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叫她什麽?”

尚還保持了一絲理智的陸超越看向自家外甥。

“外婆?”即便是知道內情的陸熙平也有些不确定, 剛剛那小姑娘是翻白眼了吧?他外婆素來矜持優雅,能做得出這種表情?!

陸攀越很想問“你是不是瘋了”,可在見到小姑娘和養母相似的臉龐、相似的眼神, 甚至相似的氣場時,一句話徘徊在嘴邊, 卻始終說不出口。

屋裏再次沉寂了。

謝翡漸漸回過神, 猶疑不定地看向門邊的郁離,就見對方冷着臉不耐地問:“你們到底還要傻站多久, 拍默劇呢?”

小姑娘轉頭就飛了個白眼:“兇什麽兇啊, 吓到我了。”

陸熙平:“……”

陸家三姐妹:“……”

郁離估計沒想到有人敢當面甩他白眼, 也愣了愣,沒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等他火氣上來時小姑娘已經走到陸飛躍面前,眼風銳利如刀, 一寸寸淩遲着對方的皮肉:“我還活着你就敢揍我孫子,我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熙平還不得被你生吞活剝?”

陸飛躍又驚又怒:“哪兒來的小鬼——姑娘胡——和、和我開玩笑呢?”

說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怎麽就慫了?卻見那小鬼耐人尋味地笑了笑,随便找了張沙發坐下, 翹着二郎腿悠哉哉地說:“都坐吧, 我來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于是,陸家三姐妹在經歷了世界觀大崩塌的同時, 也惡補了一下生物知識。

“……事情就是這樣,還得多謝郁先生跟我說明緣由。”陸勝男轉頭沖郁離甜甜一笑,又立刻變臉,瞪向呆若木雞的三位養女, “要不是小趙擔心你們逼迫熙平太過,也不至于在門口來來回回繞圈子, 将我給吵醒了。”

陸勝男只覺得體內有無限精力,那些腐爛發黴的細胞已經蕩然一空,她足足說了大半小時也不嫌累,“如果等我正常分化結束,那就該十八歲了,現在連身份證都領不了。”

趙醫生木然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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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當白得幾年青春期。”陸勝男陶醉地欣賞自己新生的雙手,“以後再也不用戴手套了,哎呀,我的手可太美了。”

剎那間,在場的每個人都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真是我外婆?”陸熙平理智上相信,可情感上始終難以接受,“怎麽、怎麽還紮個雙馬尾,講話也——”

“雙馬尾怎麽了?”陸勝男不高興地打斷他,“以前那是沒機會,如今有了新軀體,我當然要趁着青春年華滿足自己的少女心,不僅要紮雙馬尾,我還要買好多套水手服和公主裙。”

無視陸熙平一眼難盡的表情,陸勝男繼續表達不滿:“還有,別再叫我外婆,都把我叫老了。”

陸熙平傻眼:“那我叫您什麽?”

陸勝男下巴一揚:“陸小姐。”

陸熙平:“……”

一直默不作聲的謝翡仿佛看見了飄零在陸熙平身邊的片片枯葉,他偷偷扯了下郁離,小聲問:“哥,陸外婆到底怎麽回事?”

“還記得我和你的負面影響嗎?”郁離妖力不濟,聲音透着疲憊:“她運氣很好,沒有失憶,智商也正常,就是心智有所退化。”

“那還能好嗎?”

“不可逆轉。”郁離神情淡淡:“但和大部分人一樣,随着年齡的增長,性格會越來越成熟。”

謝翡看了眼陸勝男,又看了看陸熙平,幽幽嘆了口氣。

“我不信!”突然,陸飛躍拔高嗓子吼了聲,滿臉都是抗拒。

陸勝男眸光一冷,“你還想我把你小時候的糗事再複述一遍?”由于她先前說話時陸飛躍就一直打岔,為了堵住對方的嘴,她選擇小小地報複了一下。

陸飛躍一想到自己那些小秘密全被這丫頭曝光了,就感覺羞憤欲死,卻仍要嘴硬:“就算你知道那些事,也有可能是媽告訴了熙平,熙平又和你說了,你們——”陸飛躍一一指過幾人:“你、熙平,還有趙醫生,你們串通起來演戲,到底有什麽目的?”

陸勝男嘴角緩緩勾起,視線掃過另外兩個養女,“你們也是這麽認為的?”

