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抱着包袱,關小白在雪地裏狂奔,只有不停地趕路,她才能抑制住疼痛的來襲,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時,她停了下來,回眸一瞧,竟是笑吟吟的君莫笑。“笑兒?”

“見姐姐出城,我也跟來了,姐姐去哪裏,笑兒也去哪裏,笑兒是姐姐撿回來的。”

“傻孩子。”她泫然欲泣,伸出凍紅且帶傷的手,替他拂去頭上的白雪。

“姐姐,咱們快往前走,興許能快點趕到鹹陽。”笑兒笑得眉眼彎彎,挽過姐姐的手,往東邊的山道拐。

“咦?笑兒,你沒去過鹹陽吧?怎麽知道該走這條小路?”一般人都會選大的官道走,只有熟知路徑的人才會走這條小道。

他當然有去過鹹陽呀,他還按照主子的吩咐幫了那個臭臉的諸葛悠仁一把呢!不過這事可不能讓姐姐知道。

“我以前聽人說起過。快走了姐姐。”君莫笑依舊笑得天真無比,簡單地帶過話題,相偕而行的兩人踩着沒過膝蓋的積雪,努力往鹹陽的方向行進。大雪藉着風勢卷來,撲蓋了他們滿頭滿臉。

走了兩個時辰,來到山彎處,右側山坡上的白雪堆得高高的,而左側是深不見底的峭壁深谷。

忽然,從對面沖來了一隊馬隊,大雪中,鐵蹄踏得地上積雪四處飛濺。

“好險呀,差點被踩到。”君莫笑護着神情落寞的關小白說道,可他才剛松口氣,右側的山梁上便傳來不同尋常的響動。

他和關小白齊齊回頭,就見風雪中,山頂的雪緩慢地朝低處滑動。

雪崩了!

“姐姐,快跑!越快越好,跑出山彎就得救了。”君莫笑臉色煞白,扯起關小白就跑,他完全慌了,即使他法力再大,也沒把握護住關小白。

“笑兒。”天地都在搖動,她頭暈暈的,頭頂還有成團小雪球砸中她的頭手。

成片的雪崩塌下來,山坡上的岩石跟着一起往下墜,雪團夾着巨石,瘋狂地向他們襲來。

千軍萬馬一同壓來似的聲音,震動整個山坡。

“姐姐!”

見關小白被一個書案大小的雪團打倒在地,君莫笑厲聲高喊,他飛奔回去,打算若真來不及逃離就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住落雪。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雪在瞬間停止了滑動,如洪潮般下湧的來勢仿佛被什麽東西止住,山坡上一個巨型岩石與成片雪海就這樣凍在半坡上,一動不動。

君莫笑沒有多想,抱起關小白就跑,幾個起落後,他帶着她來到安全的山坳。

半途中,積雪再次活動起來,适才停住的大雪被完全釋放,那一片他們剛停留過的山彎瞬間便被山石及積雪全部埋住。

只差一步他們就會被活埋,即使君莫笑這只狐妖也吓破了膽。

“姐姐,我們安全了。”他輕松地笑着對發愣的關小白說道。

“笑兒,我方才好像有看到……一抹灰色的身影……”那是他慣穿的衣袍顏色,難道剛才他來過?關小白心焦地看着下面已經被大雪掩埋的山彎,心懸了起來。

“灰?姐姐放心啦,剛才山彎裏沒有別人,應該不會有人受傷。”除了那個讨厭的馬隊,他們沒有見過別的人。“耶!姐姐你快看,天上有流星哦,真奇怪,大雪天怎麽會有流星?”一道暗塵的銀亮拉出長長的尾巴,在暗暗的天際裏飛向東方。

“是哦?大雪天竟然有流星。”

