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呼喚他的名字
二十八、呼喚他的名字
盡管在看過自來也的報告之後,水門對鹿驚的打算早已有所預料,但真正聽對方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百感交集。
這邊的卡卡西是他看着長大的,師生二十年,那個孩子有多麽要強,多麽不肯将脆弱無力的一面展示給人看,水門是再清楚不過的。至于鹿驚,雖然和卡卡西的性格有所差異,但他們本質上卻還是同一個人,失去親友的那些經歷于他來說一定是最不堪回首的過往,不願也不敢向他人宣之于口,只能在夜深人靜之時,獨自苦澀回味。
可現在,他卻願意将這血淋淋的傷口親手揭給他們看。鹿驚決定這樣做并不只是為了自證清白,水門很清楚;他是為了能夠繼續留下來,幫助他們,完成他認為他該做的事。
——結合之前從玖辛奈那裏聽來的真相,他對這一點越發确信了。
自來也不知何時已經從窗口悄然離開。四代目火影望着他來自另一世界的學生,眼中帶着不加掩飾的憐惜:“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我們所需要的只是你對與琳相關的事件的解釋,僅此就足以證明你的立場,打消其他人的疑慮了。”
“……謝謝您。”鹿驚睜大眼睛望向他,半晌才如釋重負地吐出了一句道謝。
水門點頭,神色黯然:“要提取你的記憶,原本亥一是最合适的人選,但現在他還受着重傷。作為替代我會找山城青葉過來,他雖然不是山中一族的人,但在讀心之術上卻十分出色。你們是同期,面對他,想來你也能稍微輕松一點吧。”
“麻煩您了。”
通訊鷹帶着火影的命令從窗口飛走,十分鐘後,受到召喚的特別上忍準時前來。聽了水門的解釋,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青葉很快冷靜下來,并保證自己絕不會洩露秘密。記憶抽取就在火影辦公室裏面的休息間中進行,足足過了半個小時,青葉才終于退出房間,手裏多出一個卷軸。
“完成了,火影大人。”他将卷軸放進水門手裏,猶豫了一下,又附在對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水門的雙眼因聽到的信息而震驚地瞪大,瞳孔收縮;直到卷軸在緊握的力道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這才終于回過神來,哀傷地閉上眼睛,手指也随之頹然松開。
“……我知道了。”他低聲說,“辛苦了……去休息吧。”
“在沒有外力幹擾的情況下,接受讀心之術的人一般會在十分鐘後清醒,但不知道這條規律是否對穢土之身也同樣适用。”青葉又說,鞠了一躬,“那麽,我先告退了。”
他走後水門又在原地站了一陣。四代目火影看着手裏的卷軸,卻沒有立刻拆開它的意思。半晌,他将卷軸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走過去輕輕推開了休息間的門。
鹿驚已經醒了,起身坐在床上——他甚至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昏睡過的樣子。水門進來時,銀發的轉生者正低着頭,盯着自己張開的右手發呆;聽到聲音他擡眼望過來,并在同時幾乎是下意識地,将右手飛快地縮回去背到身後。“四代目大人——”
視線中突然充斥的金色發絲将他的話打斷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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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緊緊地抱着鹿驚,水門在他耳邊說,“那時候……是老師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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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琳。”病房門關上的前一秒,琳聽見躺在床上的帶土說。
“……笨蛋。”她盯着閉合的白色房門,低聲吐出這兩個字。
琳轉身向外走去。時間已經很晚了,住院部一片安靜,空蕩蕩的走廊裏只能聽見她一個人的足音。路過玖辛奈的房間時琳放慢了腳步,視線在門上停留幾秒,卻終究沒有走過去,而是從另一邊的樓梯離開了。
她應該去道謝的,但現在不是時候。玖辛奈需要休息,而她眼下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再這麽隐瞞下去也沒有用,她總有一天是要知道的。與其讓她将來從別人的口中聽見真相,倒不如你在這裏親口對她說出來。女孩子生氣了可是很難哄好的哦!
