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留下的人們

六、被留下的人們

通訊蛙先一步把消息帶回了火影塔。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的瞬間,屋子裏的三個人都神經緊繃起來。

握緊了手中的筆,水門說:“進來。”

門開了。走進來的中年男人像是趕了很久的路,銀發與衣服上還沾着點點塵土。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顯然任務過程一切順利。朔茂把手中的卷軸放在了水門的書桌上。“任務完成了,四代目。瀾之國國內的叛亂軍已經肅清,葉之國大名同意和解,并且将會把自己的妹妹嫁過去,作為兩國友好的使者。”

“……嗯。辛苦了。”

“說起來我這回還從那些叛亂軍身上搜到了一些稀有的戰利品。”朔茂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從身後的忍具包裏拿出了兩個小卷軸,笑眯眯地說。“玖辛奈你最近一直在家,一定很無聊吧?這兩個卷軸裏面記載了幾種罕見的封印術,就連我都沒法完全看懂。瀾之國的大名同意我把它們帶回來,你說不定會感……你們怎麽了?”

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了氣氛的不對勁,目光掃過雙眼紅腫的玖辛奈和沉默低頭的鼬,最後回到水門的身上,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安。“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事情了?發生了什麽?”

“其實……”水門艱難地開口。“昨天曉的兩名成員來到了木葉。帶土和止水最先發現了他們,收到止水的信號後,卡卡西和鼬也趕去支援。雙方在南郊的河邊展開戰鬥,然後……”

朔茂緊張起來:“卡卡西受傷了?嚴重嗎?他在醫院?”

“不。卡卡西他……殉職了。”

辦公室在剎那間靜得出奇。朔茂向後倒退了兩步;他的眼睛大睜着,臉上一片空白,像是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是這樣啊。”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說。“那……他現在在哪兒?驗屍房嗎?我……什麽時候能帶他回家?”

鼬的頭垂得更低。玖辛奈捂住嘴,偏過臉去輕輕啜泣。

“他……”水門不忍去看那位父親的臉。他盯着桌上的紙張,聲音微微顫抖。“他被鳶帶走了。抱歉,朔茂先生,我們……到得太晚了。”

一片死寂。然後朔茂邁開了腿,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窗戶。

水門擡起頭:“朔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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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失禮,火影大人。”朔茂沒有回頭,擡起一只手打斷了他的話。“我剛從長期任務中回來,現在已經很累了。暫時請讓我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

“可以。”水門忙說,“等你準備好了,就派你的忍犬來這裏。我會把讓它把事件的詳細報告帶給你。”

“麻煩您了。”朔茂跳上窗臺。他拉開窗戶,正要離開,動作卻又一停。“對了,還有一件事……”

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屋裏的三個人突然同時感覺到一陣冷意竄上後背。男人的雙眼微微有些發紅,但并沒有流淚,神情雖然平靜,眼底卻翻湧着無從壓抑的悲恸與狂暴的殺意。

此時在他們面前的,不再是那個脾氣溫和沒有架子、會親切地替小輩們解決難題的朔茂先生,而是那位參加過兩次忍界大戰、僅憑一把短刀就令五大國聞風喪膽的木葉白牙。

痛失愛子的狼,會化作擇人而噬的兇獸。

“如果您有了曉的動向……請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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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火影塔出來,鼬徑直去了木葉醫院。

止水的病房在四樓,是一個安靜的單人間;鼬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名族人從他的房間裏出來。看到鼬,他們交換了幾個眼神,便從走廊的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鼬敲了敲門:“止水,是我。”

“……進來吧。”

鼬走進病房。止水正坐在床上,臉色有些難看,望向他時雙眼剛剛從紅色恢複到黑色。

“怎麽了?”鼬問,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沒什麽。”止水說。“你那邊怎麽樣?”

