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試鏡
攝影棚裏有兩個演員正在對戲,布景燈光一應俱全,兩個人還都上了妝,七八個工作人員或坐或立圍在攝像機後頭。正中間坐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穿着印了“知秋”兩個字的導演馬甲,頭上戴着個黑色的鴨舌帽,一腿踩在三腳架上,手中一疊翻爛了的劇本,就差在臉上印“我是導演”四個大字了。
齊奕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偶像,十分激動,眼裏閃着雀躍的光,舔着嘴唇不知道說什麽好。
“錢導……”帶齊奕進來的男人發了個聲。
錢頌歌擡起頭,掃了齊奕一眼,說:“先看着吧。”
他的眼神帶着明顯的冷漠和排斥,齊奕心裏“咯噔”一聲,涼了半截。
——難道應該梳兩個麻花辮再來的嗎?
齊奕低頭打量了一會兒自己的皇冠熊球鞋和babymilo衛衣……
好像……好像是幼稚了那麽一點兒?
就在她惴惴不安不知道到底是哪裏給了偶像不好印象的時候,錢頌歌突然轉頭看向她,問:“看明白了嗎?”
齊奕:“???”
錢頌歌戲谑地一笑,仿佛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
他晃了晃手裏一整疊貼了照片的簡歷,問:“你是傳媒大學的學生?學表演的?”
齊奕點點頭,沈朝的公司最主要的一塊就是影視業,她理所當然地報了傳媒大學。
“演過的龍套挺多?”錢頌歌翻着簡歷,随口問。
齊奕又點點頭。
錢頌歌上下打量了齊奕一會兒,直到她心裏忐忑得都要休克了,這才說:“你這個角色挺吃香的,”他朝正演着的二人看了一眼,“那個姑娘,和你差不多大,也是科班出身的,今天一早八點多就來了,幫忙劇組打下手,還請了人和她對戲,就為了我們能給個機會看她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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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奕望向場中,看不出是哪一段戲。
“大家都不容易。”錢頌歌用簡歷敲了敲大腿,“你既然有人捧,就用點心,別浪費了這麽好的機會。”
齊奕突然覺得自己很像被點名背書結果忘了精光的學生。
“我知道了,謝謝錢導。”她老老實實地說。
錢頌歌搖了搖簡歷:“別謝我。”
齊奕:“……”
錢頌歌擡起頭,又說:“今天就這樣吧,劇本你應該也拿到了,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齊奕說:“我會的。”
錢頌歌沒說話,繼續看攝像機的屏幕了。
齊奕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答,小心翼翼地問:“那錢導,我什麽時候試鏡啊?”
這回好幾個剛才把齊奕當空氣自顧自做事的劇組人員都看向了她,齊奕頓時有些慌。
錢頌歌又重新打量了她一回,終于露出了點笑容,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說:“這個角色都定給你了,你就是塊木頭也得繼續往下演了,試不試鏡又有什麽區別呢?”他重新坐好,“到時候具體的時間表會有人發給你的,回家去吧。”
齊奕如蒙大赦,羞澀地笑着鞠了一躬,說:“謝謝錢導!”她眨了眨眼,“也麻煩大家了!”然後揮揮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飛也似的轉身跑了。
“老錢啊……這姑娘誰推薦來的?你看你都把人家吓壞了。”一個副導演問。
錢頌歌裝模作樣地翻簡歷,聳着鼻子甕聲甕氣地說:“不就是沈朝塞過來的那個。”
副導演一愣:“看不出來啊,挺天真的一姑娘啊。”
“嘿。”錢頌歌怪笑一聲,“誰不是天真過來的?再好的苗子,光想些有的沒的,還不是廢柴一根。”
又有人說:“你也不怕沈朝找你麻煩?”
錢頌歌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要光捧戲子,他犯得着花那麽多錢嗎?少一個零,随便往哪個狗屁不通的電視劇組裏一塞,女二號随随便便拿,每天電視上輪着放,看得眼睛都長繭,不比我們這個劃得來?”
有劇本,有名導,有投資,剩下的都簡單了。
《知秋》劇組在一個月之內全部到位,女一號由近來因為時裝周紅毯大露風頭的雙料影後許唯心擔當,男一號則是演技派男神顧晗之,就連配角都有知名的老戲骨露臉。
沈朝的兩千萬也沒浪費,除了齊奕的小配角,女二也被尚真影視的人給拿下了,不是別人,正是當家花旦、才靠鬼才導演陸闡的電視劇封山之作《香府》女主角拿了視後的柳眉。
兩千萬換個女二,這才是正常買賣的節奏,錢都一半落進口袋裏了,錢頌歌哪裏舍得反悔,看資歷,柳眉也算半個演技派,配得上女二的身份,只能痛心一個好劇本便宜了陸闡。
開機拜神的時候齊奕并沒有到場,她不是主要演員,又沒有刷臉的意識,周圍的人更沒有提醒她要刷臉的打算。待她接到要進組的通知,春天已經快要過得連個尾巴都不剩了。
這期間她又接了個現代劇裏的龍套,是個小服務員的角色,仍是兩三句話完事兒。
巧的是小雯也在這個劇組裏,不過這回可不是什麽龍套,而是個戲份挺多的女三號。
片子的名字叫《春花路十七號面包房裏的灰姑娘》,一聽就知道是個傻白甜偶像劇。
小雯演的是灰姑娘的妹妹,形象嬌小可愛,和小雯本人非常契合。
齊奕十分替小雯開心,畢竟演過主角就和普通的小龍套不是一個檔次的了。
“學姐,你可要每天守在電視機前面替我增加收視率啊。”小雯和齊奕分吃一個劇組作為道具的蛋糕,認真地說。
“沒問題!”齊奕嘴裏塞着半塊裝飾用的猕猴桃,口齒不清,“我家三四臺電視,到時候全都給你開着。”
“噗!”小雯給她的話逗樂了,連說回頭請她吃麥當勞。
齊奕說到做到,果真每天晚上都守在電視機前面看《灰姑娘》這部劇。
她向來喜歡看狗血小說和電視劇,越甜越好,梗再俗套也不怕,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副作用也很明顯。
這部劇講的是面包房的故事,肯定就少不得有各種甜食。
試問,半夜十點鐘看見一整塊又香又厚的芝士蛋糕放在你面前,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嗎?
