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眉,這些該死的土匪,太沒職業水準了!
“蘇小姐怎麽會獨身一人上路?”
蘇小姐一聽,立即就淚如雨下,拿帕子捂住半邊臉。哭得梨花帶雨,卻是一點哭聲都沒有。
章小六目瞪口呆地看着,暗暗贊嘆,絕了,真是絕了,這就是雬璃說的“女人樣”吧?
“小女子與家兄一道前往燕州城看望外祖一家,歸途中家兄得到家信,嫂子臨盆,家兄一時情急,帶着幾名仆從當先上路回家,留下小女子和一衆仆從保镖一起緩慢歸家。”
章小六聽了這麽大一段話,需要反應一下才明白:哦,這女的和她哥一起去看姥爺姥姥,哪知道回家的時候嫂子要生了,她哥跑了,她才落了單……
“蘇小姐別怪你哥哥,就算他在這裏,也救不了你們的,這些土匪武功不弱,好在有我家丫鬟在!”
雬璃毒嘴毒舌地說完。蘇允兒哽了一下,章小六瞪他一眼。
最終還是蘇允兒輕柔地擦幹淨眼淚,看着雬璃,說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雬璃淡定地答:“在下燕州城柳家嫡長子柳承志。”
蘇允兒眸光一亮:“燕州城柳家?”
“正是。”
章小六在一邊也一臉淡定地站在雬璃身後,做足了丫鬟相。
蘇允兒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原來竟有這等緣分。”
章小六無語翻白眼,姑娘你說話直白一點會死嗎,文绉绉的聽着好累有沒有?
雬璃驚訝地看她,心裏暗暗擔心,難道和柳承志以前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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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日前,蘇家與燕州城高家議親,小女子……正是高家嫡次子的未婚之妻。”
章小六眨眨眼,還沒反應。
雬璃卻一挑眉,高家嫡次子,不就是高元儀麽?
這倒真是巧了。
他淡淡地一笑:“倒真是緣分。”
蘇允兒又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客套話,才一臉拘謹地,把手邊的一個玉镯子輕輕退了下來,起身走到章小六身邊,把镯子塞到了她手裏。
章小六起卦地看她一眼。
“這位姐姐,不知道怎麽稱呼?”
“我叫……”
“她叫章妍。”
章小六默默地閉嘴了。
“妍姐姐,這點小禮物不成敬意。權當做咱們的見面禮。”
章小六像是被火燒了似的,趕緊推開了她的镯子,後退兩步:“這是做什麽?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要。”
镯子雖好,沒辦法變賣啊,姑娘你還是給現金實在一點哦。
蘇允兒卻臉色微微一沉,轉瞬間就堅持地把镯子塞到章小六的手裏,死死地握住,眼圈頓時又紅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啪地一下砸在章小六的手背上。
她吓得不敢動了。
“妍姐姐,今日的事情,能否幫妹妹保密?雖然我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可是糟了劫匪,傳出去的話,于我,還有整個蘇家的名聲,都是極為不好的!妍姐姐要是肯幫妹妹保密,以後定有重謝!”
章小六握着那手镯,想了想,也就收了。
要是不收,這女人八成會以為她不願意保密,拿人的手短,蘇允兒也能得個心安。
第一卷 082 那又怎麽樣
雬璃的目光卻在蘇允兒的身上一瞟,神色沉了沉,卻沒有說什麽,只朝章小六點點頭,也示意她手下镯子。
蘇允兒見章小六果然是個愛財的,也就頓時放心了不少。
她哭了好一會兒了,也有點累,自己走到桌邊坐下,又朝雬璃道了謝,才喝了姜湯。
外面大雨還在繼續,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雬璃和蘇允兒沒說幾句話就帶着章小六去了廚房裏,拉着她坐在一堆幹爽的草堆裏,閉上了眼睛。
章小六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問:“為什麽咱們不去前面的房子裏住着?”
雬璃閉着眼睛:“那些人都是麻煩,別湊上去了。”
“你也覺得這個蘇小姐挺複雜的?”