我沒有在生帶土的氣,琳想這樣辯解。我只是……讨厭這樣弱小而無能為力的自己罷了。
每次危機來臨時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別人戰鬥,以及在時候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醫療支援——就連這些支援也僅僅是停留在物理層面,對心傷卻完全束手無策。如果她能更可靠一些,能如綱手大人一般,是醫忍的同時也是強大的戰士,也許她的隊友們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總是選擇獨自背負責任,而不是與她一同承擔。
——琳,鳶就是我……是和鹿驚來自同一個世界,走上了錯誤的道路的我。
即使之前有些氣帶土對自己的隐瞞,聽到這句話,又看到帶土迷茫又愧疚的樣子,她的氣也早就消了。可有一件事琳始終無法不耿耿于懷;帶土向她坦白鳶就是另一個自己,卻依舊不願說出彼方時空中野原琳的死亡原因,難道這件事比成為世界公敵更令他難以啓齒嗎?
不論真相是什麽,那一定是相當殘酷的——琳從帶土的态度中讀出了這樣的危險訊息。
但這并不能打消她一探究竟的決心。
來到村子中心區時已是深夜。火影辦公室的燈還亮着,坐鎮木葉的水門并不比前線的忍者們輕松多少。琳走上火影塔二樓,擡手在門上敲了敲,裏面立刻響起了水門的聲音:“進來。”
琳推開門走了進去。很難得地,她的老師并沒有在處理文件,而是站在挂滿一整面牆的世界地圖前面。他的手按在地圖的某處上,眼睛也盯着同一個地方,琳認出那裏正是癸之島,先前他們與鳶遭遇的戰場。老師還在分析當時的戰鬥嗎?
“你來了,琳。”水門将目光轉向她,神情沉重,語氣卻似乎并不意外她的來訪。“帶土和玖辛奈還好嗎?”
“他們都很好。”琳回答,“帶土身上的傷沒什麽大問題,以他的愈合速度,想必很快就能正常行動了。比較麻煩的是寫輪眼,解放須佐能乎後所引起的流血與視力模糊,究竟是否會對他的視力造成永久性的損害,目前富岳大人和宇智波一族的醫忍還在研究當中。玖辛奈已經恢複了八成,住院只是為了觀察上次的尾獸化是否會産生任何後遺症,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結界班已經在她的病房周圍布下多重防護,由鼬君率領暗部親自看守。”
“那就好。”水門說,眼中總算流露出些許寬慰,“亥一和朔茂先生也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又有綱手大人在場,至少現在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
“……老師,”略一遲疑,琳決定開門見山,直入主題,“鹿驚……怎麽樣了?”
回答她的是黃色閃光的沉默。琳垂下頭,手指攥緊了上忍馬甲的邊角。“雖然不知道細節,但帶土似乎從鳶那裏得知了某些有關另一個世界的我和鹿驚之間的事——畢竟他們兩個之間有着獨特的聯系。他的反應很奇怪……似乎有什麽事讓他開始懷疑鹿驚,不敢再把他當做自己的同伴。我問他是不是和另一個我的死亡真相有關,他沒有否認。”
“自來也老師突然決定将鹿驚封印起來,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吧?他們好像都知道了什麽,卻都不願意告訴我。水門老師——不,四代目大人,我清楚以自己的級別和職位并不夠格知曉太過機密的情報……但唯獨這件事,我真的很想知道——”
“琳。”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水門柔和的聲音在琳的頭頂響起。“你是我的學生,不用和我這麽見外。況且我覺得,只要是出自你自己的意願,你就有權利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琳猛地擡起頭,喜出望外。“那麽……”
此時水門已離開她走向辦公桌旁。琳的視線追随着他,看着他從桌上拿起了唯一一張攤開的卷軸,又折回來,将卷軸輕輕放進她的手裏——
“但是,我希望你已經做好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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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決定成為忍者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做好覺悟了。
忍者的生活不是過家家。他們是戰争傭兵,是活着的兵器,是災難與仇恨的締造者與受害者,是随時游走在刀鋒邊緣,與傷殘和死亡為伍的一群人。
少有忍者能夠善終,所謂的和平年代也只不過是相對而言。這些天來琳曾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慘死,而鹿驚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才會引起帶土和自來也如此過激的反應。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覺悟。
卻沒有想到真相竟是這般別樣的殘酷。
——我和帶土約定好了,絕對會保護你的!
但撞上千鳥的身軀卻毀掉了這句約定。身處鹿驚的視角,琳看不到銀發的少年是什麽表情,但寫輪眼在一瞬間模糊的視線卻足以說明一切。
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在臨死前說了句“對不起”。她傷得太重,已經發不出聲音,嘴唇微弱的翕動已是極限。鹿驚看到了嗎?接收到她的道歉了嗎?