驚訝地望着天半晌,至到銀亮消失,兩人才收回視線。

關小白輕輕地籲了口氣,背上小包袱,繼續向鹹陽進發,君莫笑則一蹦一跳地跟在後面,忠心追随。

雪依然沒有停頓之意,繼續漫天飛揚,至于厚厚的積雪之下無聲無息的,是不是有什麽被深深掩埋其中,則無人知曉。

趕到鹹陽後,君莫笑将關小白送到諸葛悠仁家所在的山腳下就急急地離開,關小白心事重重的,也沒在意他的怪異。

來到好友的府中,她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與照顧,諸葛悠仁沒逼問她出了什麽事,僅憑關小白強顏歡笑、欲語還休的樣子,她就氣呼呼地把一切罪過算到風長瀾頭上,當天她就支使自己的惡霸夫君上長安抓人。

可抓人抓到最後的結果讓所以人都傻了。

風長瀾不見了。

關小白在驚愕之中被趕來的兄長帶回了長安。

“瀾當家他人呢?”關家藥鋪前圍滿了人,聲聲逼問。

風長瀾一失蹤,在長安馬上掀起了波瀾。

面對所有人的疑問,她只是傻傻地睜着眼睛,像木頭人似的,什麽也說不出口。

他離開了!帶着孫豔雪遠遠地離開這裏了!在她決定放手之後,他終于可以去追尋他想要的東西了,關小白心底如此認為,雖然失落茫然,但仍有一份欣慰。

留在沒有他的長安城,她心底五味雜陳。

瞧她悶悶不樂的身影,從外地趕回來的爹娘還有愛護她的兄長,不允許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風長瀾,将她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

在其他人眼裏,她是個被夫君遺棄的女人,在憨厚善良的家人眼裏,她是需要保護的小女兒、小妹妹。

自那以後,她想裝着沒事地繼續經營書肆,評品佳肴編列食單,可是……

“是苦的!”

“啊,這道菜呢?”

“還是苦的。”

“白當家,這只是蜂蜜。”對方搖頭嘆息。

消瘦的小臉亡挂起苦笑,原來沒有他,她什麽也做不好,不過她會好起來,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而已,她會慢慢适應,一個人靜悄悄的房間,接受睡了一夜也暖不起來的被窩,接受早晨醒來看不見熟悉的面龐時的失落。

他一定要幸福啊!她舍不得恨他怨他,只願他好。

“說啊!都給我說啊!你究竟把瀾當家藏到哪裏去了?你是不是因為怕他娶我就對他下了毒手?你說啊!”混亂中,披頭散發的孫豔雪憤怒地沖到她面前,聲嘶力竭地喊道,一雙手還拉住她的衣襟拚命地晃動。

他沒帶孫豔雪離開?關小白驚愕不已,愣愣地看着孫豔雪,對方給了她一耳光,她也恍若未覺。

“你少在這裏裝可憐,快告訴我他在哪裏!大不了我答應你,以後我成了他的正妻,你可以繼續留在他身邊,告訴我他的下落。”

高高揚起的巴掌還想甩下去,卻被關家二哥格開,孫豔雪被關家其他幾個兄弟狠狠地拉開。

“小妹,沒事吧?”兄長們關切地問道。

墜人五裏迷霧的關小白鎖着秀眉,一語不發。

他不要孫豔雪?原來他誰都不要,只要自由。愛過什麽人、寵過什麽人都不能徹底留住他啊。

當年,她在城門口攔下他,就阻擋了他的自由,一定是這樣的吧?瀾哥哥曾經跟她說過,他懂事之後便經常四處閑晃,居無定所,随遇而安。

她真是該死啊!

“你們到底把他藏到哪裏去了,整個大唐都找遍了,消息再靈通的江湖人士都打聽不到他的行蹤,他到底在哪裏?”被人拎出門,拖至街心的孫豔雪仍然不顧群衆圍觀地大肆哭鬧。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哭了很久之後,歇斯底裏的孫豔雪留下狠話後離開。

關小白根本沒有時間去煩惱孫豔雪的話,在她還沒理清頭緒時,關家一下子就陷入多事之秋。

第一件事便是大哥關知足被打人天牢,衙門說他當值時冒犯壽寧公主,雖然死罪能免但活罪難逃。

借助沈家的勢力,關小白好不容易才進到天牢探望受苦的大哥。

“什麽?這不是第一次了?”關小白拉住鐵欄,驚訝地問着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不打算回答的大哥。

