紛揚而下,仿佛落于塵世的初雪。

一片花瓣溫柔地拂過謝翡的眼睛,那雙眼漆黑如墨,不見光影,空洞得宛如被抽掉了靈魂。

謝翡一步一步走向正中央的井口,四周很靜,唯剩下腳步聲。

數步以後,他停在井邊,凝望着黑洞洞的井口,慢慢俯身……

“撲棱——”

園中傳來異響,謝翡猛轉過身,視線中一抹白影閃過。

“誰?!”

謝翡大喊一聲,就見斜後方某棵大樹上停着一只通體雪白的鳥。

他緩了緩神,又想那只鳥的體型是不是過于肥胖?可惜隔得稍遠,看不太清。

到了這會兒,謝翡才發現自己居然就在井邊上,可他明明是要去浴室的。

一滴冷汗順着眉心滑落,謝翡掐住食指關節,小心翼翼地退後。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麽走過來的,關于這一切他都毫無記憶,仿佛醉酒導致記憶斷片。

謝翡盯着散落在地的衣服,只覺得這間客棧太詭異了——戴着麥克風的蝙蝠、疑似性騷擾的女上司,還有這口不知該如何解釋的水井……

他可不認為那只蝙蝠是幻覺,剛才不過是順着湘經理說罷了。

謝翡從來不認為自己膽子小,可他終究是生長在社會主義紅旗下的五好少年,面對淩駕于科學之上的神秘學,也難免感到恐懼。

否則,他又何必從托養機構跑路呢?

要不……還是走吧?

明天就辭職!

他還想多茍一茍,争取活過三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一篇沙雕文送上!

請注意看文案的閱讀指南,本文走群像輕漫風,會比較誇張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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