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翡回望自己十八年人生, 最尴尬莫過于小學時玩捉迷藏,爬梯子時不幸被班花扒掉了褲子,在一衆名小夥伴前露出了光腚。然而相比此刻, 那又算得了什麽呢,畢竟當時的他還未成年!
由于過于羞恥, 謝翡思維凍結, 沒能在第一時間縮回手。
他正愣神,就感覺頭頂涼涼的, 好似被陰風吹過, 接着便聽見郁離仿佛被冰封了一萬年的霜寒之聲, 帶着咬牙切齒的勁:“手、拿、開。”
謝翡忙不疊收回手就往角落裏縮,他發現郁離五官都有些扭曲——因為目前還是胡子大漢的臉,看上去甚至有點猙獰。
“藥丸”二字不斷回響在腦海, 謝翡只想抱住弱小的自己。
然而悲劇并沒有發生,不知道是疼痛超标導致有心無力,還是考慮到車上有另外兩位不知情者, 郁離僅僅是閉上眼,一下一下地吸氣, 呼吸頻率倒是比往常快一點。
謝翡等了半天, 沒等到狂怒降臨,加上車裏沒人講話, 他的思緒不免又發散開來。
手心有些發燙,謝翡不自在地別過頭看向窗外,夜晚的公路沒什麽景色,唯有一晃而過的盞盞路燈。
然而哪怕是盯着路燈, 也抑制不住他朝着不和諧的方向聯想。
其實真的有點過于天賦異禀了,平時完全看不出來, 謝翡頗為臉熱地暗自評價,也不知道是妖的發育比人類更好一點,還是原形使然。
想到原形,謝翡心中一動。
他借着車窗的倒影觀察郁離,見對方仍舊維持着不變的姿勢,便偷偷拿出手機,遮遮掩掩地登錄搜索網頁,飛快輸入了一行字。
下一秒,頁面刷出上百萬個搜索結果,謝翡瞎點了一條,就見有人如是回答——
海洋以藍鯨為尊,可長2.4米。
陸地以大象為首,可長2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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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都不大像。
他還想再拓展一下知識面,發現汽車已駛入夕寧村。
從車庫回客棧的路上,郁離一馬當先沖在最前,另外三人小心翼翼尾随其後。
謝翡見郁離步子跨得很大,不由放下了心,看來沒事了……
到了客棧,郁離一腳踹開籬笆門,惹來前院客人驚疑不定的視線。
他目不斜視、筆直往前,謝翡只好留下來賠笑道歉,阿福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滿目悲戚:“老大那麽生氣,我恐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臨閉目前,請讓小的再叫您一聲主人,願您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謝翡:“……”
他覺得這口鍋主要還是自己的,便安慰阿福:“你別急,等我去探探情況,如果沒什麽大事,你回頭認個錯就成了。”
阿福沒精打采地點了點頭,看上去沒抱多少期望。
謝翡認為當老板的應該讓員工多一點依賴和信任,他匆匆去廚房榨了杯果汁,只身投奔滅火事業。
然而郁離卧室的房門緊閉,謝翡敲了老半天也無人應答。
難道又氣得失蹤了?
謝翡試着擰了下門把,發現沒鎖,便自顧自進去了。
屋裏沒人,謝翡四下看了圈,心說難道在浴室?
他見浴室的門敞開着,先喊了兩聲,同樣沒等到回答,便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謝翡單手蓋住眼睛,先謹慎地探了個頭,“哥你再不說話我就真進來了啊。”
他豎着耳朵聽了聽,靜悄悄的,便微微打開合攏的手指,從指縫中觀察——還是沒人。
“真走了麽?”謝翡嘀咕。
“你幹什麽?”
冷不丁一道聲音響起,謝翡一驚,轉回身就見已換下僞裝的郁離正站在他身後,面沉如水。
“哥,你從哪兒出來的?”難道剛剛人在外面?