陸攀越總是帶笑的臉上此刻唯有迷茫,而理智如陸超越也是一臉便秘的表情,兩人誰都沒吭聲,眼底充斥着矛盾和掙紮。

“郁先生,你再叫那只小蝙蝠過來演示一下吧,就像說服我那樣。”陸勝男突然扭頭找上了郁離。

當天一場詭異的談話,終結在阿福原地變蝠之下。

陸飛躍由于刺激過大,當場暈了。

總歸最後是草草收場。

蘇醒後的陸飛躍連同兩位妹妹全被趕了回去,陸熙平懷着滿心複雜回房補覺,謝翡和郁離也雙雙離開。

轉眼,屋裏就只剩下陸勝男和趙醫生。

“她們三個知道了您的秘密,會不會有什麽異動?”趙醫生憂心忡忡地問。

陸勝男正拿着盒冰激淩——天知道她多久沒有縱情吃過甜食了,中二賭王冷冷一笑:“有異動也不奇怪,眼看着我都快入土了,偏偏絕地逢生,還比她們都年輕。即将繼承的權利和財富如鏡花水月轉眼成空,誰能忍?”

趙醫生忍住心裏的違和感,皺了皺眉:“那些東西本來就屬于您,她們有什麽資格肖想?”

“創下基業的是我,可這十來年的開拓者卻是大家。”陸勝男不甚在意地說:“我雖收養了她們,卻只将她們視作繼承人來培養,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以至她們對我只有敬畏沒有愛,自然會客觀評判利益得失。她們付出了,肯定希望有所回報。”

然而年輕時候的她,又哪裏有心思當個純粹的母親,就連親生女兒她都能漠視,一心只有事業。

臨到老了,身邊只剩下陸熙平,她便将所有的愧疚和關愛都奉獻給了對方。

趙醫生嘆了口氣:“都怪我,要不是我太着急讓熙平打電話,也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和你有什麽關系,在我身上發生這麽大的變化根本瞞不了人,她們遲早會知道。”陸勝男安慰了一句,眼中劃過一抹冷意:“不管她們想幹什麽,我都奉陪。”

趙醫生雖然相信陸勝男,可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卻不知陸勝男心中已有計較。對方直接找到了郁離,經過一番深談,次日便和郁離一塊兒離開了客棧。

而等到兩人再回來時,已經是年末最後一天。

“所以陸外、陸小姐的辦法就是将半妖的事過了明路?”謝翡坐在院子裏,一邊享受着下午的太陽,一邊和郁離下棋。棋盤和棋子都是他無聊時自己做的,只有正常大小一半左右,瞧着很是可愛。

“她在軍政兩界都有人脈,坦白反而能更好的保護自己。當然,要促成這件事少不了我從中斡旋。”郁離時刻不忘吹噓自己,他手執黑棋,棋子只有指甲蓋大小,被輕放在棋盤上,“以後半妖會越來越多,遲早也是要過明路的。其實上面早就發現了異常,組織了不少科研人員調查,已經确認空氣成分發生了變化,卻不清楚成因。先前之所以大規模辟謠,也是為了穩定人心。”

“他們就不覺得……半妖有威脅?”畢竟古話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難道上面的人就沒想過把陸勝男抓去切片什麽的?

郁離輕嗤一笑,“你會覺得自己有威脅嗎?”

“什麽意思?”

“我選擇引薦的人,自然都是覺醒了血脈的人。”

謝翡一驚:“那些大領導中也有半妖?”

“身懷血脈,即便不覺醒都會在某些領域別有天賦,更可能出人頭地。而越是靈氣充盈的地方越能促生覺醒,上位之人日常所居處大都是風水福地,他們中的覺醒者只會更多。”郁離慢悠悠地說:“當年人族與妖族比例大概七三分,繁衍至今幾千年,兩族混血少說千萬,即便只有三成能覺醒,也是百萬之數了,而且未來這個數字還會不斷提升,說一句大勢所趨也不為過。”

郁離似笑非笑,語氣隐含嘲諷:“時代要變了,明智的人知道該怎麽選擇。如果選錯了,那就和選對的人先打一架,等他們争出勝負……”

黑子落下,郁離垂眸:“大局早定。”

謝翡突然覺得郁離剛剛的樣子有點A,他心中初生漣漪,就見對方立馬崩盤,看似嫌棄實則顯擺地說:“他們還特意成立了一個部門,求我來當負責人,可我哪兒有工夫?只是盛情難卻,我就勉為其難挂了個首席顧問的名頭。”

“……”

嗯,果然還是他熟悉的畫風。

不過謝翡一想是,畢竟哪個領導也不敢保證自己血統純正,更不敢保證自己的子孫後代不會和有妖族血脈的人談戀愛結婚。

“那會對外公布嗎?”

“不患寡而患不均,現在半妖太少,暫時不——”郁離猛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棋路已經被堵死,頓時大驚——對手未免太過陰險,騙他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郁離眸光微閃,悄然念了句咒語,于是剛端起茶盞的謝翡就感覺手心一燙,下意識松開,茶杯應聲而落,砸在棋盤上。

茶水順着石桌蜿蜒流淌,一盤棋顯然已毀。

郁離裝模作樣地皺着眉:“你說說你,我好不容易鋪開的大好局面就被你給毀掉了,難不成是你怕輸所以故意搗亂,勝負心未免太重!”