“小妹你回去吧,大哥不會有事的,家裏那麽多兄弟,叫他們好好照顧爹娘。”關知足淡定地說道。

“上次是誰救你出去的。”

關家大哥緊抿着唇,就是不說,可他越是不說,那個答案就越是清楚。

她怎會不知呢,一定是他,她的瀾哥哥。

沒了瀾當家的關家頓時被打回原形,他們根本沒法救出兄長,全家都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龐大的藥鋪和分號也同時出了大事,藥倉被人燒了,東叔跟小宗哥返回長安城,受孫家的指使,他們設下陷阱假造契約,騙關小白那沒有心計的爹簽下,讓西城孫家一夜之間接收了關家所有的藥鋪。

那一天的情形,即使過了很多年關小白都還記得,她如此看重的人,竟然帶着孫家人毫不留情地拿走了關家所有的一切。

新宅子、西市的店鋪、成堆的銀票、所有的分號。

猶如從天堂墜人地獄,在大雨的清晨,他們一家被人趕出新宅子,所幸還有老宅在,幾十口人又一起搬回了破舊的蘭陵坊。

“哎,有瀾當家在就好了。”

她隐約聽到遠處的竈房有人提到那個名字。

“噓,可別讓姑娘聽到。”

“沒了瀾當家,大夥又要過苦日子了。”

“別說了!”

風長瀾這個名字在關家已是禁忌。

“咳咳,姐姐,別在意,你別哭,咳咳……”君莫笑臉色發白,虛弱地走到她身邊,用袖給她抹淚,沒有血色的臉努力地沖着她笑。

“笑兒,你怎麽下床了,快,回床上好好躺着。”自從風長瀾消失之後,笑兒也病了,長安的大夫都來瞧過了,也不見好轉。

“姐姐不哭,我就躺着。”

關家再困難也從不曾丢棄一個孩子,這讓君莫笑相當感動,他心疼關家人,更心疼關小白,但他身體不濟,無法替他們分擔,其實他沒病,他只是沒能按時拿到風長瀾的解藥,毒性發作,還好他是妖,他要是凡人,早就去找閻王了,他可真是一只苦命的妖。

“我不哭,笑兒,我不哭。”關小白孩子氣地抹着淚水,可怎麽也擦不幹。

君莫笑輕輕嘆口氣,再用袖子給關小白擦眼淚,要不是身染劇毒,他就能用法力找到那個人的,可是現在他無能為力。

在風長瀾消失之後,風光一時的關家沒落了,藥鋪沒了,關大力年事已高,也很難再東山再起,所幸關小白手裏還有書肆的紅利,足夠應付日常用度,而之前因為她搬回老宅,風長瀾特地整頓修葺了老宅一番,也還算能住。

匆匆一年在風波中急速劃過,第二年緩慢地來臨,而這年年初時,之前那個聲稱愛極了風長瀾的孫豔雪嫁給了臨安富商,離開長安,本來這門親事相當風光,但剛巧在這時,跟關小白有些交情的孤霜轟轟烈烈地出嫁了,強勁風頭直接蓋過孫家的親事,成為長安百姓談論的話題,沒人在意孫豔雪的出嫁。

一年半過去,遠在鹹陽的諸葛悠仁擔心好友會孤老終身,想盡辦法給她說親,其中還不乏達官貴人,但都被關小白一一拒絕。

她曾握過一雙手,至今掌心中還留有他的感覺,怎能用這雙手再去牽別人?

而且,以往她篤定自己能适應沒有他在的日子,時間卻教給她一個殘酷的事實一一不論過去多久,她永遠記得他的寵愛,記得他揉亂她秀發的樣子,記得他用掌心溫暖她冰冷的腳掌,時間并沒有教會她遺忘,只是讓這些過往的記憶更加鮮活,甚至勾起她的思念。

一直到初三哥沉重地告訴她東叔與小宗哥之前背叛關家的事情真相,并告訴她為了怕她難過,瀾哥哥寧願讓她誤會也不做辯解的事,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活在他構築好的世界,這片天地,他只給她盛滿陽光和清風,不讓她察覺陰暗和寒冷。