郁離并沒有搭理他,而是眼珠子下移,看向了自己的紫羅蘭色毛衣——胸口暈開一片濕痕,是謝翡轉身時動作過大,不小心濺出來的果汁。
“對不起!”謝翡趕緊将水杯擱在一旁,扯下條毛巾就想幫郁離擦拭,剛碰到胸口就被擒住了手。
“你今天是鐵了心想勾引我?”
“我沒……”
“呵。”郁離冷笑一聲,“怎麽,終于意識到自己24天前深夜11點15分左右犯下的罪行,擔心我懲罰你?”
謝翡被這一串超長定語打得暈頭轉向,等慢慢回過味來——哦,還是“男朋友”那事。
他有點想笑,只能強行忍住,心知繼續掰扯下去只會讓情勢更壞,畢竟郁離的思維時常獨立于另一個世界,說不定哪句話又踩中對方痛點了,便暗暗引導話題:“那你會懲罰我嗎?”
郁離沉默片刻:“我不家暴。”
謝翡愣了愣,随即笑出了酒窩。
在袁雅江狼狽而逃幾日後,郁離就扔給他一個戶口本,上面顯示他已經正式成了郁家人——盡管當時郁離還在生氣,卻依然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他和郁離,現在是貨真價實一家人了。
“那你會懲罰阿福哥嗎?”謝翡趁勢提問,急員工之所急。
郁離看不出什麽情緒地問:“那只蝙蝠讓你來求情?”
“沒有,是我覺得阿福哥有點可憐。”歷史經驗告訴謝翡想要通關只可否認不能承認,他故意嘆了口氣:“阿福哥平白無故受了污蔑,又不慎連累到你,他愧悔難當,無顏見你,說不論你想怎麽罰都是應該的,他坦然承受……”
“嘁,他有這麽高的覺悟?”郁離不受蠱惑,為謝翡指了條明路,“想為他求情也不是不行。”
見謝翡期待地看着他,郁離不緊不慢地補充:“讨好我。”
“……”這條件如果放平時可太簡單了,但郁離已經生氣許久,謝翡有點抓瞎,想了想問:“要怎麽樣才能讨好你?”
郁離只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越過他走進浴室。
謝翡眉頭一皺,感覺并不簡單。
他跟在郁離後頭,見對方拉開壁櫃門翻找着什麽,便悄悄湊了上去。尚不等他看清,郁離已經合上了櫃門,同時轉過了臉。
唇上擦過富有彈性的、溫熱的皮膚,謝翡頓時一怔。
突然,郁離捂住臉猛地一退,撞得他身後架子上的物件噼裏啪啦落了一地。
“還說不是想勾引我!”沒有易容時的那層黑皮,郁離根本掩飾不住臉紅,甚至連動作都充滿少女式嬌羞。他捂着臉色厲內荏地斥責,完全沒有身為妖霸該有的氣勢。
謝翡那一丢丢的羞澀瞬間就被沖淡了,他憋住笑,心裏癢癢的。
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今天的巧合實在太多,讓他對自己的動機都産生了一點點懷疑,于是只有沉默。
不過,郁離的臉真的好軟……
見他不說話,郁離冷哼一聲,作勢要擦臉,稍一猶豫又放下手,接着不甘心地再擡起,反複幾次後,他燥郁地錘了下牆,瓷磚立刻蔓延出蛛網般的裂紋。
最終,郁離決定不再為難自己,忍着羞恥說:“臉擡起來。”說完又趕緊強調:“不準閉眼睛、不準張嘴巴!”
謝翡:“……”
行吧,不要描述得他想要接吻一樣。
空氣中飄來刺鼻的酒精味,謝翡盯着郁離手裏的玻璃小瓶和棉簽,才明白對方是要幫他擦藥。
棉簽抵上側臉被撓出的血痕,涼涼的,有些刺疼。
謝翡目不轉睛地盯着郁離,就連眨眼頻率都刻意控制,誰知對方還是挑刺了:“你直愣愣瞪着我想幹嘛?是不是對我不滿?”
“……哥你真帥。”
“休想肖想我!”
