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轟然坍塌
? 那一天,駱威就明白,自己成為了棄子,莊煜英最終在沒有血緣關系的養子和自己的親女兒之間選擇了莊淩煙。
但他當時竟然很高興。
第一次見到莊淩煙的時候,他就很想逗她開心。
那麽漂亮的小女孩,明明精致得像是畫裏的小仙女,正該是撒嬌貪玩的年紀,卻像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名義上是陪她學習的陪練,實際上是莊煜英找來的替補。等她知道了,卻還是一臉淡淡的樣子,睨着他笑道:“我不會輸給你的。”
話是這麽說,她卻一直待他不錯。既沒有飛揚跋扈,也沒有使什麽絆子。莊家那麽複雜的環境裏,他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又沒有被莊煜英明确身份,明裏暗裏不知受過多少氣,但沒有一次來源是她——他實際上的競争對手。
除了上學以外的閑暇時間,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學習各種各樣的商業課程,同樣的老師,同樣的學習條件。只不過,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是沒人在意的小陪讀。
到底還是小孩子吧,看起來不在意他身份的好像只有她。她待他,既不像不知內情的傭人們那般輕賤,也不似知道內情的莊氏兄弟那樣親熱,淡淡的,不近也不遠,好像他真的只是她的同學。
說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漸漸成了朋友。她對他的稱呼也變成了“阿威”。
她生日的時候,他用攢了好久的零花錢給她買了一個大大的洋娃娃,交給她的時候心裏還很忐忑——她收了好多昂貴的生日禮物,聽說今年她爸給她拍了一顆12克拉的頂級藍鑽,足足花了三個億,她二叔則是送了她一艘游艇……傭人們私下提起來眼睛都羨慕得發綠:看看人家這投胎技術,啧啧。
她倒是沒嫌棄他的禮物太廉價,接過來看一看,眉眼彎彎地跟他說謝謝。
很快,他發現她也記得他的生日,會在那一天替他親手做一個漂亮的小蛋糕,送給他的時候偏偏還說,這是家政課老師讓做的,也沒人吃,就送給你啦。不想吃可以丢掉。
家政課老師正好在他生日那天要求她做蛋糕?他又不傻,自然開心得很,立刻當着她的面把小蛋糕吃幹抹淨,還要贊一聲:“太好吃了!”
于是第二年生日他就得了個更精致的生日蛋糕。
那一年,他十一歲,她九歲。
生日過後,她一連好幾天沒有來上課。老師說她生病請假了。
那她這次一定病得很嚴重。他想。這兩年,她也生過病,但沒缺過課,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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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不來,老師自然沒有單教他的意思,只電話通知他不必來上課。
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擔心,猶豫了很久,終于第一次主動打了莊煜英的電話。
男人的聲音在電話裏依然溫和,卻透着幾分冷淡:“她沒事,明天就會回去上課。”
第二天,她果然出現了。
除了面色有些蒼白,看不出有什麽不妥。但,為什麽胳膊上裹了一層黑紗?有誰……去世了嗎?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臂上的黑紗,輕聲解釋了一句:“我媽媽去世了。”
他張口結舌地看着她,想要安慰卻只吶吶說出一聲:“我爸媽很久之前就都不在了。”
知道有人比她還慘,她會不會好受一些?
她抿抿唇,輕輕一笑:“沒關系,我不難過。”
不難過?怎麽可能不難過?他不懂,心裏的疑惑完全寫在了臉上。
“阿威。”她坐下來看着他,聲音裏還透着幾分稚嫩,語氣卻有些滄桑,“有時候活着還不如死去。你知道嗎?我媽媽已經在精神病院待了六年。我想,她大概也活得不怎麽開心。要不,怎麽會自殺呢?”
這一天給他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他覺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她開始變得更加積極主動,更加努力,得到的表揚也越來越多。他不得不也拼盡全力,才算是跟比小他兩歲的女孩子拼得勢均力敵。
她已經擁有了一切,不是嗎?她也知道他喜歡她吧?就算是輸了,他得了莊氏,又怎麽會不與她分享?