雬璃淡淡地翻了個身,見她躺得歪歪扭扭,伸手拉了她一把,兩人躺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親密,然而誰也沒有多餘的旖旎念頭,他看了一眼廚房的木門,冷冷地說道:“為了滅口連自己的貼身婢女都殺了,這樣的女人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麽柔弱,你別傻乎乎地被人利用。”
章小六嘟嘟嘴不樂意了。壓低聲音抗議:“我哪有傻乎乎的,不許再說我傻。”
她不安分地蹭蹭他,踹了一腳,再蹭蹭他,掐一下。
她不知道這種想窩在他懷裏亂動的心态是為什麽,反正就是覺得靠在他身邊做什麽都開心。
雬璃悶哼着忽然一翻身,半邊身子壓住了她,無奈地低吼:“別亂動了。”
“我哪有亂動。我明明是很有章法地在動。”
雬璃:“……”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腳,無奈地嘆氣,帶着點點咬牙的意味:“說真的,別亂動了。”
她才撇撇嘴,躺好了不再踹他,看着他渾身僵硬地躺着離自己遠遠地,又忍不住朝他靠了靠,低聲問:“雬璃。那個什麽蘇小姐,不會半夜裏把咱們倆也滅口了吧?”
雬璃淡淡地點頭:“嗯,應該會。”
“那咱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雬璃低聲說:“躲雨。”
章小六無語了,愣了一會兒,才氣急敗壞地問:“他們要是來滅口,咱們不就悶在這裏出不去啦?”
“放心,有我呢。”
章小六頓時沒話說了。
他看上去實在太胸有成竹了,她于是就真的不再擔心,雖然雬璃沒有妖力,但是這人一向不打诳語,說了沒事,那就一定沒事了。
“睡吧。”
章小六點點頭,縮成一團朝他靠了靠,閉着眼睛睡着了。
雬璃保持着渾身僵硬的狀态,剛才被她磨磨蹭蹭激發的滿腦子欲-念漸漸地消散了,他天性屬火。至陽至剛,體內的許多火氣,是天生的,稍微一勾,就爆發出來了。
而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對他有多大的吸引力。
真是要了命了。
他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直到那高挺的某一處重新軟化下去,他才放心地任由她靠近,閉起眼睛也睡了。
後半夜,将近黎明的時候。
雬璃和章小六一起被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吵醒,一醒來,就聞到了空氣中濃烈的煙塵味道,嗆得人快要沒辦法呼吸。
“這是……失火了?”
她跳起來就要去開門,哪知道拉着雬璃到了門邊,那門卻怎麽拉都拉不開。
“喂!開門!開門放我們出去!!!有人嗎??”
外面寂靜無聲,放火的人聽見這凄厲的呼救,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大火和濃煙,小聲說了句:“走!”
章小六使出了渾身的蠻力,門外面的鐵鎖傳來嘎吱一聲,鏈條都彎了,卻仍然堅強地保持沒斷。
她急得額頭冒汗,回頭去看雬璃:“怎麽辦?”
這廚房連個窗戶都沒有,門也被鎖死了。
“什麽怎麽辦?”
章小六跺跺腳,都要急死了:“雬璃,他們是要燒死我們!”
雬璃淡淡地笑着,走過來忽然展開自己的雙臂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嗯,我知道啊。”
“那你怎麽一點都不着急?”
雬璃低笑一聲:“因為,這世上我最不怕的東西,就是火。”
他忽然低頭,一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掐住她的纖腰,不由分說地吻住她,撬開齒關,把什麽東西送進了她的嘴裏。
章小六只覺得前一刻還保持愣神的狀态呢,下一刻就渾身燒了起來。
她一定是羞澀了。
雬璃卻淡淡地松開了她:“我現在雖然沒有了妖力,最起碼的避火之能還是有的,別吐出來,吞下去。”
章小六聽話地咕咚一聲把梗在嗓子眼裏的什麽東西給吞了,才開口急忙問:“這是什麽?”
“一口唾沫而已。”
章小六一聽。反倒放心了,白了他一眼:“就喜歡你這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唔……還覺得熱嗎?”
章小六一愣,忽然就樂了,嘿,吞下他的一口“唾沫”之後,房子燒得這麽厲害,她居然也不覺着熱,更不覺得嗆得難受了。
“這是你的精元??”
