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袁雅江走了。
只因安明易一聲質問, 她就氣焰全消,自覺離開客棧。
臨走前,她甚至還想在安明易面前和謝翡表現一番母慈子孝, 謝翡當然不會配合,只覺得可笑。
其實在與袁雅江的談話中, 謝翡能感覺到對方對原主并非沒有感情, 至少和小說中所描寫的、以及原主記憶中的形象有些出入。或許真如袁雅江所說,她和謝天潤都有苦衷, 而“苦衷”多半來自謝堯, 否則袁雅江也不會在情急之下喊出“不可以得罪他”。
謝翡很仔細地搜尋了原主的記憶, 發現這對夫婦也曾有過提示,可惜理由太過扯淡,而他們當時在原主心中已無信譽, 最終被原主嗤之以鼻孔。
但謝家有付出很多嗎?作為父母,他們沒有保護好原主,更別提為了原主嘗試反抗, 至始至終,他們從未走出過舒适區, 哪怕是到了現在, 哪怕原主終于占了一次上風,他們仍想讓原主做出犧牲。
歸根結底, 不過自私二字。
他們對原主的感情,抵不過對錢權名利的欲望。
在對待兒女這件事上,謝家夫婦差安明易太多——霸總為了女兒,以最高的效率征得董事會同意, 度假酒店項目正式上馬,各項籌備工作也相繼展開。
“安總, 按照初步規劃,您現在所處的這片區域,後期會被打造成一座櫻花谷。”
夕寧村後山上,一行人圍攏在幾株光禿禿的櫻花樹下,其中有拿圖紙的、拿文件的、拿電腦的、拿照相機的……甚至還有人扛着攝像器材。
此時,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正展開一張圖紙,态度恭敬地向安明易彙報。
而安明易身邊還站着兩個人,一個是謝翡,另一個約莫二十來歲,金發碧眼,高鼻深目,漂亮得宛如北歐童話裏的王子。
“Aidan……”安明易突然開口。
“請叫我的中文名,謝謝。”金發男子微笑着抗議,中文口音十分标準。
“白焰。”安明易從善如流地改口:“梅嶺、桂園、櫻花谷的大概選址我都看過了,你之前承諾的親子樂園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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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好。”白焰聳了聳肩,“項目還有很多手續沒辦好,你也太着急了。”
安明易略一沉默,“你知道,它很重要。”
“老同學,你已經提醒過很多遍了。”白焰橫手搭在謝翡肩上,沒骨頭似地靠了過去,“翡翡能幫我作證,我每天都會上山尋找靈感,只可惜靈感暫時不想見我。”
謝翡假笑着拿開白焰的手,對這位外國友人老愛動手動腳的習慣實在無奈。
白焰便是安明易請來的酒店總設計師,國外長大,少年天才,因為跳級和安明易當了一年多的同學,不過26歲就已經拿遍了行業內各種有分量的獎項。他自月初來到客棧,至今住了半月有餘,為人開朗,又是個中國通,和除了郁離之外的所有人都相處得很好,可就是過于“熱情”了一點。
熱情到……安明易第一次将他介紹給郁離時,他就試圖摟郁離的腰,被潔身自好的妖霸一個手刀給劈暈了……
謝翡正打算說點兒什麽,忽見一只猴子蹿到身前,與此同時,周圍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來了!猴子又來了!快快快,把東西保護好!”
“大家聚過來把攝像機圍在中間,可別讓它們給搶了。”
“女生也站中間來,這群猴子色得很,小心被占便宜!”
……
謝翡眉心一跳,看向猴子的眼神多了一絲嚴厲,那猴子心虛地低下頭,尾巴也耷拉下來,像個被罰站的孩子般可憐又無助。
“咦?今天怎麽老實?”有人看出猴子沒有攻擊意圖,不由好奇:“平時我們上山,不是一照面就開搶嗎?”
“有謝老板在吧,你們沒注意嗎,平時只要謝老板跟我們一塊兒,這些猴子就不出來。”
“那今天怎麽來了?”
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那猴子悄悄擡頭,偷眼觀察謝翡,見謝翡不像很生氣的樣子,它兩只手便比劃起來,接着指向了右側一片樹林。
“樹林裏有東西?”謝翡稍一琢磨,猜測。
猴子忙不疊點頭,朝着樹林的方向跑了幾步,又回過頭眼巴巴地瞅着謝翡。
“要我跟你走?”謝翡又問。
猴子伸出手,胡亂地一點,瞧着是讓所有人都跟上的意思。
大夥兒雖然怕猴子,不免又有些好奇,不知是猴子發現了什麽,還是又準備了一個陷阱?
猶豫不決之際,安明易詢問了謝翡的意見,後者想了想說:“可以去看看,這些猴子調皮歸調皮,但挺有靈性的。”
于是一部分人留下來看東西,另一部分人則跟着猴子進了樹林。
山裏路不好走,要建酒店還得先落實山路改造事宜,不過此刻一行人也只有你拉我,我扶你,艱難攀爬。他們在林間穿行了一個多小時,不少人都開始後悔,然而等來到一處山坳,迎接他們的卻是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溫泉?!”