“四代目大人已經把隊長的死告訴朔茂先生了。”

“……是嗎。”止水說。他将視線落在病床床尾的欄杆上,深吸了一口氣,放在被上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鼬,我……”

“夠了。”鼬果斷地攔下了他要說的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打消這種愚蠢的念頭。隊長的死不是你的錯,不論是你還是帶土,都絕不該為此負責,該負責的是鳶,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說我們有什麽事能為隊長做的,那就是徹底地摧毀曉,将鳶擊敗,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

“止水。”鼬雙手握住他的拳頭,放緩了語氣,“你不要心急。這一次是我們低估了鳶的能力,四代目大人已經在着手召回在外面執行任務的高手們,并且請自來也大人去尋找綱手大人,村子也進入了一級警戒狀态,下一次一定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了。而且我想曉也不會這麽快就再次現身;你現在好好養傷就可以了。再說帶土那邊……恐怕也需要一段時間。”

“……我知道了。”止水吐出一口氣,終于松開了拳頭。他反握住鼬的手。“你有空的話,替我去看看帶土,還有……不。算了。”

他的欲言又止令鼬心生疑惑。但鼬沒有追問什麽,只是點了點頭。“那我就先不多陪你了。四代目大人讓我暫時代理暗部司令官一職,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晚上父親和母親也許會帶上佐助來看你,到時候我再和他們一起過來。”

“嗯。”

最後握了握止水的手,鼬起身離開了病房。剛關上門,就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鼬!”

“有什麽事嗎?”鼬循聲望去,是剛才的那幾名宇智波又去而複返。

領頭那人和同伴們對視一眼。“呃……我們聽說帶土他開了萬花筒寫輪眼?”

所以他們剛才來找止水也是問這件事?鼬皺起眉頭。“是又怎麽樣?”

聽見他親口确認,幾名宇智波都露出了羨慕并着嫉妒的神情。領頭者上前一步,眼中透出幾分熱切。“那你知道他的萬花筒寫輪眼是什麽能力嗎?不管是什麽,在接下來與曉的大戰中都肯定會大顯身手的吧?啧啧,沒想到那個小時候的吊車尾居然這麽好運——嗚啊!”

他的話還沒等說完,鼬突然猛地湊到他的面前,黑色雙眸陰沉無比。那人吓得驚叫一聲,倒退了幾步。

“你們幾個回去轉告其他有着相同想法的族人,別去帶土的面前說三道四。”鼬的語氣平淡,卻不難聽出當中有暴風雨在隐隐醞釀。“否則就算他為人善良不計較,”雙眼頃刻間化作鮮紅,三勾玉危險地旋轉着,“我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

“知……知道了!”這威懾顯然卓有成效,那人忙不疊地應着,狼狽地轉過身去,匆匆離開了。其他人也紛紛緊随其後。

鼬冷眼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這時,他身後的一扇門開了,一個疲憊的聲音随之響起:“多謝你,鼬君。”

鼬回過頭去。琳正站在一間辦公室的門前,望着他。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看起來像是很久都沒有休息過了。

鼬搖搖頭:“不。我也只是做一些我所能做的事情而已。但是……”他頓了一頓,“這道難關,終究得由帶土自己跨過去。”

手指在白大褂的袖口掐出幾道褶皺,琳低下頭,鬓發垂落在臉頰兩邊,肩膀微微顫抖。

“我還有事,這就走了,琳前輩。止水拜托您了。”禮貌地一欠身,鼬結了印,身影消失在一叢白煙當中。

身體斜倚在門框上,琳用力吸了吸鼻子。她擡起頭來,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望向外面,目光最終落在了四代目火影的頭像上。

水門班……

她輕輕地一眨眼,淚水便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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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來到宇智波聚居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鳶和鬼鲛的突然來襲給木葉敲響了警鐘,所有部門都全速運轉起來,警務部隊當然是首當其沖。她一路走來看到了不少成年宇智波族人,不分男女都是行色匆忙,神情嚴肅緊繃。

帶土的家位于聚居區的邊緣地帶。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屋裏是什麽情況。琳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帶土?”心中升起不安,琳又用力敲了幾下門,提高聲音喊道。“我是琳,你在的吧?快開門!”