雬璃淡淡地嗯了一聲。拉着她躲開了屋頂掉落的木頭。
廚房因為是木質結構的,雖然下了一夜的雨,燃燒起來卻也不含糊,四周的牆壁噼裏啪啦的被燒得焦黑,一點點成了灰,屋頂突然嘩啦啦地掉下來,雬璃拉着她在屋子裏四處旋轉着躲避。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狹小的地方。
他用奇特的步法轉來轉去,倒是把那些掉落的草木黑灰都躲避開了,頭頂的天光漸漸大亮,大火仍舊在燃燒,章小六被他拉着到了被燒得七零八落的牆邊,踹了一腳,那面牆就嘩啦啦掉落下來。
兩個人迎着晨光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外面,菜地裏,蹲在籬笆後守着這場大火熄滅之後要去檢驗成果的某小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
大眼瞪小眼,竟是無言以對。
章小六擡手碰了碰雬璃的手臂:“打死嗎?”
雬璃輕輕搖頭,走到那小厮面前,低頭忽然露出陰森的笑:“想知道我們為什麽大火燒成這樣都沒死嗎?”
小厮傻眼地搖搖頭,随即突然見雬璃眸光危險,又立即點點頭。
“因為,我們是神仙!大火根本燒不死我們!你們,我們來普渡衆生救災救難,你的主子卻恩将仇報,要殺人滅口,這樣是不是不太對?”
小厮這回學乖了,張大了嘴巴乖乖地狂點頭。
“嗯,很好,那麽,你現在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我們已經被你們燒死了,被你埋了。好不好?”
小厮害怕地看看雬璃,又看看章小六。
章小六在雬璃身邊,奸笑着擡起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握了幾下手指,咔咔咔作響。
小厮立即端正嚴肅地站起身:“是是是,小的明白!神仙饒命,神仙饒命!”
雬璃淡淡地看他一眼:“滾吧。”
小厮屁滾尿流地跑了。
章小六看着他越跑越遠。有些不放心地問:“就這麽放走了?那個蘇小姐會不會再派人來找我們麻煩?”
雬璃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等我找回右眼之後,就能凝聚靈氣,就算沒有內丹,也不必再怕這些凡人了。”
章小六雙眸冒着紅心:“啧啧,雬璃知道嗎,你這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時候,格外好看!”
雬璃一滞,實在無言以為,俊臉只得微微一紅,沒好氣地擡腳先走了。
“哎哎哎,我說的是實話啊,你等等我……”
………………
高元儀在初晨的陽光裏,對着東方的天空,慢悠悠地磨刀。
隊伍走了這麽久,他一直吃着随身帶着的幹糧,每逢驿站就落腳。他作為随行的,除了永安郡王之外,職位最高的人員,除了出發那天吃了一頓,還一直沒機會吃到隊伍裏廚子做的飯。
今天早上才終于吃到了,于是他隐約知道,原本的廚子和廚娘已經不在這裏了。
隊伍走了這麽多天,難怪始終沒有看到那個該死的女土匪出沒。
原來是早就跑了。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再加上昨晚剛收到家書,他爹居然在他大哥的婚事一波三折每次都不成功之後,果斷地放棄了治療,把給高家傳宗接代的厚望,迅速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然後趁着他出公差的時候,悄悄地給他定了一樁婚事。
對方還是他姑姑的女兒,蘇允兒。
那小女孩他早些年就見過。沒事兒就哭哭啼啼的抹眼淚,轉身就在背地裏告他的黑狀,打小就看得出來不是個好東西,讓他娶那樣的女人嘛??
他當然就高興不起來了。
這麽不高興的時候,讓他不高興的事情卻一樁樁地來了。
還沒出發,前行探路的刺侯就傳回消息,前面因為昨晚的一場暴雨,山丘塌方了。暫時走不了。
一行人只能在驿站裏再耽擱幾天。
本來進京的路就漫長,非官道不走,非驿站不住,平白拉長了行程,可是沒辦法,誰叫這一次押運的,是二十四名嬌滴滴的女子呢。
他不高興地下了命令,讓兄弟們前去塌方的地方幫忙修路,他則去永安郡王房裏通報這件事。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那個一直穿着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女子紅着眼圈有些倉皇地走出來了。
他堵在門口有些愣神。
玉瑤也想不到門口會有人擋着。
她這輩子鮮少流淚,這麽狼狽的一幕,居然被一個素昧平生的凡人軍官給看見了,她立即就惱羞成怒,想也沒想,擡手就朝他的心口拍了一掌。
高元儀自幼被送上三清宗習武,雖然不是入門的高等弟子,沒有習得修仙的法門,外家功夫也是不弱的。
察覺到對方的殺氣,他霍地擡手,和她對接了一掌。
随即,毫無意外地被玉瑤拍飛出去,好在因為這對接的一掌,他的心脈被護住了,反倒保住了小命。
屋內立即傳來永安郡王帶着些微怒氣的低吼聲:“玉瑤!你若是再造殺孽。倒不如今天就一掌先殺了我!”
