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豹】初雪

付雲煩惱了兩天,因為貓咪整整兩天都沒有同他說話。

他冷靜下來之後,覺得錯在自己。他有他的考量,貓咪也有貓咪的想法。

他出于安全和自由考慮,單方面覺得貓咪該走;貓咪留戀他,單方面一定要留下,甚至還豁出性命保護他。

平心而論,兩個孤零零的人相伴了這麽久,要離開的時候還真沒那麽容易就放手。

付雲覺得自己錯判了貓咪的意思,或許他根本不想離開自己。

雖然貓咪可能只是戀主,并沒有別的意思,付雲還是感到很快樂。

快樂之餘又心平氣和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并且開始試圖道歉。

但某只大貓明顯不這麽想。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只雪豹氣炸了。

他的背毛豎了兩天,護士來檢查身體問話時他也只簡單答幾句,付雲一出現他就立刻變回雪豹,還佯裝聽不懂也不會講話,只沖着他龇牙咧嘴。

就算偶爾不得不以人形出現,付沉使勁将自己唯四能用的手指縮回繃帶裏,惟恐一不注意被抓了手去畫押。

付雲又無奈又好笑,哄也哄不動,只得先暫時回避一陣,待他氣消了再去哄。

付沉其實沒想鬧太久,夜晚趴在床上的時候,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有錯。

付雲的态度很搖擺,也沒有一定要趕他走的意思。只是他心裏有鬼,稍一刺激就成了□□桶。

付雲大概沒他那種意思,只是覺得貓咪可有可無,有了更好,可以互相做個伴。

但放到他這裏就變成了一件不能忍的事情,那人大概還弄不清楚貓咪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他趴在厚厚的被子下面,忽然就覺得有些委屈。

他喜歡付雲,但是不能告訴他,萬一付雲就此厭惡他,他就連小寵物都沒得做了。

可還是想告訴他……想被他知曉自己的心意,甚至妄想着能得到回應。

雪豹悄悄偏過頭去。

貓科動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非常好使,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付雲熟睡的側臉。

付雲的睡容似乎很疲憊,每天跑上跑下比他還虎,都快讓人忘了他也是一個傷病號。

他忽然就不想再鬧下去了。

付沉悄悄從床上起來,四爪落到地上站穩,随後順着氣味,一步一個腳印走到櫃子前,悄無聲息地拉開抽屜,将那兩份公文丢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又悄悄拱開付雲的被子鑽了進去。

第二天付雲醒來時,發現自己陷在一團略微堅硬的厚重皮草裏。

付沉将他整個人抱在懷裏,腦袋塞在他脖頸裏睡得正香,鼻息平穩溫熱,陣陣滑入寬敞的衣領。

付雲看了一眼雪豹搭在自己腹部上方的粗壯前爪,只覺得快要痊愈的肋骨又斷了回去。

但他想了想,又重新躺回去,閉上眼反手擁住貓咪。

秋天的清晨,風從窗口灌進來,已帶有些許涼意,纏在床上的一團暖暖融融,只覺得這風舒适而安心。

兩種頻率的呼吸漸次起伏,相互交織,房間裏只有風撩撥窗簾的輕響。

冬天就要來了。

十一月底的時候付雲就已痊愈,又投入到特控局的工作中。

杜賓在十二月初時也已康複出院,趙漢東更是休息了兩周就帶傷返崗,同衆人一起處理“鳳頭骢”案件繁雜的收尾工作。

安置區一下子湧進幾百號人,其中近一半都是危險人物,一下就把負責後方工作的“句芒”組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安置區徹夜燈火通明,“句芒”天天加班到淩晨,大有趕超“猙”組,成為特控局最能熬部門的勢頭。

“猙”外出歸來後,才得知押送戌狗的車輛半道被一夥人劫持,雙方發生了激烈火拼,對方在将戌狗擊斃後便迅速撤退,留下一地死傷。

這件事被“麒”高度重視。未由于是獸人,得以申請收押在安置區。

于是付沉曾經的房間被空了出來,未成為新的甲級A區1號犯,并被派了多于一倍警力看守。

但未沒有再爆發出曾經被強化過後的強悍戰力,反而經歷了好幾次心力衰竭,折騰得“句芒”手忙腳亂,差點沒保住這個重要的人犯。

未蘇醒之後精神仿佛也沒有恢複,整個人神情呆滞,反應遲鈍,“句芒” 的人給他檢查過後,

猜測這是強化藥劑帶來的損傷。

付雲住院期間,雖然有一部分工作必須經由他的手,但局裏的大體工作還是老杜在主持。

那段時間老杜一邊處理繁雜的公事,一邊牽挂杜賓的傷情,整個人都憔悴不少,絲毫沒了原先風流大叔模樣。

杜賓返崗的第一天,老杜就将他叫去劈頭蓋臉訓一頓,恨不得讓他卷鋪蓋老實回家呆着,找份踏實穩定的工作。

杜賓面無表情聽了四十分鐘,随後搖着尾巴愉悅地走了,大概狗子覺得罵他也是為了他好。

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但根據他出辦公室時看起來心情不錯的背影,老杜覺得如若下次碰上這種事情,杜賓還會這麽幹。