還是沒人回答。琳焦急起來,伸手直接去擰門把,卻沒想到門居然一下子開了。

……沒有上鎖?

琳沖了進去。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因為拉着窗簾的緣故,屋子裏非常暗,所有的陳設都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琳摸索着按下玄關處的開關,頭頂的燈閃爍幾下,亮了起來。

在看清室內情形的那一瞬間,琳捂住了嘴,眼淚奔湧而出。“帶土……”

她要找的人就正坐在不遠處走廊的地上。琳還記得,昨晚她和玖辛奈把帶土送回來後,他進門剛走了幾步就癱軟下去,任她們怎麽拉都不起身;無奈之下,确認過帶土身上只有一些擦傷之後,兩名女忍只好離開,希望留給他一些獨自安靜的空間。但是現在看來,帶土顯然從昨晚起就沒有挪動過地方,就連身上穿着的也還是昨天戰鬥時的衣服,上面的血跡已經幹涸。

黑發的宇智波蜷起雙腿,抱着膝蓋,臉埋進雙臂之間。這麽多年以來,帶土的這副樣子琳只見過一次;那是在他們五歲的時候,帶土的父母忌日當天,幾名族裏同齡的孩子嘲笑他從小沒有大人指導,所以才會一直是個吊車尾。帶土沖過去與他們扭打在一起,卻因為寡不敵衆而被壓在了最下面,正巧被來找他的琳和卡卡西撞見。銀發的小天才三拳兩腳打跑了那些人,琳把帶土從地上拉起來,帶土卻破天荒地甩開她的手跑掉了。

等她和卡卡西追到帶土的家裏,就看到他正像現在這樣蜷成一團坐在地上。琳苦口婆心、好言安慰了半天,帶土卻始終拒絕和他們交流,最後卡卡西失去了耐心,強行扳着黑發男孩的腦袋讓他擡頭。露出來是的一張通紅的、淚痕斑斑的小臉,一邊抽噎,一邊還在嘴硬:“等……等我開了眼,一定會比他們都厲害!”

可現在卡卡西已經……

踉跄着邁開腳步,琳走到帶土身邊,在他的面前跪坐下來。她仍在用手捂着嘴,一開口卻依舊壓不住聲音中的哽咽。“帶土,你不要這樣……我們已經……已經失去了卡卡西,不能再……一切都會……都會過去的,你得振作起來,我們都……都得……”

她說不下去了,撲到帶土的身上,崩潰地大哭起來。

這些話她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又怎麽能說服帶土?他們三個相識了二十年,早已成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家人,對彼此都像對自己一樣清楚。即使水門班的編制早已解散,他們的心也永遠緊密地相連在一起,如同一個閉合的、完美的環,圓圓滿滿,沒有遺憾。

但現在這個圓環破裂了,缺失了一個部分,再也無法完整如初了。

一切都會過去的——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漫長的時間或許可以沖淡痛苦,卻永遠無法真正地治愈傷痕。

一條手臂環抱住琳的後背,在她的肩頭安撫地拍了拍。“別哭了,琳。”帶土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嘶啞卻平靜,聽不出半點哭過的跡象。

哭聲戛然而止。琳怔怔擡起頭來;帶土卻沒有看向她,而是正盯着對面的牆壁。

“我在這兒想了很久……”他慢慢地說,“一直在回憶昨天發生的事。然後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麽?”