玉瑤眼中本就不多的淚水霎時間變得決了堤,她對誰都下得去殺手,唯獨對永安郡王就是一點轍都沒有!
他高興了她就比誰都高興,所以得知永安郡王自小的身世之後,她才會費盡心機地讓門下衆人在大齊國各地收羅富商權貴手中的財富獻給他。
而他不高興的時候,她也覺得簡直生無可戀了。
她廢了那麽大勁弄來的鳳羽錦衣,他居然再也不肯穿了。
這叫她怎麽能接受?
她覺得非常委屈,非常難過,可是這委屈被永安看在眼裏,又得不到他一絲的安慰。
玉瑤仙子一怒之下,将怒火瞬間轉移到了被打飛的高元儀身上。
這種小蝼蟻,居然都能得到永安的關懷,為了一個她随手就能拍死的小角色,永安居然拿死威脅她?!
玉瑤恨恨地瞪了高元儀一眼,随即轉身就要離開。
永安推着輪椅到了門口,膝蓋上還攤着那件鳳羽錦衣。他臉色越來越蒼白,神情卻還是帶着天生的清貴。
“玉瑤,救他!”
玉瑤委屈地看着他:“你是在命令我嗎?”
“我是在求你。”
玉瑤頓時沒了脾氣,剛才勸了他那麽多話,他都一聲不吭,這麽一會子功夫,他居然開口說了這麽多字了。
“你穿上錦衣,我就救他。”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決定用高元儀的命,試探着要挾永安。
永安郡王的臉,果然立即沉了下去。
高元儀摔在驿站門口的青石板地面上,迅速用自己的劍支撐着站起來,有些搖搖晃晃地朝永安郡王說道:“郡王,卑職雖然不知道她讓您穿上錦衣做什麽,但是看仙子往日裏對您的心思,想必是為了您好。請您穿上錦衣吧!”
永安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高元儀:“她差點打死你,你還幫着她?”
“卑職只是覺得,郡王穿着錦衣的時候,比這幾天不穿的時候,看上去要好一些!卑職覺得,郡王該穿上錦衣!”
永安冷哼一聲,回身就甩上了房門。
玉瑤看了高元儀一眼,轉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問:“你是三清宗的弟子?”
“是。”高元儀捂着手臂,內腹也是一陣陣絞痛,卻還是看着玉瑤,一字一句地說,“三清宗與玉絕樓素來交好,仙子想必不會放任我就這麽死掉。”
玉瑤冷哼一聲:“你這小子倒也不算壞,拿着……”
高元儀接了一顆藥丸。立即吞下去了。
“近期不要動用內力,保你沒事。”
高元儀看着她轉身離開,忽然忍不住問:“仙子,明知道不合适,卻還堅持為之,仙子求的是什麽?”
玉瑤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冷眼看着他:“這話就算是你師尊來問,也要看我心情好不好,願不願意回答。”
高元儀清俊的臉上卻并沒有敬畏害怕,只是堅持地問:“我只是想知道,明明兩人身世處境差那麽多,ta對你也沒有濃情蜜意,還能堅持下去嗎?”
玉瑤卻忽然冷冷一笑:“你要是想堅持,別人又能拿你怎麽樣?就算求而不得玉石俱焚,又能怎麽樣?”