“……”
太難了.jpg
等臉上被貼好創可貼,謝翡對着鏡子照了照,發現上頭還有顆桃心,不禁疑惑:“哥你居然會用這麽可愛的東西。”
“是一個女演員給我的。”郁離皺了皺眉,狀似不經意地說:“但是我和她之間并沒有特別熟,也沒有講過幾句話,就是彼此認識而已。”
“……哦。”
郁離冷眼睨他:“你去外面等着,我要換衣服了。”
謝翡乖乖聽話,他在對方卧室等了會兒,就見換了身背心和運動褲的郁離出來了,對方面無表情打量着他,片刻後說:“脫衣服。”
“嗯??”
見謝翡對他的指令提出質疑,郁離揚着下巴,高高在上地問:“不想讨好我了?”
“這可是你讓我在這裏脫的哦。”謝翡今天穿了件羽絨服,他大大方方地拉開拉鏈:“可別又罵我。”
郁離神色不快,卻沒吱聲。
屋裏沒有開空調,羽絨服剛剛離身謝翡就冷出了雞皮疙瘩,他忍着凍,雙臂交叉扯着T恤下擺,作勢要再脫,就聽郁離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只是讓你脫外衣,你怎麽這麽——”
“輕浮。”謝翡幫忙把話說全了。
郁離氣結,好半晌才抖手指着大床方向:“上去!”
謝翡挑了挑眉,并不擔心郁離會做什麽不和諧的事,對方可比他還要純情,于是很幹脆地往床沿一坐。
“我、我讓你上跑步機!”郁離懷疑謝翡根本沒有想讨好他,就是想氣死他!
謝翡默了默,轉頭便看見了與大床平行方向的跑步機,了悟的同時又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我為你特別定制了一個科學的健身計劃。”郁離原本繃直的嘴角微微翹起,顯然頗為得意。
“……”
“你的身體太虛了,否則也不會被一群凡人圍攻得毫無還手之力。”
“……”
謝翡只是怕傷到那群老頭老太太罷了,而且他打架厲害不厲害郁離還不知道嗎!對方就是為了折騰他,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過郁離那口氣快憋了一個月了,再憋下去指不定還要怎樣,此刻願意發洩出來倒也挺好。
他視死如歸地點點頭:“行,不就是管住嘴、邁開腿,沒問題!”
謝翡本以為自己的身體素質足以應付郁離的刁難,然而一個多小時後……
“哥,我、我不行了,真的……”
謝翡渾身是汗地癱坐着,就跟剛從水裏被打撈上來似的狼狽,他呼呼喘氣,撐在地板上的胳膊不停發抖。
想他的體力在同齡人中也算佼佼者了,平時雖沒有健身的習慣,可重活、粗活并沒少幹,還時不時就得上山下山,每天鍛煉量絕對不小了。
可他終究只是個人類,如何能與千年老妖相提并論?
“啧,一個半小時都不到。”郁離口吻譏诮,他雖同樣出了很多汗,卻一點兒不帶喘。
謝翡宛如死魚般往地板上躺倒,有氣無力地說:“我盡力了哥,你有沒有高興一點,我有讨好到你嗎?”
郁離本來想說“我是這麽好哄嗎”,可盯着謝翡濕漉漉的眼睛,還有挂在眼角欲落未落的汗珠,就感覺對方像哭了似的,頓時有些不自在,甚至想要妥協。但又實在不甘心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氣勢就此瓦解,輕易屈服在對方的撒嬌讨好之下,于是幹巴巴地說:“至少、至少要堅持一個月。”
“行,我絕對堅持。”反正郁離經常都不在,只要賄賂好了銀粟,誰知道他有沒有堅持。
或許是謝翡回答得過于爽快,郁離面露懷疑,半眯着眼說:“手機給我。”
謝翡不明所以,還是艱難地爬起來,從羽絨服衣兜裏摸出手機,上交給對方。
郁離早就在謝翡所有電子設備中錄入了指紋,此時拇指一摁,屏幕立刻解鎖,“我給你下一個監控APP,只要——”
尚未關閉的搜索頁面上,仍展示着一整頁搜索結果,長短不一的标題有同樣的标紅——
哪種動物幾幾最大。
郁離:“………………”
作者有話要說:
琉璃: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生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