“那個時候卡卡西所說的話。他說,‘如果怎麽都要死,倒不如死得有點價值’。我當時還以為他指的是在被刺中的同時去用雷切攻擊鳶的要害……可是後來我卻意識到,他的目的不僅止于此。”

琳的眼睛睜大了。“難道……”

帶土沒有立刻回答。他輕輕地推開她,扶着牆站了起來,走向自己的卧室,并在半路解開了上忍馬甲,丢在地上。

琳也随之起身,跟着在他的後面,臉色蒼白。“你的意思是,卡卡西是為了……”

說話間帶土已經把制服上衣也脫了下來,聞言動作一停,回過頭來望向琳。他紅色的雙眼在昏暗至極的室內閃爍着妖異的光芒,三勾玉在琳的注視下化作新的形狀。

“是啊。”他說,“為了這雙眼睛。如果卡卡西當時不沖上去,我們四個遲早都會被殺掉,甚至連之後趕來的援軍也未必能逃過鳶的毒手;但是這樣一來,就算他和鳶同歸于盡的計劃失敗了,至少也可以将其重傷,而如果我能因此開啓萬花筒寫輪眼,面對鳶時就有了一戰之力,至少可以保下我自己和止水與鼬的性命。果然,鳶後來就急匆匆地撤退了。”

“你看,這笨蛋連自己死後的事情都算計得這麽清楚。這的确是他的風格,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琳的啜泣聲。棕發的女忍向後退去,無力地靠在牆上,死死咬住嘴唇,淚珠接二連三地從面頰上滾落。

帶土的雙眼又恢複到了黑色。他走過去打開衣櫃。“從想通了這件事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卡卡西選中了我,他把未來寄托在了我的身上,他相信我能做到他所期望的事情。如果說有誰能打敗鳶,那個人将會是我,也只能是我。”

“而我絕對不能辜負他的期待。”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屋子裏只剩下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聽到咔的一聲輕響,琳擡起頭來;透過朦胧的淚眼,她看到帶土把護額放在了桌子上。他換了一身便裝,正在将外出的鬥篷披在身上。

“已經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她顫聲問。

“剛才說的是卡卡西的打算,接下來是我的打算。”帶土說,“卡卡西想把擔子丢下一走了之,那可沒這麽簡單。不能讓他看到鳶被我親手殺死,這場複仇還有什麽意義?”

他的口吻輕描淡寫,從中透出的強烈偏執卻令琳不禁心驚肉跳。“你……你難道想要一個人去曉的巢穴, 把卡卡西的屍體奪回來?”

帶土正在拉開窗戶,聽見她的話手上略一停頓,卻什麽都沒有說。

“別胡鬧了!”他的沉默被琳視作承認,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曉可不只有鳶一個人,就算你有了萬花筒寫輪眼,也絕對不可能對付得了他們全體!再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哪——帶土,回來!”

見帶土跳上了窗臺,琳連忙飛奔過去,想要把他攔下;可在此時帶土卻猛地回頭,正對上她的雙眼。三勾玉緩緩旋轉,瞬息之間已發動了催眠的瞳術。

“你……不要……去……”頭腦立刻昏沉起來,琳無力地軟倒下去。她感覺到帶土接住了她的身體,把她抱起來,輕柔地放在床上。

失去意識之前,她在耳邊聽見了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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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神威空間內部。

龐大而複雜的咒陣覆蓋了整個方形平臺。平臺中央,脫去上衣的卡卡西正平躺在那裏,地上的符文蔓延至他的身體,最終彙聚在胸口處。

被黑棒貫穿的血洞裏填充了白色的物質,此時正在像有生命一樣緩慢地起伏湧動着。

鳶和他的三個影分身正盤坐在咒陣的四角,雙掌合十。神威空間內本沒有冷熱之分,四人卻都是臉色煞白,滿頭大汗,渾身濕透,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整整一天一夜都處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态,并向外輸出大量的查克拉,即使同時擁有宇智波的血統與柱間細胞的加成,這一切也會對鳶的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但男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猶豫,他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咒陣中心的銀發暗部,不肯有絲毫松懈。

終于,白絕體的湧動漸漸平複了下來。一直毫無聲息的卡卡西突然微弱地掙動了一下身體,在昏迷中發出一聲痛苦的輕哼——

在鳶聽來,那就是生命之花重新綻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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