高元儀一怔,看着她走遠。眸光暗沉久久不語……
第一卷 083 最後一根稻草
章媛帶着娘親周氏連夜從家裏逃出燕州城之後,走了三四天,到了鄉下。
周氏還有兄弟在燕州城的鄉下種地,可是當章媛找到她舅舅家的時候,舅舅全家居然早就人去樓空了。
她娘身子不好,在鄉下缺醫少藥的也不行,既然舅舅家這裏沒了落腳的地方,她于是帶着周氏朝西京城走。
到了京城,天子腳下,總是有讨生活的可能吧。
母女倆一路不敢露財,把三百兩白銀的銀票縫在了章媛的衣服內裏,一路朝西京走。
慢悠悠地走了快一個月,才終于看到一座寬宏輝煌的大城池,到了城門下,章媛看着城門上匾額的兩個大字,勉強認得出是通州。
“娘,我們到通州了,再往東走,就是西京城了。”
她娘親已經累得佝偻着腰,臉色有些灰敗,卻還是擡起頭看了一眼城門,才喜憂參半地說:“唉,真好,終于快到了……”
這麽離開了燕州城,還拿到了足以過大半輩子的銀錢,她們母女倆再也不用在地裏刨食,過着低三下四的生活,周氏也不必再整日裏幫別人漿洗衣物累得一身毛病。
只是每每想起了那個被她們塞進花轎裏的女孩子,她們母女倆總還是有些抱歉的。
“娘,咱們找個客棧先歇歇腳吧?”
“好,別找太貴的。”
章媛點點頭,帶着她一路進了通州城,因為舍不得花大價錢去住那些好的客棧,索性在居民區找了個短租房子的住家。
一路走來,周氏的肺病越來越嚴重,當晚就咳了血。
她決定在通州暫時住一陣子不着急走了。
這裏距離西京城那麽近。又有杏林世家的沈家在這裏,她想先給娘親治病,既然有了錢,就要把娘親的病治好了再說其他。
所以,在通州安定下來的第二天,她就出發去沈家求醫。
結果這麽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周氏在租借來的房子裏咳着血,直等到快入了夜,還是沒見章媛回來,頓時急了。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出門本來就危險,這都快到夜裏了人還沒回來。難道是迷路了?
周氏拖着病弱不堪的身體去找主家說了說這件事,這主家是一對開針線店的夫婦,人倒是不錯,一聽章媛不見了,當下也不敢耽誤,就帶着周氏出門去找。
因為知道章媛是去沈家求醫,周氏也就直奔沈家的藥鋪。
偌大的藥鋪裏,根本沒人見過一個獨身一人的姑娘來求醫問藥的,通州靠近西京城,民風沒那麽奔放,女子單獨出門做事的本來就少,藥鋪的掌櫃和小二們斬釘截鐵地說了。人沒看見!
周氏頓時急得頭暈目眩,吐了血……
而章媛,卻是在半路上,就被人給綁了。
那些人打暈了她,就一路裝上馬車,悄無聲息地綁到了通州的驿站裏,從後門進去,神不知鬼不覺,那兩個綁架章媛的男人個個身手敏捷,扛着她進了驿站的後院柴房,把人扔下,就出去報信。
不多一會兒,管事的就來到柴房裏。
章媛身上的麻袋被揭開。
她也已經醒了,只是手腳被綁,嘴巴被堵着,根本沒辦法逃跑,只能不解地看着那個管事。
這管事不是別人,正是負責護送秀女進京的永安郡王府管事,劉達。
劉達自認為是個倒黴催的。
這輩子唯獨接了這麽一次大事情來辦,一路上卻波折不斷,先是因為永安郡王的挑剔,招不到廚子,半路上廚子還帶着廚娘跑了,害得他只能從随行的永安郡王府家奴裏挑了兩個稍微會做飯的仆婦臨時頂上了。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通州。
居然有一個秀女不見了!
他連夜打殺了那秀女身邊的随行婢女。才得知那名秀女居然一早就和自己的情郎商議好了,在通州相會一起私奔。
秀女倒是奔赴美好的愛情生活了。
劉達連哭的心思都沒了。
這次皇帝陛下甄選秀女,聖旨說得清清楚楚,要是有敢于抗旨逃跑的,一路連坐!連坐啊,那就是所有秀女,以及秀女的家人,甚至秀女所在的家族以及村子裏所有的村民,都要遭殃。
劉達倒是不關心這個,別人的命跟他有什麽關系?
可要命的是,在連坐之罪做出處罰之前,他這個負責這次進京之路的大管事,首先就要人頭落地了。
他狠了狠心,讓手底兩個護院,趁着在通州停留的時候,去大街上尋摸着,找個身量相貌差不離的女子綁回來帶走就是了。
反正送進宮之後,這些女子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也奈何不了他。
等到這個女子以後有機會報複他的時候,他早就帶着全家人跑路了。
“你們做什麽?”
