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奕心很驚訝，她沒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但一旦這個答案被說出了口，林奕心又知道，這種猜測是合情合理的。
以前，她從來不問沈嬌要資源，因為她知道，通過不正當手段得到那些與她地位不匹配的東西，會導致更多的麻煩，以及，失去她最寶貴的東西。
當初用沈嬌喜歡的這具身體，換來了和盛世的簽約，林奕心覺得她已經跨出了那條底線，這讓她常常感覺到痛苦。所以不能再往前一步了。
有戲拍，不惹事，她安安穩穩地生活，安安穩穩地賺錢，才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寬慰一點那痛苦。
出道至今，林奕心唯一拿到的，高于她現今人生所能得的幸運，也就是《孤種》了。
所以肖震予的懷疑合情合理，林奕心并沒有覺得被冒犯。
她看着肖震予，認真問道：“如果我現在說，我是通過最正常的試鏡，被姜導選中進的劇組。您會信嗎？”
“我信眼睛看到的，和腦袋裏判斷的。”肖震予道。
“嗯，那如果我完成了芝花這個角色，您是不是就能判斷出我不是帶資進組？”
“完成度如何，得姜導說了算。”
“那您的邏輯有些不通了。”林奕心笑得很溫和，“如果姜導能同意我帶資進組，自然也會在拍攝的時候對我放水。說到底，您還是不太相信姜導啊。”
肖震予突然扯起嘴角笑了。
似乎是單純地被她逗笑，又似乎是在笑她這點小伎倆上不得臺面。
話說到這裏，也不太有繼續的必要了。
林奕心微微點頭，道：“謝謝肖老師能同我說真心話，之後的拍攝，希望合作順利。”
肖震予挑眉點點頭，林奕心便轉身離開了。
姜至拍電影是真不太着急，他一組組地開劇本研讨會，足足耽擱了三四天，才正式投入了拍攝。
拍攝第一天，沒有林奕心的戲，她想去片場看看，被副導擋住了，說還沒到時候。
太神秘了，搞得人心癢癢。太不注重演員的現場學習了，搞得林奕心特別沒底。
天還沒黑，劇組就收了工。
姜至從片場回來，手裏搖着件褂子，嘴裏哼着小曲，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林奕心實在沒忍住，晚飯的時候偷偷坐到了姜至跟前去，笑得跟朵甜心花兒似的。
“咋的了啊？”姜至呼嚕喝下一大口羊肉湯，問她。
“有問題要請教姜導。”林奕心眼巴巴看着他。
“不許的事情就是不許。”姜至瞪下眼。
林奕心學着他的表情和語氣：“不許的事情就是不許！”
逗得姜至笑起來。
林奕心趁機道：“姜導，我很聽話的。我問的事情跟那些不許沒關系。”
姜至再呼嚕一口羊肉湯：“那你說。”
“我就是想問問您，為什麽選我？”林奕心看着他，是百分之百的感激，“這麽重要的角色，您有許多合作過的優秀女演員，也有很多天資聰穎的年輕演員，我的條件，怎麽看都沒有競争力……”
“那你別演了，我找其他的女演員去。”姜至打斷了她的話。
“诶，那不行。”林奕心一下子急了，“姜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想知道，哎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姜導我錯了，您就當我今天沒出現過。”
林奕心端起碗就準備溜，被姜至一筷子頭戳到了胳膊上。
“開個玩笑吓成這樣。”姜至樂呵呵的，“選你就選你，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劇本是我寫的，導演也是我。我看你是芝花，你就是芝花，演就是了。”
林奕心一下子有些想哭。
“快走快走。”姜至揮揮手，“最讨厭女人在我面前哭了。”
林奕心又笑又難受，跑一邊去快速扒完飯，便回到宿舍繼續抱着劇本啃。
臺詞她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劇本裏的每一個字，她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但她不能認為這是背的，姜至覺得她是芝花，她便得從現在開始，把自己變成芝花。
待到夜色降臨，小穎躺在床上戴着耳機玩手機，林奕心站在窗前，看着被月色籠罩的寂靜山林，腦袋裏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
姜至只給她如今的這部分劇本，不讓她去看別的戲，不就是為了讓芝花只是現在的芝花嗎？
芝花不知道的事，她林奕心便也不知道。所以芝花該好奇的人，她林奕心便也該好奇。
芝花同馮生相互試探猜忌，不正是她如今和肖震予的狀态。
林奕心一下子開心了起來，覺得全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又是兩天過去，林奕心終于等到了上戲的這一天。
也直到這一天，她才知道了自己具體的造型，但當造型師為她披上最後一件外套，告訴她完成了時，林奕心看着鏡子裏的那個人，覺得無比熟悉。
她就是她這些天來，腦子裏想的那個人。
小穎看着林奕心從化妝室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靠姐。”她湊過去，“大變活人啊，這造型師也太厲害了吧，你還是我那個姐嗎？”
