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燕來緩緩打出個問號。

郁離立刻僵住, 好在濃密的絡腮胡擋住了他的表情,意識到自己不慎口誤,他心裏一緊, 牽強地找了個理由:“我是說因為我極度厭惡奶這種東西,整座山頭都別想找到一點, 就連哺乳期的母獸也被通通趕跑了, 他哪兒有奶可喂,分明是瓊漿玉液!”

燕來無意識地發出個單音:“啊?”

郁離只當他不信, 冷聲強調:“你說的那一幕我也記得, 當時我就在旁邊盯着, 還能有錯?”

“郁先生和他認識?”燕來震驚,這位年紀輕輕的大明星到底活了多久?不過他最急于想知道的卻是另一件事:“他是誰?”

“一個騙子。”郁離忿忿,察覺謝翡探究的視線, 心中愈發慌張,恨不得堵住燕來的嘴,咬牙說:“你問那麽多幹嘛?讓你幹活也不動, 是不是想偷懶?”

見郁離這副樣子,謝翡還有什麽不明白, 他雙眼微微眯起, 心說原來郁離還是被洞府前主人給養大的,有這麽一層倫理關系在, 他之前以為的暧昧應該是錯覺,或許只是身為長輩的寵溺,和作為晚輩的依賴。

但見郁離都快原地爆炸了,他也不敢再撩虎須, 便打了個圓場,“聽說晚餐七點半就停止供應了, 我們趕緊搭帳篷吧。”

他們攏共帶了四頂帳篷,陸勝男單獨一頂,陸熙平和燕來打擠,原本白焰也是一個人睡,但在郁離見到阿福一飛進帳篷就往謝翡睡袋裏鑽後,氣得再次将它扔給了外國友人。

等郁離返回帳篷,就見謝翡抱膝坐在睡袋上,頭頂挂了盞汽燈,燈光盛在他含笑的眼睛裏:“阿福哥不在這兒住了嗎?那今晚就只有我們倆睡了。”

郁離先是一呆,接着身體急速升溫,總覺得謝翡這句話、甚至此刻的表情都有無限深意,好像在暗示他是有意為之。

郁離強作鎮定地警告:“你可別想趁機做什麽。”

見謝翡面露茫然,他又恥于說得太直白,于是繃起臉:“我出去轉轉,你自己好好反省。”

謝翡還真地反省了一下,得出自己完全沒有錯處的結論,又打好了待會兒該如何認錯的腹稿,可他等了半個小時,郁離還沒回來。

已經七點過了,謝翡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只好先去吃飯。

露營平臺不遠就有一座寺廟,提供日常餐食,謝翡到時只剩最後幾個菜了,他随便都要了點兒,端着盤子找到幾個同伴,發現同桌還有個濃眉大眼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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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施主,這個點才來吃飯啊?”和尚笑着問。

謝翡也回了個笑,“嗯,等我哥呢。”

其餘幾人都快吃完了,紛紛問郁離呢?

謝翡坐了下來,“他說要出去轉轉,沒事,反正他不吃晚飯。”

話音一落,原本趴在白焰頭頂的阿福就飛到了他肩上,謝翡懶得管它,實在餓得不行,也沒心思嫌棄飯菜味道差了,悶頭就開吃。

“轉轉不錯,今天寺廟會開放說法堂,八點還有一場法會。”晚上山裏黑燈瞎火的,和尚便認為少年的哥哥是去廟裏轉了,“說法的是我們方丈,修為高深,大家可以去聽聽。”

白焰當即表現出興趣,身為外國人,他對于異國的傳統文化都很好奇,便與和尚聊了起來。

謝翡聽了一耳朵,才知道寺廟始建于隋朝,如今已有上千年歷史了。

當和尚提到第一任方丈時,謝翡忽聽小若蚊子哼哼的聲音自耳畔響起,“那位方丈是個好人,要不是他,老大估計都餓死了……”

謝翡側頭看了眼貼在他脖子上的阿福,小弧度動了下唇,“怎麽回事?”

“唉,我也是聽老大自己說的,具體不敢講,總歸就是自然條件發生了巨變,他找不到吃的,餓得奄奄一息,被那位方丈撿回寺廟,當寵——”阿福及時收聲:“反正就被圈養了二十多年,您懂的。”

懂,不就是被當寵物嗎?

“你們以前……我是說洞府最初就是在這座山上?”謝翡捂着嘴小聲問,他想到纜車上忽生的熟悉感,以及燕來所見到的場景,愈發相信自己就是洞府前主人的轉世。而他整日都在村子後山上上下下,卻從未覺得親近,今天初到這裏便心生異樣,遂如此猜測。

“對,我們住在主峰頂,但整片山頭都屬于我們的地盤。”

他們目前所在只是海拔一千多米的小峰,主峰則有三千多米高,得坐另一條線的纜車。不過每年十一月末起,主峰都會封山。

“那客棧怎麽搬去了夕寧村?”論風水,顯然千機山更好。

“說來也是意外。”阿福細細嘆了口氣,吹得謝翡耳朵發癢,“當時老大被人追殺,滿山林子亂跑,一直跑到村子後山,機緣巧合解開了洞府封印。我們當然也想搬回來,可那時外界沒有靈力,洞府中殘存那點兒還得用來維持我和湘妃的人形,老大也無能為力,只有先待着了,誰知一待就是上百年……”

“追殺?”謝翡感覺不可思議,才聽見郁離被當寵物養,又聽見郁離被追殺,所以郁離變回原形那些年過得到底有多慘?