劉達一聽,立即獰笑一聲:“姑娘,是通州人士嗎?”
章媛警惕地看着他們,沒有答話。
“你可以不開口,但是我和這幾個兄弟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求饒……”
他說完,成功地看到章媛的臉色果然變了。
他這才嘿嘿笑着,蹲在章媛面前,看着她的臉,總覺得有點熟悉,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索性不再想了,只壓低聲音問:“姑娘,咱們做個交換怎麽樣?”
章媛吓得面無人色,哭了起來,哽咽地問:“你……你們要幹嘛?”
“姑娘,你老老實實地跟着我們去西京城,入宮,做秀女,以後前程似錦!”
章媛聽得眼睛都瞪起來了,簡直像是在聽天書,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了哭聲,驚奇不已地問:“什麽……你們在說什麽?”
劉達嘿嘿笑着,看着章媛的臉,雖然不知道逃走的秀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姿色,但是補上這麽個檔次的貨色,皇帝老爺算是賺了吧。
他覺得自己做了件特別聰明的大事兒。
“你要是肯聽話,我就不會讓這兩位兄弟在這裏把你先奸後殺,這樣的交換,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章媛臉又白了三分,本來就嬌嫩的膚色,帶上了這點慘白,更是接近于透明了。
她瑟瑟發抖地往牆角的柴垛鑽了鑽,才抖着唇問他:“你們,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劉達抖了抖下巴的胡子:“你不答應?”
“我家裏還有病弱的娘親要照顧,求求你們放我回去吧,我娘親要是沒了我照顧,活不過半個月的……求求你們!”她越說越難過,哭得梨花帶雨起來。
哪知道這一幕看在劉達的眼裏,更是覺得,這麽美的女子要是跟着病弱的母親在民間流落。簡直是太可惜了。
倒不如進宮,說不定能有一番別人沒有的作為呢。
“你娘親在哪裏?”
章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不敢回答。
“你們想做什麽?”
“你放心,姑娘,只要你肯留下來乖乖入宮,我派人去把你娘接到西京城安頓下來,好不好?”
章媛當然是不會相信他們的,仍然是一臉的警惕看着他們:“我娘親已經得了肺痨,她不可能進宮的!”
劉達:“……”
怎麽,他看上去像是那麽饑不擇食的人嗎?
“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娘看不到我回去,會着急的!求求你們了……”
哀求。對于壞人來說,是沒有用處的。
章媛顯然不懂這一點。
劉達一點都不覺得心軟,他看着哭得一臉涕淚的章媛,有些不耐煩地站起來,朝兩個大漢擺擺手:“堵了她的嘴,綁起來別讓別人聽到了,明天出發的時候悄悄拉上車就行。”
只要最後送進宮裏的女孩子數目是對的,別的都是不打緊的。
章媛驚恐地開始掙紮起來,可是嘴巴立即又被堵上,她被綁成了一團扔在柴房裏無人過問,欲哭無淚地想着周氏會怎麽樣,越想越絕望……
這就是報應嗎?
…………
章小六和雬璃離開被燒成了一灘灰的酒肆之後,就一路進了通州城,卻只是在城內停留了一晚,就雇了輛馬車晃晃悠悠地再次上路了。
過了通州之後,就沒了柳家的商鋪,也沒了鳳鳴山匪衆的殘餘勢力,章小六管着雬璃的銀子,心想着去了西京城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于是不敢亂花了。
離開通州城的時候,是晨光大起的時候。
章小六又被雬璃當丫鬟使喚,在馬車前坐着趕車,剛到了城外上了官道的時候,就突然聽到後方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隆聲。
吓得她趕緊勒住了馬缰。
駿馬嘶叫着停下。雬璃才漫不經心地掀了簾子問:“怎麽?”
突然,後方就有長鞭甩了過來,劈頭就朝章小六的背後抽,遇刺大罵一聲:“大膽!還不讓開!”
章小六聽到叫罵聲,愣了一下。
“讓開!”