“不是了，這位客官要是不買鞋的話，就左轉出鋪子吧。”林奕心擡手指了指。
“……”小穎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人終于進了片場，小穎看着面前的場景，更是說不出話了。
這山裏附近的鎮子，這幾天小穎已經開着車去溜達了好幾圈了，壓根沒有這樣的建築。
這連綿一片，有着磅礴美感，極具風格的建築，分明是為了拍攝《孤種》臨時建設的。
姜至之財大氣粗，讓人五體投地。
林奕心卻并沒有什麽訝異的神色，小穎想找她唠兩句的時候，一轉頭發現她已經沖着自己的鞋鋪去了。
“啧。”小穎盯着她的背影，打心裏感嘆，“姜導牛逼，讓好端端一個人，幾天就入了魔了。”
說完她準備找個不會打擾到劇組拍攝的地坐下，結果剛轉身，就看到了距她只有兩步遠的肖震予。
肖震予也已經扮上了，長辮子小圓帽，藏藍色的棉襖和粗布褂子。
這麽土的裝扮到了他身上，還是依然可以迷人得不可思議，化妝師為他加深了膚色，于是噴薄的男性荷爾蒙更是抵擋不住了。
小穎攥着拳，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
“肖，肖老師。”她抖着聲音道，“加，加油啊。”
肖震予的視線一直盯着鞋鋪的位置，聞言回了頭，沒了之前的冷漠，是溫和樸實又謙遜的模樣：“嗯，謝謝。”
小穎：嘤……這劇組有毒，但我愛他入戲的模樣！
拍攝開始，小穎遠遠地望着鞋鋪裏的兩人。
尋常的見面，簡單的臺詞，卻仿佛畫中人，美得不可思議。
這是獨屬于電影的美感，甚至是獨屬于姜至電影的美感，還未曾在鏡頭裏，沒有剪輯沒有後期，小穎卻覺得自己已經看了戲。
太牛逼了，她的大腦內狂刷着彈幕。
林奕心牛逼，肖震予牛逼，姜至牛逼，攝影大哥牛逼，燈光大哥牛逼，道具大哥牛逼，她這個小助理，也牛逼！
果然一條過。
調整機位和布光，同樣的場景，不同的時間，不同的情境，打卡板一卡，又是一條過。
小穎恨不得現場跳段舞來慶祝，她崇拜地瞅着姜至，心想怪不得之前下班都下得那麽早。
後面的情緒更複雜了一些，多拍了幾條，姜至簡單指導，林奕心和肖震予聽得認真。
就算有NG，整個氛圍也很順滑，不過是追求更完美的樣子。
一個上午的拍攝結束，大家就地找地方蹲着坐着吃盒飯，小穎給林奕心又開蓋子又遞水，伺候得格外殷勤。
“怎麽回事啊？”林奕心笑着問她，“陳姐給你漲工資了？”
“哪能啊，我對你好是為了那點錢嗎？”小穎表情誇張，“我現在就是你的事業粉，媽媽粉，看着自己的女兒牛逼，開心啊，驕傲啊，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啊！”
林奕心睨她一眼：“膽子好肥。”
“誇你還不行。”小穎啃口雞腿。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唠嗑，心情是真的好。飯吃得差不多了，小穎起身收拾垃圾，剛裝進袋子裏，突然有人在她身後道：“給我吧，一起扔。”
小穎聽見那聲音，渾身一抖，回頭的動作慢得跟機器人似的。
肖震予耐心等着她，見她終于對上了他的視線，笑了笑，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不，不行！”小穎一下子把垃圾藏在了背後，跟藏什麽寶貝似的。
肖震予表情有些尴尬。
“扔垃圾這種事，我來幹就好了！你們這麽優秀的演員，好好拍戲就可以了！”小穎紅着臉，反倒一把拽過肖震予手裏的袋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逗得林奕心低了頭笑，笑得肩膀一上一下地顫抖。
肖震予并沒有離開，就這麽站在林奕心面前看着她。
林奕心擡頭，肖震予實在太高了，她坐着這麽仰視脖子疼。
“肖老師，有什麽事嗎？”林奕心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下說吧。”
“對不起，”肖震予道，“跟你道歉。”
“啊……”林奕心一時之間有些怔楞。
“你演得很好，這個角色該是你的。”肖震予看着她，之前懷疑的時候有多直接而坦誠，現在就有多直接而坦誠。
林奕心一下子笑起來，開心得不得了：“謝謝肖老師，沒能拖你後腿，我很開心。”
“不會。”肖震予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她對面，“要休息一會嗎？還是對對戲。”
“對戲吧。”林奕心瞬間進入了芝花的狀态，“我們把待會要拍的走幾遍。”
小穎扔完垃圾，回來遠遠地望見正認真對戲的兩人，欣慰得不得了。
她還是沒太搞明白之前肖震予為什麽會對他們有意見，但現在明顯得意見消失了，小穎很高興。
她沒想着去打擾演員們，準備一旁溜溜消消食，兜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林奕心的手機，上面标着來電顯示：沈總。
啊，又是一個讓穎心情愉悅的人，小穎攥着手機，快速跑到了林奕心面前，也沒多說，手機遞到她跟前，指了指。
林奕心瞄了一眼手機，絲毫沒猶豫，重新投入到了和肖震予的讨論中。
只抽空對小穎說了句：“你接吧。”