午自從逃到公海上便沒了消息,殷翔當初追出去老遠,直到撐不住時才不甘心地恨恨折返。

幾個月來一直在同“谛聽”捕捉午的蛛絲馬跡,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起來也頗有點精練幹員的意思了。

午的地下基地十分龐大,“悲喜神”此番遭遇重創,頓時将自己的馬腳小心藏了起來。

逼問出的線索全部中斷,特控局不得不暫時停止搜查。

但這些事情付沉都不知道,他在醫院裏躺了快三個月,現下正收拾了東西,歡歡喜喜準備出院。

晚上九點,付沉終于等來了接他的人。

付雲返工的第三天就接到一個外出的任務,去黔南逮山貓一走就是大半個月,直到付沉出院日的淩晨才匆匆回來。

由于付雲走的時候兩人還沒從冷戰的後勁裏緩和過來,是以付沉對于這次出差并沒有什麽過多的關心,直到某人消失近一個星期才反應過來。

不得不說暫時分開真是解決吵架冷戰的一種良方,付沉在鏟屎官走了四天後,就已經想得不行了。

待到付雲回來時,雪豹已基本沒了什麽脾氣,歡歡喜喜地待在醫院裏等着被領走,還态度堅決拒絕掉老杜幫忙接人的提議。

付雲還穿着一身沖鋒衣,冬季黔南大山深處的濕冷堪比北方的低溫,付雲下了飛機連衣服都不用換,在特控局交接了一下案件便馬不停蹄回來接自己的貓。

才推開病房門,一個陰影就帶着房間裏的暖氣将他包裹住。

“哥!你回來了!”

貓咪直接把自己熊抱住,付雲被勒得喘不上氣,笑着讓他松手。

付沉變成人形時比他高了半個頭,抱他時他可以聞到付沉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很好,看來他不在的時候貓咪有自覺洗澡洗衣服。

付沉已經換好了一身淺白的藏袍,付雲将他放在床頭的行李袋一拎:“走吧,我們回家。”

住院大樓裏靜悄悄的,病人們早已按時入睡,走廊上只有護士來回走動查房,靜悄悄守護這群脆弱的人。

白天這裏上演許多冷暖人間戲,到了夜晚便如舞臺謝幕般歸于疲憊的寂靜。

付沉緩緩走出住院大樓,擡頭朝天上望了一眼。

B市夜晚燈火輝煌,繁華的鬧市區更是燦如白晝,但在大樓前的這片空地上,付沉得以見到B市黑漆漆的夜幕。

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康複,卻仍然虛弱,站立不久就會喘氣。

付雲正忙着将行禮搬上車,看到擡頭望天僞裝成柱子的貓,不由皺眉。

“快進車裏去,在這杵着做什麽?”

付沉聽話地爬上車:“下雪了。”

“嗯?”付雲也擡頭看了一會兒。

“沒有吧。”他鑽進駕駛室發動了車子,“話說B市得有三年沒下雪了。”

窗外夜色黑漆漆的,付沉認真地觀察着世界,不知在想什麽。

“我也好久沒見到雪了,以前住在卓瑪家倒是每天都能見到;上一次去滇西,也沒碰上下雪。”

付雲唔了一聲,沒有接話。

車內靜悄悄的,但誰都不想打破這種寧靜,只有車外的世界偶爾有喧嚣聲一晃而過。

當然不是因為仍然在冷戰,冷戰那點溫度在離別面前顯得微不足道,付沉只是想享受一下兩個人難得的相處時光。

“下雪了。”付雲低低地說。

他往車前窗看去。

那裏細細密密降下星點雪花,一開始只如錯覺夢幻,而後逐漸變得真實、清晰,不知不覺間,就在車前蓋附上一層靜靜的白。

老宿舍樓底下路燈也是一樣年暮,鐵柱上漆的白皮早已如落葉嘩嘩剝落,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柱子和一盞昏黃老燈,伫立在孤獨的夜裏,聆聽千家睡意。