即便如此,那也是毫無意義的。
記憶中夾雜着紛亂的閃回碎片,頻繁出現的是被壓在巨石下面、半邊身體粉碎的藍衣少年,以及她自己流着淚、沾滿血的雙手捧着寫輪眼的畫面。那是她曾經從帶土口中聽說的,另一場神無毗橋之戰的縮影。
從卷軸中的記憶裏脫身出來,視線依然是模糊的,臉上濕涼的感覺讓琳知道現實中的自己也在止不住地流淚。虛弱的手幾乎握不住卷軸,她求救般地望向她的老師,嘴唇顫抖得厲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水門嘆息。“鹿驚在自來也老師那裏。”
“抱歉,水門老師,”琳哽咽着,“我……”
她沒有說完,從窗戶奪路而出,朝着自來也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她全都明白了。為什麽帶土會在那時候拍開鹿驚向她伸出的手,為什麽鹿驚在第一次見到她時,會露出那樣愧疚又痛苦的表情。
為什麽那個世界的宇智波帶土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怪物。
自來也住得離火影塔并不遠。琳抵達的時候,白發的三忍正坐在廊下,悵然若失地凝視着月下的水塘,一個散開的卷軸躺在他的腳旁。琳從牆頭跳下,自來也見了她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過來,指向屋內:“你是來找鹿驚的吧?……他在裏面。”
鹿驚在書房裏。琳推開門闖進去時他剛剛站起身來,桌上的報告才寫了個開頭,題目是“五大國及周邊諸小國機密摘要”,筆還拿在他的手裏。
琳撲過去抱住他,力道之大竟讓他後退了兩步,筆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鹿驚僵立着,過了好久才喃喃開口:“原來……水門老師已經把那個卷軸給你看了。我還以為沒這麽快。”
“如果……沒有鳶的事,你是不是……就打算像以前說的那樣,把真相……不痛不癢地揭過了?”環抱着的身軀感受不到體溫,臉頰貼着的胸口聽不到心跳,這使琳越發覺得心中恻然,眼淚也流得更兇。“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每次都需要你們來保護,所以……所以才會……”
另一個世界的兩起悲劇,以及之後一系列可怕的連鎖反應,歸根結底都是源于她的弱小。她還有什麽資格去介懷帶土撇開她獨自承擔責任?像她這樣只會給同伴拖後腿的無用忍者……
“不。”
一雙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肩膀。琳擡起頭來;淚眼朦胧中,她看見鹿驚擡起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眼淚。“你不用向我道歉。即使是那個世界的琳,也不需要做任何道歉。盡管水門班的實際存在時間很短……但在那些日子裏,正是因為有琳在,我、帶土和老師才能安心在前方戰鬥,因為知道即使受了傷,只要交給琳就沒問題了。醫忍的職責就是治療傷員,在這一點上,琳無疑是一名強大而出色的忍者。”
“即使在最後,她也是為了保護村子才決心犧牲自己的性命,是屬于忍者的、了不起的人生落幕。我完全理解和支持她的決定,換做是我被封印了三尾,我也一定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你不會。”琳悲傷地看着他,“你不會把隊友當做自殺的工具。”
手指的動作猝然停住。半晌,鹿驚緩緩放下手臂,注視着她,輕聲說:“假如那是唯一能守護村子的辦法,我會。”
房間裏一片安靜。随後鹿驚放開琳,不着痕跡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琳也退後兩步,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醫忍的工作要求絕對的冷靜與專注力,不能被感情所影響左右。
“但是,”再開口時,她的情緒已經從失控的狀态中緩和了過來,“有人無法接受這樣的做法。”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琳睜開眼,沉痛地望向鹿驚,輕聲問:“你打算怎麽做?”
鹿驚垂着頭,視線落在掉落在地的筆上。靜默片刻,他終于擡起頭來,對上琳的目光。
“我想,”他回答,聲音中聽不出情緒,“到帶土的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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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裏之外,雨隐村。
今晚難得沒有下雨,月光從雲層的縫隙間落下,照射在高聳的鋼鐵建築上面。西部高塔的最上層,一個身披鬥篷的瘦削身影半蹲在塔頂邊沿,如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
微風吹過,兜帽下的發絲輕輕拂動,一抹微弱的銀色稍縱即逝。
身後不遠處的空間扭曲起來,綻開螺旋狀的裂隙。鳶從中大步走出,橙色的面具歪戴在頭上。他來到半蹲着的身影旁邊,兩個人一同眺望向東北方——木葉所在的方向。
“走吧,”他說,拉下面具蓋住自己的臉,“去見卡卡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