随着猴子掀開一片枯黃的雜草從,衆人便見到了一汪井口大小的水坑,水質清澈,正咕嚕嚕冒着泡,四周浮動着袅袅白霧。
有人好奇地試了試水溫,估測應該有四十來度,不禁露出狂喜之色:“安總,應該是溫泉眼!”
來的人裏有地質專業人士,他們立刻探查了周圍,發現好幾塊岩石都有斷裂構造矽化物的特征,也就意味着這裏很可能是一條地質斷裂帶,具備溫泉形成所需的地質條件。但涉及到更具體的,還需要進行物理勘探和鑽井勘探才能夠判斷。
衆所周知,發現溫泉對酒店來說意味着什麽,因此就連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安明易都面帶激動,心中暗道自家閨女真是個小福星。
謝翡自然更高興了,他朝帶路的猴子招了招手,猴子立刻跑了過來。
“是你找到的?”溫泉多半成形不久,很有可能是受到靈力影響,否則早該被村民發現了。
猴子站得筆直,驕傲得就像只挺起小肚子的雀兒。
謝翡一把抱起猴子,“你真棒!”
猴子害羞地摟住他脖子,宛如小嬌妻般将腦袋靠在他肩上。
有了這段插曲,衆人下山時都有說有笑。
安明易等人急着回市裏開會,而白焰也來了靈感,扯着謝翡飛快回了客棧。
此時前院裏正熱鬧。
由于聖誕将至,謝翡打算做一些有節日氛圍的布置,便請燕來在大堂正牆上畫壁畫。
燕來的水平自不必說,作畫過程中吸引了不少住客圍觀,還有人借他畫畫的一幕當背景,瘋狂拍照拍視頻。
不過,似乎每個人都刻意繞開了涼亭,因為亭中正坐着個胡子大漢,目光森寒,渾身都散發出生人勿近的肅殺氣場。
謝翡和白焰分開,徑直走了過去,“哥,陸先生到家了嗎?”
陸熙平中午接到一通電話,只說有事要回家一趟,拜托謝翡幫着照顧一下虞錦城,便匆匆離開了。
“不知道。”郁離冷冰冰地回。
謝翡仿佛察覺不到他的冷意,挨着對方坐下,“哥,你猜我們剛剛在山上發現了什麽?”
“不猜。”
謝翡偷偷挪動屁股,和郁離坐得更近一些,喜滋滋地宣布:“我們發現了溫泉眼!”
“哦。”
“……”
謝翡暗暗為自己打氣,再接再厲:“哥,明早我要去鎮上趕早集,買點兒聖誕節的裝飾品,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
“不去!”郁離猛地起身,冷着臉走了。
望着郁離的背影,謝翡眼中閃過一抹失落。
自從“男朋友”事件以後,郁離就對他愛答不理的,不過相對湘妃和銀粟被頻頻找麻煩,他的待遇還算不錯了。
而且,至少郁離現在願意回他一兩個字了,剛開始那幾天,可是一聲不吭的。
謝翡自我安慰一番,就見銀粟飛來亭中。
眼下的銀粟和平時有些不太一樣,早在數日前,它頭頂的一挫毛就沒了,宛如禿鹫,罪魁禍首當然是郁離。
謝翡飽含同情地将銀粟抱在腿上,唉聲嘆氣地說:“你爸爸不要我們了,寶貝啊,從今往後就只有你我相依為命。”
銀粟歪着禿頂的腦袋:“咕。”
剛剛折返回來的郁離:“……”
“哥,怎麽了?”謝翡忙站起來,假裝啥都沒有說過。
郁離頓了頓,口氣冷硬:“帶上身份證,跟我去趟鎮上。”
“做什麽?”謝翡拿手機看了眼時間,都快五點了,他正想去做飯呢。
郁離的氣壓明顯更低了,但好歹給了個解釋:“阿福被抓去派出所了,離開村子他只能維持四個小時人形,你是老板,你去領人。”
謝翡大驚:“阿福哥犯了什麽事?”
郁離似乎相當羞于啓齒,隔了會兒才說:“有人舉報他就是最近頻頻作案的暴露狂。”
謝翡:“………………”
近日村子裏出了個暴露狂,總穿一件黑風衣,從暗處跳出來露鳥。受害者下到十一二歲的小學生,上到六七十歲的廣場舞大媽,甚至還有個早起練籃球的高中少年……總歸是不分年齡,不論性別。
然而暴露狂行動敏捷,對周邊地形又熟悉,還專挑落單的人,因此一直都沒有被抓住。
但,怎麽可能會是阿福啊!