“世道亂,都是些為了錢喪良心的偷獵者。”

謝翡還想再問,忽聽遙遙傳來幾聲古樸而雄渾的鐘響,身旁的和尚站起身,“法會要開始了,各位施主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白焰和燕來跟着和尚一塊兒走了,陸家兩人覺得冷不願意去,而阿福在聽說謝翡打算去找郁離後,便找借口溜了。

回到帳篷,郁離仍不見蹤影。

謝翡圍着露營平臺找了一圈無果,便沿一條石階往上,試圖碰碰運氣。

平臺的燈光透了過來,照出石階兩側堆積的白雪,和寒夜下銀裝素裹的山林。

吸一口氣,能冷到肺裏。

漸漸的,身後人聲越來越小,光線也越來越暗。

謝翡猶豫了下要不要折返,可剛才吃飯時太急,又和阿福聊天分了心,導致現在有點兒消化不良,索性再走一會兒消消食。

他打開手機電筒照明,估摸五分鐘後,在山道旁一處小觀景臺上發現了郁離。

對方的背影幾乎融入黑暗,若非謝翡眼尖,還真就錯過了。

估計是被光線所擾,郁離轉了過來。

“哥,你——”

謝翡驀地一愣。

借着燈光,他恍惚看見了郁離眼中來不及收回的情緒,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但郁離很快垂下眼,再望過來時已恢複如常。

謝翡微抿起唇,并不認為自己所見是錯覺,懷疑是不是故地重游,勾起了郁離記憶中一些晦暗往事。

他幾步走到郁離身旁,很想說你別不開心,出口卻是“你站在這兒幹嘛”。

“随便轉轉。”

“哦。”

兩人同時沉默,四下無聲。

半晌,郁離問:“不冷嗎?”

謝翡這才感覺到暴露在外的右手冷得快麻掉了,忙将手機塞回兜裏,另一只手捏住凍僵的小指。

黑暗霎時降臨,只有明月和星光。

寂靜中,謝翡聽見了拉鏈拉開的聲音,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再然後肩上就多了件混合着檀香與青竹氣息的衣服。

“你連冷都不知道?”郁離語帶嘲諷。

一只手橫伸過來,握住謝翡的右手,妖力化作縷縷熱氣鑽入皮下,讓他有種浸泡在溫水中的惬意。

謝翡轉頭看向身旁的人,卻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身影。

“哥。”

“嗯?”

謝翡忽然傾身,快速親了下郁離的臉。

親完他還挺忐忑的,當然也有點兒不好意思,甚至想笑,因為他親到了滿嘴胡子。

其實謝翡就是全憑一股沖動,想親就親了。

可冷靜下來想想,這樣的時間地點、這樣的氛圍,好像都不太合适,而且一點鋪墊都沒有,是不是不夠莊重?

唉,又要挨罵了。

然而預想中的“輕浮”遲遲沒有出現,郁離也遲遲沒有反應。

顯然,按照郁離一貫人設,不可能是源于淡定。

莫非害羞到自閉了?

謝翡猶豫着要不要解釋一下,就被猛地甩開手。

暗夜中,一道黑影不住往後退,一直退,退到了觀景臺邊上,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空間裏,淩亂又倉惶。

“哥,你小心诶——”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巨響,黑影直接從觀景臺邊緣掉了下去!

???

謝翡腦子一白,條件反射地沖過去,發現齊胸高的木制護欄已被攔腰撞斷。

什麽情況?只是親一下而已啊?

他想的頂多是挨一頓罵,怎麽這都要出人命了??!

“哥——”

漆黑的山崖宛如巨獸的血盆大口,謝翡朝着崖下連喊了好幾聲,卻只聽到了自己的回音,他哆嗦着掏出手機,想要撥打求救電話卻連着按錯好幾個鍵,心慌意亂間,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咳嗽。

謝翡一僵,猛轉回頭,就見郁離好端端站在後頭。

心髒重重落在實處,凝固的血液也開始回流。

謝翡雙腿發軟就要往地上坐,卻被郁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對方盛氣淩人地質問:“說吧,我看你還能找什麽理由。”

“什麽?”虛驚一場,謝翡腦子不太夠用。

郁離前所未有的底氣十足,連尾音都發飄了:“還敢不承認就是在勾引我?”

“……是。”

“你終于承認了!”

“承認。”

或許是謝翡答得太過幹脆,讓郁離感到意外,他隔了好幾秒才問:“為什麽那個、咳……我?”

謝翡做了個深呼吸,鼓起勇氣表白:“我仔細想清楚了,我是真的有點喜歡你——”

“再說一遍?”

謝翡順從地重複:“我真的有點喜歡哥哥。”

這次靜默的時間更久,久到謝翡都開始不安,擔心郁離又要驚世駭俗一把時,就聽見了對方氣急敗壞的聲音:“那我就只有0.000001點,你的有點喜歡還是比我多一萬倍!”

謝翡:“………………”

作者有話要說:

翠翠:數學是不是不太好?

翠翠:親一下就跳崖,以後可怎麽辦?

——

以防你們問我白焰是誰,酒店總設計師,外國人,之前某章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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