#能忍住的,我敬你是條漢子#
齊奕有幸生來就是吃不胖的體質,這下更是毫無顧慮,每天晚上偷偷摸摸躲在房間裏一邊吃蛋糕一邊看腦殘劇,有時候看着看着就困了,抱着個蛋糕一覺睡到天亮。
一整部片子看完,她甜品店的會員卡都升到了超超級vip。
至于家規?
有句話叫做“不被發現就不算犯罪”。_(:зゝ∠)_
這天,她仍躲在房間裏偷吃甜甜圈,順便看劇本。
只見她一手舉着劇本,另一手舉着甜甜圈,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時而微笑、時而蹙眉,還不時做出各種動作,細細揣摩這個角色。
因為是第一次接到戲份這麽多的角色,齊奕挺重視,劇本的原作小說她整個兒通讀了一遍,對飾演的角色小芸出現的片段更是反複琢磨過了好幾遍,甚至還找了那個年代的一些歷史資料來看。
正入神,她的手機響了。鈴聲是強行逼着沈朝給錄的“丫頭接電話”,反複N次,十分鬼畜。
她撲到床上一瞧,來電人是“大哥”。
齊奕家有三兄妹,上頭兩個都是哥哥。大哥名叫齊潮聲,在京城從政,人卻沒有那些政客的死氣沉沉,和齊奕的關系最好。
電話接通,齊大哥張口就是句:“小三子啊。”
齊奕沒應聲,直接問:“什麽事兒?”
——講道理,哪個女人喜歡被叫做“小三”?
齊大哥語音含笑:“沈朝搞定了沒?”
齊奕撇了撇嘴:“沒。”
齊家人都知道齊奕和沈朝的事兒,齊大哥每回打電話來必問妹妹的感情進度。
齊大哥又說:“要抓緊啊,我還等着喝你們喜酒呢。”
齊奕:“……”
好吧,其實齊奕聽見這話心裏還挺開心的。
不過嘴上當然不能表現出來,不然就是笑柄啊笑柄。
“找我有什麽事兒嗎?”她又問了一遍。
“是這樣的,這不是要暑假了嗎?你們那兒那個游樂園,磐磐一直想去玩兒。我本來是和你二哥說的,可他診所忙,沒空,我就問問你。”磐磐是齊潮聲的女兒,剛滿五歲,還在讀幼兒園。
“當然好呀!我這正閑得沒事呢!”齊奕完全忘記了自己都是個半大孩子要人照顧的事實了。
幸好她還不算太笨,問:“那你工作能安排得過來嗎?”她記得大哥是個大忙人來着,大嫂也是因為這事兒和大哥離婚的。
“忙得要命。”齊潮聲語調一轉,“所以才要麻煩沈太太和沈先生咯。”
這句話說到了齊奕的心坎裏,她“嘿嘿”一聲,做賊似的踮起腳尖朝門外看了一眼,說:“那你等着啊,我去問問沈朝。”
“別忙。”齊大哥叫住她——齊奕好忽悠,沈朝可不是能糊弄過去的主兒,“你先不急跟他說,你想,萬一我這沒空,不能送磐磐過去,不是讓他白高興一場嗎?”
“唔……”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那你定好了再告訴我。”齊奕答得幹脆。
齊大哥偷換概念:“好,等我把磐磐送到了就打你電話。”
兩兄妹又話了會兒家常,坑死人不償命的齊大哥才撂了電話。
齊奕心裏憋不住事兒,又記得齊大哥說的,不好提前和沈朝說。她斟酌再三,終于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小跑着去敲沈朝的房門。
沈朝正靠在床上玩游戲。
他退伍之前是空軍,下海做生意之後也沒能抛下那份熱愛天空的感覺,每天晚上都要在飛行模拟游戲裏飛兩趟。
聽見門響,他把耳機挂在脖子上,赤着腳走去開門。
“什麽事兒這麽晚了?”他看一眼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齊奕兩手合握在胸前,有些小緊張地說:“剛我大哥打電話來,說他想帶磐磐來玩。”
沈朝有些莫名其妙:齊潮聲來就來呗,跟這兒報備什麽,難道還指望他幫忙看孩子不成?
“他來,你就陪他們逛兩天好了。”沈朝說。
大不了派個車陪玩兒。
“就是這個意思。”齊奕得了肯定,樂了,她的思維回路是這樣的——她帶磐磐出去玩兒,沈朝帶着她,那不就等于他們兩個一塊兒帶磐磐出去玩兒嗎?
沈朝全然不知道自己“被白高興”了,更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怎樣的保姆命運。他溫柔地揉了一下齊奕的腦袋,說:“好了,乖,去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拍戲?”
齊奕點頭:“沒關系,是下午的戲,中午十二點到就行了。”
“那也該睡了。”沈朝指了指手腕,意思是時間到了。
“好吧……我……”齊奕一句話才說了兩個字,一陣突如其來的鑽心疼痛席卷了她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