謝翡心急如焚,趕忙回房間拿身份證。
冬日的天黑得早,兩人抵達派出所附近時已是華燈初上。
可還不等他們走到大門口,就被人給攔下了。
“就是他!我見過!那個暴露狂喊他老板!”
“長得人模人樣的居然聘用了一個變态,他們家開客棧的吧,也不知道那些客人有沒有被騷擾,說不定房間裏都裝了針孔攝像頭!”
“小小年紀識人不清,怕不是被變态騙了。”
“小子,賠錢!”
……
一群村民包圍住謝翡,手指幾乎戳到他臉上,吵鬧聲如同幾百只蒼蠅嗡嗡個不停。
謝翡發揮出自己最大的耐心,勉強笑了笑,直指關鍵:“賠什麽錢?”
“當然是精神損失費,我媽心髒病都快給吓出來了!”喊話的是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一開口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大哥您別着急,賠錢是應該的。”謝翡盡量心平氣和,态度良好:“但我現在還不太了解具體情況,要不咱們先去派出所,如果真是我的員工做錯了事,該怎麽賠我就怎麽賠。”
年輕人眼神微閃,他之所以領着親戚鄰居來攔人,無非是眼紅客棧生意好想趁機訛一筆,怎麽可能進了派出所再談,那能賠幾個錢?要不是怕被當做勒索,他都想上客棧門口鬧了。
“你還想賴賬?信不信我——啊!!!”年輕人上前揪住謝翡的衣領,氣勢洶洶地威脅,卻被一旁的胡子大漢扭住了胳膊,疼得他當場慘叫連連。
這時,不知誰喊了句“打人了”,回過神的村民們一擁而上,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謝翡既擔心郁離下手太重真傷了人,又擔心他被別人所傷,只能一邊拉一邊擋,加上村民中多半都是些大媽大爺,謝翡不敢下狠手,以至格外被動。
可敵方陣營卻沒那麽多顧忌,戰鬥力異常彪悍。
村民們連拽帶扯,相繼扒拉掉了郁離的帽子和墨鏡,眼見假胡子就要不保,謝翡心裏一急,推了把沖在最前頭的人,那人踉跄地退後幾步,猛沖上來就對他又抓又撓。
“嘶……”
謝翡感覺一陣刺痛,白淨的臉上當即多了幾道血痕。
一只手忽然扣住他後腦勺,将他往肩窩處一摁,接着便是滿呼吸的青竹香,四周的嘈雜聲猝然凝固。
謝翡懵然,稍稍掙動了下,感覺那只手的力氣松了松,便轉臉一看——撓他的人被郁離掐着脖子提離了地面,雙腿胡亂蹬着,整張臉憋得青紫。
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郁離此刻滿眼殺氣,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短暫的寂靜後,只聽一人高喊“殺人啦”,村民們如蝗蟲般四下散開,一窩蜂沖向了派出所大門……
于是,等謝翡和郁離走出派出所時,他們已經從接人的人,變成了被接的人。
回去的路上,車裏氣壓極低,阿福縮在副駕上,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我就是幫客人去村口買點兒東西,抄了小道,跟着那大媽走了三條巷子。”阿福窩窩囊囊地哭訴,毫無作妖的排面:“結果她突然開始尖叫,一群人沖出來就把我捉住了……”
“廢物!”開車的湘妃忍不住低罵一句。
謝翡也是一陣陣頭暈:“那你幹嘛還特意穿個黑鬥篷?”
“我、我是東南亞蝠,我畏寒……”
“閉嘴!”
郁離忍無可忍一聲呵斥,吓得車上三人齊齊一抖。
湘妃一個盤子沒打穩,車身猛地一晃。
坐在左後方的謝翡原本就斜傾着身子和阿福說話,此刻随慣性往前一撲,他雙手胡亂地找東西支撐,忽聽郁離倒吸了一口涼氣。
謝翡一怔,身體逐漸僵硬——
左手,是副駕椅背皮質的觸感;右手,按着一團不可描述的東西……
不是M號,他可以确定。
作者有話要說:
琉璃:帶上身份證,跟我去趟鎮上。
翠翠:做什麽?
琉璃:民政局!
——
評論總結:
1、渣媽慘or渣媽賣慘,摘評:這麽一看原主親生父母也有點可憐啊,但仔細一想也不過是自私的本性在作怪罷了,明知道自己的養子可能會對親子不利,還說什麽抵不過想念,無非是用自我感動來麻痹愧疚。真要那麽愛,一開始知道養子親子會是天然的矛盾時,一直暗中幫助遠遠看着就好了,至少不會讓親子喪命。這樣把人認回來,卻不能給予一點愛,這比無父無母更令人痛苦,以為終于有了一個家,結果到頭來,家裏比外面更冷:)
2、作者想洗白渣媽(我蹲在地上就寫了七個冤字)
3、魚太恐怖了
4、對琉璃的調侃,摘一條超可愛的評:有些人表面上還在考慮要不要拒絕當男朋友,內心連孫子上哪個興趣班都挑好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