說着這件事,初三的眼眶還紅紅的。

那個人害怕她承受不住真相的殘酷,竟然一再被她錯待。

想到當初的離家出走,關小白心如刀割,他還為了哄她開心,跑去鹹陽受悠仁的氣,只為求回她鐘愛的醬肉包,想到這裏,關小白越發悔恨。

當她回想着過去時,初三緊接着道:“別看瀾當家那麽冷冷淡淡的,每次只要提及你,他的眼睛總是含着柔情。哎!那幾年,你每晚都在家門口等他回來,雖說多數時候沒能等到他,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在外不管多忙,不管離城有多遠,不管是不是應酬脫不開身,不管是不是身子乏了,他從不肯在外或是在鋪子裏歇息,夜再深,事務再繁忙,他都會回到有你在的家,即使是年終結帳之時,鋪子裏忙得人仰馬翻,他還是會回到家裏看看你再返回藥鋪繼續忙碌。”

初三提起往事,關小白也不由得想起,自鹹陽回來之後,他都在家門口等着她。還有她住回老宅那段時間,只要他在長安城內,他都會在門邊等她,放下公務推掉生意也在所不惜。

她慢慢從旁人口中一點一滴拼湊出他待她好,悔恨也一點一滴地聚積在她心頭,原來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裏,他一直為了她、為了關家嘔心瀝血,可她都沒發覺,只是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默默付出,埋怨他的不擅言詞。

他救了冒犯公主的大哥,不讓她擔一點心,笑兒還告訴她,當悠仁在鹹陽出事時,是瀾哥哥派他去幫忙的。他一直都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即使他讨厭悠仁,卻還是不遺餘力地幫她,只因她是她在乎的人。

她的他啊!不論是不是出于愛,都将她捧在了手心上,盡其所能地呵護她。雖然後來他偷偷與孫豔雪來往,傷了她的心,雖然他從未說過愛她,但她與他的約定他一直是記得的。

她曾是天下最快樂最幸福的女人。

當越來越多的秘密被揭開,一個欲望也越來越強烈。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再見見他,看看他是不是找到了幸福,回到他所想要的道路上,看看他漂亮得讓女人都會嫉妒的眼眸,看看他的銀發,再跟他真誠地說一聲謝謝,謝謝他一直以來的疼愛。

帶着思念與追悔的心情,來到初秋那一棵聽了他們好多誓言,見證許多約定的櫻桃樹,櫻桃樹生病了。

看護櫻桃樹長大的關小白對着逐漸枯幹的樹枝,心痛不已,樹身上爬滿白色的小蟲子,吞食樹木的健康,她只能無助地守在樹下捉蟲,希望它快點好起來。

這棵樹猶如她一樣,生病了,心被無數的蟲子啃噬着、折磨着,先是痛疼,後是麻木,最後只能漸漸死去。

櫻桃樹有她守護,而她的心,沒有了他,就此一病不起。

“怎麽辦,蟲子就是抓不完……”關小白急出淚來。

幫忙她抓蟲的家人都連連搖頭。

“往年都是瀾兒護着這棵樹,春天他來施肥,夏天他會除蟲,所以這棵樹才會長得這麽好……”

關大力不由得感嘆,體貼女兒的關大娘連忙給他使眼色。

呀,不小心說漏嘴了,關大力連忙岔開話題,“一會就捉完了,小白你看,爹又夾到一只哦。”

低首咬住唇,關小白強壓住淚意,轉身走出了老宅。

“你這個死老頭!哪壺不開提那壺。”

“我忘了嘛,瀾兒也真是……”

關小白閃身來到街上,爹娘的對話消失在身後。

那棵她最珍視的小樹,那棵她眼裏永遠不曾生病、健健康康的小樹,她很少親手照顧它,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就是由他默默地為她看顧。他替她看顧藥店,看顧爹娘,看顧兄弟,看顧小樹,他看顧着她珍惜的所有。

如今他走了,樹病了,她也病了,從心裏生出的病。

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多少事是他靜靜地為她做了卻從來不說的?當他有一天消失,那些他刻劃過的痕跡才漸漸的顯現,齊齊壓到她面前。

以往,他為什麽不提醒她,不告訴她?為什麽?