五年的期限越來越近。他能覺察得到她的焦慮和不安,卻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在意。
如果是他贏了,她一定會難過吧。他想,心裏開始猶疑不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放水。 “阿威,如果你贏了,你能不能娶我?”最終比試的前一晚,她忽然這麽問他。
十四歲的年紀,女孩子已褪去了嬰兒肥,整個人含苞待放,嬌豔裏帶着些羞澀,美得不可方物。
他腦中一片混亂,呆呆望着她,就見她垂了眼,自己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問。”
“我娶你。”他沖口而出,“如果我贏了,我一定娶你。”
她笑了。好久沒有看到她這麽輕松地笑過了。他覺得心裏蜜一樣的甜。
他終于還是稍稍放了一點水。她贏了。
她果然很開心。他也很為她高興。
第二天,莊煜英叫了他去他的書房:“知道你為什麽會輸嗎?”
“我不如大小姐學得好。”他低頭道。
男人低笑一聲,道:“感情用事永遠成不了大器。你并不比淩煙學得差,只是你舍不得把手段用在她身上。”
他竟然……都知道了?駱威被他戳破心事,頭都不敢擡。
“這也就罷了。感情麽,或多或少總是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年輕時吃幾回虧漸漸就會長記性。但你最大的問題,是你明明已經看穿她的用意,卻還要自己跳進坑裏。一個對你無情的人,你為何還要維護?”男人漫聲問他,語氣并不淩厲,卻讓他十分不服氣。
“她利用我,并不代表她對我沒有感情。”他小聲反駁,“她只是……”只是對自己的感情還沒有那麽深,及不上她對勝利的渴望和對失敗的恐懼。
“你還是不懂。”男人搖頭感嘆,“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沒有感情,而是有感情卻可以做出理性的選擇。她對你有情也好,無情也罷,都沒有阻礙她利用你對她的感情,把你踩到腳下。這才是我女兒。阿威,你不适合走這條路,輸了也不是壞事。”
他垂了頭,不出聲,心裏卻還是不以為然。
她只是太想贏,才不是想把他踩到腳下。
“你父親替我擋過子彈。”男人走到他面前,拍拍他單薄的肩,“做不了我的繼承人,就當我的左右手吧。阿威,你繼承了你父親的忠誠,你會是一個非常棒的助手。”
很快,他被莊煜英送出國,在一家著名的特種兵訓練營開始了自己的另一種人生。
五年之後,他以全優的成績畢業,在莊煜英的授意與引薦下進入一個精英殺手組織。
又是五年,他的化名已經讓許多人聞之色變。他終于接到命令,回國。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過得久了,被背叛的次數多了,他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
枕頭下放着槍,就算睡着也不能放松警惕。他不敢帶任何和她有關的東西,不敢讓自己想起她的名字,不敢跟她聯系。明知道她有許多保镖,明知道她很安全,他仍然擔心一個不留神就會給她帶來危險。似乎只有把跟她有關的事情變成腦中的一團空白,他才能放心。
回國那一日,飛機緩緩盤旋着下落,他望着窗外越來越近的都市,被狙~擊槍練出的平穩心跳竟然失了控。
近鄉情怯。他好像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沒有來接他。沒關系。她大概根本不知道他會回來。她認出他來時,會是什麽表情呢?他想着想着,就揚起了唇角。
來接他的人畢恭畢敬地稱他“駱特助”,說莊總和大小姐今晚在大宅設宴為他接風。他眼裏的笑意終于彌漫開來。
一步步踏上大宅的階梯,傭人們敬畏地低頭躬身。
過去受過的屈辱與白眼似乎已經消逝不見。
一切都那麽美好。
餐桌旁,他一眼就認出了她。這麽多年沒見,她變化卻并不大,只是從之前的花骨朵變成了盛放的鮮花,明媚逼人。
她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來,走過來親熱地挽住他的臂彎,回身笑道:“這就是阿威。”
他傻傻笑着,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對誰說話。
一個男人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俊朗的臉上含着笑,對着他伸出手來:“聽淩煙提過你很多次了。幸會。”
女人歪了頭淺笑:“阿威,這是我未婚夫石容。”
整整十年,他在心裏堅守的殿堂搖晃着搖晃着,轟然坍塌。
很久以後,他也曾苦澀地追問過她,為什麽是石容。
她默了許久,淡淡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還記得那一年我母親去世麽?”她說,“前一晚我被我二叔強~暴了。”
他攥緊了拳頭,目眦欲裂,恨不能立時沖過去将那個衣冠禽獸生吞活剝。
“我根本就不可能愛上什麽男人。”她自嘲地笑笑,“石容,只是父親替我定下的政治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