雬璃突然伸手拉住了章小六,把她扯到了自己的懷裏。
剎那間,長鞭抽在馬車的車轅,把兩人的馬車抽的咔嚓一聲。
章小六頓時心疼得脾氣暴躁了:嘿!這馬車可花了整整二兩銀子呢!
她在雬璃懷裏立即坐起身,随手就從馬車門口撿起一早買來防身的大刀,一下子跳下馬車,朝後面看去。
一隊人馬呼啦啦地奔過來,當先一人手持馬鞭,腰挎長劍,長身玉立,清俊的臉上滿是焦急,縱馬跑在最前方。
居然是高元儀!
高元儀看到馬車邊的女人,也愣住了!随即突然伸手勒馬,駿馬揚蹄,差點踹到了章小六的腦門!
倒是把他自己吓到了,趕緊強行調轉馬頭躲開了,駿馬脊背被扭轉,疼得長嘶一聲,蹦跶起來,只想把高元儀從自己的背上甩開!
章小六看到高元儀的時候,也暗道不好,趕緊低下頭,轉身上了馬車,一甩馬鞭就往前跑。
雬璃看她雷聲大雨點小,奇怪地掀了簾子朝後看了一眼,立即眸光一動,不大高興地朝章小六冷哼:“你這麽慌做什麽,他能吃了你?”
章小六一邊揮鞭子,一邊咬牙:“你沒看見那是誰嗎?那是高元儀。”
雬璃:“我知道。怎麽了?”
章小六一愣,仔細一想,也愣了。
對啊,高元儀怎麽了?
她為什麽要害怕?
想到這裏。她于是淡定地減慢了速度。
身後的高元儀卻控制了駿馬追上來,保持着和她齊頭并進,轉頭驚奇地看着她,眸光居然是涼嗖嗖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章小六目不斜視:“這位公子,認錯人了。”
說完,自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了。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高元儀也有些發愣,認錯人麽?那是不可能的。
“章小六,你半路從隊伍裏逃出去,就是為了比我們提前去京都?要做什麽?”
章小六轉頭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要你管?”
雬璃優哉游哉地坐在馬車裏掀着簾子朝高元儀淡淡地笑着:“高将軍,想不到又見面了。”
高元儀轉頭看着雬璃的時候,眼神就是真真切切的冰冷了:“柳公子,您倒是好興致。”
“好說,好說。”
雬璃笑得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齊。
高元儀冷着臉,看他一眼沒再開口諷刺,又去看章小六,快月餘沒有見到他了,這次見到,居然覺得她似乎瘦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不自在地轉開目光,只是輕聲說:“前方西番王子被村民圍攻,你們不必走太快,前方路不通!”
章小六一聽,八卦的心情作祟,兩眼都放光了。
那個巨山一般的外族王子,居然被這裏的村民圍攻?那麽大的陣仗。別人一看就知道是達官貴人,村民們怎麽敢圍攻這樣的人?
高元儀說完,就瞟了章小六一眼,轉頭策馬離開了。
這個女人,果然是不讓人省心的。
一般的女子都是足不出戶才對吧?就算是那些出門走動的女人,見了男人,也是會羞澀地低下頭,哪像她?
剛才看到他的一剎那,瞪着眼睛那麽看着他。
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害羞!
高元儀縱馬狂奔,漫天煙塵裏,忍不住就悄悄回了下頭。
這一看,差點被跳起來。
“你跟上來做什麽?”
章小六駕着馬車緊趕慢趕地跟在後面,見高元儀突然回頭遠遠地朝自己吼,立即又瞪了他一眼,随即眯了眯眼,笑得只見牙齊不見眼:“去看看巴紮王子的窘态啊!”
高元儀卻突然勒馬,等着她駕着馬車靠近,才冷冷地問:“你怎麽知道西番王子叫巴紮?”
章小六:“額……”
她眨眨眼,忽然轉頭問雬璃:“阿璃,我為什麽知道西番王子叫巴紮呢?”
雬璃忽然渾身一震,在馬車裏坐直了身子,眸光大亮地看着她。
她叫他,阿璃?
從來沒人這麽叫過他。
可是今天他這麽叫了。
可是他忽然發現,似乎千百年來。早該有一個人,這麽輕輕地叫着他,阿璃,阿璃……
他看着章小六,忽然,輕輕地笑了。
“因為,是我告訴你的。”
章小六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只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