謝翡有口難辯,他哪兒知道怎麽回事?可見郁離強詞奪理颠倒黑白的樣子,總懷疑對方是幹了什麽然後倒打一耙,又苦于沒有證據。

正氣悶間,就聽身後有人說:“沒關系,我剛看了一眼全都記住了,可以幫你們複盤。”

不知何時過來的陸勝男嘴裏叼着根棒棒糖,如是說。

郁離:“……”

然而複盤也沒能複成,因為湘妃過來了,“老板,全都安排好了。”

“謝謝湘姐。”謝翡眼睛一彎:“麻煩再去叫一下大家,要準備出發了。”

他們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和夕寧村相距五十公裏的千機山。

新年将至,南山地區歷來有登高跨年的習俗,但謝翡并非礙于習俗,早在月初他就關掉了這兩天的房源。一來聖誕期間可想而知會很忙碌,需要勞逸結合;二來如今客棧人流量穩定,資金充裕,關門兩天影響不大。

此時,客棧裏的客人就只剩下了燕來、陸家兩人、以及度假酒店的總設計師白焰,大家商量好結伴去某個峰頂露宿一夜,次日再早起觀賞日出。

當然,郁離肯定也是要去的,至于阿福和湘妃……由于兩人出了村子就只能維持幾小時人樣,阿福當機立斷化作小蝙蝠,湘妃卻死活不願,只能含淚留下,與因為太胖而無法偷跑上大巴的銀粟一起看家。

美人抱着白鳥站在村口與衆人揮手作別,轉身時身形蕭索,凄凄涼涼。

其餘人依次上了大巴,阿福怕冷,試圖往謝翡脖子裏鑽,就被郁離憤怒地丢給了前排的白焰。外國友人不知內情,只當客棧多養了只寵物,還擔憂地問蝙蝠會不會吸他的血,氣得阿福在心中怒罵:我們馬來大狐蝠都是吃果子和花蜜的,蠢貨!

到了山腳,他們又換乘了上山的巴士。

山路蜿蜒,盤旋而上,蒼翠逐漸染上白霜。

返老還童的陸勝男發現自己多了個只有小時候才有的毛病——暈車。

她一路都在幹嘔,陸熙平只有小心翼翼地伺候。

有熱心大媽遞來個橘子:“小夥子,給你妹妹剝個橘子。”

陸熙平一句謝謝堵在嘴邊,你妹!

斜後排的謝翡忍不住笑出聲,想起某次逛商場,有人将他和郁離認作父子的事。他偷觎了眼旁邊的胡子大漢,見對方臉色很臭,很有可能是和他産生了一樣的腦電波。

到了上行索道正好五點半,排隊的人特別多,等他們坐上纜車,天已黑了。

景區每輛纜車前後都嵌有四盞照明燈,謝翡隔着玻璃朝後望,就見點點星火漂浮于夜色中,宛如頭頂星河,讓他有種置身宇宙的錯覺。

可惜越往上霧氣越濃,漸漸什麽也看不清了。

但謝翡忽然一陣恍惚,生出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這份異樣一直維持到他抵達露營平臺才消失。

寬闊的平臺上擠滿了帳篷,幾步就有個烤火點,溫度沒比山下低太多。也不知景區的人用了什麽方法,能在零下十度的氣溫中保持火種不滅。

謝翡搓了搓手,拉緊身上的沖鋒衣,“找個東面防風的空地,先搭帳篷吧。”

剛說完,他就見一旁的燕來眼睛失焦地呆站着。

“燕先生?”謝翡在對方臉前揮了揮手。

半晌,燕來甩了甩頭,“我又看見他了……”

“誰?”

“我畫過的那個黑衣男人。”燕來瞟了眼不遠處的白焰,壓低了嗓子說。

謝翡怔了怔,随即有些急切地問:“你看見什麽了?”

而身側的郁離,也在聽到燕來所說後猛然轉頭。

“我看見……”燕來回想着那一幕殘像。

白雪山巅,蒼鷹盤旋。

男人還是那身黑衣,并未撐傘,可燕來依舊看不清對方的五官——就像蒙了層霧,似幻非幻,似真非真。

“他懷裏抱着個……”

郁離霎時僵直。

“襁褓中的嬰兒?”

郁離驟然放松。

“手裏還拿着個細頸瓶,白玉的顏色……”燕來努力描述得細致一些:“好像是在喂奶?”

“不可能!”郁離憤而暴起:“我最讨厭奶!”

燕來:???

作者有話要說:

湘妃:因為自卑,我受到了孤立

銀粟:胖,咕

琉璃:絕不可能是喂奶,除非他還有別的小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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