“瀾哥哥。你在哪裏?為什麽這麽寵我?為什麽?我一定要找到你,向你道謝。”她漫無目的地失神閑逛,嘴裏呢喃着。

深黑的雲浮在長安的上空,緩緩的,冷冷的秋雨澆到頭上。

傻傻的關小白停在朱雀大街中央,擡首四望,她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她與他相遇的地方。

這一輩子,她根本無法走出他構築的天地,任何努力都是白費,她曾以為她可以離開他的懷抱,但當這片天坍塌,只剩下一片瓦礫時,她仍是走不出來。

好像她會随着他給予過的一切,一起消失。

“瀾哥哥,告訴我,你在哪裏?”昏昏沉沉的地,不在意雨水浸透衣衫,繼續在長長的街上漫步,至到黑夜降臨,她才又轉回老宅。

沒有回東廂休息,帶着一身疲憊和濕衣,她跪在櫻桃樹前,兩手無力地攀着樹下,“都說萬物有靈,櫻桃樹,你告訴我好嗎?他在哪裏?”家中的人都睡下了,她可以不再忍耐情緒,一邊掉淚一邊輕問着。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個人這麽多年都在照顧你,你一定也在關注他的行蹤對不對,為什麽不告訴我呢?”她也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那樣大方地放他走。“瀾哥哥,我其實一點也不勇敢,櫻桃樹,告訴我,他在哪裏,求你了。”

這兩年來,好多人都在打聽風長瀾的行蹤,可最後誰都沒有收獲,她更是不知該從哪裏追上他的腳步。

“我知道他在哪裏。”低啞的男聲從身後傳來。

關小白回頭,看見面色黑紫的君莫笑。

抹掉淚水,關小白傻呆呆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一張路線圖,姐姐,跟着我畫的……這張圖,你就能找到瀾當家了。”君莫笑額頭冒出冷汗,渾身僵硬地遞出一張紙。

他看不下去了,冒着随時殒命的風險,他勉強用法力嗅到風長瀾的所在,在之前的一年多時間,他什麽也沒嗅到,直到最近才有了眉目,他心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只要是活人,不論離得多遠,他那很靈的鼻子就能嗅到,可一年多前,天地間竟沒有風長瀾的絲毫氣息,他很害怕,怕那個人的死訊傳來,他的小白姐姐恐怕也會郁郁而終。

他們兩人情絲相牽、性命相系,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笑兒,你怎麽知道……”關小白愕然。

“瀾當家曾跟我說過這個地方,我到今日才想起個大概。”随便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君莫笑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地。

“笑兒!你沒事吧?”

“姐姐,笑兒沒事,快出門吧,要想見他就盡快。”

關小白擔憂地看着他,沒有動作。

“快走吧。”君莫笑拿出最後的力氣,把收拾好的包袱塞給她,推她出門。“城門快關了,快去。”

緊緊握住那張紙,關小白眼睛裏像是要沖出一團火,她對他點點頭,離開老宅,出了明德門,朝西北迸發。

關上老宅的大門,笑兒捂住嘴,滑坐到地上,黑色的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姐姐,快點将那個人帶回來吧!再不回來,他就要去見閻王了。

抱着好好見一面的急迫心情,關小白風餐露宿,日夜不停地朝冰天雪地的西北趕去,按照地圖上所指的方向,她來到常年積雪不融的天山。

歷時半月,她才在冰封的天山上找到正确的方向,來到天山的右麓的山梁上,在山梁的背風處,一座雪中宮殿似的建築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哪裏啊?

剛踏入宮殿的外圍,一道黑影便竄到她身後,那道黑影打量她後,發出奇怪的驚嘆。“是你?”

“姑娘,可否……”身體和意識都很勞累的情況下,她還是聽出對方是個女子。

“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跟我來。”黑影藏在宮殿外圍層層的巨石陣中,對她招着手。

她一個生人,首次來到天山,對方竟然什麽都沒問?

“還愣着幹什麽,不想見你夫君了?”風長翎很不客氣地說道。

這人連她有夫君都知道?天山上難道住着的是神仙?