付雲将輪椅塞到樓梯間,省去每天外出時搬上搬下的麻煩。

方一轉身就看到貓咪裹着外袍立在雪裏,身形微微晃動着,似在享受初雪。

在樓下站着看總歸對大病初愈的人不好,付雲還是将貓咪勸回了家裏看雪。

貓咪離家三個多月,東西仍放在原地沒有移動,但家裏屬于他的氣味已經逐漸淡掉了。

付沉坐在沙發上,目光在屋中擺設間流轉。

付雲可能感受不到,但他作為一只貓科動物,自然能嗅到自己在領地上做的标記,譬如他最喜歡

躺的沙發位置,吃飯專用的椅子,付雲床上的一方角落。

現在這些地方氣味消散,有了些落寞的味道。

盡管付雲精心打理複原,也還是掩不去原主離開三個多月的事實。

他忽然有些心疼。

付雲将家裏所有屬于三口之家時期的東西全都保留了下來,還原度驚人,就算付沉有時候調皮玩鬧開了,他也能将所有的東西都放回原處。

舊物或許能被精心保留,可曾經得到的愛卻再也沒有辦法尋回了。

它的孤魂只能寄存于某塊記憶的碎片,等待某天被無意中觸碰,然後如蛇蠍一般,跳出來對着肉做的心就是一口。

付沉拉開陽臺的門,搬了張小馬紮坐出去。

初雪靜谧素冷,紛揚間遠處燈光朦胧輕缈,他坐在昏暗的陽臺上,好似俯瞰着世間。

付雲尋了一圈屋子沒找到貓,最後在陽臺上找到一個安靜的背影。

一件厚重大衣搭上肩頭,付沉回神望去,見付雲也扯了張小馬紮坐在他身邊:“累了嗎?是不是該睡覺了。”

付沉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輕笑着低聲道:“在看一會兒嘛。”

付雲就回身把客廳的燈關了,周遭先是漆黑,而後在夜的背景下,飛雪如至天鵝湖的浪尖,旋轉跳躍愈發輕快明朗。

“人類有個奇怪的傳聞,說初雪的時候和愛的人一起看,就能長久。”付雲忽然道。

而後又像陷入了回憶裏,聲音在夜色中變得有些不可捉摸。

“以前我媽還在的時候,就喜歡拉着我爸在樓下看雪,後來她走了,我爸就沒再安靜坐着看過雪。”

“不過傳聞歸傳聞,寓意還是好的。”

付沉低頭思忖片刻,又仿佛開玩笑似問:“和小寵物一起看,小寵物能不能擁有吃辣的權利?”

付雲被逗樂了,這只大貓雖然因為物種的關系一日三餐只吃肉,但口味在逐漸向人類特別是川蜀地區看齊。

羊肉非烤不吃,不放辣椒不吃,嬌氣得很。

但因為養傷忌辛辣重口,付沉已經饞了三個月沒能吃辣,櫃子裏藏了包辣條每天拿出來聞一聞,随後苦着臉繼續吃養傷餐。

“不可以,等你身體養好了才行。”

付沉撇撇嘴,故作怨念道:“你不愛我。”

付雲被他強盜邏輯怼得有片刻說不出話,随後将他從馬紮上拉起來:“行了,你得去睡覺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沉照例在付雲床上擁有了一席之地。

并且因為他是手掌嚴重受傷的傷病號,被準許可以便成人睡覺,但必須蓋着自己的被子。

只是睡到半夜,某只貓仗着自己前身為夜行動物,悄咪咪蹬掉自己被子鑽進旁邊地盤,鑽進某人趴着的懷裏暖融融,舒服得不停發出嗚嗚聲,抱緊了不肯撒手。

付雲被折騰得醒過來,皺眉想将貓推開,卻聽到他似熟睡中疼痛難忍:“別動,我手疼……”

付雲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般宣告認輸,小心翼翼将貓的雙手挪到安全位置,随後回身抱住他昏昏沉沉睡過去,手還下意識地輕輕安撫貓咪後背。

付沉躲在臂彎和被子搭成的溫暖空間裏偷樂,某只大貓打蛇随棍上的能力真是一級棒。

他趁着付雲熟睡,悄悄在他胸口留下自己的氣味。

三個多月後,這個總顯得暮氣沉沉的家裏又有了嶄新的氣味标記。

你放心,不論離開多遠,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一口氣将之前的文章都大修過了一遍,肩膀酸得不行

辛苦各位看前面的文章時被辣到眼睛,我已經将文章格式調整過啦,大大們可以回頭看一看啦~

再次感謝追文的各位,如果喜歡的話,就請點一個收藏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