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亂世王孫6
北方雖然有戰事,堯都卻是風平浪靜,過幾日是太後壽辰,臺城中也熱鬧了起來。
先王極寵愛王後,每年在其壽誕這一日,必然辦得熱熱鬧鬧,風光無限,就連穆府也沾了光,賞賜不計其數。
輪到君霁登位之後,王後升級成了太後,榮光依然不減,君霁此次偷偷從太學溜出,也是覺得以往珍寶送得多了,想自己準備一份特別的賀禮。
陸珺濯也想準備禮物,太後畢竟是原身阿濁的母親,若是能夠與之親近,從其身上感受一下母愛也不錯。
他散了朝會之後,決定去見一見這位太後。
永壽宮在臺城的深處,據傳太後喜靜,最不喜宮中喧嘩,自從生了王子之後,更是甚少出宮,每年僅在壽辰及節慶大宴上見一見群臣,接受朝臣們的賀儀。
陸珺濯穿越了大半個臺城才到永壽宮,只見這座住着大宣最尊貴之人的宮殿并不如何華麗,侍女們衣着簡樸,看着比英照殿中的年紀略大。
她們見到了陸珺濯連忙跪地行禮,動作輕而柔,問安的聲音也控制得當,吐字清晰,絕不會讓人聽不清。
陸珺濯颔首略過她們,進了內殿。此時臨近午後,日頭漸漸升高,晨光透過薄紗,灑在倚靠窗前的麗人身上。
太後年近四旬,保養得當,僅略施脂粉,姿容秀美,容色傾城,先王當初就沉湎于她的美色之中,後宮甚少美人,僅有幾個用于平衡權勢的世家女。
此時她聽到動靜,回頭張望,與陸珺濯打了個照面,怔了一下,才露出柔柔笑意:“我兒怎麽有空來永壽宮,聽聞前幾日才去太學。”
“母後,兒子想你啦。”陸珺濯掀了珠簾,快步走到她身前,心下詫異,他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親切感,這樣的感覺不像是因為原身阿濁,而是因為他自己。
“長這麽大了還撒嬌,別讓你外祖看到了,少不了又要訓戒你應有天子之儀。”穆太後拉着他的手坐下,母子相對而坐,侍女奉上茶點之後,悄悄退了出去。
她久居深宮,對政事又無興趣,自然無人敢将戰事的消息報到她跟前,她恐怕還不知道這些。
仔細端詳了一番自家兒子,有些疑惑:“我兒是不是近日多勞累?怎的廋了如此多。是英照殿裏的侍候不周還是朝臣為難我兒?”
“母後,兒子好着呢,有外祖在,誰敢為難呀。”
陸珺濯捏起一塊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膩,味道極好,永壽宮的廚子不錯,比英照殿的好多了。
“你以前不是不愛吃這些甜點?”穆太後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個廚子還是兒子給她送來的。
陸珺濯心裏一震,居然因為過于放松,忘了君霁不喜甜食。
“看母後愛吃,想嘗嘗。”說到這裏,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個特別的禮物。
穆太後不疑有他,輕笑一聲,擡腕端起自己面前的白陶碟子擺到他面前,“嘗嘗這個,這千層海棠酥是臺城外的風味,聽聞是堯都一絕。”
陸珺濯本人極喜歡甜食,只是在英照殿時,沒有見過甜點,現在想來大約是因為君霁不喜歡,所以廚子才不做吧。
窗外有風吹過,拂動淺綠的薄紗,清新的清竹味兒随風來,時光靜谧而安詳。
母子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吃着甜點,閑談趣事。
“雲太史近來可好?”穆太後難得關心兒子學業,談趣事的同時,還問起了太學裏衆位先生的近況。說起來,穆太後與雲家也有淵源,算起來與雲飛昙還是遠房親戚。
“還好。”陸珺濯謹慎答道,他對雲飛昙說不上熟悉,只是佩服他的才華,至于他平時的生活倒是沒關注過。
“雲城才子名動天下,入朝以後政績斐然,是個不可多得的能臣,我兒可不要怠慢了他。”
穆太後見他點了頭,才滿意笑了:“午膳就留在永壽宮吧。”
雲飛昙可不知道天家母子會談起自己,他下了朝會,在臺城外的六卿辦事房整理過往戰例,大宣立朝六百年,大大小小的戰事不斷,每一任太史除了編經史,還要專門與司馬編撰戰事錄。他博聞強記,過目不忘,此任司馬又是個老将,老得上不了戰場,君霁封了他司馬之職,令其在堯都榮養,兩人一碰頭所談論的皆是各場大戰。
“老夫看此戰不易。”老司馬撫着長須搖頭,“雲太史怎麽看?”
“司馬大人是對穆将軍沒信心麽?我看過他的過往戰績,他對上虎部,雖沒有十足把握,卻也不是沒有機會。他向來都能抓住戰機,擅于以少勝多,麾下輕騎不比邊牧騎兵差。”
“怕就怕在此,他向來自持輕騎迅捷,多次冒險深入敵營,這打法不夠穩當。”
雲飛昙自知老司馬對穆慎有心結,如今的輕騎隊往前十年還是老司馬的麾下,兩人為将風格迥異,誰也不服誰。
他笑而不語,抱起整理好的竹簡出了辦事房,往崇文閣去了,他日常辦公的地方就在崇文閣。
那是一棟三層木樓,就在臺城邊上,天氣好的時候,站在三樓可以看到臺城中英照殿,朝事堂。
他抱着竹簡登上三樓,繞着三樓外的圍欄,遠遠看到陸珺濯,少年天子的身影隐在斑駁的樹影中,直到那道身影進了英照殿。
搖頭笑了一下,他将竹簡送進三樓戰經室。經室中有個年輕屬吏見了他,趕緊停下手中活計,過來行禮問安,并解釋道:“天子退朝時命人來取先王時期的兵事冊,屬下正在挑選。”
雲飛昙聽他之言,側頭看去,只見那屬吏挑出的都是著名戰役,耳熟能詳的。他将懷中竹簡放到長案上,從其中挑了兩卷遞過去,“加上這個。”
“諾。”屬吏恭敬上前接過,将之放在最上層,再次行了禮,才抱着竹簡走了。
雲飛昙想了想,走到長案之後取了一方空白帛布,自己動手研墨,憑着記憶将之前在英照殿見到的草圖原樣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