前面的黑影就要消失了,關小白顧不得種種疑問,快步跟上。

追着黑影跑了半個時辰,腳酸的關小白終于見到了她想見的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關小白幾乎失去呼吸。

這裏是一座很大的綠沼池,池溫帶着微微的熱度,池中堆滿綠色的泥,綠泥冒起咕咚咕咚的小氣泡,綠沼池上空聚集着黑霧,四周還飄散着難聞的硫磺味。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正裸着胸膛躺在這片綠沼池的深處,雙眼緊閉,露在綠泥外的身子上布滿傷口。

“關小白,瀾弟還能不能複原很難說,兩年來,他的進步緩慢。你要是現在就走,下山改嫁也好,另找良人也罷,我們風家都不會找你麻煩。”用黑霧掩藏身影的風長翎隔着一塊巨石跟關小白對話。

為什麽是這樣?這兩年來,她還以為他幸福地過着他想要的生活,可為什麽他會是這樣?現實與預想的落差令關小白痛苦得不能自己,胸口像被什麽擊穿,空蕩蕩的讓她說不出話來。

“他怎麽會傷成這樣?”關小白緊盯着綠沼池那頭的風長瀾,握住胸口的衣襟,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問道。

“兩年前在去鹹陽的路上,你跟君莫笑差點被雪崩推下深谷,你可還記得?”風長翎的聲音頓了頓後又道:“你們躲過了一劫,全是因瀾弟憑一己之力,飛身到大雪之上,拼盡全力用爹教給他的定咒之術,為你們争取到時間。

“後來你們脫險了,而用盡全力、不惜犧牲性命的他卻被大雪包裹帶進深谷。還好在墜下深谷之前,他用最後一絲力氣發出風家獨有的信號煙花,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事發之地把他救出來。”

往昔的一幕進入關小白的腦海,那時她有看到眼熟的灰影,卻并沒在意,原來當時他從長安城迫出來了。

兩年之後發現這個真相,令她無法接受。

又一次他默默地為她做事,默默地救了她,還差點默默地把命也給了她。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關小白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喂!你做什麽?綠沼池你不能進去。”暗處的風長翎連聲叫道,可是根本無法阻止關小白提着破損的裙角踏進綠沼池的舉動。

“讓我看看他!無論如何我都要看看他。”綠泥很膩也很髒,但她一點都不在乎,濃濃的硫磺味道刺着她的眼睛,她也不以為意。

“你瘋了?瀾弟傷得很重,傾盡爹娘之力才将他救了回來。我爹說,他差點就過了忘川,飲下孟婆湯,要不是有符咒鎮住魂魄,他早已轉世投胎了。”

當時她施展移形之術,從深谷中救出瀾弟後,馬不停蹄地趕回天山,在路上她發出飛鴿傳書喚回遠在大食的爹娘,兩位長輩知道事态嚴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用法術和醫術相互配合,才挽回瀾弟一命。

“忘川……”關小白念着這兩個字,咬破下唇。

她差點錯失今生所愛。

“你最好別接近他,他在鬼門關逗留過,身上陰寒甚重,活人沾染太多陰氣會死哦!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這個綠沼池是專替他吸收體內陰氣的,健康的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風長翎眼見關小白走到風長瀾的身邊,泡進黑黑臭臭的綠沼池,并深深抱住了他。她瞪眼警告,不明白怎會有人這麽傻。

“他還需要很多陽氣護身吧?我将我的陽氣給他,行嗎?”兩臂帶着深深的愧疚,抱住沉睡中的風長瀾,讓他的臉靠在她的肩上。

“不知死活!随你吧。他就在這裏,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黑影留下這句話便飛身而去。

風長翎再也不忍看下去,本來以為她的如意算盤能将事情完美收場,皆大歡喜,她嫁出去,瀾弟也會在天山與關小白重聚,哪知道鬧劇變成了禍事。瀾弟如今半死不活,她別說嫁了,這兩年沒少吃苦頭,易容成瀾弟的樣子讓爹娘狠狠罰了她,她眼下根本連天山都下不去,日日都得細心看顧瀾弟,以彌補她所犯下的錯誤。

沒想到偷雞不着蝕把米,這樣她何時才能嫁出去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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